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千] 不生波动 上

Relationship:Sub 万古长空 x Dom 千叶传奇 Warning:BDSM;NSFW;哨兵向导AU;职场性骚扰基础上的双向单箭头描写

  太学主的御用化学家下酆都死了,她的药还活跃在苦境大大小小的销金窟。这种药剂致幻效果强烈,使用时飘飘欲仙,药效过后短期内无明显副作用,极快的成瘾速度将令人再难抽身,只得终日徜徉其间,恳求再获得多一些药剂。也有不少一次性摄入过量而至死的案例。   由于缉毒犬使用起来需要申请额外的许可,而素还真身边可供调配的哨兵人数又不算充裕,无奈之下,他找到外号战族的日盲族,希望统率一整个哨兵部落的千叶传奇派出人手,协助完成搜查。   虽在铲除太学主势力一事有过联手,千叶传奇对与素还真再合作倒是没什么兴致。素还真私下感叹千叶传奇看重哨兵像看重自己的眼珠子,对其人的不易与十分头痛。经过一番扯皮,千叶传奇最终松口同意派出日盲族精英四人,负责清理指定区域内流通的目标药剂。   万古长空受命带队前往搜查几处致死案频发的酒吧,千叶传奇素来完美主义,他对万古长空的命令是在搜查销毁的同时查探来源。   坐在沙发里等待指令的女人们三三两两聚在沙发上,不时扬起夹着烟的手,她们的打火机一早被没收,现在正在虫父卵管辖下。她们有时看过来一眼,说几句软话试图让他松口,“帮忙点个烟嘛”,他严词拒绝后讪讪地等了又等,她们也没再开口求过,转而热烈地讨论起别的来   “你注意刚才的那个了吗,他的身材真是——”   “怎么能看不见?虽然旁边那个也很好,但是老了点还戴着婚戒,这个嘛,哪怕是瞎子也要看一看再瞎。”   虫父卵不大满意地撇嘴,他搞不懂为什么走到哪里万古长空总是女人们视线的焦点。她们叽叽喳喳议论他的肩膀,腰臀比,他的中指和鼻梁,以及少不了那张缺乏男子气概的死人脸。虽然有意压低了嗓子,但那点响度仍在哨兵的听力范围内,这个当然就不必提示了。说真的,万古长空的年纪早就连小白脸都不够格做了,如果此刻被爱慕的目光淹死的是燕啼红,他还能好受点。虫父卵顺势望向队伍中最年轻的后辈,只见后者正拿着纸笔在一旁做谈话速记,他的视线小心翼翼停留在纸面,偶尔抬起,也确保绝不低于这些应招女郎的鼻子,规矩得浑身上下每一寸都写着“我是雏”。   “虫父卵。”鹰无眼出声,他与万古长空检查完内室退了出来,见他无聊地把玩去打火机,不由皱眉。他是在场诸哨兵中年纪最长的,许多时候说话比队长万古长空还要有分量。虫父卵走过去,而万古长空则让到一边,让他们独自交谈。   鹰无眼道:“你在做什么,不是让你做笔录吗?”   虫父卵一比旁边的桌子,委屈地说:“她们这不是更喜欢燕啼红嘛。”   鹰无眼严厉地瞥他一眼,道:“你和燕啼红一人一组,把剩下的尽快问完。”   虫父卵摸了摸自己平滑的头顶,不情不愿地转过身去面对那些要命的女人。她们凑在一起挤眉弄眼,没有一个愿意主动跟他到另一张桌子上“好好谈谈”。   他先选中了一个皮肤黝黑的,她的颧骨很高,眼睛则比颧骨翻得更高,以此开头恐怕不会顺利;于是他又挑了一个蜂蜜色肌肤的姑娘,她像水蜜桃一样丰满,看起来要和善得多。裹着毛毯倚在扶手的女人妆容艳丽,但看起来也将近四十,她双眼半开半合,病歪歪的,只一眼被虫父卵安排到了最后。   正当他带着她走向空桌子准备落座时,原本不知躲在哪个角落的万古长空带着一个玻璃杯出现了。他用戴着黑手套的手轻拍靠在扶手的女人,将飘着一片柠檬的水递给她。   “哇哦。”“水蜜桃”感叹道。她的眼睛像粘在万古长空身上舍不得挪开,虫父卵清了清嗓子,“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卖那种药的?”   “什么药?”   虫父卵不耐烦道:“别装傻。”   “可我真的不知道呀,”“水蜜桃”无辜地说,“我们每天要卖好多东西呢,有时还要卖假发和丝袜,你知道嘛,每个人爱好不一样。”   坐在沙发上的女人接过杯子只喝了一口便停下了。   “这东西对我没用。”她把杯子退给万古长空,一面将毯子裹得紧了些。她看起来相当疲倦,拉上薄毯时手腕露出几道伤痕。   万古长空移开视线,然后说:“聊胜于无。”   她歪在沙发上,浓密的黑色长发带着些微蜷曲贴在脸颊,眯起眼睛的神态颇为锐利,就像某种神话生物,有一股难言的熟悉感。   “有药才是聊胜于无,长官。”   她不知道他们是隶属日盲族的哨兵。素还真在将他们编进队伍的时候,对外宣称是某某特种部队。日盲族及其他天然的哨兵都暂时不属于信息可予公开的范畴,某种意义上,他们和复活的猛犸象一样珍稀。   万古长空轻声道:“过去是怎么拿药的?”   女人短促地笑了一声:“我要是知道,怎么还会搞成这样?”她打了个呵欠,对万古长空说:“有烟吗?”   万古长空摇了摇头,她喟叹一声。   “你们比公务员可还正经多了。”   本区的治安基本依靠当地几大家族的力量维持,几个搜查点恰好是家族势力交错,不具明确倾向的灰色地带。   “回忆一下,”万古长空耐心地重复问题,“你上一次是从谁那里拿到的药。”   “我想不起来。”她抱怨道,“我的头很痛,长官,我也想知道我是从谁哪里拿的药。我吃太多了,现在脑子一团糟,你明白吗?”   肌肤像乌木一样的女人插进话头:“别傻了,要是连我们都知道药的下落,恐怕早就死了。”   虫父卵与“水蜜桃”持续纠缠在诸如“一天有多少客人才能不记得对方的脸”这样愚蠢的问题上。鹰无眼听了片刻,忍不住把虫父卵赶下去接过担子。   万古长空敛起眉,他先按上袖口,紧接着停住手,从别处抽出一支便携式无针注射器。   黑发女人打量一番,望向万古长空:“这是什么?”   万古长空答道:“注射泵。”   “你要给我打什么?”她说,“自白剂?看在柠檬水的份上我可以接受,不过下不为例,一般想拿针往我身上扎的人都得先付两百块。”   肤色如乌木的女人说:“五百块。两百未免也太便宜了,你想把我们的‘行市’搞乱吗?”   黑发女人说:“看在脸的份上,有什么不行。”   她懒洋洋地将毯子往下拉了拉,露出自己的脖子。   万古长空看她一眼,道:“只是小剂量的镇痛剂,希望能缓解你的成瘾症状。”   黑发女人眨了眨眼。   “请将手腕递给我。”他说。   黑发女人在注射的一瞬露出嫌恶,注射完成后迅速抽回手腕。她眯着眼睛,忽而朝万古长空意味深长一笑,说道:“药到病除,长官,看来你们的福利不错,‘止痛剂’的见效比药还快。”   万古长空收起注射泵,淡淡道:“不宜多用。”他看一眼乌木色肌肤的女人:“如果你有需要,我还有备用的药剂。”   乌木色肌肤的女人翻个明显的白眼,说:“谢了谢了,我还不想年纪轻轻就用药过量挂了。”   黑发女人环顾左右,道:“要换个地方说话吗?”   不待他答话,她从毯子中伸出骨瘦嶙峋的手,冷不丁抓住哨兵的左腕。万古长空身形几乎晃了晃,她的手带着虚汗,又冷又腻,一下令他想起太学主,令他控制不住地感到恶心。   “抱歉。”   回过神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不觉挣开了对方的手。那是倏忽间发生的事,对哨兵而言,甚至更短。   黑发女人挑了挑眉。她的眼睛是某种不自然的深蓝色,瞳孔则颜色稍浅,万古长空猜测她用了有色瞳片,或干脆注射了虹膜色素。她们以身体为生,这是可以想见的。   “刚才那下捏痛你了。”她说,“该我说抱歉才是,长官。”   无暇理会她的嘲讽,万古长空将她带进一个隔间,路过时鹰无眼朝他微微点头。虫父卵此刻自动替代鹰无眼履行把守门口的职责,他确实更适合这类只需按部就班的工作。   他们在桌旁落座,总算多了几分询问的架势。黑发女人注意到万古长空调高了空调温度后,不由吹了个口哨。   “你对我真不错,”她用那种半是嘲讽半是期许的口吻说,“我让你想起谁了吗?妻子,女朋友,还是初恋情人?”   万古长空低下头,取出录音笔,他轻声道:“方便起见,我将以录音形式记录这段对话。您不必忧虑自己的声纹信息被用作他途,完成后你也将获得一份录音副本,作为彼此对应的证据。您是否接受?”   她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看了片刻,懒洋洋道:“我没得选,柠檬水让你买断我的今天了,长官。”   万古长空出示了装在证物袋中的针筒。“请回忆您上一次使用这份注射用药物的时间、地点,是否有人与您一同使用。”   “上次嘛,”黑发女人说,“记不清了,大概三天前?我和一个客人在出夜场的时候用了来着。好点儿的旅馆都备好了注射器,所以不用花钱也能用新的,这个客人很大方。”   “你们一起使用了药剂吗?”   “大概吧。记不清了。”   “您是否还能回忆起是谁为您提供了上一次使用的分量?”   “不记得了,很多客人都有,他们总有办法弄到这玩意儿。说不定是从别的地方弄来的,你知道,我们只是一群可怜无助还有瘾的女人罢了。”   万古长空敛眉道:“我以为镇痛剂应该起效了。”   “确实见效。”黑发女人摊开手,“可我的脑子早就被搞坏了。开开恩吧,长官。”   她略带挑衅地自下方朝他望去,灯光照在她的瞳片上,显出一片浑浊。   万古长空正欲答话,胸前的通讯器却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眉心的皱纹顿时更深。   第二个搜查目标突发火灾。即便有消防队就近抢救,等他们赶到,恐怕也不剩什么证据——甚至可能的证人也难逃一劫。   万古长空叹了口气。   千叶传奇不会对这样的结果感到满意。   笔录传输过去之后没多时千叶传奇便发回了撤退指令。   这并非不可能,且万古长空不是没有事先考虑到这种可能性。千叶传奇有他自己的门道,来获得比他们多得多的信息,很难说他是否察觉到了什么,因而决意不再介入——或让事件发酵到他想要的程度,再选择介入,或干脆袖手旁观,令素还真去头疼。而他们不过是千叶传奇与他人、与时局对弈的棋子。   让人厌倦。   万古长空不确定是否该带队先清理第三目标,燕啼红认为第二目标应当会有线索残存,虫父卵对任务没能完成同样抱怨不休,而鹰无眼,每到这种时候他都会将决策权还给万古长空。   他很不擅长做这类决定。如果只是他一人,抗命或与否一瞬间即可决定,但如今他肩上还担着其余三人,难说是否该将他们拖下水。   他同样不希望再有人因此而死。   万古长空下意识打开通讯器,又按掉开关。千叶传奇不会对他解释原因,他需要的也不是解释。   “距归队时间还剩三小时。”他缓缓扫视其余三人,“我们分头行动,不论是否有所收获,三小时后在预定点集合,不得延误。”   鹰无眼微微抬高了眉毛,但他没有说话。虫父卵叽咕着说万古长空难得爷们一次,燕啼红则开始有些忧虑抗命的结果。   万古长空道:“如果担心,也可直接归队。”他看了鹰无眼一眼,后者耸肩,“我去二号目标。”   燕啼红大为感动,他哽了一下,道:“前辈……”   虫父卵翕动着鼻翼,他一点都不想和万古长空搭档,但又相当尊重鹰无眼,因此只得硬着头皮答应,“可别拖我后腿啊。”   万古长空拧眉,重申一遍原则:“切勿逞强,以保全自己为重。我们要全员归队。”   燕啼红郑重地点了点头。   万古长空又看向虫父卵,后者难得被如此严肃的目光注视,挠了挠后脑,胡乱道:“知道了。”   他们抵达第三目标时,酒吧已经开业了。万古长空不能以包场的方式阻止客人在他们完成搜查前进入,这间酒吧附近的药剂致死案相对最少,他并不指望能获得多少线索。   虫父卵被万古长空安排从目标的后门进入,从内部查探何处藏有大量药剂,而万古长空本人则堂堂正正从正门进入。他笨拙地模仿记忆里被评价为美玉无暇的明珠求瑕的姿势,在高脚凳上扭着自己的腿,也不知效果如何。通讯器已被他静音,一不做二不休。如果千叶传奇会因这种程度的抗命而处罚他,那就来吧。   万古长空尽量不去考虑会是怎样的惩处。千叶传奇从没有罚他关过禁闭或加倍体能训练,他甚至很少在其他人面前对他说过明显的重话,在剩余的人眼里,自然而然地会认定千叶传奇从来不曾为他的出格动过罚。   那当然不是真的。   酒吧人头攒动,散发大量无用信息。万古长空坐在吧台旁,觉得自己或许低估了自己的能为。确实,他三十出头,论理该过了哨兵的黄金岁月,变得不那么容易被信息过载困扰,这也正是他选择让虫父卵避开正门的缘故;但事到临头,他才发现事情没那么容易。酒保对他的不安似乎尽在眼底,他十分同情地对他耳语(事实上,在万古长空耳中颇为清晰,声如洪钟)道:“你是最近才离了婚……准备出柜吧?”   万古长空万分苦闷地眨了眨眼睛,对整段话的胡扯毫无澄清兴趣,但决定挑一个最无害的反驳一下:“我没有结婚。”   “噢。”   酒保的眼神看起来更为怜悯。他拍拍万古长空忍住没缩回去的手:“放心,虽然你打扮得有点土,但好在长得不坏,会有人愿意和你来一段的,呃,至少让你开个荤。”   万古长空说:“……多谢你的好意。”   有人在他身旁坐下,胳膊挨着胳膊大腿挨着大腿。他永远不会喜欢这种感觉,对方身上传来的汗味和激素的味道让人烦躁。   短短一天他的信息过载量将耗费掉他全部私藏的神经缓和剂,难说千叶传奇是否会愿意治疗他的症状,谁知道呢——万古长空不是特别愿意在这个时候想起千叶传奇,他会忍不住陷入这种类似于思念的情绪,这很不恰当,考虑到他抗命在先,这种渴望无疑加剧了自食其果的可悲。还是不要去想为好。   “是啊。”坐在他身旁的男人似乎被酒保误导了,他饶有兴趣地用肩膀撞了一下万古长空,“别再想你前任了,忘了那个混蛋,再找个俊俏的小伙子吧。”   他将酒保调好的一杯果汁酒推过来,朝万古长空挤了挤眼睛。   万古长空低头嗅闻杯中的混合物。确实只是一些果汁和酒精,里面或许还加上了一些蔬菜,还在他的容忍范围内。   “干了吧。”   晃动的灯光满场游移,万古长空抬起手遮住眼睛,他感到世界开始摇晃,一串细碎的震荡在身体内部不断泛起涟漪,带来某种轻柔的近似于搔痒的舒适感,他感到愉悦,抓住杯子,将它贴近自己的嘴唇。   万古长空醒的时候正被拷在某张木板床的床头。他试了试,这种材质的镣铐对他来说本不在话下,但此时此刻他发现自己很难控制两臂的肌肉群。如果不是他的能力一瞬间褪色——这当然不是,他正因手铐粗糙的内衬感到刺痛——那么便是他的反射系统遭到了妨害。   有人用钥匙打开了门。   “……”他费力地眨动眼睛,混合着针对哨兵的神经药剂的酒精也在焚烧他的五感,他甚至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双将他扶起的手是千叶传奇的。   “又一次。”千叶传奇不冷不热地说,“我又一次救了你。”   “他、们、呢?”他感到自己的舌头有些不灵活,千叶传奇淡淡道:“你在乎吗?对自己抗命带头拒绝归队造成了队员的危险,你在乎吗?”   他的嘴唇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   “他们都没事。连同虫父卵在内,只是轻伤。”千叶传奇将他的手臂绕上自己的脖颈,费力地将他背起来,“只有你,仗着我的容忍,一再出格,最后把自己弄到这步田地。”   万古长空试图说些什么,但他昏昏沉沉地,将头抵在千叶传奇散发香气的肩膀,失去了意识。      “我厌恶隐瞒。”千叶传奇说。他站在万古长空跟前,手臂上挂着深色呢子外套。万古长空仰躺在病房柔软的褥子里,一面把水汽呼到氧气罩上,一面想,他厌恶的可不止这些。   这句话通常发生在别的场合,而千叶传奇会在正式开始之前格外强调,他希望听见万古长空诚实、坦率地说出自己的要求。   眼下要讨论的无关坦率,是任务失败。他想表达的是表达过许多次的失望。   三刻钟前,万古长空打算迅速了结他们准备了不足一周的调查,找出药剂的来源。为此,他用拙劣的谈话技巧套话;他将队伍愚蠢地分散,尽管他们都是成年人;最后在对信息过载的风险有所估计的情况下,他吃掉了外人提供的食物——一名哨兵独自从正门进入酒吧便是错误;当然,还有抗命。   “考虑到出身以及过往经历,我本以为你会与别的日盲族民多些不同之处。”千叶传奇望着万古长空,淡淡道,“现在看来,你们从根源上如出一辙。   “你甚至不及虫父卵,他被灌了药从二楼被扔下去的时候至少知道打开紧急联络。我对你的纵容让你习惯抗命而不必付出任何代价。你令我羞耻。”   千叶传奇顿了顿,在万古长空闭上双眼时继续说道:“关于你的正式处置三日后下达,别闲着,我希望看到一份关于此事的详尽报告。既然你选择了滞留而非撤退,也该有点收获才是。”   万古长空的睫毛颤动一下,门像来时一样合拢,千叶传奇离开了。      虽是仓促合成的缓和剂,与万古长空敏锐坚强的神经倒是一拍即合,他很快便“拿回”自己的身体,绕着床在房内一圈圈转。按照医师的吩咐,他至少该再留一周,以备观察药剂(以及缓和剂)是否存在别的副作用,但他很怀疑正式处置下达后他是否还有资格留在哨兵才有资格享用的医疗所——身为叛民之后,他能拥有的一切依附于千叶传奇赐予的身份,考虑到他此次冒进险些连累深孚人望的鹰无眼,为安抚支持他的一支家族,千叶传奇至少会撤去他的近卫之衔,这是应有之义。工资补贴、医疗资源,诸如此类的福分,也将随之烟消云散,连他在哨兵宿舍内占有的那间卧室恐怕也将一并收回。   这倒也不是坏事。正式离开日盲族前他一直都与“缄默者”住在一起。公道点说,他是“缄默者”养大的。   日盲族人口稀少,全体族民人数大约在五六千上下,其中四分之一由感官高敏、身体强健的哨兵构成,剩余的人口中约有一半为拥有部分高敏感官的“半哨兵”,在成年之前也需与哨兵后备一同训练,配合演练出多变的战术;再来的便是“缄默者”。尽管同样拥有一对哨兵父母,他们生来却无殊异之处,像常人一样过着褪色的生活。他们在日盲族中负责琐碎的日常事务,为日盲族的运转提供坚实的物质基础,有一些出色的缄默者在医疗与科研中举足轻重,但以传统的尚武观点看,这些成就“不值一提”,即便他们一手促成千叶传奇降生的功业非凡——若没有哨兵从异度魔界偷取的基因片段,谁又能凭空捏造一个天纵英才的向导。   万古长空的父母在他出生前便离开了日盲族,在他们身死后,却又想尽办法令还是婴儿的他回到日盲族。或许是他们终究不敢将血脉留给常人的世界,对他们来说,或许那种更为宁静、更为乏味的平安与反常的基因格格不入。他们失败到如此心惊胆战的地步,以至不敢冒险赌一把万古长空也将安静如常的可能。   他们是对的。万古长空七八岁时便觉醒了全部高敏感官。他睡在缄默者的小屋中,能清晰听见遥远的另一间小屋中辗转难眠的摩擦与压抑的咳嗽声。抚育他的缄默者们最终决定将他独自留在一间坚固的石屋,以免他因沸腾的血性——以及信息过载——便拆掉他们辛苦盖好的房子。他天赋超群,但并无资格入哨兵训练营获得训练与免费的药剂。“叛民”的烙印随大祭司将他抛入缄默者聚居的区域那一刻便已落下:既然他的父母如此渴望凡俗生活,那么将他们的独生子终身消磨在平庸中,又有何不可。   日盲族有太多优秀的战士,他们永不安于沉默。      缄默者的村落看起来变了不少,万古长空扫视一圈,发现很难找出过去那间小石屋的痕迹。它们被规划成一片外部世界常见的居民区,楼层不太高,每栋楼两到三层,看起来不会有电梯。家家户户门前门后的菜地,也有人种上鲜花。哨兵们不会太喜欢这个主意,嗅觉是不能依靠防护服而必须自行代谢(或者,依赖向导)的信息源,但常人不同。他们是常人。   他不确定是否还会有人认得他。考虑到他一走便是十多年,待终于回归时,又被千叶传奇直接安进哨兵区,在那他与一块放错位置的拼图无异。   万古长空缓缓移动脚步,逐个分辨不受白噪音阻挡的声源。   他听见从前的玩伴与儿童爽朗的笑声,分出食水给他的邻人正为代写的书信斟酌措辞,指责他是叛民不配成为哨兵的那个年少时的敌人,与伴侣(一个未曾听闻的女性名字)在屋中争吵,互相指责对方在儿童教育上的愚蠢;他听见一只猫咀嚼骨头的声音,谈不上美妙。   万古长空一直走到村庄——居民区的尽头,那里立着一栋相似的小屋。他试了试,发现上了锁。他的石屋理所当然消失不见,可以想象,只是不知这间屋子属于谁,它太静了。   “你,”有人在他背后说,“你是长空?”   万古长空转过身,在一张衰老的脸庞找到了某种熟悉感。   “叔叔?”   “你回来了。”对方拖着义肢走了几步,他伸出手,试图握住万古长空的手臂,中途却又缩了回去,万古长空主动抓住那只干枯的手,将他稳稳扶住。   老人注意到那双特殊的防护手套,感叹道:“……你还是去了他们那里。你走的时候,我们都以为你永远不会回来了。”   万古长空略带愧疚地握了握手掌,虽然如此,他并不太想聊这个,“嗯。”他环顾四周,换了个话题:“这里变了不少。”   老人咧开嘴,“是啊,全靠太阳之子。”   万古长空不觉跟着微微一笑。   “你见过太阳之子吗?”老人说完,补充一句,“噢,我知道不是人人都能见到他。”   万古长空答道:“他是个非常优秀的人。”   至少从缄默者的境遇来说,这是千叶传奇应得的评价。大祭司从来没有考虑过改建那些房子。她将唯一的女儿嫁给外人酿成恶果后,更无心去管一同出行的工匠们的命运。他们中有些人也是万古长空儿时的熟识,他们的时间一道随着那场悲剧停在如此年轻的一刻。   如果,如果那时他在——   悬在万古长空唇角的笑容转瞬即逝,老人似乎自知失言,咳嗽一声,从身侧摸出一串钥匙递给他:“进去坐坐吗?”   万古长空一怔:“这不是我的……”   老人拍拍他的手臂,“本来也没人住,如果有人要住,他们会自己找人起新的。它就是你的,进去吧。”   房子里找不出任何生活的痕迹,但家具一应俱全。内中布置风格大方简洁,几乎像是为他量身定做,万古长空拧开卧室门,犹豫片刻,脱下外套在床垫上躺下。即便拿它与万古长空睡过最好的床相比,也并不逊色。   “长空,”千叶传奇的手隔着医用手套滑过胸腹,他们隔了两层防护,他却觉得还是太过了——那修长的手指与冷淡的语调截然不同,它们戏弄他又折磨他,将他推到浪尖却不令他轻松逾越;他卡在金羊上进退失据,仿佛随时都将跌落大海,千叶传奇却说,再等等,“我喜欢你为我忍耐。”他是否明白自己压低后故作冷静的嗓音,根本让一切变得更为难耐?   那是某次例行公事的回忆,却在此时不合时宜地轰击他疲倦的大脑。万古长空睁开眼,脸刷地红了,为不符生物一般规律的年轻懊恼又尴尬。好在此时无人打扰,他大可迅速解决,假作无事发生。神经缓和剂在外套内侧的口袋,外套在他的脑袋旁边,他摸索片刻,意识到自己并不想这么用药。   此前他利用调令下达前的半天空隙收拾了存好的神经缓和剂,算上随身携带的那些,最多可以撑半个月,在找到别的替代品前,酒精也可暂代其职。他不再是近卫,一切也各归其位,用老办法解决老问题是合乎情理的。   再过两天,便是千叶传奇往常令他前往卧室的……那个日子,如无意外,他们每周至少要如此独处三到四个小时。任务失败那天他在病床上又哑又瘫像个中风病人,自然免去了这通劳动。直到现在,他的通讯器上并未浮现任何关于此项安排的讯息,千叶传奇过去会专程提示他准时出席,仿佛那是什么严肃的双人会议,只在卧室举行。他尽力不去想这些。   从某种角度来说,万古长空还挺高兴自己没被千叶传奇的款待冲昏头脑,认为这种生活将天长日久永远下去。他不值这个价,他早就明白了。   万古长空解下通讯器,将它塞进背囊深处。   他离开小屋,很快便在日盲族聚居区的出口撞见不自在地跺来跺去的燕啼红。   他们非常明智地一致忽略小屋里发生的事(那里没任何制造白噪音的设备,区区一间给缄默者的房子,为什么要白噪音?),迅速切入正题。   “我很抱歉。”燕啼红轻声说,“是我的错。”   他指的是万古长空被解职的事。跟撬他妈的太学主边不同,这次死人脸是真的完蛋了。虫父卵兴致勃勃地说了一遍又一遍,仿佛这能改变他也得加倍训练的事实。   “下命令的是我。”由此造成的后果纯属咎由自取,万古长空试图宽慰这名年轻人,“你不必如此。”   燕啼红摇了摇头,接着又说:“你要再离开吗?”   万古长空皱起眉,但很快便松开了,“嗯。……有份报告得写。”   燕啼红愣了一下,“报告?这,是太阳之子的要求?”   “关于那三个目标的报告。”万古长空说,“没什么头绪,可能得再看看。”   像是某个阻止他在人群中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借口,但在说出口的瞬间,他竟也觉得微妙地松了口气。   通讯器安静如常。      万古长空从跳板下拖走最后一箱货物,终于等到休息的命令。装面包的箩筐前很快便排起长队,他走到一旁,先取了瓶本地的廉价矿泉水。清水能部分地缓解感官的壅塞,避免他在神经缓和剂不足的情况下陷入五感紊乱,但不能喝得太多,他还需要盐分。   “今天吃什么?”燕啼红在无线联络频道里问。自万古长空从日盲族离开算起,自愿成为支援的燕啼红每日都在这个时候抽空联络,至此已有五天。   “咸肉。”煮得非常硬,虽然用过重盐烹调,毕竟难以掩盖廉价肉本身的缺陷。万古长空沿着纤维脉络将它撕成小条,试图填进面包的缝隙。   “进展如何?”   万古长空将夹肉面包凑上下巴,一脸忍耐。   “没有进展。”他拧开第二瓶矿泉水,试图麻痹舌尖跳动的疼痛,这肉非常咸,对常人来说也太过了。   燕啼红听起来有些失望,他简短地顿了顿,开始叙述自己查到的线索。   “药被首次报告存在使用痕迹的那晚,大约有三十条大船入港。”   “三十?”   “淡季。”燕啼红道,“虽然旗国各不相同,登记在册的持有者也各有其人,但可以确认的是,这三十条船中,至少有一半由同一位隐名船东持有,另一半的运输条件存在缺陷,所经之处与原材料产地与中转站极少重合,也基本可以排除参与运输的可能。”   万古长空温声道:“你做得非常好,帮了大忙。”   “……那再好不过了。”燕啼红道,他停顿几秒,略带不安地补充一句,“鹰无眼前辈也出力不少,他分走了一半的活。”   万古长空放下铺在纸巾上的咸肉,伸手去够放在一旁的矿泉水,不无复杂道:“替我谢谢——”   一片阴影陡然自他的头顶落下。   “谢什么?”   矿泉水瓶被先一步拿走,万古长空手一抖,咸肉又随之一震,随后默默翻过身落在地上。   千叶传奇扬起眉毛,“谢我吗?”他将瓶盖拧开,递给立时如坐针毡的哨兵,施施然道,“不必客气。”   ……   万古长空低下头,吻部弯曲发黑的海鸟挨个儿落下,散发出恼人的气味,而他无心为此烦躁。千叶传奇在他身旁落座,膝盖虚靠着膝盖,裤腿紧挨着裤腿,体温、心跳与其他信息在他的脑海糊成一片难以解读的数据。与海鸟相比,千叶传奇更像是个行走的发报中心。   “报告呢?”   万古长空将水瓶放到一边,并飞快关掉早已无声的通讯器,千叶传奇又道:“准备在这里呆多久?”   万古长空闷声道:“写完就走。”   “我记得我的要求是就你上一个失败的任务中抗命的三小时做出报告。”千叶传奇道,“加上这次的冒险经历,我想我至少能期待一份字数不少于十万且内容详实的报告。鹰无眼的风格我已经看厌了,不妨趁这次换个人代笔。”   万古长空决心换个话题,“你……来这里做什么。”   “需要我向你报告行程?”   两人的肩膀摩擦了一下,万古长空一时哽住,随即将身躯往旁边挪了挪,“不。”   千叶传奇无声一哂,随即便传来工头热情过头的喊声:“……阳先生!原来你在这里!”   万古长空不禁扭过头,正对上千叶传奇似笑非笑的视线,万古长空这才注意到后者有心遮掩了眉心漩涡,他非为私事而来。当然如此。   千叶传奇瞥一眼万古长空,后者立刻会意,带着被捏成球状的面包走开了。他与码头工头用外人难懂的黑话低声交流,万古长空再往远处走几步,试图将注意集中在起起落落的海鸥上,它们狼吞虎咽地吃掉不幸落在地上的咸肉,对一旁面如土色的人类吝于投去一瞥。它们会因为过多的盐分掉毛吗?万古长空试图幽自己一默,但他此刻更想快些溜走,去找些别的食物垫垫肚子。   他的营养针还剩两三支,新工作的工资去了七七八八,只付得起一碗面的钱。   千叶传奇翻开菜单,在万古长空额头冒汗默数硬币的同时,用那精心控制的悦耳声音与店主的女儿交谈。他气度雍容,又宽和亲切,生了这样一张俊俏的脸,要讨人喜欢本就极为容易。总之,一向待万古长空善良的那位姑娘此刻抽不开手为他点一碗特殊的阳春面,而站在一旁的男服务生早已失去耐性,他对缩着肩膀的万古长空大概早有不满,万古长空连着点了几样便宜的素面,他都翻个白眼说没有——而千叶传奇像充分明白万古长空的困境似的,完全没有解围的意思。   “……一碗,”万古长空说,不知何故,他觉得此刻格外羞耻,他从不曾为贫穷感到窘迫,但千叶传奇偶尔投来的探究视线着实令人不安,如果这令他感到齿冷,那也并非万古长空的过错,他续道,“一碗阳春面。”   “阳春面?”男服务生从鼻子里笑了一声,恶声恶气道,“对不起,本店庙小,从没听过什么阳春——”   话音未落,他便被猛扇一记后脑,店主的女儿将他搡到一边,笑眯眯道:“别听他胡说,都有、都有呢。长空大哥还是只吃素面,还是来点别的小菜呢?”   万古长空胡乱点了点头,那位姑娘转了转眼珠,与千叶传奇对视一眼,后者微微颔首,示意她离去。   “挺有一套,”千叶传奇把玩桌上粗劣的瓷杯,抬起眼皮嘲弄道,“长空大哥。”   万古长空盯着他的指尖,浑然不觉后者落在他颈侧的视线。   “万古长空。”   “嗯?”   千叶传奇似要开口,却又摇了摇头,他径自探过手,将湿透的衣领自万古长空的肌肤上拨开。   “没穿保护服,”他压低声音,熟练地数落对方,“一个正值盛年的哨兵,不穿戴任何防护设备便进入人口稠密的港口作业,你是怎么想的,万古长空,你用脑子思考吗?”   万古长空不自在地转动脖颈,指尖贴上的瞬间微凉柔软的触感急剧升高没过大脑,接着以更快的速度完全溶解,如同一滴汇入水中的墨,连同其他短期内的冗余信息一道消失得无影无踪。这种程度的安抚不算难事,一支缓和剂也能做到,但谁会愚蠢到将缓和剂用在这等小事上?   千叶传奇收回手,若无其事接过店主之女递上的纸巾拭去汗渍。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而言,这似乎有些过分——万古长空并非嫉妒这份殷勤,只是在千叶传奇进来的那刻,她的视线便在两人中来回打转,千叶传奇固然谨慎到连眉毛里的漩涡都填了,但万古长空调查的药剂一事既有诸多谜团仍未解开,也中过算计险些无命返回,小心总无大错。   面很快端上桌,万古长空挑起一筷子正往嘴里送,一抬眼果然又见千叶传奇。后者唇角挂着某种难以形容的微妙笑容,万古长空心口一窒,停箸道:“……你饿吗?”   千叶传奇意味深长道:“不必挂心。我比你更了解自己的身体。”   又过一会儿,万古长空抬起眼,千叶传奇果然未曾移开视线,微微弯起的唇角叫人毛骨悚然,纵有珍馐在前,也绝难下咽。   万古长空放下筷子,千叶传奇扫过面条,温声道:“怎么不吃?还要我喂不成。”   万古长空皱眉道:“你何必如此。”   “此话从何说起?何为‘如此’,还请开示。”千叶传奇侧过头,平常悬在耳垂下的挂坠换做一对不起眼的银钉,陷在厚厚的耳肉中央。   万古长空垂眼不看,尽量显得平和:“这是外面的食物……”   “也不是头一次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怎么今日如此扭捏。”千叶传奇道,“快点吃完,我还在等你的报告。”   最后两个字像一道鞭子抽在背上,万古长空垂着头,颇没滋味地搅了搅涨烂结块的面,不再去感受那勾起些微刺痛的视线。   ……太淡了。      万古长空简略在路上与千叶传奇提过自己的调查结果,结合鹰刀燕剑二人提供的资料,他也勉强能让千叶传奇闭嘴静听一刻钟,而不打岔。   “自灭境通过天关海峡的船只确实比往常更多,”千叶传奇沉声道,“不是吉兆。”   他顿了顿,又道:“就这些?”   万古长空有些羞赧,含糊应道:“嗯。”   他忽然收住步子,千叶传奇转身望他一眼,没有开口。   “我……”   千叶传奇微眯着眼,万古长空盯着他的嘴唇,感到胃部一阵痉挛。   “想要什么?”咫尺之侧的千叶传奇说,他们贴得如此之近,近到他能嗅见后者身上常用的、淡淡的香氛,“你先要,我才能给。”   “‘我希望你诚实、坦率,万古长空——现在说出你的要求。’”   血液一下涌上万古长空的脸,他不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三条街开外一场普通的劫案因突然介入的天外飞瓶中止。灌满内容物的塑料瓶像一粒微型炮弹在索取药剂的施暴者纹着兽头的手臂炸开,被堵在死胡同的女人尖叫一声,毫不含糊地绕过前加害者窜出巷外。   只听千叶传奇赞道:“准头不错。还要吗?”   万古长空道:“……不用。”   他拖过千叶传奇就地一滚,惊险闪过不知何处射来的霰弹。它险些打穿千叶传奇的右肩。   “要处理吗?”万古长空的眼球随奔跑高速转动,眼前的景物化作数据流向脑海深处,在不及思索的须臾指挥他的运动系统,没有任何眩晕或信息过载症状。他的左手被千叶传奇紧紧握在掌中,后者的掌心在不断出汗。   “不用,甩开就是。”千叶传奇喘道,“你感觉如何?”   始料未及,“这些与上次烧毁二号目标的恐怕是一批人。”万古长空皱起眉,他低声道,“也许一开始就不该调查。”   不断加速扑面而来的空气令千叶传奇几乎说不出话,他用力捏一把万古长空的手掌,断断续续道:“你的感觉,万古长空,你的感官如——”   他被万古长空托住脖颈打横抱起。   “我很好。”万古长空道,他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此时格外缺乏情感,“这样更快。”   千叶传奇胸口剧烈起伏,他合上眼,将额头抵上万古长空的胸膛。   两处截然不同的视觉感官同时显现,脑海深处复杂匀称的精神图景将粗粝破碎的同类温柔地卷入怀中,千叶传奇低声道:“再三百米向右转。”   此时他甚至不必开口,链接令他们合二为一。      “可以了。”   他们藏入一处阴暗的小巷,恰在寺庙与“爱神庙”之间,人潮汹涌,这头是虔诚的香客,那头是揽客的街女。   两人匆匆忙忙摆好架势,待危险过去后,千叶传奇轻轻摩挲一下万古长空的耳廓。这是结束伪装的信号。   万古长空站起身,不自然地弓着背,千叶传奇只向下略略扫过一眼,没有捅破。两人对哨兵的小——大麻烦绝口不提。这不是合适的场所。   几分钟后,千叶传奇靠近万古长空,试探一压他的颈侧,打破古怪的沉默,“感觉如何?”   万古长空平复气息,低声道:“还好。”   千叶传奇嘴角一抬,道:“换句别的。”   “……不差。”   千叶传奇端详他片刻,道:“回去做完整的检查。”   万古长空拨开粘在额头的碎发,道:“为什么?”   “因为是我的命令。”   “我不是近卫,没有身份。”万古长空道,“你不必如此。”   “确实,”千叶传奇道,“提醒我这次的惩罚追加抄写命令一百遍。你仔细看过处罚吗?”   万古长空下意识望向他的脸庞,接着(不安地)率先挪开视线。      他们不敢在小巷滞留,只在追兵人员分散的空隙悄悄移动。在介入陷阱那一刻,万古长空便考虑过刺激攻击的可能,但未顾虑到对方竟瞄准了千叶传奇。不管怎样,这次白龙鱼服的效果不佳,他们两人都是。   万古长空蜗居的那间小屋多数已被布控,理论上此刻他有向导在侧,大可不必畏惧针任何武器,但他无意冒险,料千叶传奇本人也作如是想。   囿于天生的体能极限,此人眼下正趴在万古长空背上,他长臂一伸,随手打开了粘在哨兵领口内侧的通讯器。   “燕啼红,”千叶传奇报出手头这台未在族内通讯系统登记过的PDA的通讯码,“将三千米内的安全屋分布点传输过来。”   燕啼红看来有点吓着了,过了一会才记起回应:“是。”   万古长空在心中对这名老实的后辈连声抱歉,一面默不作声按链接中的指示奔跑。   燕啼红很快将数据传送过来,小心翼翼问道:“需要通知其他人接应吗?”   “不必。”千叶传奇话锋一转,“信息调阅权限随禁闭一并冻结的情况下能查到这个地步,非常优秀,燕啼红。”   “您谬赞了。”   一个急转弯,千叶传奇下意识抓紧万古长空的肩膀,才捱过眩晕,便凑向通讯器,故意贴着万古长空的耳朵,对另一侧的燕啼红道:“先休息,结束禁闭后我会考虑对你的职务做出调整。”   年轻的哨兵惴惴不安答了句“是”,便主动关闭了通讯。   “担心吗?”千叶传奇说,“担心我把他调走,让你独自面对三个不好对付的老兵,还是担心我将他扔到技术组,从此不再有机会出战?”   万古长空只道:“那是你的决定。”   千叶传奇一字一字重复:“我的决定。”   “是我的决定,你就全盘接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