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二十岁在他的人生里不算一个特殊的阶段,更像是天与海之间模糊又不能相融的一线,过去都沉入晦暗,未来尚没降临。他既不留恋回首往昔,也不对明日抱有浪漫的期待,情愿待在熟悉而信任的哥哥身边,在堪堪立足的缝隙里不紧不慢地度过少年时光的最后一点尾巴。
像是对曾经过于压抑的训练生活的补偿,前所未有的自由暂时宠幸了他。经常来线下看比赛参加fm的女粉丝在ins上发自己的cos照,他原本没想那么多,欣赏一番之后把每一条都点了赞,没过几秒女粉丝就通过私信给他发了两个可爱的激动哭哭表情,撒娇问可以跟他双排嘛,后来又加了私人联系方式,女孩从来直白地表达对他的喜欢,几乎没有迂回的弯弯绕绕,他们交往了。
当然恋情没有公开,郑志勋怕麻烦,不想花费心力和教练、经理解释,想炫耀的女孩暗搓搓地在ins上发郑志勋的同款,或者是照片里隐蔽的一只手,玻璃反光里的一个背影,郑志勋对此没所谓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却拒绝在人流量大的公众场合约会。因此,他们往往在女孩的家里共同度过没有比赛和训练的休息日。她是个富家女,父母在海外经营,留给她一幢江南富人区的别墅,甚至还有管家和仆人。郑志勋来了几趟就变得轻车熟路,俨然有种在自己家似的松弛感。
——就在这里,他第一次遇见李香河。
那个午后他瘫在沙发的抱枕里握着手柄打游戏,激烈的枪战刺激着感官,猝不及防地被狙头倒地,他哀嚎一声,视线被灰暗的失败结算界面占据。
就是在这个时候,一抹绿色突然飘进他的余光里。
其实那并不很鲜亮的绿色,只是淡淡的白青,但他的眼睛刚刚沉浸在灰黄主色调的世界里,因而这道淡青变得格外生动鲜活起来。
那是个高挑的女人,青绿色是她薄纱般的罩衫,长发简单地盘在雪白的脖颈后,圆滑的花苞似的裙摆底下露出半截脚腕,身量纤细修长,不柔软,像绿湖里拔尖儿长的一汪水竹。
她的声音也像水竹似的清亮亮:“智媛在吗?”
智媛是他女友的名字。他还没开口,智媛就风风火火地从楼梯上蹦跳着往女人身上扑,于是那青绿的水竹像被风吹动一样窸窣地轻曳,郑志勋也听到了她的名字——女孩像古灵精怪的小鸟那样叽叽喳喳地叫她,香河姐,香河姐。
他愣在那里,直到女友狎昵地亲吻他的脸颊哄“你继续玩游戏吧,两小时之后我就来陪你”,他才发应过来,这就是女友跟他提过的、负责辅导钢琴的家庭教师。
她们像一阵烂漫的风一样骤然到临,又飘飘悠悠地离开,香河旋转的裙摆和智媛铃铛一样的笑声被紧闭的琴房门遽然隔绝。
郑志勋把肩颈更深地埋进柔软的沙发里,听惯的游戏背景音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单调乏味,兴味全无地丢掉手柄转而拿起手机,注意力却始终无法集中。眼前时隐时现的幻觉般的一抹青色,是她在他的视网膜上留下的剪不断的残影。
来的次数多了,郑志勋撞上李香河的几率也提高了,有时候,出于莫名的欲望与情绪,他甚至刻意地挑选李香河授课的那几天过来。理由也很简单,漂亮的女人谁不喜欢看,他肤浅地想。
其实仔细看的话,李香河的脸称不上好看。她不刻意张扬自己的容貌,总是素颜出场,皮肤白得像搪瓷,细长伶俐的眼尾翘起,简单随性,却能让精致妆扮的智媛相较起来像个没成熟的小姑娘。郑志勋太年轻,只知道这狐狸一样的眼睛叫人动摇,不知道这叫风情。
可这风情不属于他。他与李香河的交流停留在互相点头致意的地步。她平淡、冷静得像个NPC,定时地刷新在别墅大门,迈着一丝不苟的步子踏进来,按照既定的路线走入琴房,结束教学之后准时地告别离开。她会对智媛流露出一丝的柔软,可郑志勋无法触发与她的任何对话。有心靠近的他因此苦闷非常,以至于有时会望向她绷紧的腰背,怀疑这是不是个冷冰冰的机器人。
似乎是为了给他的怀疑一个答案,那一天,在两小时的课程之后,琴房的门仍反常地紧闭着。窗外风在林木间危险地呼啸,天空阴沉下来,空气里挥之不去的潮湿与闷热,春雷闷响,气象瞬息万变,再晚一些,李香河的返程大概会撞上大雨。
敲门没有人应,他遂直接按下门把手,推门的刹那,智媛小疯子一样的笑声霎时迸了出来。
光线明亮温暖的琴房内,他喜欢胡闹的女友把李香河压在休憩的小沙发上,恶作剧地去挠她的痒处。
李香河故作严肃的清冷姿态破碎了,她小声尖叫着推拒,神情夹杂着难忍的快乐与痛苦,陷在柔软棉花里的腰肢没有着力点,只能无力地扭动挣扎,双腿也拧动着想把身上的女孩甩下去,却没有什么效果,反倒是凉鞋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细薄的带子,堪堪挂在圆润的脚趾上摇摇欲坠,裙摆在挣扎间掀到了膝盖上边,露出一对皎白、柔滑的小腿。
他深深吸了口气,靠在门沿上,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心脏却强烈地震动。
这场闹剧以智媛主动收手告一段落,她爬起来,脸颊因为玩乐的兴奋而通红,扯了扯被汗水浸湿的领口,丢下一句“我去换件凉快的衣服”就笑意盈盈地跑掉。
琴房里转眼只剩下李香河和郑志勋两个人。
李香河被搞怪的小女孩搞得精疲力竭,四肢无力地仰躺在沙发上喘气,平坦的小腹因此小幅度的起伏,歇了一会后直起身子,才迟钝地察觉到门口居然还站着一个人。眼球剧烈地晃动,她略微慌乱地整理自己凌乱的衣服,穿好鞋,双腿收回到严实的裙摆下边,像受惊的白兔缩回洞穴。原本扎好的发尾也散开了,细碎的发丝沾着汗贴在额前,她把遮住视野的长发撩到耳后,张望四看,似乎在寻找什么。
郑志勋眼尖,一下子看见被丢在沙发边角落的薄衫,想必是智媛那个坏家伙扔的,才能飞出去这么远。他不假思索地把它捡起,再迎着李香河的目光,一步步走过去,递上。
他们的距离缩近了,郑志勋得以清晰地看见李香河吊带下面的锁骨,光裸肩头上的一颗小痣,甚至可以闻见若有若无的香气。和她清淡的风格不同,那气味居然是馥郁的玫瑰花香。
李香河垂着眼睛,稍稍地躲避他的靠近,不自然地说了句谢谢。薄衫腰间的系带打了结,李香河与它较劲纠缠了好一会儿却仍解不开,精神集中到嘴唇不自觉地抿紧,鼻尖闪着一点点着急的汗珠。郑志勋其实乐得她套不上外衫,大片赤裸的肌肤和玲珑的肢体供目光肆意地逡巡,可她笨拙的模样让他看得心急,忍不住伸手要帮她。
“香河姐!下午茶准备好了,你再留一会儿吧!”
郑志勋猛地收回了手,旖旎的心思无所遁形,欲盖弥彰地退了几步,从李香河面前退回到正常的社交距离。
换好衣服的智媛没注意到郑志勋的不对劲,来牵李香河的手撒娇。李香河也不理会那件解不开的薄衫了,看了眼表,摇头道:“不了,我乐团里还有事情。”
她坚持要离开,智媛也不再多加挽留,送她到别墅门口。外边果然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李香河只着一层单薄的裙杉,雨伞形同虚设,还没出屋檐就被狂风挟杂的春雨淋得半湿。
不知道哪里来的灵感击中了他:“披件衣服吧。”鬼迷心窍地,他脱下外套,罩在李香河的头顶。
宽大的棒球服正正好好可以把她上半身盖得严严实实,趁着凑近的时候,郑志勋看见她的白玉般的耳朵变得红润,垂下头低声耳语:“下次再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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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是在雨天的车站初次遇见我,借我衣服,一见钟情?”
他眼睛都没眨一下,回答得毫不犹豫:“没错。”
李香河抱着一盘果切,缩在沙发里,听八卦故事似的兴致盎然,问:“然后呢?”
郑志勋讲得口渴,像小狗一样从她盘子里用嘴叼走一块蜜瓜,含混不清地说:
“然后,我对你展开了疯狂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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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后赛的日程变得紧张,他能跑去女友家的机会也骤然变少,那件棒球服被洗干净后经由智媛转交给他,李香河本人则没有现身。
她好像消失在黑压压的那一天,穿过雨幕,进入郑志勋的意识梦境,成为一道令人魂牵梦萦的倩影。在第十七次依靠干涩的回忆描摹情人的身形,他不再满足于空虚的臆想。
找到李香河的联系方式并不是难事,他的女友把ins打理成自己的社交圈,所有现实朋友都被悉心安置在关注列表里,先看性别,再看兴趣,最后用自拍一锤定音,郑志勋用这种方式筛选每一个主页,直到一个叫“lee”的账号得到他的关注。
这显然是一个私人使用的账号,没有注明自己的真名与身份,推文并不频繁地更新,隔上十多天才会上传新的内容,以日常为主,评论里的互动从口吻来看也明显是账号主人现实认识的人。有时是火锅,有时是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比如街边射击游戏的玩偶奖品、海洋馆里打架的小企鹅,更多的各种各样的风景,平安夜的大雪,夏天的南山,北欧的极光,其中还穿插着演奏钢琴的视频,没有拍到脸,只露出一双手,腕侧的关节凸出。
这样细瘦的手腕,郑志勋只在李香河身上见过。
点进聊天框,神经完全被荷尔蒙控制——他用的是自己的大号,账号名是他的id加韩文名拼音,主页一点进去就能看到他的自拍,李香河一看就能知晓他是谁——因此直白地打字:姐姐,我喜欢你,想追求你。
很久才等来新消息:……智媛的朋友?
郑志勋几乎能想象出漂亮姐姐疑惑的表情,忍不住笑出来,又发过去一个可怜哭哭的表情:姐姐能和我见面吗?拜托了,我真的很喜欢姐姐。
对面隔了一会儿才有回应:别开玩笑了。
郑志勋打了三个感叹号:我是认真想和姐姐交往的呀!!!
李香河不再理会他了,但郑志勋心情却很乐观。
李香河的沉默不回没有消磨他的兴趣,反倒被他曲解为纵容的暗示,他开始每天对着她消息轰炸,找一些没所谓的话题,分享一点芝麻小的事情,苦思冥想说什么话才能钓到漂亮姐姐。以往的那些女伴总是主动贴上来,他靠着“你好可爱”这么一句和无敌的带妹技术就能轻而易举地俘获她们的欢心,可这些对于李香河却统统失效。
他第一次感觉到黔驴技穷,成天握着手机发春的模样谁看了都知道他不在状态,亲近的哥哥看不下去,出于关心轻飘飘地问:“在做什么呀?”
郑志勋瘫倒在他的膝盖上,被不轻不重地蹬了一下,才幽怨地反问:“哥,怎么样才能让姐喜欢上我呢?”
哥哥狠狠噎了一下,听完郑志勋掐头去尾的讲述,神色变幻几番,还是忍不住吐槽:“呀,你这是骚扰啊。”
小猫被这一句话犀利地踩中尾巴,炸毛地跃起要抓他的脸:“我们这可是纯爱!”
哥哥见惯不怪地格挡住他乱飞的爪子,转移话题:“快回你自己房间去啦,别忘记明天还有拍摄。”
那是俱乐部新出的跨界企划,让母公司投资的电竞队伍和交响乐团拍互动画报,事实上,郑志勋完全无法想象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领域怎么能有交集,他毫无音乐细胞,对古典乐的了解约等于零,早上九点正是睡眼惺忪的时刻就被运到市中心的音乐厅里,为了契合主题cody给他套上一身板正的古典西装,又花上两个小时做造型,把他无聊得只能坐在休息室的凳子上连打哈欠。
困倦得睁不开的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世界于是被限于狭窄的视野里,陌生的面孔来来往往像视觉的催眠曲,因此李香河骤然出现的时候,他差点儿以为那又是一场梦境。
直到反应过来,李香河,钢琴,乐团,眼睛瞬间不可思议地睁大。
他倏地起身,李香河的身形短暂地在人流的缝隙里闪现又被遮挡住,但这已经足以让他锁定,拨开挡路的人群,快步跟上去,果断伸手去抓她的腕子,如愿再次看见李香河的喜悦让他忍不住得意地坏笑:“姐姐,我抓到你了。”
“你好。”李香河乍然看见他,眼里闪过一丝意外,但神色里没有太多的讶异,反倒是有点懊恼,又很快掩藏起来,不动声色地挣开手腕的束缚。他们在步廊中央停住,为了不妨碍他人,她往边上退了一步给搬器材的工作人员让道,但她没想到这反倒给了郑志勋得寸进尺的空间,他手插口袋向前迈步,把李香河逼到墙壁前。
退无可退,她不得不抬眼与他对视:“麻烦让开一点。”
“姐姐急着走呀,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他长得高,影子结结实实把李香河全身都罩住,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看,不礼貌的目光很难不游移到露出的大腿上去。她穿着风格较之前大变,宽松运动白t加热裤,多了几分靓丽,还化了妆,上翘的眼线尾部还点了几颗亮晶晶的水钻。他露出可爱的虎牙,偏偏要迎着李香河警惕的眼神贴上去:“好不容易遇见,姐姐不能多跟我说两句话吗?”
李香河双臂防备地交叠在胸前,没什么表情:“我没有什么想说的。”
他也没气馁,笑眯眯地死缠烂打:“我们可以聊一聊交往的事情。”
姐姐被他的厚脸皮震撼,从容发问:“我为什么要和智媛的男朋友交往呢?”
“不是早跟姐姐说过了吗,我已经和智媛分手了。”郑志勋对答如流,露出一个狡黠的坏笑,“姐姐不也没有把我拉进黑名单吗?明明对我也有感觉吧!”
李香河觉得好笑:“Chovy选手是不是对自己的魅力太自信了?”
记忆里,这好像是李香河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虽然只是游戏id,但仍让郑志勋为之一怔。在他愣神的时刻,工作人员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香河,你怎么还在这里,那边轮到你去拍摄了!”
“抱歉,我来了。”李香河轻快地回答,像捉不住的风从郑志勋面前溜走。
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他的双腿自动跟随那个背影移动,渐渐从后台通道来到豁然开朗的正厅,舞台被圈作了拍摄现场,巨型的幕布、反光板和摄影器械像密集的丛林包围着正中央的钢琴。
演奏家顺从地被摄影助理套上他们队伍的队服,坐上钢琴凳,从宽大的袖口里露出半个手掌。手指降落在琴键上的瞬间,相机在摄影师的手里咔嚓响起。
郑志勋终于想起他们今天拍摄的主题,不同行业的奇妙混搭,其中重要的元素就是职业选手与乐团成员的服装互换。之前他被正装衬衫领口卡得喘不上气的时候还在抱怨,此刻却只想夸这个企划的设计者是天才,目不转睛地盯着打光灯下的李香河,薄薄的粉底液遮不住他脸颊肉的泛红,一件不合身的队服比凝脂般的大腿来得更让他血脉偾张。
“你看起来有点像流氓。”性格搞怪的队友被他俨然一副被迷住的模样逗乐,毫不掩饰地嘲笑他。
郑志勋嫌弃地反击:“母胎solo的笨蛋请离我远一点。”
他的凝视过于露骨,显然不止一个人注意到,好奇地问李香河是不是有认识的选手。李香河没有往他的方向投来一个眼神,微笑着,毫不犹豫地回答:“不,不认识。”她们说话的时候离他们不远,他队友当然也听见了,嘲笑得更加肆无忌惮:“原来是一厢情愿的笨蛋啊!”
他不爽地撅起嘴。
那边的对话还没结束。话多的女孩听了这话便忧心忡忡地提醒她:“那香河姐你得小心,离他们远一点,听说他们这些打游戏的私生活可乱了。”
郑志勋嘴都被气歪了,倒不是因为平白泼过来的脏水,而是怕败坏了姐心里自己的形象。
他正气急败坏地想着要是再多听见一句坏话就上去和她正儿八经理论,却听见李香河郑重其辞地反驳:“不是这样的。
“电子竞技不是游戏那么简单,他们是职业选手,需要繁重的训练,也会积累伤病,具有和专业运动员同样值得尊敬的竞技精神。
“应该讲,和你说的恰恰相反,自律和秩序才是他们生活的常态。”
她语气平淡,神情却认真非常:“你看,其实他们和我们是一样的,游戏和演奏,其实都是双手在键盘上的艺术,不是吗?”
女孩被她忽然正色的态度镇住,似懂非懂地点头。
李香河也不再多言,场边正好有人喊她去看样片,披着外套起身。
刚刚站直了腰,眼前却突然冒出来张人脸,把她吓得一个踉跄又跌回座位。
突如其来的狼狈让她微微慌张地抬头,聚焦视线,郑志勋一身西装条亮盘顺,脸部肌肉却破坏风度地挤作一团。被姐姐一番维护感动得心里稀里哗啦的小猫被疯狂涌出的冲动驱使,在众目睽睽之下强硬地握上李香河的双手:
“香河姐,我们交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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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就是在乎我,不然为什么要为我辩护?如果不是恰好听见的话,我都不知道姐姐那么喜欢我。”
郑志勋手机里还存了当时的照片。本来是全员合照,他哥哥和李香河作为各自团队的门面站在C位,因为构图实在太像结婚照事后还被粉丝们嗑过cp,他则因为个子高站在他俩身后,面无表情手插口袋的帅气模样。郑志勋单截了李香河和他自己,曾经一度设成屏保,又被经理揪着耳朵换掉。
李香河的目光在屏幕和他脸上来回地游移,小v脸变化成大脸猫,乍一对比有点冲击,忍不住促狭道:“以前看着好瘦。”
郑志勋闻言气结,当然知道李香河心里在想什么,突然横向生长的腮帮子被当成话题也不是一次两次,不满地嚎叫:“这是因为增肌啊增肌——我还有肌肉呢!”急于证明自己的他索性掀开上衣,扯着李香河的手往腹肌上放。
触碰到皮肤的一瞬间手指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李香河耳朵都红了,抱怨:“完全是笨蛋啊。”骄矜的语气完全没有杀伤力,反倒让郑志勋没想到都老夫老妻了居然还能感受到调戏李香河的快乐。
李香河为了摆脱羞赧的尴尬而转移话题:“——那么我同意交往了吗?”
郑志勋道:“当时没有,但我知道姐姐心里是喜欢我的。——姐就是这样不坦诚的坏女人,喜欢的要装作不喜欢,开心的要装作不开心。”
李香河感觉好像是自己被骂了,但郑志勋嘴里的坏女人又实在不像自己,一愣一愣地被套路,问:“你这么肯定?”
郑志勋自信地反问:“如果不喜欢我,怎么会特意出国来看我的比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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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尔的春天临近尾声的时候,雷克雅未克的鲜花才渐行复苏,可北纬60度的异国不是他们的应许之地,他们轻而易举地在第一轮就败给其他赛区的队伍。
这不是他第一次在国际赛事中败北,联赛里以一步之遥错失冠军也不是稀缺的经历,更何况今年他们只是一支重组的新队伍,拿到入围资格本就属意料之外,竞争力不足也是情理之中。因此不属于他们的欢呼排山倒海地响起时,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整理了下汗湿的刘海,得体地起身与对手碰拳。可旁边同队的哥哥却忍不住痛苦地捂住眼睛——将人生与赛场捆绑的老将向每一场比赛的输赢都倾注过于丰沛的感情。他这时终于感到败者的无措,理智告诉他应该上前安慰两句,脚却沉得迈不动,反倒是对手队伍的中单熟稔地拍了拍那颤抖的脊背——他们曾经是同队的队友——于是哥哥终于直起腰,在镜头前与对手一一碰拳。
沉默笼罩了他们,队伍里不乏第一次出国比赛的选手,草率而迅速结束的征程让他们的缄口无言。他觉得烦,既觉得队友垂头丧气的模样扫兴,也觉得教练和监督赛后千篇一律的安慰话术无聊,更不能理解哥哥为什么会为一场早就心知肚明实力悬殊的比赛而流泪。他悄无声息地溜出休息室,情愿被记者揪住做赛后采访也不要忍受难堪的氛围。
——李香河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离开首尔前他就给李香河发过消息冰岛举办的季中赛要不要来,但和以前一样,李香河没有回答。可李香河现在奇迹般出现在万里以外,他的眼前。
一瞬间无数种反应闪过他的脑海,但他最终只是重重地拥抱住她,把脸埋在她肩头。他也想维持平常的姿态,对着李香河嬉皮笑脸、谈天扯地,可心脏沉甸甸地扯着肺肠下坠,连带着嘴角的肌肉也难以向上牵动。他粗重地喘息,仿佛空荡荡的胸腔里四处乱撞的浊气终于找到宣泄的出口,从气管上流到鼻腔,再喷涌到李香河的皮肤上。把人牢牢箍在自己臂弯里,沙哑地埋怨:“为什么偏偏挑我输掉的时候来啊?”
李香河,一直与他慎重地保持距离的李香河,轻轻把手掌贴在他的背上:“你已经做得很好了,chovy选手。”
生疏的称谓引起他的不满,委屈地要求:“不可以叫志勋吗?”
她顾虑了一下才最终妥协,声音低得像蛾子振翅:“志勋nim。”
郑志勋终于找到了对付李香河的方法,装出可怜的语调:“姐姐,输比赛好难受。”
李香河的语气果然柔软下来,就像以前她哄智媛那样,素来小太阳一样的小猫心情低落的模样像缩在墙角的小霉点,她也不知道如何安慰,犹豫地问:“……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郑志勋闻言知道计划得逞,毫不犹豫地抛出钩子:“只有今天,可以陪陪我吗?”
日升月落的概念在北极圈的边缘模糊、消解,时间的概念融入冰蓝海水潮涨潮落的每一次呼吸,因此零点的街道也不像夜晚,灯火斑斓。他们在世界尽头的城市隐秘地约会,望不见边缘的天穹盛得下所有炽热的感情,仁慈地将所有重负从人类渺小的躯体解放。
从未有过的自由感,压力之下积蓄的冲动,鸡尾酒杯里迷幻的颜色,像连发的箭矢同时击中他,意识短暂清醒过来的那一刻,李香河已经被他扑倒在酒店的床上,像一只蝴蝶被海浪拍在礁石。
耳朵嗡嗡地响,他扣住她的手腕压进头顶的被褥里,像攫取花蜜似的与她的唇舌紧紧纠缠,难耐的呜咽声随水液从唇角逃逸,把他们彼此的吐息都沾得湿漉漉的。李香河腿长高挑,身板却薄得像张脆弱的纸,被压在一米八几的体格下挣扎都变得徒劳,四肢都被男人的力气镇压,被迫接受伪装成亲吻的侵犯。
长驱直入的舌尖像标记地盘一样粗暴地划过每一寸敏感的肉,齿根,上颚,侧颊,舌头和嘴唇都被吸吮得麻木,氧气也似乎全被夺走,直到窒息感降临才被赐予喘息的余地,年下亲昵地掐住她的下颌,笑话她怎么连接吻的时候要用鼻子呼吸都不知道,香河姐好笨,我要教一下姐姐吗?
她脑袋还处于半真空,却听明白了下意识地想摇头,可郑志勋已经又亲了上来。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空闲的手熟练地伸进衬衫脱掉胸衣,手指环贴着圆润的边缘揉捏,再一点点将整只手掌包裹上去,粗粝的掌纹蜻蜓点水地划过敏感的顶端,柔软的乳尖在刺激下渐渐变硬,转而被夹在指腹间细细地研磨亵玩。私密带的刺激让她浑身颤抖,从没有承受过的感觉像雨露点点打在她天灵盖,再经由神经传至四肢百骸。
趁着她腰腿发软的那么一会儿,年下眼疾手快把她裤子褪到膝盖边,她没来得及合拢腿缝,手掌已经插了进来,隔着薄薄的内裤贴在饱满的阴阜上,掌心灼烫的温度让她惊恐地往上缩,却始终拜托不了掌控。
郑志勋用指尖戳湿润的布料,嘴上还有空闲狎昵地调笑她,姐姐明明都已经湿了。她想出声请求郑志勋不要继续了,可下一秒嘴里泄出的却是一声高昂的呻吟,吓得她瞬间抿住唇,只能用眼睛瞪着郑志勋,她不知道自己嘴唇水亮双颊绯红的模样让眼神完全失去威慑力,作乱的手指肆无忌惮地描摹阴部的轮廓,藏起来的阴蒂也被刻意翻出玩弄,脱到一半的修身牛仔裤反倒变成限制双腿的枷锁,只能无力地摇摆腰部,直到被一股快感的酸软贯穿。
她高潮了。穴里涌出来的水液把内裤浸得湿哒哒的,几乎透明的布料被掀开一边,颤抖的肉花暴露在空气里哭泣,郑志勋拿掌根碾了一下,像要帮它擦掉脏兮兮的淫水,但下一秒,两根手指噗呲一下插入穴里。没有给她喘息的时间,窄小但湿润的穴道被强制扩张,嫩璧挤压着要把异物挤出,但只能被侵入得更深,从没碰过的敏感点也被找到狠狠攻击,掌根把外阴拍打得水声不断。快感让她再难以自抑,放浪的低吟从她嘴里断断续续地漏出。郑志勋贴近了她,帮她撩开脸上的碎发,坏心眼地问:“姐姐,喜不喜欢这样对你?”
她甚至无法正常地吐字来,一说话就要被刺激得嗓音颤抖,咬着下唇噙着泪珠决然地摇头。郑志勋故作遗憾地说:“姐姐不喜欢吗?”手上抽插的动作骤然停住,却还放在温暖的穴里,大拇指强硬地按在阴蒂上,临近高潮的穴肉正激动地直打战,哪里能受这样的冷落,下意识地想夹腿自慰,又被男人的手掌挡着,只能妩媚地自觉贴上来讨好。郑志勋又问了一遍:“真的不喜欢吗?”
李香河脑袋被搅得稀里糊涂,带着崩溃地哭腔说:“喜欢的,喜欢。”
穴里又新插入两根手指作为奖励,激烈的淫靡的水声让她面红耳赤,腰却不自觉地晃动起来。连续的高潮让她忍不住眼球上翻,像是要晕死一般,郑志勋将她碍事的牛仔裤完全脱掉,完全酸软的双腿顺服地任他动作,又问:“姐姐和我上床开心吗?”她已经被欺负得被快感支配,胸口不断起伏着,本能地呢喃:“开心。”
这个答案成功地取悦了郑志勋,他翻下床去柜子里找避孕套,余光正好注意到丢到一边的手提包。那是李香河的,包里鼓鼓囊囊地塞着一个东西,露出颜色鲜艳的一个毛茸茸尾巴,莫名生出的好奇心让他翻出来看,——那是一只笑眯眯的、眼尾上翘的小狐狸玩偶。
是李香河ins上会分享的、她喜欢的、刚好可以抱个满怀的玩偶。
一阵奇妙的、复杂的、冲击性的情绪像万里高空倾斜的水瀑浇在他的心头。
他的姐姐,抱着可爱的玩偶,跨越万里,来看他的比赛。
现在,她赤裸着身体,躺在他的床上。
他脱掉衣物,像剪去所有成人的愁虑与烦恼,重归孩提时赤诚的裸体,撞进李香河湿润的港湾,在大西洋孑然飘摇的波浪里找到温暖洋流的行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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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不知不觉李香河已经失去记忆一个星期。只是短短几天,郑志勋却觉得世界翻天覆地,仿佛获得新生,本已蒙尘的回忆经由故事性的口述又变成一段又一段鲜活真实的情感经历,面对李香河的眼睛,他似乎也重回二十岁,重新感受到心脏强烈的跳动。以至于他自己都恍惚,他当初明明那么爱李香河,这份感情为什么会被他遗弃在角落,他们争吵时李香河伤心的眼睛明明和刀子一样割他的心,他却忘记了爱她的方式、爱她的心情。
微凉的手指触碰他眼下的皮肤。李香河担忧地凑近他,抹去他脸上滚落的泪珠,她误解了,说:“抱歉。”
他成功地在二十五岁记忆的李香河面前塑造了一个深情的、负责的、为妻子不记得他们之间的感情而悲伤的丈夫形象,她的人格底色永远是善良到总为他人考虑,因此尽管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和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丈夫,她努力学习着如何成为他心爱的妻子。
因此,那天夜里,他们一如往常地互道晚安,他试探地低下头想去吻她,似乎是太突然,李香河条件反射地躲了一下,他没有表现出什么,嘴唇轻轻在她颊边点了一下,“晚安吻。”说完,他便要转身回客房,却被李香河轻轻拉住袖子,她垂下头羞赧地说:“你……回房睡吧。”扭扭捏捏地补了一句,“这里本来就是你的房间。”
她仍对他们分房的原委不知情,总觉得是自己把郑志勋挤到其他客房去的,便善解人意地邀请他回到主卧,像邀请新婚丈夫与自己同房的小妻子。
这种奇妙的联想让郑志勋奇异地爽到,面上却装作绅士,指正:“是我们的房间。”
他很久没有在主卧睡,一进门就被床上的玩偶吸引目光。李香河显然也看到了,白皙的脸颊瞬间飘满红晕,手指羞耻地纠结在一起。那是一只有可爱虎牙的丘比特猫,嬉皮笑脸地趴在枕头上占据了半边的床。郑志勋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几天你都是抱着它睡的吗?”
“我才没有抱着睡!”李香河小声地嘴硬,“床太空了,我看柜子里有玩偶就拿了出来……”
“这是我哦。”郑志勋突然说,揪着猫咪耳朵把它提起来,捧在自己脸边上,“像不像?我以前还有虎牙。”
李香河一愣,才捂着嘴止不住地笑起来:“像。”
郑志勋把玩偶毫不留情地丢到飘窗边,点点头:“所以今晚抱着我就好啦。”
李香河被梗住,后知后觉自己是被调戏了,耳朵也变得通红,只会重复地强调:“我才没有抱着睡!”
他一向喜欢用双腿夹着什么睡觉的妻子,果然秉持着自己的矜持,规规矩矩地平躺着,双手甚至交叠摆在小腹上,闭着眼睛,在夜灯下像个一丝不苟的沉睡修女。
他觉得好笑,故意想逗她,吹干头发后没穿睡衣直接钻进了被窝,起初李香河还一无所知,只是紧张地僵硬,但光裸的膀子一贴上她就迅速睁开了眼睛,扯着被子挡在自己胸前,小声地惊叫:“你怎么不穿衣服!”
郑志勋只是坏笑:“我们可是夫妻。”
李香河敢怒不敢言,羞恼地不说话了,又整个人连着薄被一起被圈进男人的怀抱里,挣扎无果,只能乖乖忍了,嘴里不满地嘟囔:“明明是你喜欢抱着人睡觉。”
郑志勋的胸腔因为笑意而震动,紧贴着李香河的脊背,让她不大舒服地扭动身子,忽地,她感觉到股间异样的触感,瞬间一动也不敢动。
她并不是不通情事的处子——即使是只有二十五岁的记忆——自然清楚抵在臀缝间的是什么物件。向后推拒着要从铁一样的胳臂里逃离,却反而被压着肩膀趴伏在床上。郑志勋凑到她耳边,呼吸灼热,久违的亲近让他很难不生出想法,但他如今更怕惹妻子生气,轻颤着声音询问:“香河,香河,帮我一下,我不进去,好不好?”
昏暗之中,他看不见她的神色,过了很久,或者只有几秒,他听见李香河声若蚊呐的“嗯”。
勃起的性器头部已经伸出内裤边缘,他握住,隔着睡裤,在李香河柔软、丰满的臀峰轻蹭,丝质的衣料本来就滑,稍微使点劲,头部就顺着翘臀的曲线滑进股缝里,往下,亲到紧缩的肛周,蹭过敏感的穴口,最后插进大腿之间缝隙,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抵上顶端的阴蒂。明明没有被插入,却觉得被侵犯了的色情,李香河被羞耻蒙住了脑袋,郑志勋重复着这条路线,把她的臀部和阴部摩擦得又烫又湿,大腿内侧也被前列腺液蹭得黏滑。她被翻了个身,郑志勋把性器头部按在她的阴蒂上,非要逼出她的几声呻吟才肯放过,他新看中了李香河因为太瘦而凸起的胯骨,在骨头间隙柔软的凹窝里滑动,李香河甚至有种他要用性器把自己的骨头撬开的错觉。他的呼吸越来越粗重,最后射在李香河的肚脐上。
他们都在喘息,听得见自己的心脏砰砰地跳,郑志勋想确认她的,于是趴在她胸前,环抱住她的肩膀。
李香河两眼发蒙,昏昏欲睡,听见他问:“香河,你现在有没有喜欢我。”她回答:“嗯,我大概是喜欢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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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朋狗友又要来找他喝酒,问他上次那个女孩是不是中意,这次要不要再点她作陪,郑志勋努力回忆了一番才想起朋友指的是那个奇怪的奥特曼女孩。他一一回绝掉,甚至正常的聚会,只要在夜店这种地方办就直接不出席。朋友活见鬼似地问他是不是得绝症了,还是吃斋修佛去了,他骂了一句滚,宣告自己要回归家庭了。朋友差点没笑喷,你不是说你和你老婆感情破裂了吗,怎么,难道你老婆怀了,你回心转意了,你们又重修旧好了?郑志勋一点没生气,得意洋洋地回他,你放屁,你懂什么,婚姻就是这样的,吵架只是生活的插曲,我和我老婆一直都很恩爱,我们可是相爱的关系!
不再理会朋友的骚扰,他随着乐声来到琴房前,李香河低垂着眼睛,脖颈却像天鹅一样昂起,手指在琴键上滑翔、跳跃,编织交错的旋律。医院复查的结果显示她没有什么健康问题,经纪人准备让她复工,但在回到乐团之前她需要更多的练习。
郑志勋请了一星期的假没直播,也是时候继续开始工作。他刚打开电脑,上线,就有一条私聊发过来。
是施尤哥。孙施尤是他职业选手时期关系最好的前辈兼队友之一,和他一样退役之后也成了主播,私交甚笃。
lehends:有空吗
lehends:有件事情我必须要跟你说,关于香河姐的
chovy:?
chovy:什么事情
chovy:不要卖关子
对面很久都没有回复,郑志勋差些要怀疑孙施尤又是在逗他,正要关掉私聊页面,一条长消息刷新出来。
lehends:两个星期前,我看到香河姐和一个男人单独吃饭,亲密到越线的程度,然后,他们一起去了酒店
每一个字都很平淡,但组合起来却魔幻地具有一种让人晕眩的能力,郑志勋短暂失去言语的能力,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始打字。
chovy:…
chovy:你想暗示香河姐出轨了是吗
lehends:我只是担心你
lehends:你之前和我提过你们的感情出了问题
lehends:是因为这个吗
两个星期前,车祸还没有发生,李香河还是那个跟他结婚七年、正处于冷战的李香河。
他突然很想掏出一根烟,却死都找不到烟盒,他才发现自己已经一星期没有抽过烟。
啊,他想,李香河,原来你真的一点都不爱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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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