银英丨双击坠丨伊谢尔伦杀人事件 1-3
By:LilyLindbergh
1.
波布兰睁开了眼睛。 他将手摸索着伸出被窝,想要关掉床头那个用重复的单音吵醒自己的罪魁祸首,正当他为意识不清的右手迟迟够不到床头闹钟而烦躁时,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下方传来一阵扭动,紧接着,一双手环上他的后颈,将他像西西弗斯那么努力才抬起来一点的身体又拉回到床上。 “别关。睡过了就赶不上今天的早餐了。”波布兰身下搂住他的金发青年用带着睡意的温柔声音说。 “高尼夫,整个伊谢尔伦除了你不会有第二个变态会在休战期还把早上的闹钟设到六点。”波布兰咬牙切齿地说,为更加真实地表达自己的不满,他咬了高尼夫的下嘴唇一口,对方则用悠闲的语气回敬道:“这只是为了能比别人多享受一小时的和平时光而做出的小小努力。” “外面天都还没亮,这多出来的一小时能干什么?”波布兰撅着嘴,侧脸枕在高尼夫的锁骨上,一只手指在高尼夫的喉结上轻轻扫着圈。高尼夫接收到来自波布兰指尖的触感,侧过身面向波布兰,一只手掌意味深长地抚过波布兰的后背、腰间、最终滑向他的大腿,蓝宝石一样的眼睛深切地注视着波布兰,“这得看你怎么想了。” 波布兰因高尼夫的动作发出享受的声音,他快乐地吻上高尼夫的喉咙,说:“我和你想的一样。”得到确认的高尼夫轻轻笑了一声,抱住波布兰翻了个身,跨坐在平躺的波布兰上方,一连串的吻欢快地经过波布兰的额头、鼻尖、耳垂、嘴唇、脖颈、锁骨……两人的呼吸都渐渐急促起来。
当高尼夫的通讯器铃声第三遍响起时,手指正插在高尼夫柔软的金色卷发里快乐地颤动的波布兰发出一声沮丧的低吼,将身体重重砸回到床上喊道:“到底是谁!到底是谁会在早上七点不到就给别人打电话!” 高尼夫停下动作,用手背擦了一把嘴,爬向床头柜拿起通讯器,在低头看清屏幕上显示的来电者姓名后,他赶在波布兰抄起手抢过通讯器之前就按下免提键说:“你好,卡介伦少将。” 前一秒还在因为动作没快过高尼夫而闷闷不乐的波布兰听见是卡介伦,立刻腾起来凑到高尼夫的通讯器边上听起来,通讯线路那头的卡介伦用听上去似乎有些紧张的语气说:“高尼夫少校,临时居住区发生了一件比较麻烦的事,我和杨威利需要你的帮助。” 高尼夫听完,果断地回答:“马上就到。” 正当高尼夫准备切断通讯信号时,卡介伦又补充道:“带上波布兰一起来。” 高尼夫放下通讯器,和波布兰交换了一个好奇的眼神,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半小时后,波布兰和高尼夫来到伊谢尔伦要塞的临时居住区。这块区域原本是要塞的一块闲置地,同盟和帝国商定交换战俘后,为给要在伊谢尔伦停留四天三夜的归国战俘们提供临时居所,卡介伦和他的部门连轴转了一个月才终于在这块闲置地上用轻质建材准备好临时宿舍区。因为在四天之后就会拆除,建筑群本身没有什么美感,只是像一个个火柴盒一样竖立在平地上。 波布兰和高尼夫来到卡介伦给的地点——位于宿舍区西北角最里面的宿舍楼前,一群人围在警戒线外,惶惶不安地讨论着眼前发生的事。波布兰像跨栏运动员一样轻巧地跨过警戒线,三两步跃到背对他并排站立的卡介伦和杨威利面前——卡介伦双手叉腰盯着自己的前方,而杨威利眉头紧蹙,似乎在解一道很难的数学证明题,紧随其后的高尼夫沉稳地用手掀起警戒线,也走了过来。 波布兰正要开口,当他瞄了一眼眼前的地面后,也蹙紧了眉头——水泥地面上有一大块乌红的血泊,血泊上用标记粉笔圈出一个姿势扭曲的人形轮廓。 “这什么情况?”波布兰问。 “今天早上有人起来到阳台抽烟时发现的尸体,应该是从这栋楼的楼顶天台上摔下来的。”卡介伦回答道。 “失足坠楼?”波布兰想起,昨天是伊谢尔伦要塞为交换战俘仪式而举办的酒会,不管是驻守要塞的军官和士兵们,还是终于归国的战俘们,大家都敞开了往肚子里灌酒——当然,他和高尼夫也喝了不少。波布兰想起昨天终于喝多了后的高尼夫和平时截然不同的表现,觉得十分可爱,然而当下血腥的气氛将他的思绪从酒会拉了回来。 “宪兵队是这么说的。曾经的战俘获得了自由的身份,也可能会面对更多的问题:财产、家庭、感情……未必就比在矫正区时的心理负担小,这几天宪兵队已经被发生在前战俘之间的纠纷和暴力事件搞得焦头烂额了。”波布兰表示赞同地点点头,高尼夫扭头看向卡介伦,他的黑眼圈比几天前更严重了。 “需要我们做点什么吗?”波布兰问道。 “宪兵队查问了住在这栋楼里的人们,昨晚没有人看见有可疑的人进入这栋楼,目前这个事件还是一起意外坠楼事故,”一直在一旁一言不发的杨威利终于开口,“但我认为有一些说不通的地方。” 波布兰和高尼夫一齐望向杨威利,后者继续说:“他自己的房间在一楼,不存在坠楼的可能。我又去天台看了一圈,天台的栏杆上没有脚印。” “宪兵队怎么说?”波布兰问。 “宪兵队说,他可能是坐在天台的栏杆上,因为醉酒无法控制身体平衡而意外坠楼的。”杨威利说着,拧紧了眉头。 “也不是没这种可能……”高尼夫思索了一会儿说。 “这就是事情说不通的地方。”杨威利的眉头拧得更紧了,“昨天下午我去便利店时碰到过他,他说他是17号随帝国的船队回来的,回来之后牙疼一直没有缓解,所以他向我打听了附近药店的位置,想去买一点甲硝唑。” “什么?!”波布兰惊讶地嚷起来,“你是说他既服用了头孢类抗生素又喝了酒?” “除非想自杀,否则没有哪个正常人会不知道这个常识。”高尼夫补充道,“不过一个真打算用头孢加酒精自杀的人,也没有必要再费劲爬天台了。” “更重要的是,他还对我说,等他回到海尼森,他想去看看他的女儿。”杨威利看着不远处的景观山,若有所思地说:“一个期盼见到女儿的父亲,突然在即将归国前选择自杀,实在是很不合情理。” “听上去杨提督认识这个人?”高尼夫问。 杨威利转过头来,抓了抓自己的黑色卷发说:“啊,对。他是我曾经的同事,林奇少将的副官——特里·汤姆森上尉。” 波布兰的嘴张大成一个“O”型,高尼夫也带着惊讶的语调说:“真是没想到……说不定这里面真有什么隐情,值得我们仔细查一查。” 一旁的卡介伦开口说:“前战俘们还没有正式归国,也还没有获得完整的同盟公民权,因此这个案件的管辖权现在只能在宪兵队。宪兵队倒是想快速结案,但他们更希望这就是一次意外,就算强行命令他们查,恐怕最后也只会上交和之前一样的结果,我这几天要安排舰队送两百万人去海尼森的事务,而杨威利作为要塞司令官进行调查目标实在过大,所以——” “所以这时候就轮到亮闪闪星的名侦探波布兰和他的助手高尼夫登场了!毕竟之前的伊谢尔伦幽灵事件的解决,也有我们出的一份力!”波布兰咧起嘴打了个响指,技术性无视一旁的高尼夫斜向自己的不满眼神。 “不过你们得抓紧时间,”卡介伦提醒道,“后天早上9点30分你们就要随同杨提督出发去海尼森了,如果这真不是一起意外,那绝对是一个销毁证据的绝佳机会。” “那也就是说我们还剩——”波布兰掏出通讯器查看现在的时间。 “50个小时。”高尼夫说道。
2.
“我们想先看看尸体。”高尼夫对卡介伦说,后者用眼神示意不远处一辆停着的医疗车说:“尸体还没运走,我去给他们说明一下,让你们先查看。” 有了卡介伦的帮忙,两人很快就被医院工作人员领进了医疗车。一具中年男性的尸体平躺在医疗床上,床头的标签上写着“特里·汤姆森,男,50岁”的字样,据工作人员介绍,尸检将安排在一个半小时以后。 “发现了什么?”波布兰收回停留在尸体上的视线,扭头问高尼夫。 “正面全是瘀伤,应该是面朝下摔到地上时造成的。”高尼夫的视线仔细地扫过尸体的每一处,“戴上手套,看一下他的背面。” 波布兰从兜里扯出橡胶手套戴好,和高尼夫合作将汤姆森的尸体翻了面。波布兰看着汤姆森的后背说:“除了一些皮外伤,没有明显的伤痕。” “等等,你看这里。”高尼夫指着汤姆森两块肩胛骨下方的两条长约2到3毫米的伤痕说。 “这是什么?”波布兰凑近一点,认真观察两处细小的伤痕,“两点伤痕形状规则,大小相同,应该是人为造成的。这个形状和位置……有点像是被电击枪打中过。” “你这么一说,确实很像。如果汤姆森在死前被电击枪击中过,这就不是一次简单的失足坠楼事件。”高尼夫说,“具体的尸检报告要10点才能拿到,这两个小时,我们先去做一点调查。”
高尼夫和波布兰跳下医疗车,现场聚集的人群和宪兵队已经陆续离开,两人进入宿舍楼顶的天台,在仔细检查了一圈后,高尼夫和波布兰确认了杨威利之前的调查——天台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在天台一无所获后,高尼夫和波布兰下楼来到汤姆森的房间,由于宪兵队并没有把这起事件认定为他杀,自然也没有封闭汤姆森的宿舍。门没有上锁,波布兰只好恋恋不舍地放弃辛苦想出来的三种撬门办法,直接扭动了门锁。 汤姆森的宿舍非常干净明亮,炊具和碗筷整齐地摆放在厨房的架子上,冰箱里只有两个苹果和一盒牛奶,客厅的茶几中央放着一个边角有几处磨损却十分干净的行军水壶,里面装了小半瓶矿泉水,卧室床上的被褥和枕头叠得棱角分明,整个房间没有烟或酒的气味。如果不是知道自己是在临时居住区,高尼夫还以为自己身处一个现役军人的家中。 “战俘在恢复自由后难免会陷入不同程度的自我放纵之中,但特里·汤姆森却自律得像一个苦行僧。”波布兰站在汤姆森的床前,显得有些惊讶,他拉开汤姆森床头柜的抽屉,一个A6大小的软皮记事本出现在眼前。高尼夫见状,走过来和波布兰一起翻开笔记本,笔记本上并没有文字,只有一些日期和数字。 “这个格式,看上去像是账本。”高尼夫想起了小时候见过的叔叔的账本。 “如果是账本,那汤姆森做战俘的这几年可真是怪辛苦的。”波布兰望着记事本上的数字说:“你看这些数字,有增无减——数额虽然并不太多,但他确实一直在很努力地攒钱。” “真是奇怪……战俘不像一般的罪犯,能确切知道自己的刑期,很多战俘有可能一辈子都只能在监狱中度过,这么执着地存钱来干什么呢?”高尼夫正疑惑地说着,忽然听到外面的房间门锁扭动的声音。高尼夫走到客厅,一位身材偏矮,皮肤黝黑,脸颊瘦削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 “你们是来给汤姆森收拾遗物的工作人员吗?”中年男人问道。 “呃,是的!”波布兰将错就错,顺着中年男人的话回答道。“请问你是谁?” “我叫蒂莫·林德曼,住在对面房间,汤姆森是我在矫正区时的朋友。” “那么,林德曼先生,我们可以向你了解一些关于汤姆森先生的事情吗?”高尼夫连忙态度诚恳地提出请求。 “过来吧。”林德曼转身打开自己宿舍的门,让波布兰和高尼夫进了房间。 林德曼的房间内部的保持了和建筑本身一致的风格——简单得几乎只有实用功能,只是比起汤姆森的宿舍多了许多杂物。林德曼示意波布兰和高尼夫坐在长沙发上,自己坐进一旁的单人沙发里。 “我是在第五次伊谢尔伦攻略战时被俘的,到了矫正区后就和汤姆森分在同一个组里。他是一个稳重又正直的人,如果他没有被俘,现在应该是一个很优秀的军人吧——只可惜他当时身为林奇少将的副官不得不随长官一起逃亡。唉,人生就是这样,就算明知道等待自己的是噩运,也未必真的能逃脱命运的玩笑。” “他曾经和你提起过他的亲人和朋友吗?”高尼夫问。 “说过一些,但不多。他很早就离了婚,女儿由他抚养。他平时谈得最多的也就是他的女儿,他很喜欢说他女儿的有趣的事,每次说起时都会笑。” “你知道他女儿现在在哪里吗?” “他最后一次见她时她13岁,就在他出发去艾尔·法西尔前不久,那个时候他女儿还在海尼森上初中,和她的奶奶住在一起,现在嘛……我也不清楚。” “那他平时有没有什么仇人?” “仇人?说实话,很难想象他那样的人会有仇人。他的性格非常和善,即使在矫正区那样的地方也没有和人发生过什么冲突。”林德曼皱着眉,仔细地思索了一会儿,突然他想起了什么,又接着补充道:“不过昨天晚上酒会前,我在走廊上遇到他,他确实好像急匆匆地要出去见什么人。我问他是朋友吗?他有些紧张地对我说:‘去见一个老熟人,有一些事情需要解决’。我见他不愿多说,也就没有再多问。” 波布兰和高尼夫对视了一眼,波布兰问:“他之前提过有什么认识的人在伊谢尔伦吗?” “我没听他说过。他人确实很不错,但我还是觉得他在某些方面很奇怪。”林德曼将十指交叉的双手枕在小腹上,“矫正区的日子非常绝望,劳动的时候还好,一到晚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就全是还在国内时的记忆——甚至比当时经历时还要清晰得多,对我们来说,每一段躺在床上却还没有睡着的时间都是一次漫长的精神折磨。为了让日子不那么难熬,几乎所有人多多少少都会用赌博来找点刺激或者自我麻痹,但汤姆森从来没有加入过——一次也没有。和我们不一样,他一直都在攒钱。” “真的?”波布兰和高尼夫对视了一眼,两人几乎确定了在汤姆森卧室发现的记事本就是他存钱的账本。 “对,我们生产的产品卖出去以后,监狱多少会给我们一些提成,好让我们更有劲头继续当苦力。大部分人拿到钱以后都会立刻挥霍掉,毕竟没有人觉得自己未来有一天真的能从矫正区里走出去,但他总是很仔细地存起来,问他为什么,他就说‘给我女儿存的’。当时我们都笑他还妄想着有一天能回国,可是现在……我们终于能回家了,他却死了。”林德曼说罢,沮丧地低下了头。 林德曼沉默了许久。高尼夫和波布兰见状,便与他告别,离开了房间。 “如果林德曼说的是实话,那汤姆森是他杀的可能就提高到80%了。” 在临时居住区的街道上,高尼夫一面走一面说。 “一个和善、稳重、自律、节俭的人,会有什么非被杀不可的理由呢?”波布兰双手插兜,困惑地晃着自己的脑袋。 “也许我们可以从昨天下午和他见面的那个人查起。”高尼夫说,“总之,我们得知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汤姆森在死前去见了什么人。” “而且,很可能是一个他只有在伊谢尔伦才能见到的人,不然完全可以在归国的飞船上就见面。” “无思虑无头脑的波布兰竟然开始思考了,真是生物界的奇迹!”高尼夫说着,轻车熟路地用左手挡住波布兰准备偷袭的手掌,“我们需要仔细筛查特里·汤姆森的履历。”
在人事部的办公电脑前,高尼夫睁大眼睛盯着显示屏,右手有节奏地滚动鼠标。随着身后自动门安静地打开,波布兰端着两个冒着热气的咖啡杯走到办公桌前。 “美式,给你的。”波布兰把其中一个咖啡杯放在高尼夫的左手边,“威士忌,给我的。” “你为什么要在需要清醒的时候喝烈酒?”高尼夫终于将视线离开显示屏,表情严肃地扭头瞪向波布兰,才发现后者正摇晃着手里同样的咖啡杯朝自己坏笑,“放轻松,这只是一个被沉迷查案的爱人忽视的男人在千方百计寻求一点关注而已。”高尼夫无奈地笑了,伸出左手轻轻抚摸波布兰的脸颊以示安慰。波布兰将自己的咖啡也放在桌面上,顺势靠近高尼夫,借办公桌隔间的遮挡,弓下身吻了他的嘴角,问:“找到可疑的人了吗?” “我在人事信息库里检索与汤姆森的履历发生过重合的伊谢尔伦工作人员和军人,一共有六个人符合条件。”高尼夫将电脑桌面上的六个视窗纵向排列,六份人事信息表出现在波布兰眼前。波布兰凑上前仔细看,忽然提高了声音,指着其中一个视窗说:“杨威利——不是吧,你认真的吗?” “杨提督之前和汤姆森有过重合的工作经历,现在又在伊谢尔伦服役,这是事实。况且,在提供可信的不在场证明前,虽然我愿意相信杨提督,但也不能说他百分之百没有嫌疑。” 波布兰转过头看了高尼夫一眼,说:“万万没想到,我的爱人竟然是一个理性又冷静的hardcore。亲爱的,我现在开始怀疑斯巴达尼恩飞行员是不是最适合你的职业了。” “开斯巴达尼恩更需要理性和冷静,不是所有飞行员都像你一样光靠肾上腺素和不要命在飞。”高尼夫点击打印键,桌面上的打印机开始往外吐纸。正在这时,高尼夫的通讯器屏幕亮了起来,他用手指在屏幕上操作了一会儿,说:“医院发来了汤姆森的尸检报告。” 波布兰凑到高尼夫身边,和他一起浏览汤姆森的尸检报告。熟知波布兰阅读速度的高尼夫在自己看完一整个屏幕的信息后,特意停下来一段时间等波布兰读完。 “死亡时间是昨天23点到今天1点之间,致死原因是高空坠落。和我们判断的一样,没有重器打击的情况,也没有在体内检测出有毒物质,但是在他的肩胛骨下方的皮肤内层有被灼伤的情况。” “就在那两条伤痕的位置,可以确定是电击枪了。”波布兰说。 “99%的可能。”高尼夫纠正道。 “一定要那么精确吗,高尼夫侦探?”波布兰撅着嘴问。 “当然要。你以为我们是电视里可以靠主角光环‘凑巧’撞见证据和凶手的侦探剧主角吗?” “我就是这么觉得的!不管是做飞行员还是做侦探,永远有美丽的天使在守护我。”波布兰得意地甩甩头,橘红色的卷发在空中跳动。 “我收回我原来的话,你奥利比·波布兰不是无头脑,是头脑和心灵都扭曲了。”高尼夫拍拍波布兰的胸口,送给他一个怜悯的表情,将印有六人档案的文件塞进波布兰怀里,说:“干点正事行吗?给卡介伦打电话,我们需要他让我们和这六个人见面。” 波布兰一脸不满地撅起嘴,从兜里掏出通讯器。
“杨威利上将,彼得·韦德上校,阿什丽·克拉克上校,帕特·琼斯中校,安东尼·贝尔少校,唐娜·路易斯少校,感谢大家抽空前来。“四十分钟后,在后勤部的会议室里,伊谢尔伦要塞总司令官、两名安保人员、一名人事部工作人员、一名后勤部工作人员和一名要塞维护技术人员坐在长桌前,除了杨威利,其余五个人都显得有些不明就里。 ”我们有一些比较重要的事情需要询问各位,请放心,这不是提前的年终考核,只是希望各位能向我们提供一些帮助。”高尼夫将一张印有特里·汤姆森证件照的A4纸推到六人面前问:“请问你们认识这个人吗?” 六个人反应先后不一,最终在仔细辨认过照片后都用语言或动作给出了肯定的答案。波布兰见状,将死亡现场的照片和尸体的照片摆在桌上,说:“特里·汤姆森在今天清晨坠楼身亡了。” 波布兰说完,除杨威利以外的五个人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韦德眉头紧蹙,克拉克停住一直在地面上方晃荡的双脚,与路易斯带着惊讶的眼神互相对视了一秒,琼斯盯着桌上的三张照片沉默不语,贝尔则将右手搁在桌面上,用食指敲击着桌面。 “请问你们之中有谁最近和汤姆森见过面吗?”高尼夫冷静地问,长桌对面的几个人要么轻轻摇头,要么沉默不语。最后,是杨威利率先打破了沉默,说:“昨天下午三点半左右,我在生活区的便利店门口遇到过他。” “杨威利上将,具体的情况我们今早已经交流过,不用再说明了。”高尼夫向杨威利点点头,接着又望向其余五人,“其他几位呢?” 在一阵长得令人尴尬的沉默之后,波布兰用手肘支撑着桌面,单手托腮地扭头对高尼夫说:“看来这里面承认见过特里·汤姆森的人就只有杨威利,啊不,杨提督一个了。” “好吧。那么,昨天23点到今天1点之间你们在哪里,有谁可以证明吗?”高尼夫在认为不会再得到更多的回答后,进入了第二个问题。 “酒会结束我就回宿舍睡觉了,我的室友可以为我作证,你也可以调楼道和附近街道的公共监控。”路易斯说。 “我也在宿舍。昨天晚上我房间的中央空调坏了,家里没有梯子,我的身高踩着板凳也没法够到出风面板,我只好下楼去找了管理员,维修申报表上有时间和我的签名。”克拉克说。 “我和韦德在办公室值班,有楼道监控可以看。”琼斯说。 “我昨晚在酒吧遇到一个女孩,和她去酒店呆了一晚上。我可以把酒店的名字和地址给你们,前台有我的入住记录。”贝尔说。 “我昨晚和尤里安在家里。”杨威利最后说。 高尼夫和波布兰接下来又问了一些细节问题,六个人分别做了回答。11点30分,在高尼夫表示所有问题都已经问完后,六个人相继离开了会议室。 “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真是巧了。”波布兰望着楼道尽头关上的电梯门说。 “但不意味着所有人的不在场证明都是真的。”高尼夫说,“或许我们可以从汤姆森背上的电击枪伤口入手。” 波布兰用拇指和食指撑住自己的下巴,思索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能够合法拥有电击枪的人,必须得是执法人员,这六个人里只有帕特·琼斯和彼得·韦德有配备电击枪的权限。” “这两位是军港的安保人员,我们先去确认他们的监控录像。”高尼夫收起桌面上的资料,和波布兰一起走出会议室。 在监控室里,高尼夫坐在办公椅上,拧紧眉头盯着画面一动不动,站在他身旁的波布兰则正在进行将注意力集中到屏幕上的第二十三次尝试。五分钟后,波布兰的尝试失败了。 “这两人的班值得也太认真了,快进了这么久的画面,连个位置都不挪一下。”波布兰一边揉着酸痛的眼睛一边说。 “不过这也证明了他们没有说谎。”高尼夫说话时视线始终停留在屏幕上。 “那就不是他们咯?”第一个关于嫌疑人的推论就被推翻,波布兰的神情十分疑惑。 “现在还不知道,不过就这条不在场证明来说,确实无懈可击。”高尼夫也想不出更好的解释来,他有些沮丧地用双手托着脸颊说:“也许是我们的思考方向错了。” “也许是我们都饿得失去思考的能力了。”波布兰把手轻轻搭在高尼夫肩上,朝他笑着说:“先去吃午饭好吗?今天起来到现在,连一口面包都没有吃上,这也太影响我发挥聪明才智了。” 经波布兰提醒,高尼夫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肚子也发出了抗议声,他向波布兰点点头表示同意,拷贝好视频文件,准备和波布兰一起离开监控室。在他们身后的墙壁上,电子挂钟显示着12:30的字样,距离舰队向海尼森出发还有45个小时。
3.
波布兰和高尼夫端着午饭走进餐厅,抬眼便看见面对面坐在一张四人餐桌两头的卡介伦和先寇布正招呼他们坐过来。“啊不用了,我今天需要思考的空间,就不和你们聊——。”波布兰话还没说话,只见高尼夫已经拉出卡介伦身旁的椅子坐了下去,波布兰眼神抗议未果,只好瘪瘪嘴坐到先寇布右侧的椅子上。 “高尼夫,你挑朋友的品味越来越让我担忧了。那么多空着的餐桌,却偏偏选了张有两个大叔的餐桌。”波布兰在说到“大叔”时,故意把语气加重了一些。 “所有人只要活下去就都会有变成大叔的那一天,为未来的自己积点口德吧。”高尼夫面不改色地说。 “我不会的,一般人的规律对我波布兰不起作用!”波布兰扬起眉头得意地说。 “那我拭目以待。”高尼夫的脸上浮起意味深长的笑容。 “高尼夫少校明明是在帮你提升交朋友的品味,请不要忽视他的努力好吗?”先寇布淡定地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用优雅的语气朝波布兰说。 “噢?你竟然开始和沉迷填字游戏的人站在一边了,有点糟糕啊。”波布兰故意做出眉头紧皱的样子盯着先寇布,后者毫不示弱地竖起剑眉。 “真不知道杨威利为什么要把这么多有害物质聚在一起,是想炸掉伊谢尔伦吗?”目睹波布兰和先寇布互相投掷唇枪舌剑的卡介伦手握餐刀,无奈地自言自语。 “大概是想嫌枯燥的军旅生活不够刺激吧。”高尼夫在一旁坏笑着接话,卡介伦不得不承认,高尼夫不仅拥有一流的视力,在听力上也是相当优秀。忽然,卡介伦似乎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扭头问高尼夫:“对了,你们的调查进行得怎么样了?” “每一个和汤姆森履历重合的人都有不在场证明,我都有些怀疑是不是我们的切入点找错了,也许凶手和汤姆森在到达伊谢尔伦之前就认识,只是冲突正巧发生在伊谢尔伦。”高尼夫像解不开字谜时一样有气无力地说,“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们的工作量就要翻倍了。” “看来这个事件有些棘手啊,能赶在出发前查清楚吗?”卡介伦下意识地转动手中的水杯,语气里有一些担忧。 “尽力吧。毕竟还有45个小时。”高尼夫吞下一颗肉丸,脸上依然保持着困惑的表情,“可我就是想不明白——” 高尼夫的话还没说完,对面的先寇布先结束了和波布兰的斗嘴,站起身来说:“我还有训练,先走了。”先寇布正准备离开,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卡介伦说:“下午别忘了提醒军需官准备新弹匣,连队的申请已经交上去两天了。” “最近他们都快被安顿战俘的工作逼疯了,我下午再去催他们一遍。” 突然,高尼夫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激动地朝波布兰说:“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波布兰困惑地看向高尼夫,后者的两只蓝眼睛正射出明亮的光,提高了音量对波布兰说:“我们真的想错了!能够拥有电击枪的人不一定非要是有装备的权限,也可以是有分配的权限——” “比如说军需官?!”波布兰恍然大悟,激动地拍掌说:“这几个人里确实有一位军需官!” “我们走!”波布兰和高尼夫同时站起来,向先寇布和卡介伦简单地做了个告别的手势,就迅速跑出了餐厅。
“安东尼·贝尔少校,45岁,后勤部的军需官,单身。自称昨晚和一位女性在酒店呆到今天早上。”高尼夫一边朝波布兰说着话,一边向一栋白色墙体红色窗棂的高层建筑走去,建筑正前方的标牌上是酒店的名字——“EROS”。 “哟!挺会挑酒店的嘛,是个会享受的人。”波布兰扬起眉毛,兴奋地朝高尼夫眨眨眼,“这就是我给你说过的那一家,他家的套房里有——” “我也给你说过,我拒绝。”高尼夫冷冷地甩了波布兰一个白眼,快步走进酒店大厅,丝毫不在意身后波布兰受挫的表情。 波布兰跟着高尼夫走到酒店前台,后者向前台工作人员出示了一张安东尼·贝尔的照片,“请问你对这个人有印象吗?” 一个有着浅蓝色短发的女工作人员接过照片,仔细看了一会儿,说:“啊,我记得这个人,我今天早上上班时他正好走出酒店,大概8点左右。” “他一个人吗?”波布兰问。 “对,一个人。” “昨晚他也是一个人来的吗?” “我是今天早上的早班,昨晚的事我也不知道。”工作人员保持着职业型的微笑对波布兰说。 “能帮我们查一查吗?”波布兰的语气开始急切起来,他用尽可能诚挚的眼神看着工作人员,希望能得到一丝转机。 “抱歉,这涉及到客人的隐私,我不能帮你们。”工作人员并没有被波布兰狗狗眼打动,只是继续保持着例行公事的职业微笑回应着。正在波布兰和高尼夫无计可施地互相对视之时,一位身材修长的褐发女性走到前台,用轻柔又朦胧的声音说:“1920房间退房,会员号72748349。” “请稍等,女士。”另一位前台工作人员用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卡片持有人是——安东尼·贝尔,对吗?” 这也太幸运了吧!波布兰兴奋地凑近高尼夫,伸手从他的皮外套内袋里熟练地掏出一本军官证。紧接着,波布兰一步上前,赶在褐发女子转身离开前截住她,亮出封面上的同盟军徽,用近一个月来最严肃认真的表情对她说:“嗨!你好,我叫奥利比·波布兰,伊谢尔伦要塞宪兵队顾问警探,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褐发女子先是有些错愕地盯着波布兰手上的军徽看了几秒,很快就恢复了柔和的表情,说:“索菲·柯林斯。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我们想了解一些你昨天的约会对象的事。” “贝尔?他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恐怕与一起杀人事件有关系。” “这不可能!他又风趣又温柔,又很有钱,一点也不像会杀人的样子,你们确定没有认错人吗?” “现在还不能确定他真杀了人。而且,不会杀人和风趣温柔之间没有任何必然的逻辑。”走到两人身边的高尼夫插话道,“请问你昨天什么时候遇到他的?” “晚上9点左右吧。在Mad Frogs,我们喝了几杯,然后就来了这里。” “能记起来是什么时间到的酒店吗?” “10点12分,我当时在床上翻了个身,正好看到了床头柜上电子钟的时间。” “他一直都在吗?”高尼夫继续问。 “当然了,他一直就睡在我的旁边。”褐发女子的表情显得有些迷惑,“其他的细节就是我的个人隐私了。要是你们问完了,那我就走了。”柯林斯说完便离开二人,向大门走去。没走几步,她的高跟鞋跟就因为站立不稳在大理石地板上滑了一下,波布兰赶紧伸手扶住她。 “谢谢。都怪我昨天酒喝太多,今天不仅醒得比平常晚,还一直觉得晕乎乎的。”柯林斯依然保持着朦胧含糊的语气,向波布兰道谢后,她走出了大厅。 波布兰盯着酒店的自动门逐渐合拢,突然听见身后高尼夫的声音响起:“对,入住,现在。就要1920号房,不要打扫房间。”
“伊谢尔伦宪兵队顾问警探,真亏你编得出来。”上升的电梯中只有高尼夫和波布兰两人,高尼夫从波布兰的手中拿回自己的军官证放回口袋,说:“要是索菲·柯林斯要求你打开军官证看个人信息,你怎么办?” “放心吧,只要足够出其不意,一般人在面对突如其来的陌生人给出的陌生信息时通常都会出现短时间的反应停顿,只要能在这段时间里把需要的信息套出来就行了。”波布兰自信地说。 高尼夫正准备开口,却被电梯到达的提示声打断了。电梯门打开后,高尼夫快步走进1920号房,紧接着,波布兰也进入了房间。 “我去看卫生间。”波布兰套上橡胶手套钻进卫生间里,十五分钟后,波布兰走出来,对正掀起房间窗帘检查的高尼夫说:“除了垃圾桶里有垃圾,其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整个房间除了这张双人床,其他地方没有被动过的痕迹。”高尼夫放下窗帘,朝波布兰说。 “本来还以为能在房间里发现点什么,看来是不行了——”波布兰话还没说完,高尼夫的注意力忽然被一个床头柜上的物件吸引住,他走过去,拿起床头柜上两个空玻璃酒杯中的一个,将床头灯光调到最亮,将酒杯举到灯光下观察。 “杯子的底部有一些白色结晶。”高尼夫蹲在调到最亮的床头灯下,盯着手中的玻璃杯说。波布兰拿起另一个玻璃杯仔细检查后对高尼夫说:“这一个杯子除了一点残留的酒的痕迹,没有其他杂质。” 高尼夫盯着手中玻璃杯杯缘上隐约可见的红色唇印说:“你还记得刚才柯林斯说的话吗?” “她说她今天早上起得很晚,而且还头晕……”波布兰转了转绿眼珠,忽然大声说道:“她那是服用了安眠药后的副作用!” “大概是地西泮一类的,容易弄到手,见效快,代谢也快,只要用量适当,即使放进酒里也不会致命。”高尼夫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白手帕包住玻璃杯,又小心翼翼地将玻璃杯放进自己的背包里,“让柯林斯熟睡过去,这样自己即使中途离开酒店一段时间也不容易被发现。” “走吧,我们去后勤部见贝尔少校。”波布兰跳起来兴奋地说,高尼夫也站起身来走向门廊。在经过廊镜时,波布兰的余光瞥见镜子里两人的侧影,他放慢了脚步,轻轻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一只手正准备转动门把手的高尼夫扭过头问。 “哎,真是没想到,我想着一定要和你来一次的Eros,第一次来竟然只是为了公事。”波布兰说话时,神情里满是藏不住的遗憾。 “那么——为了让你少那么一点遗憾,你可以在这里吻我。”高尼夫向波布兰微微扬起眉头,抬手看了一眼表后说:“后勤部下午两点半上班,除去路上的交通时间,我们还有十五分钟的私人时间。” “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我和你到底哪一个更糟糕一些。”波布兰嘴上挂着笑,一把将高尼夫按到墙上,用大腿缓缓抵上他的胯部,一只手捧起高尼夫的脸颊,另一只手掐住他的腰,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做好准备,这十五分钟除了必要的呼吸,我一秒钟也不会停下来。”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