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家之犬 番外01

为了挖一个适合松本的土坑,宫城宗太费了些时间。 他没有挖特别深,放在以前他不会省这点力气,不过现在无所谓了,即使松本明天就被发现,山王也没心情来查这点小事。更何况……宗太把找到岸本实理时,从他身上“捡”到的一些玩意儿一起扔了下去。 把人草草埋好,又把折到四周的草叶都铺回去,宗太扶着手臂从树林里走出来。马路边正等着一辆车,他走上前,拉开门,毫不客气地坐了进去。 “喂!!我刚洗的车。” 一直趴在方向盘上发呆的仙道彰回过神来,瞪着他腿脚底的一堆泥巴,少见地失去了一贯的淡定。宗太丝毫不觉得愧疚,甚至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我又管杀又管埋,总督察呢,只需要坐在车里看看报纸喝喝咖啡,洗车还有警队福利。明天正好再翘班去洗个车咯。” “大家对我的怨气已经够多了。”仙道发动汽车,拐上盘山公路,看后视镜时恰好看到宗太挑着眉一脸那当然了的表情,忍不住抱怨,“拜托,你那是什么表情,我这么努力往上爬、背负的多少骂名,不都是因为你吗?!” “是吗?那我真是太感动了。”宗太随口敷衍了一句,然后话锋一转,向仙道摊开手,“神宗一郎的警官证呢?你拿到了吧。” 伸到眼前的手掌上布满新旧交陈的伤口,是很辛苦的一只手,但难以掩盖主人那种理所当然索要东西的欠揍气质。仙道从扶手盒里取出那张警官证,啪得拍到他手里。 又绕了几个弯,仙道突然说,“你知道吗?兔子咬人很痛的。你把阿神逼急了,他不会让深津和山王好过。好歹你也为山王做了好几年事,你是真的下得去手啊。” 宗太闻言,撇了撇嘴,“彼此彼此,神宗一郎和你还有……,都是同期吧?你从他桌上顺走警官证时不也抱着巴不得他一起死掉的心吗?” “哈哈哈,好吧。”仙道无话可说,扶了扶自己的头发。 宗太是田冈sir殉职后,档案权限被移交给他的卧底,当然,那时候的宗太已经算不上卧底,他不知经历了什么,头部中弹又跌进海里,脸被礁石撞得稀巴烂,虽然大难不死,但也在病床上躺了好几年。回想起当时的场景,仙道仍然感觉心潮澎湃,毕竟当时他还以为自己终于钓上来一条大鱼呢。 不过,等宗太能下床走路后,仙道愿意同他延续合作,并不是因为田冈sir是他的老师或有提携之恩的长官,当然更不是因为他心肠好,而是——宗太很快就向证明他们是一类人:足够聪明, 对所谓的规则感到厌倦,更难得可贵的是,即使这样他们也愿意选择去做点好事。 好吧,仙道也只是这么说说而已。 他瞄了眼把手臂支在车窗上撑着头,正望着窗外发呆的宗太。他的右臂上一片可怕的淤青,是今天开车的时候因为一时的迟疑撞到的。这么说来,宗太还有一个和他相似的地方。不过,这一丁点弱点和警队那些下属动不动就冲动上头的脾气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唉,仙道摇摇头,“这次做完你要不还是回警队算了,我真的讨厌上班。” 宗太正看着窗外不断旋转、重复、下坠的山路发呆,闻言挑了挑眉。他其实不太喜欢思考“成功之后”的事,但这次也克制不住地想象了一下,如果计划顺利,小良就能彻底摆脱深津,也许……再次回到自己身边,就像那些会整夜整夜做的梦那样。他有些想念那个做任务时从不带在身上的相片盒了,宗太叹了口气。 又隔了许久,等所有情绪都随着盘旋而下的山路沉底,宗太终于回答:“好啊,等仙道sir升了警司就把我调回去做警察吧。我要清闲的工作,一个看得见海的办公室。”他顿了顿,“我觉得你现在那间就不错。” 仙道找了个昏暗的巷子,把宗太赶下车。 还有一些时间,宗太并不着急回家。他走到街角,那里每晚都支着一个小摊,卖些宵夜。他家的碗仔翅味道不错,附近很多人都会来光顾,摆的几条矮桌板凳都坐满人。 老板已经认识宗太,看见他就说,“我知道啦,多麻油外卖拎走。” 宗太笑了笑,说今晚就在这里吃。他靠在路边的栏杆,捧着一个塑料碗吹了吹,没用勺子,三两口就吞完一大半,是很怀念的味道。 他把塑料碗捏扁扔进垃圾桶时,恰好听到旁边传来一个年轻有活力的男声:“洋平!就再让我吃一碗嘛!这么好吃的东西,一碗哪里够?!” 宗太愣了愣,转过头看了眼正拍着桌子大闹的男孩子,很高很壮,一头红发。和小小一只的良田长得一点也不一样,想到这,他陡然失笑,此时此刻,本来就不可能是良田嘛,但不知为何,鼻子仍然有些酸酸的。 当晚,宗太躺在只铺着硬木板的床上。房间里很闷热,一个蓝色的塑料风扇摆在床脚,徒劳无功地发出呼呼的声音。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红花油的沉闷味道,是宗太刚刚草草处理手臂上的撞伤时,突然想到它的来由,想到上午和良田那短暂的相视,想到当时良田面上那种微妙的温驯表情——很明显不是透过两扇玻璃窗和近百码的时速望向他的,然后失手打翻了最后一瓶红花油。 宗太睁着眼,翻了个身,把另一边没受伤手臂枕在脑袋下。 别想过去了,他对自己说,也别想以后。他就是靠这种专注又克制的意志走过人生这惶惶十多年的,只要将当下的每一步都计算到位然后走下去。 泽北,深津,松本,神宗一郎…… 宗太又一一回顾了计划上的每一环,一步步罗列出整个计划未来的走向 。

目前的情况:在深津和泽北自导自演的谋杀中加入的变数,引出并解决松本,再随便嫁祸给丰玉,如果幸运最好深津受伤。 下一步计划:利用警官证,把神宗一郎的黑警身份暴露给山王,借深津的手引出神宗一郎并给他施压。 再下一步计划:引开大河田等人,给神宗一郎和深津制造单独的见面机会,逼迫迫切想要洗白的神宗一郎选择杀掉深津,如果幸运最好他也一起完蛋(来自仙道)。即使不行,也给提前埋伏的行动组一个合理击毙深津的契机和理由。 再再下一步计划: ……

毕竟是从很早以前就开始和仙道一起部署的计划,每一步都环环相扣,齿轮带动齿轮,有条不紊地转动着,像命运一般稳固地朝前方行进着。 ——然而,如此这般便得以操纵命运吗? 在宗太看不见的地方,命运在更加平稳而固执地独自演绎。就如—— 二十分钟后,止痛药会开始起效,年幼良田会再一次扒着宗太的胳膊,用毛绒绒的脑袋蹭他的脖子,耍赖着要多吃一碗碗仔翅。 五个小时后,仙道彰会打来电话,电话铃声十分急促,像小狗一样正缩在宗太怀里的良田会瞬间消失在空气中,只留下寂寥的温度。 二十四小时后,宗太会出现在良田身后,是这十余年来靠良田最近的距离。他的心跳急促剧烈地跳动,扣动扳机的手会发抖,但最终还是救下良田,并大概,为自己和大河田的故事做一个了结。当然,他不会忘记放下诱饵,那个神宗一郎的警官证。 四十八小时后,宗太会再次接到仙道彰的电话,收到“一切顺利,深津和神都彻底say goodbye”的捷报,但他会有一瞬间的怀疑,因为听筒对面,仙道彰的语气里有掩藏不住的气急败坏。 四十八小时又一个星期后,是宗太断断续续跟踪失魂落魄的小狗的第七天。他无数次想上前,却最终只能迈出半步。 命运会站在他身前,第一次显露自己的真身,语气嘲讽地通知宗太,在松开小狗项圈的第十年零一个月,他的良田,他的弟弟,命运曾馈赠给他的小狗,早已懵懂地把项圈交到了别的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