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布袋戏|赦螣吞] 染香 中

Relationship: 赦生童子/吞佛童子;螣邪郎/吞佛童子;螣邪郎&赦生童子

  晚间九祸在银鍠家大宅摆起试航会庆功宴,领宴的宾客名单与高卧观台的名流相差无几。阎魔旱魃换了便服出席,臂间挽着长裙委地的女伴五色妖姬,与九祸说过几句便去跳舞了。吞佛童子站在长桌边挑剔甜食,一回头便见一袭黑裙的别见狂华搂着元祸天荒的腰又猛踩他的脚。螣邪郎在舞池里跳了三曲,每回邀请他的淑女都不同,虽然在场中驾驶四代机的是赦生童子,最后那场气魄非凡的自爆人人都看在眼底,他这个太子爷倒也没少几分风头。   元祸天荒被换过舞伴的别见狂华丢下,迈着蹒跚步伐走向餐桌。   婉言谢绝吞佛童子递上的香槟,元祸天荒小口啜饮飘着柠檬的清水,见左右无人,便低声道:“今天这场和螣邪郎配合得不错,早知道上次实战课该让你们带。”   吞佛童子将蛋糕上的葡萄拨到一边,开始撇蛋糕上的奶油,“你和别见狂华这对老搭档在学生里口碑不错,袭灭天来没跟你说?”   “也未必,”元祸天荒叹了口气,“女学生大概更喜欢你……和螣邪郎这样的。”   吞佛童子脸上浮现古怪神色,浑然不觉的元祸天荒环顾四周,又问道:“赦生童子不在?我以为他今天总要来的。”   “来了。他不怎么爱见生人,估计躲在哪个角落打游戏。”吞佛童子也跟着扫过全场,一时也没找见赦生童子的身影。九祸将这个儿子保护得不错,除少数与银鍠氏交好多件的故友,在场的宾客中见过银鍠家幼子的不多,赦生童子即便要在这场宴会中找个角落躲起来,也不算太难。   元祸天荒点点头,苦大仇深的脸上露出理解之意。   螣邪郎把舞伴完整地塞回其父兄手里,见九祸对身边又一位年轻女士轻轻颔首,面上还浮现淡淡赞许之意,登时浑身一凛,心知九祸对这位小姐的耐心也到了极限,不待与眼前人多寒暄几句便脚底抹油,免得不耐应付生人的继母再叫他顶包应付麻烦。螣邪郎在人群中左支右绌,勉强来到会场另一头的餐桌,却发现吞佛童子与元祸天荒一人找了把椅子,吃吃喝喝相谈甚欢,不由怒上心头。   “心机污点,”螣邪郎俯下身,凑近吞佛童子耳际,轻声道,“九祸找你。”   元祸天荒面露迷惑之色,吞佛童子眯起眼,只动了动唇,“女后?”   螣邪郎道那是自然,心知吞佛童子只信了一半。今日纵情宴饮,什么急事不能押后再议,不过在外号“异度女后”的九祸面前,吞佛童子总是乖得俯首帖耳,即便这话只信一半,他也要去九祸面前走一趟,露个脸。   到底是九祸爱重不已、都快当成半子养的外人。   螣邪郎目送吞佛童子高挑的背影消失在人群,口中却问:“怎么不见赦生?”   其时被殷切关怀的赦生童子正被叔公领着敬酒。补剑缺投身军工研究隐姓埋名数十年,一向只在内部亲族聚会中露面,大小新闻曝光时从不见他出场。赦生童子跟着在小桌上敬了一圈不便露面的叔伯舅公,就被撩起袖子准备划拳的叔公放出去玩了。   一同离场的还有堂兄黥武。黥武主动问他认不认得回宴会主场的路,沿着小径将他带回主宅。赦生童子对社交活动兴趣有限,银鍠家这一辈的聚焦点有螣邪郎足矣,他一路走,一路想,黥武执意将他送到大门,温声催促他“去吧”。赦生童子踏入人声潮浪,忽然想与堂兄说几句话,除了每年例行家族宴会,他们聚得并不太多,明明是堂兄弟,一道磨合四代机体时竟找不出别的话说。待赦生童子回过头,黥武略显瘦弱的身影已消失不见。   酒水食物与香精汗水的气味混在一块,就叫人味。这般阵仗也不是见得多就能适应,赦生童子皱了皱鼻子,一面想念雷狼兽柔软清爽的皮毛,一面忍耐地走进会场深处。异度三世家的头号信条:于合适之处,为合宜之事,无人例外。路过的侍应生瞥见赦生童子两手空空,立刻停步,为他斟上一杯散发果香的饮料。赦生童子凑近杯口,鼻翼微微翕动,灯光浮在杯底,他忍不住晃了晃水晶酒杯,耳畔随即传来夹着口哨的掌声。   这似乎惊吓到了受邀而来的乐团,下一曲目迟迟不曾响起。云集在侧的名流在借火之余窃窃私语:“九祸竟然也下场玩闹了,真是稀奇。”   “有什么稀奇?”这是多少知道点银鍠家往事的人,“你瞅瞅搂着她的那位,我听说,长得跟那谁年轻时一模一样。”   “要我说,稀奇的可不在这。”   赦生童子循声望去,只见螣邪郎的前副手站在不远处的角落,和一群下级尉官凑在一块嘀嘀咕咕。那人年纪不大,长了满脸粉刺,据螣邪郎描述,人还有几分口臭,要不是还能凑合上个机,早被踢到后勤缝被子。赦生童子心知,以长兄个性,对下属优容得有限,不过这名尉官对他的态度过分轻慢,令人不虞。   “都是一起入队的,谁不清楚那小白脸是螣邪郎私人的婊子?”那人咂巴着嘴笑,“堂堂银鍠家的太子,竟然和后妈共用一个玩意,这不是更稀奇?”   另一名尉官跟着起哄:“你说他平时是陪太子多,还是陪太子他妈多?”   第三人压低嗓子:“说不好人家是一起来呢?那小白脸从小吃住在银鍠家,鬼知道私底下有多乱。”   有名尉官似乎注意到什么,紧张地扯了把唾沫横飞的同伴:“行了行了,少说几句,好歹还在人家里,留点口德吧。”   “你叫魔刺儿。”   突来一声沙哑的呼唤,令螣邪郎的前副手愣了愣,赦生童子不避不让,径直朝尉官蜗居的角落走来。魔刺儿不以为然地撇嘴,没上过战场的预备士官还不够他当回事,开四代机打赢吞佛童子算什么,有代际压制是个人都能赢,螣邪郎爱拿自己的脸给弟弟做面子,谁还能当真不成。他对赦生童子敷衍地笑笑:“小公子记住了区区不才在下的名字,真荣幸啊。”   赦生童子道:“明日下午一点,模拟校场见。”他的声音嘶哑,语速便放得慢了,“我允许你弃战。”   魔刺儿瞪大眼,只见赦生童子手腕一翻,半满的酒杯登时落地,酒液溅上尉官的皮鞋。   “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魔刺儿脸色阴得滴出水,赦生童子去时似笑非笑的讥嘲犹在眼前,他咬牙道,“非让他见识见识厉害不可!”   九祸正挽着吞佛童子跳维也纳华尔兹,舞圈里不知不觉便只剩这对女主人与前下属的古怪组合。赦生童子越过人群看了一眼,只见母亲的裙裾与吞佛童子的红发随旋转飘飞。几枚钻石发卡自九祸发髻松脱,随之松散的发卷披在肩头,不仔细看,是有几分未嫁少女的影子。   不过,吞佛童子姿态潇洒,与气质迷人的女主人恰恰恰时神情也无暧昧,这人确实在履行螣邪郎与赦生童子不肯履行的儿女义务,为九祸排遣无聊而献上自己,一丝不苟——焉知九祸没有趁机作弄一下这个半子的意思,而即便看穿九祸意图,以忠诚下属为标签的吞佛童子又岂能不捏着鼻子往坑里跳。赦生童子不禁微微一笑。   九祸在舞场尽兴而归,遂放了吞佛童子一条生路。赦生童子自侍应生手中才取了一杯饮料,就被提走,吞佛童子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平底酒杯,添了几枚鲜樱桃放进赦生童子掌心,“蛋糕上没那么多鲜果,勉强对付一下。”   赦生童子的视线追着被换走的香槟,吞佛童子浑然不察似的,径直端起来往唇上沾了沾,一本正经解释:“虽然还差几天,不过现在你还是未成年的小朋友,总不好太早饮酒。”   略顿一顿,吞佛童子又用高脚杯轻轻一碰装满樱桃的平底杯,“对了,恭喜出道。”   他眉眼弯起,唇角含笑,“用四代机与玄宗开战已成定局,今日也算一战成名,往后可要多多指教了。”   “今天——”赦生童子冷不丁开口,“今天最后的让手,是你的‘礼物’吗。”   吞佛童子迎上赦生童子的目光,竟微妙意识到,一贯安静乖巧的师弟,眼下恐怕非常、非常地不高兴。   他定了定神,微笑道:“什么让手?”      螣邪郎给倒乂邪剃的改良报告才写到一半,就被新副手喊出去看斗殴,“你弟弟约了人在校场打架,周围的人还说他们定了生死状,非要死一个才能出来呢。”   “……”螣邪郎扔了PDA就起身,“赦生还没毕业,约他架的人脑子哪不对吗?”   副手不解内情,只说那不如去看看,螣邪郎也不废话,一脚踹开模拟校场大门,发现老部下被开着三代机的弟弟一枪穿过驾驶舱,不由吹了个口哨,“几轮了?”   “三轮。”一同看热闹的校场管理员兴高采烈,“赦生童子打架可真勇啊,能正面上从来不取巧,用重甲正合适——哎,螣邪郎!你这是……来看弟弟?”   螣邪郎嘴角一撇,“难道还来看不相干的人。”他越过其他围观者,上前一步终止比赛程序,“差不多了,赦生不要上课的吗?这老油条倒好意思,技不如人还闹着下战书。”   了解点内情的校场管理员试图拨乱反正,“我听说的版本,可是赦生童子先约的架啊。”   “好好的赦生约什么架。”螣邪郎点开通讯频道,对着话筒拍了两下,“赦生,听得见吗?马上从装甲里出来,决斗结束,回去上课。”   “……”赦生童子将话筒往下按了按,示意自己听到了。螣邪郎松口气,继而命令魔刺儿也一起滚出来。   魔刺儿骂骂咧咧地就着牵引绳落地,赦生童子浑身上下只一套士官生用的驾驶服,薄得经不住风,螣邪郎二话不说,先把外套脱了按上弟弟肩头,魔刺儿阴阳怪气的声音又在背后响起:“——倒是手足情深。”   不待赦生童子发作,螣邪郎一脚直接踹上魔刺儿膝弯,翻手就把他整张脸按进校场沙地里。   魔刺儿挣扎不休,“螣邪郎,你他妈……你们兄弟俩他妈的一样晦气!”   “好说了。”螣邪郎敷衍,他对争端起因兴趣不大,兄弟俩情比金坚就够他得意的了,何必浪费时间在不相干的事上,“校场的沙里有玻璃,你最好老实闭嘴,免得吃进什么不该吃的,到时还得劳动银鍠世家的医生给你换肠胃。”   魔刺儿听见银鍠世家四个字便停下挣扎,眼神却漏出几分愤恨。螣邪郎将人交给管理员,拍去沾上的细沙,一手揽过赦生童子的肩,“校服哪去了?回去前先换套衣服。”   吞佛童子三刻钟前还在袭灭天来的手下当白鼠,螣邪郎一个电话把他叫来休息室,中途还到螣邪郎的公寓弯了弯,带上他的旧校服。   趁赦生童子在淋浴间洗澡暖身,两人在休息室打了会眉眼官司,赦生童子出来时,只见长兄与师兄正头碰头研究PDA上的报告。他脚踝一转,准备转回淋浴间再洗一次,吞佛童子被螣邪郎踢了一脚,一抬头对上赦生童子略带责难的视线,从善如流站起身,把空间留给这对兄弟。   螣邪郎比赦生童子高出半头,旧校服的袖子也略长些,好在赦生童子并不介意,将袖口往上挽了挽便了事。螣邪郎目睹弟弟恢复士官生打扮,心中竟生出几分感慨,赦生童子到底也是个即将成年的男子,换到寻常家庭,就该轮到父亲上场,来一场男人的对话,可惜他家什么都有,就缺个活的爹,兄代父职实属必然。于是螣邪郎清了清嗓子,说:“赦生,生日快到了,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   赦生童子瞥他一眼,淡淡道:“昨天——不是礼物?”   螣邪郎愣了愣,料想弟弟这个拧巴的态度必然又和吞佛那厮有关,不由大恼,他沉稳道:“那算什么,试航是异度的,礼物是你的。对了,你都十八了,交过女朋友没?男朋友也行啊。”   赦生童子瞪他一眼,螣邪郎心里坏笑,继续道:“既然这样,那兄长就在生日这天带你开荤!怎么样,机会难得,好好想个喜欢的类型出来,我也好安排。”   赦生童子斩钉截铁:“不。”   “没有喜欢的?”   “……”赦生童子躲开螣邪郎试图摸上脑袋胡撸的手,“别多事。”   螣邪郎对弟弟讨厌生人的毛病一清二楚,在熟悉的单身男女里过了两三遍,忽而福至心灵:“就那个心机污点,怎么样?”   赦生童子一脸“你疯了”,螣邪郎自顾自盘算一番,发现这还真是个好主意。他与吞佛童子没成年就厮混在一块,能开发能玩的早就玩得差不多了,应付新手上路的处男绰绰有余,要紧的是此人耐操嘴紧,人也干净,对赦生而言,可说是绝无仅有的完美选择。   他仔细观察弟弟错愕的表情,又重复了一遍,“对象就他,你看如何?”      螣邪郎轻易不上袭灭天来的实验室找人,一般电话短信skype吞佛童子。袭灭天来要求做实验专心致志,手机一律上交拿来压泡面,螣邪郎也不管,照样一个短信发过去,约定完事后床上比武。佛门外道袭灭天来,自云人应当释放压抑的天性,回头就拉黑了八个玉蟾宫的手机号。破色戒一事于他而言仍然有些过于刺激,每逢大弟子吞佛童子的手机在早午饭上一响,他总要一个箭步冲上去,把手机往白大褂里一揣,在慈爱中带了点心痛,要求吞佛童子重做一遍。   吞佛童子无父无母,被袭灭天来带进银鍠大宅前谁也不知道他在哪个垃圾桶附近求生,定了师徒名份,更顺理成章给予袭灭天来干扰爱徒婚恋生活的合理性。加之此人确实为银鍠家东山再起出了不少力,正面登门拜访的场合下少不了虚情假意客气一番,翅膀没脾气硬的螣邪郎绕着他走也是可以理解的。   今日不同往日。袭灭天来正暗暗地攻击老冤家万圣岩的主页,螣邪郎大摇大摆登堂入室,空着手过来,就是来提人的。   等着被提的吞佛童子脑袋连着仪器,脖子以上纹丝不动,让同样也叫朱厌的AI助理给螣邪郎找个凳子坐下,再从冰柜里翻一瓶桃子汁出来,就算招待了。   螣邪郎不知吃错什么药,盯着朱厌的脸挺稀奇地看了一会,拖着凳子就往袭灭天来身边去了。   袭灭天来别的不提,手速一流,在万圣岩的留言板下一人舌战群僧,并放言将在今夜毁灭虚伪的佛者。他这话常挂在嘴边,碍于玄宗与世家的被动和平,最终也只停留在嘴炮层面。螣邪郎看了半天,心中觉得无聊,遂鼓动袭灭天来投放病毒,让所有试图报考佛学院的僧徒一点开页面,自动跳转到万圣岩精神偶像一步莲华集中黑料网。   趁袭灭天来沉迷于徒手搭建这一尚未存在的网站,螣邪郎对吞佛童子使个眼色,后者闭目养神,片刻后朱厌记录完读数,将仪器摘下,螣邪郎心道行不行啊,这实验测出来能准吗。   接着便反应过来,准不准的无关紧要,袭灭天来纯属闲了无聊把吞佛童子差着玩——玉蟾宫人都不在实验室,可见眼下的数据对正经的研究意义不大。螣邪郎跟着吞佛童子走进更衣室,随手就把想一块跟进来的朱厌AI关在门外。   螣邪郎今天穿的衣服没有一个口袋,他在吞佛童子的衣柜里找了半天,半个安全套都翻不出来,不免抱怨道:“你这怎么什么都没有。”   吞佛童子叼着橡皮筋挽头发,闻言瞥了螣邪郎一眼,“总该体谅袭灭天来的心情,他的年纪不小,心情容易为琐事败坏。”   “等会弄在地上岂不败坏得更加厉害。”螣邪郎把吞佛童子扯过来,胡乱抓散那头浓密的红发,“总要选个地方。”   吞佛童子马尾高耸、衣冠楚楚回到实验室时,不善经营网站的袭灭天来正满足于发帖机的替代效果,他的鼻翼耸了耸,不满道:“怎么突然抽烟了?一股薄荷味,怪恶心的。”   因弟子是抽完了进来的,还算态度诚恳,袭灭天来大手一挥,吩咐朱厌和吞佛童子都继续,对螣邪郎来去匆匆浑不在意。      螣邪郎带着胜利果实凯旋而归时,赦生童子正点着香冥想。   自他被袭灭天来带着养成这个习惯,至今已有快十年。静思有助于清理情绪,以旁观者的角度回顾记忆,才能有效自省,得以维持极高的专注与平稳的心绪,成为优秀的战士。   压抑与平静截然不同。在银鍠一族青年一代中常被长辈交口称赞定力出重的,除了赦生童子便是堂兄黥武,然而黥武之定力,与其说是稳定,毋宁说是失控前的宁静。他垂下的眼帘与紧闭的嘴唇时常流露出忍耐的行迹,在特定的场合与特定的刺激源作用下,将爆裂得一发不可收拾,表演赛一事可见端倪。被甄选为四代机体驾驶者与吞佛童子在众目睽睽下对战,某种意味上,如同世家默许的对堂兄的补偿:驾驶优秀机体的经历、与宿敌再战的许可(或许是复仇的许可)、重建父亲美好声名的可能。近乎许诺一切的补偿自指缝落空,堂兄是否仍会在想,他搞砸了一切?黥武并不给任何人探究的机会。   而将堂兄推至如此深渊的吞佛童子,身系众望,同时承担袭灭天来之爱徒、阎魔旱魃之爱将、母亲九祸得力心腹之角色,生而一无所有,故夺走他人手中一切以维生,站在其人的视线中,滋味不会太好受。   然而。赦生童子想,然而,终究还是有比这更难忍受的事。   真正折磨人心的恰恰是吞佛童子的“不曾注视”。   将背后投来的所有目光全数抛下,也许出自高傲,也许出自怯懦,探究吞佛童子内心耗费的功夫大大超越走进他视野的功夫。他的长兄螣邪郎做出了适当的取舍,不假思索,或许也是必然的选择。   赦生童子注视着记忆中纠缠在一起的肢体。螣邪郎托着吞佛童子的下巴,吞佛童子的手臂挂在螣邪郎的肩后,像要吸尽对方的灵魂似的,两人拼命吮吸彼此的嘴唇,眼中除了对方再无他人,然而自身却都无法意识到这件事。   记忆中的赦生童子仅在未曾关严的门缝前停留片刻,便很快地跑开了。他对所听所感的一切懵然无知,就像被塞进床底的旧布偶,被蕾梦娜咬坏后,甚至很难想起曾经拥有过一个缝得乱七八糟的玩具。螣邪郎失败的手工作业,是照着吞佛童子的脸剪的样子。   赦生,螣邪郎说,似乎对用自己的情人来招待弟弟这个主意洋洋得意,让你一夜成人的对象就那个心机污点,你看怎么样?   但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与十六岁在厨房亲吻吞佛童子时如出一辙。      与世上大部分的豪华府邸相同,银鍠世家的主宅也带着室内游泳池,自螣邪郎与吞佛童子分别搬出后,泳池的主要用户便只剩赦生童子与爱称蕾梦娜的宠物雷狼兽。   蕾梦娜来到大宅已十年有余。刚到时九祸还忧虑过一阵狼兽能不能和儿童相处融洽,孰料年轻的雷狼兽嗅了嗅主动跑过来的赦生童子,便允许他搂着自己的脖子了。才比茶几略高一个头的小赦生童子常常骑上威风凛凛的雷狼兽,在花园中来去如风。雷狼兽伴他在宅邸,从白天到黑夜,若非九祸多少还要维持一下餐桌上的规矩,赦生童子恐怕还要将蕾梦娜请到身旁的软垫高背椅上一同用餐。那时他的话已不太多了,偶尔开口,挂在口头的不是“母亲”,也不是大哥螣邪郎的名字,而是“蕾梦娜”。袭灭天来将他戏称为小泰山,螣邪郎与被袭灭天来带进门的吞佛童子爬到最高的树枝上探险,树下的赦生童子窝在雷狼兽腹部入眠。   赦生童子沉入水下,任由水流莫过头顶,没多时便被蕾梦娜轻轻顶了上来,游泳池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个人。赦生童子游了几下,抓住泳池把手,对方弯下腰,将挂在臂弯的毛巾轻轻披上湿淋淋的脑袋。   鼻间萦绕一缕古龙水中规中矩的香气,赦生童子仰起头,声音沙哑道:“是你?”   吞佛童子不见怒容,微微笑道:“见到师兄,有那么不满?”   赦生童子摘掉护目镜,一旁的雷狼兽爬上泳池,也抖了抖潮湿的皮毛,溅了一裤腿水的吞佛童子向后退了几步,泰然道:“蕾梦娜倒是老当益壮。”   他与雷狼兽不对盘也不是一两天,到蕾梦娜老得不能咀嚼肉食那一天,恐怕它仍然不会吝于对吞佛童子呲一呲牙。   赦生童子默不作声,从篮子里拖了条的厚毛巾为蕾梦娜擦了擦,接着便感到肩头一温。吞佛童子将浴巾抖开,总算裹住浑身上下只一条泳裤蔽体的赦生童子,说:“我去客厅等你。”   他说话时的口吻,仿佛从未在银鍠大宅消磨过童年与青春。赦生童子独居大宅,不爱管家贴身服侍,但吞佛童子前来,也算有客到访。管家上了茶与点心,还与吞佛童子寒暄了几句。也许客居过了多少年还是客,而吞佛童子心中的归宿仍在别处。   其人正优哉游哉看报饮茶,赦生童子收拾停当,手上拿了一幅牵引绳,准备出门遛狼兽。   管家例行问了几句,眼睛却在看坐在沙发上的吞佛童子。退一万步,他也是冲着赦生童子来的客,主人家将客人丢在家中自顾自出门,礼貌上总有些不妥。赦生童子没打算解释,他吹个口哨,等吹干毛发活动开的蕾梦娜跑过来,吞佛童子合上报纸,说:“赦生,带蕾梦娜出门散步吗?”   赦生童子挠了挠蕾梦娜的后脑,只听吞佛童子又道:“蕾梦娜上了年纪,关节也有点不灵活,游泳的活动量已经足够,你真的要带它散步吗?”   吞佛童子对他的沉默已习以为常,自顾自续道:“不如我开车送你们。”   蕾梦娜可以坐在车里吹风,不必徒步受罪,当然是上等的好主意。它的肢体近来因关节病而开始肿胀,对外面的风景倒是不减兴趣。吊诡之处是这样的,赦生童子虽被获准驾驶四代机体,要开车上路却是万万不能。驾驶机动车的难度并不高于战斗装甲,然而规定就是规定,银鍠世家有自己的司机,怎么也轮不到吞佛童子来开这个车。   “……”   “冷吗?”吞佛童子将音乐调低,说,“冷的话就开空调,窗可以继续开着。”   赦生童子摇头。蕾梦娜趴在后座的窗口,它身材过大,前排单人座容纳不下,只好忍痛叫赦生童子与它分开。一路绿灯,往来车辆也少,偶见信号灯翻红,吞佛童子也不忙踩油门急驰而过,顺势在十字口停下。赦生童子视线滑过后视镜,吞佛童子神色自若,搭在方向盘的手指一下一下跟着音乐打节拍,同行者的沉默似乎并不影响他自得其乐,如果那着意流露的轻松确实发自内心。   以他们彼此之间的熟悉,赦生童子多少能分辨出哪些沉默是体贴,哪些是策略,但无论如何,吞佛童子的分寸永远拿捏得当。他有无数张脸孔应付世界,无人的想象不曾得到满足,人人都能找到期待的那一张。   倘若,就在此时,在此地,赦生童子决定当场揭掉吞佛童子那张对将为之事无知无觉的画皮,不知他是否还能摆出同样的游刃有余——仍能显得那般从容不迫。   “停车。”   吞佛童子眉头一皱,用商量的口吻说道:“这里离主宅有几公里了,赦生,你确定要在这里停?”   赦生童子解开安全带,“再开下去,会被玄宗拦路扣分。”   “这倒也未必……”吞佛童子瞥见一眼赦生童子紧闭的双唇,立刻转过话头,友善提议道,“不如,我掉头开回主宅?”   见赦生童子不再言语,吞佛童子自觉靠边停下。赦生童子拉开后门,任蕾梦娜小心翼翼地跳下地,接着又转向吞佛童子,语气生硬地要求出借手机。他没法带着蕾梦娜就这么跑回去,只能劳动司机一趟,将家里的车开出来带他们回家。   “赦生,”吞佛童子将手机放回车上,试图小幽一默,“你今天这场火,发得似乎有些师出无名。”   赦生童子闻言,抬眼向吞佛童子投去凌厉一瞥,后者微微一怔,上翘的唇角仍是一派轻松的笑意,已到了这步田地,仍不肯脱掉那张支离破碎的假面。   ——兄友弟恭,手足和睦,在对螣邪郎的安排选择全盘顺服之后,吞佛童子又能以什么立场来谈这一切。      得知吞佛童子在弟弟那吃了瓜落,正在单手俯卧撑的螣邪郎顿时笑得俯也俯不下去,赶紧一把撑起来,跟进浴室准备嘲弄一番自不量力的床伴。   一进去正见吞佛童子皱着眉清理挂在剃刀上的体毛,顿时给恶心了一下,螣邪郎无语道:“至于吗,换把新的不就得了。”他在储物柜倒腾一阵,惊觉不对,目光如电射向吞佛童子手中的剃刀:“你这混账,对大爷我最后那个三层剃须刀高级替换头做了什么!”   “早在半年前就进了垃圾桶,因为使用者清理不当。”吞佛童子冲去泡沫,慢吞吞道,“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螣邪郎。”   螣邪郎一时语塞,接着眯起眼,不怀好意道:“你就光弄那几根破腋毛,是不太够吧。”他揽住背对着自己的吞佛童子,手掌沿着其人紧绷的小腹向下滑去,如入无人之境,“虽然刚刮没多久,不过也该开始长了,要不要等会补几刀,免得你痒得睡不着,半夜老翻身。”   吞佛童子拿起莲蓬头滋他,螣邪郎却没立即把手从吞佛童子的腰上挪开,套在他身上湿了一半的衬衫和长裤立刻被丢进洗手池。螣邪郎把脸埋进吞佛童子胸口吸出几个红印,一手去按放在一旁的沐浴乳。隔着布料印在吞佛童子脖颈上的古龙水味渐渐消失,蒸腾的水汽里升起浓浓的薄荷香气。   在浴室里大肆浪费过水资源,两人拖着把对方摔进床。螣邪郎惊觉自己连床单也没来得及换,换了往常,龟毛的吞佛童子大有可能要啰嗦一通,并坚决要求更换崭新靓丽散发柔顺剂味道的床上用品,然而此刻实在顾不得许多。头对脚脚对头匆匆摆好架势,螣邪郎先发制人,伸进吞佛童子腿间捏了一把,引得后者大腿一阵痉挛,他捻了捻濡湿的指尖,凑近一闻,“让你这色胚素了这么久,真是怪可怜的。”   吞佛童子无暇斗嘴,他一点点把螣邪郎的东西塞进喉咙,见螣邪郎毫无进展,曲起指节顶一下他的会阴,螣邪郎呻吟一声,正要挺腰爽个够,怎料吞佛童子口头吸得动情,揉着囊袋的手也毫不留情,螣邪郎在天堂蹦跶没一会就被猛地拉回地狱,骂骂咧咧地塞了根手指——然后换成两根——进吞佛童子的后门。   摸到前列腺的瞬间,包着螣邪郎手指的那层肌肉顿时紧了一圈,旋即在吞佛童子的控制下开始有节奏地张弛咬合。螣邪郎又恨又喜,心想到底是这厮的屁股,就算当场拔出手指换上自己那根更粗的来,做完多提几下臀估计也就紧得差不多了。他畅想完昔日的快活,末了只顶胯往吞佛童子喉内推得更深,聊以泻火;又故意挑逗吞佛童子被困得动弹不得、只在笼子开口露出一小块软肉的东西——这下流胚是够惨了,这十天连硬都不准硬,挂在鸡笼下的囊袋胀鼓鼓,下面还流水,可见有多想射。   螣邪郎惋惜地刮了刮那块不得解脱的软肉,弓着腰痛快地把东西全射进吞佛童子喉咙底。   他射完拉倒,不免陷入男人常有的哲思时间,好在他们面对高潮错位经验丰富,螣邪郎贤着归贤着,也记得手上不停,让临门一脚的吞佛童子也好成事。   吞佛童子被上了辔头,光靠后庭按摩能流到天荒地老,那也不是高潮。螣邪郎见他满脸潮红,眼角还被逼出几滴泪,慈悲之心偶尔发作,“我开锁,你射一次,别自己把自己给憋死了。”   他想撤,可大腿绞着胳膊不让走,螣邪郎心说这可是你自己搞的。吞佛童子干完自己份内的活,双手早早重获自由,于是分了一手下来,在塑料壳子上来回摩挲,偶尔拉扯几下,看得螣邪郎眼角狂跳,打算就着眼下的姿势去够床头柜里的钥匙。接着,吞佛童子的手指慢慢攀上笼头,从开口探进一个指节,用力摩擦湿漉漉的裂口。横竖也射不了,索性退一步,只享受敏感的顶端被刺激的愉悦,永无出口,也永无终结。   “螣邪郎……”吞佛童子屈起腿,抓着僵在原地的手腕往里捅,边捅边说,“好歹也动一下。”   一瞬哑然的螣邪郎暗暗抱怨早该换上按摩器让这厮自己玩去,一面任劳任怨继续碾压推挤。面对眼前的吞佛童子,他的脑中如万千鸣笛同时呼啸,列车一辆一辆自头脑碾到肠胃。他俯下身,想将那张脸上的表情看得更清楚一些。   吞佛童子睁开潮湿一片的双眼,从喉中发出压抑难辨的一声叹息。   螣邪郎缓缓自瘫软的大腿里抽出酸麻的手,同时脑袋仍在清晰运转。太过了。他想,对赦生那样的新手来说,这恐怕真有些太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