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koina

藻子的水族箱。

写给我家pc的售后饭×1,有coctrpg模组《诺亚之鱼》的剧透,非常我流的NPC塑造,非常没头没尾。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记于公元2065年。 “陆地已经被海洋吞没,只有少数人类活了下来。由幸存的魔法师们创造的浮空岛诺亚已经成为了我们最后的聚居地。 “我在陆地覆灭的时候,从一名已经断气多时的女性手中接过了被她护在怀中的,似乎只有一岁多的男婴……这是他的母亲拼命换来的生命,尽管同伴们就如何处理这个婴儿产生了极大的分歧,但我最后还是决定将他养大,哪怕只有我独自一人。”

“记于诺亚历5年。 “虽然不是本意,但我也成了长生不死——所谓艾尔族的一员,那个被我带回来的孩子也一样。 “针对半鱼化的同伴们的研究已经暂时告一段落,大家也都定好了今后的生存方案,只是……我依旧在想,究竟为了人类的存续,牺牲同胞换取短暂的安宁究竟是对是错呢? “虽然那孩子已经有6岁了吧,但以安德烈他们的行为作风,总有种不安的感觉……希望一切能够顺利吧。”

“记于诺亚历14年。 “今天和西门彼得大吵了一架,他居然称呼那个孩子为‘犹大’……不仅如此,甚至将他当成替代品培养,就连真正的名字都没有给他,叫我如何能忍下来? “腓力让我忍下来,不要和西门彼得起冲突,但我终究还是闹了一番,将照顾那孩子的责任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即使要我违背先前的想法去帮他们进行研究,我也…… “至少要给那个孩子一个名字。”

“记于诺亚历15年。 “今天和那孩子正式见面了。大抵是因为先前西门彼得的做法,他对我的戒心很重,自我进入他的房间之后,就一直警惕着。……现在算来,他应该是14岁,可他已经经历过人类本不应承受的人体实验的苦痛,在双亲已经离世的环境中成长,周边尽是将‘人类的未来’挂在嘴边的、冰冷的大人们…… “如何不让我感到可怜?只是这也急不来,受到过伤害的孩子太难信任他人了,只能尽可能地延缓仪式的进行,让他自由的时间更多一些……”

“记于诺亚历17年。 “将近两年的时间,那孩子终于愿意主动靠近我了,这真的让我高兴得情难自已。我将他抱在怀里,他虽然挣扎了一下却没有将我推开……他是个善良的孩子,哪怕被伤害过,也没有完全拒绝外界的善意。 “我从来不以‘犹大’称呼他,他虽然疑惑,但也没有问。他已经学会隐藏,今后生存应该不会难倒他吧……” “我还得想想要给他起一个什么样的名字,不能太过沉重,也不能太过随意…… “他是应当被尊重的生命,而不是所谓的替代品。”

“记于诺亚历17年。 “我没想到给那孩子的名字那么快就有了灵感,我迫不及待地来到了那个孩子的房间,他似乎因我的突然到来而吓了一跳——也是,往常而言,我只能从忙碌的研究中抽出一些时间来和他见面,甚至有些时候只能透过房间唯一的一扇窗户和他聊上几句,就必须离开。 “那孩子成熟得有些过分……他不会撒娇,总把想说的藏在水面之下……难免惹得我更加心疼。 “我跟他说,我想好了给他的名字,问他愿不愿意收下。那时那孩子的表情就跟凝结的冰面一样静止了,手里的叉子也掉在了盘子上,真的很可爱……等到他磕绊了好久才点头,我才从一旁拿过纸笔,将那个名字写在了纸上。 “Klein·Philomel——纯粹的夜莺。那孩子难得露出了一些笑容来,我明白他已经接受了这个名字,只是我没告诉他这个名字的含义,我希望他在将来能够自己去找到它的意义。 “他本应展翅高飞,却被囚于水铸造的牢笼中……希望他终有一天,能摆脱缠身的命运,在蓝天之下,诺亚之上,哪怕大陆已经覆灭,也能在寿命有限的浮空岛屿中找到属于他的幸福。”

“记于诺亚历32年。 “……Klein还是被送进了‘海洋’中。 “若能就此死去,或许还能获得解脱,可心脏不毁,艾尔族便不灭——本是为了存续而改变的体质,此刻却成了痛苦的根源。 “我甚至不敢去看看他,我害怕看见他痛苦的模样,害怕他因此恨我……我何时也变成这副模样了呢?” “……还是找个时机,去看看他吧。”

“记于诺亚历40年。 “身体变得越发沉重,已经力不从心了啊。 “Klein没有恨我,只是沉默着将我抱住……他怎能不恨?我分明和雅各布他们没什么两样,是我害得他要遭受这一切。或许从一开始,我不应从他的母亲手中接过年幼的他,那样或许还能少遭一些罪啊。 “……不,不,我在想什么?他不愿恨我,我应当更爱他,和我生下的那些孩子们一样爱他,他也是我的孩子。 “有我这样……无能的母亲,是他们的不幸。 “他们值得更多人去爱,值得被美好所簇拥,而不是在这冰冷的实验室中,不是在被软禁的境遇下。 “对不起,我的孩子们……”

“记于诺亚历53年。 “出于‘关照同胞’,多马让我到上层去散散心,研究也暂时停下来了。只可惜……不能将那孩子也一并带来,不过我添置了许多新奇的东西,届时带给他似乎也不错。 “Klein喜欢书本,喜欢星星,先前带给他的那架望远镜也有些旧了,得寻个机会给他换上一架新的,他也能更高兴些吧……‘海洋’无意间施加给他的折磨实在太多,我想尽可能地补偿他……还得和巴多罗买提出外出申请,我想带他出来走走……他和大图书馆的管理员先生一定很聊得来,毕竟管理员先生很博学。 “我也趁机和凯伊见面,一起喝了下午茶。她告诉我孤儿院里腾出了一些新的位置,打算过一段时间收拾好了再收养那些父母已经归海的小孩子。她是个相当有爱心的人,经她教导的孩子们我多少也见过几个,都是有礼貌的孩子……让我有些羡慕了。 “要是我的孩子也能和那些孩子一样自由地玩耍……那该有多好啊。

“记于诺亚历60年。 “这次去到Klein的房间时,他难得地什么都没说,只是抱着我。 “一定是我的脸上满是憔悴的原因吧——我太过疲惫了,那些研究也好,实验也好,都已经让我无法再承受下去。 “我究竟是否爱着那些孩子?若是不爱,为何为他们取名呢。若是爱,又为何看着他们被送进实验室……我已经不清楚了,我也不清楚是否爱着那些孩子们的父亲——他们在确认我出现妊娠症状时就会被灭口,究竟他们如何想我,如何想那些孩子们……我一概不知。……我不想知道,我害怕知道那一切之后,会令我万劫不复。 “我伸手将抱住我的Klein轻轻搂住。他说他不会恨我,我知道那是真的,因为他的眼睛是那么澄澈,可我却很难不去厌恶自己。 “我的孩子啊,在遥远的未来……你一定要幸福。”

……之后的内容都被撕掉了。

这是,发生在遥远的过去,一对异于常人的姐弟之间的故事。

下半篇,对自家孩子的厨力放出产物,纯自嗨。

……

在Lynn的记忆中,Lydia——自己姐姐的形象是多变的。他很清楚,这很大程度“得益”于Lydia那双异常的眼睛。 和姐姐不同,Lynn的眼睛很普通,看不见姐姐口中说的那些光怪陆奇之景。曾经姐姐常将那些奇异的景象,幻想般的故事当做给自家弟弟的睡前消遣,Lynn那会儿也还年幼,对这些从未听过的事情自是着迷的。 不过这一切,在某一天得知姐姐偶尔午睡醒来之后会突然自残的原因之后,就悄然破碎了。

“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眼睛!!” 姐姐的恸哭声,至今依旧鲜明地刻在他的记忆中。

那时的Lynn很笨拙,不如现在圆滑,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和姐姐之间的关系似乎陷入了某种僵局中,虽然亲密,可内心却多了一道隔阂。 Lydia一度以为是自己的眼睛导致弟弟在疏远她,只好和Lynn保持内心的距离。 而Lynn这边,他虽是注意到姐姐的变化,但却有些束手无策。前去询问母亲如何解决这样的场面,得到的也只有母亲说的、他还有些不能理解的话。

“Lydia因为那双眼睛而孤独。尽管我同样拥有相似的眼睛,但我和她看见的是不一样的东西。直到有能看见相同之物的存在出现之前,我们能做的只有接受她的异常。……接纳她的不同。”

Lynn记着母亲的话,走神了好几日,最后才在Lydia担心地询问时开口。他这一开口冒出的就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姐姐的眼睛会痛吗?” “嗯?不会呀。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Lydia虽然疑惑,但还是将自己的弟弟拉到沙发上坐下,等待他的下文。 “那为什么姐姐会落泪呢?姐姐讨厌自己的眼睛吗?”

年幼的弟弟说出的天真话语让Lydia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若是说她不讨厌自己的眼睛,那一定是谎言。那是令她痛苦的根源,她的记忆因为这双眼睛而脱落,她的认知因为这双眼睛而变更,想要对父母表露的感情在悬崖边缘岌岌可危。甚至于面对眼前自己的弟弟,内心也一度升起过被人类定义为厌恶的感情——她不愿,但无能为力,现在更无法坦率地回答弟弟提出的问题。 Lynn注视着姐姐的表情,将姐姐的变化尽收眼底,于是他从沙发上站起,伸手将Lydia抱住。他还没有长大,只能踮起脚尖,才能勉强用不够长的手臂揽在Lydia的脖颈上。

“我无法看见姐姐能看见的一切,无法得知姐姐讨厌自己眼睛的真正因由,因此无法分担姐姐的痛苦。” “但是姐姐,我许下诺言。” “无论你如何变化,会忘记什么,因某些原因隐藏什么。我会接纳你的一切变化,我会记得一切你遗忘的,我会等待你能够将隐藏的东西主动说出的那一天到来。” “我会连带姐姐的眼睛一并喜爱着,因为那是你的一部分,它属于你。”

………………

躺在简易床铺上的Lynn结束了短暂的休眠期,睁开了眼。因为少梦的特性,每每陷入梦境再次醒来时,他总会有种记忆被混淆的感觉——因为梦境过于真实,取材自数百余年前的记忆,宛如在剧院中上演的早已拥有结局的戏码,也像是落幕时的安可。 但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很久,亦或是他不允许这种感觉持续下去。他从床铺上坐起,拿过红色的发带将有些散乱的头发绑起。

“晚上好,这次你的休眠期稍长了一些呢。” 姐姐——Lydia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与此同时装着鲜红色液体的杯子被递到Lynn的面前。 “嗯,难得入了梦。” “哎呀……那确实难得,毕竟你从出生到现在为止,入梦的次数几乎屈指可数吧?” Lynn将杯子接过来,小口喝着杯中的鲜红液体。味道如他所料,是酸的。

“所以呢——你梦见了什么?我想知道嘛。” 在林间穿行,寻找下一个落脚点的路上时,Lydia按奈不住自己的好奇开口询问。 只是被询问的人完全没有回答的意思,脚尖落在粗壮树木的树枝上,又借力向前跳去。 “……好吧,我知道你不想说啦。那接下来你想要去哪儿呢?距离下一个人类聚居地还有好一段距离呢。” “往南方走吧,已经入秋了。”见姐姐换了个问题,Lynn这才开口回答,“寒冷不利于行动,也不利于觅食吧。” “那是肯定的,天气一冷,人类们就都躲在家里了。……嘛,对我们来说寒冷也不算什么大问题就是了。你最喜欢的那种花……叫什么来着,我忘记了,我记得它们会在冬天凋谢。”

“……对。春天重临时再种就是了。” “要是种出来了,得先让我看过再卖掉哦!”

Lynn望着Lydia的笑脸,深感自己姐姐的形象似乎又变了一些,或许这次休眠期间,她又看见了什么,又忘记了什么。 但最初的诺言将为她记得一切,一切终将迎刃而解。

………………

姐弟间的对话从某个时间点开始就变得直白且简单了。 久违地因梦境回想起过去的感觉对于他们而言是蜜糖,同时也是毒药。 由于少梦,他们甚至连沉浸于梦都不被允许。因为一旦沉浸,那便意味着无望的祈求——不知何时才能再次入梦,即使入梦,也不一定是同一个梦。 他们只能将记忆埋藏于名为心的盒子中,等待盒子开启的时间到来。

对自家孩子的厨力放出,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写什么,图一乐。 八成会出现家暴、病娇、PUA要素,真的只是图一乐,不要代入现实。

云母松雪的人生是漆黑无光的。

年幼时母亲对他的疼爱依旧深刻地留在他的记忆里。母亲对他的百依百顺曾一度让他觉得,父亲即使经常不回家也没关系,因为家里有母亲在。 只要有母亲在,对他来说似乎就足够了。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他的身体就不再完好了。 他被动地承受着来自母亲的“爱”,被不合尺码的衣服遮掩的皮肤上布满青紫的淤青、利刃的划痕,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经常拿着那根带着木刺的棍子一边借助重力将棍子挥下,一边乞求般的问:“你不会走的对吧?你不像那该死的男人,把我丢在这空荡荡的家里,自己跑到外面寻花问柳——对吧,松雪?你是乖孩子对吗?” 一开始,他还会哭着,喊着,哀求母亲停手,但换来的不过是变本加厉的殴打——母亲将这称为她的“爱”,母亲的口中吐露爱语,将他推到了她认为的“乖孩子”的位置上——所以他不再反抗,沉默地将母亲的“爱”背负。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在想些什么?啊,我就知道。你的身上留着和那个男人一样的血——不!绝对不能。你得当个好孩子,懂吗?不能厌恶我,我绝不允许你厌恶我,我是你的母亲,将你生下来我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啊,我应该早一些回答的。云母这样想着,脸颊上的疼痛几乎与母亲凄厉的喊叫声一同降临。 ……恐怕, 嘴角已经破了吧。

“……啊,这双该死的……和你父亲相似的眼睛!!”

殴打的疼痛在神经末梢彰显着它们的存在感,成为了母子关系的“纽带”。 但这对于他来说,早已成了家常便饭。

…… 云母松雪就这样,承受着来自母亲的“爱”,考进了中学。 沉默寡言的人在校园里,不是成为默默无闻的透明人,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而因为他眼睛那显眼的金色,显然被归到了后者的范畴中。 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他想。 可他的想法无法左右其他人,尤其是当他身上被殴打的痕迹被人发现时,针对他的言语、举措不但没有消停,反倒像是泼了油的火,烧得更旺。 “反正你都这样了,就算多一块淤青不也没关系吗?”有人嘲笑般说着。 “呜哇,别看过来啊,你难道不知道你眼睛的颜色很恶心吗?”有人调侃地说着。 “怕是在家里也像现在一样招人嫌,为什么你还活着呢?” 他沉默着,照单全收。 他不是不理解那些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这似乎对他自己并没有什么影响。 淤青,母亲会给他涂药,尽管之后会变得更多;眼睛,母亲总是用复杂的眼神盯着看,尽管之后她依旧会说这双眼睛“该死”;活着,母亲会对着他付诸爱意,尽管之后恨依旧翻腾。 因为有母亲在——因为有这层关系在,他得以存在;因为有这层关系在,他的存在被赋予了意义。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想要让这段关系继续下去。

…… 让一切发生变动的那件事发生在他上高一的时候。 好像是将住宿申请交给母亲签名之后的事情了——他想着,总觉得这部分的记忆有些模糊。 母亲在申请书上签名的时候,很难得地笑了,温暖的笑容看上去就和最早认识到她是母亲时一样。 那一天,母亲笑着,在睡前递了一杯热牛奶给他,催促着让他快点喝下去。 尽管那杯牛奶的味道闻起来就能确信它一定有问题——但他依旧什么都没说地喝了下去。 “乖孩子。”意识变得模糊时,他听见母亲这样说,“这样你就能够永远在我身边了,妈妈很快也会和你一起的。” 明明喝下那杯味道糟糕的牛奶时有想吐的感觉,但母亲的声音传入耳中,又有种明显怪异的满足感。 我是个好孩子吗?他想,但这个问题他没能想出个答案来。

…… 那件事之后,他在医院醒来,一年都见不上一次面的父亲见他醒来,趴在了他的病床旁边泣不成声。 他沉默地看着父亲不知何时已经开始花白的头发,心里没有丝毫波澜。 听父亲说, 他喝的那杯牛奶里被母亲下了毒,屋里还点着炭火,要不是炭火引燃了窗帘被人发现,恐怕两个人就救不回来了。 “即使现在你没有生命危险了,可身体受损很严重。今后……怕是很容易生病了。”父亲的声音里全是那种叫内疚的感情,诉说着他的担忧,辱骂着那个给自己儿子下毒的恶毒女人,随后又用温柔的声音叮嘱——要好好休息,注意身体。 “我准备跟那个女人离婚,学校那边你也不用太担心,好好休养。” 他平静地点了点头,背后靠着枕头。 自己的身体也有这么累的时候啊——他想,想着想着便入睡了。

…… 他的父母打了官司离了婚,母亲被诊断出患有精神疾病,虽然免去了一些责任,但就此住进了医院。她再也无法从医院离开。 失去了母亲的家变得更加空荡荡,父亲依旧不怎么回来,只是不时用信息告诉他:要注意休息,不用担心钱,考个大学,然后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就好。 出院之后,他的体质就像是经历了滑铁卢一般,说一落千丈绝对不为过。原本能够在全身淤青的情况下短跑的他,现在连上楼梯都变得费劲;他无法再吃过于刺激的食物,因为他的胃会抗议;他若是熬上一天夜,那他得一整个星期才能缓过劲来;小小的感冒对于他而言,也变成了可能夺命的疾病——身体状况变差的影响比他想象中要大,但也还好。 糟糕的体质让他得以休息,即使不去学校,老师也不会多言絮叨,他们只会重复同样的话——好生休养。 这样一来,自己终于不用再去面对那些自顾自说话的人了,那些话听着真是太无聊了,甚至不如国文课的课本——他这么想着。

…… 大学的学业对云母松雪而言,不过是沉心静气的副产物。 学校因他的身体状况给出了相对宽松的条件,他顺利地毕业,然后朝着来庆贺的父亲提出了唯一的要求——他想开书店。 父亲出于内疚的心情,自然是答应了下来,不过多时便买下了一栋二层小屋,让他按照自己的喜好去装修,甚至连营业执照,出版社的人脉都一并找好。他向父亲承诺会将买下房子的钱还回去,尽管父亲再三说不用,他依旧坚持。 他难以适应和父亲的相处,父亲的爱与母亲的相差实在太远,结果就是总被说他和父亲之间过于疏远。明明同样是给予,他却像是被驯化了一般,习惯了母亲的所作所为,但又下意识地想要远离。 他依旧会到医院去探望母亲,哪怕每次都会遍体鳞伤,甚至于因为脖子被勒紧而窒息。 每次,察觉到他的痛苦后,母亲总会突然醒悟般搂着他,诉说着爱。可当母亲看见他的眼睛后,疼痛便再度降临。周而复始,永无止境。 而这,一直都是这段关系仍然存在的证明,他从不抗拒,任由母亲发泄她的恨与爱。

…… 万事开头总归是难的。 装修、交涉、进货、宣传——无一不是消耗心力的活计,更何况他的身体早已无法和过去相比,自然就这样累倒了。 这一次,是住在书店附近的人将倒下的他送到了诊所,又一次在醒来时看见白色的天花板,闻到消毒水的气味,似乎和过去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身边的人不再是内疚的父亲,而是一名陌生的女性。 啊,是这里的医生吧。他这么想着,对方的话他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说到底,和其他的医生应该也没有什么不同吧——让他好生休息,不要太过劳累。 他走着神,最后付清了账单,拿上了药,和送他来诊所的人道了谢,继续投身到书店的工作中。 这里将会是属于他自己的,一小片净土。

…… 云母松雪的书店已经开张有一些时日了。 不知不觉间,他前往诊所的次数逐渐变多,有时是为了看诊,有时只是单纯地,和那个陌生的女性——现在应该叫她佐古琉佳——见面,单纯地聊聊天。 他不紧不慢地整理着店中的书籍,阅读它们就像是在共享他人的关系一般,让他感到安宁。 偶尔来自佐古的邀约虽说有些突兀,但现在已经不再觉得不适应了。 他难得地想主动开口问:“我们这算是……”他纠结着用词,最后用了最为宽泛的词语,“算是朋友了吗?” 答案是肯定的。 而这肯定的答案足以让他感到若狂般的欣喜——新的关系得以铸成,他的存在得以被肯定,还有什么比着更能让他感到高兴呢——想必是没有的,至少他这么想。 他走得小心翼翼,像是害怕失去糖果的小孩。他自始以来第一次感谢自己的体质,它是让这段关系铸成的最大功臣——尽管它在佐古的喝酒邀约中作乱,但这也无伤大雅。 他逐渐喜欢上了消毒水的气味,虽然在常人闻起来那过于刺鼻。 可那是光啊。他这么想着。

…… 变故总是在让人难以想象的时机来临,就像母亲的举动不可预估一般。 原本以为很简单的整理工作,居然会变成那副样子。 原来自己又死了一次。他想。 不,那都不是重点。 在自己收下那本书之后,佐古琉佳只留下了一封信,从他的生活中完全消失了。 本应坚固柔韧的纽带被单方面地截断,徒留落地飘忽的声响。 世界恍若变得虚无。自己的存在究竟算是什么呢?他想,想不出答案来,只好将注意力尽可能地转移到书本中。 书看了一本又一本,太阳爬起又落下,他依旧看着,看着。等到他终于想起来要吃些什么而站起时,视野就像是电视的雪花屏一般,沙沙响完后,被人用力按下开关,转黑了。 醒来时,他望着熟悉的天花板走着神,似乎听见了佐古琉佳的絮叨声。 “你是傻子吗?”她总是这样说,明明自己不是笨蛋——他恍惚地想。 他勉强自己离开了诊所,回到了书店,那本远亲遗留下来的书本记录着远亲所有的研究。尽管佐古琉佳劝过他,告诫过他,但他执意留下了这本书。 现在,这本书就是这段关系唯一的证明——他翻开了书本,读着晦涩难懂的词句。越是阅读,越是迷茫。 自己究竟是什么?他想。 为什么?他想。 下一次再见,又像这一次一样,该怎么办——常年挂笑的脸上出现了忧愁。 但很快,忧愁便散去,金色的眼瞳变得沉寂,回到了与佐古琉佳初见时的空洞。 “那就,来下一盘棋吧。” 话音落下,他打开了自己用来记号码的笔记本,拨通了装修工人的电话。

…… 棋盘上的棋子都已经就位。 他将自己置于棋盘之上,布置着他身边的一切,将它们织成网,试图去捕获那株已经四散的蒲公英。 他用变得消瘦的手翻着那本亲族遗留的书本,空洞的眼睛变得暗沉。 光消失的那一天,似乎对他而言,留在这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二楼的房间已经改装完毕。 尽管那株蒲公英想要逃走的话, 那样的房间大概还是困不住她的,这一点他很清楚。 可他对此无计可施,无论怎么想,做出什么预防措施,最终她都会逃走的吧。 但那也无妨。他想着,翻开了下一页。 “到那时,像母亲一样,只要那样做就好。” 他笑着,笑着,笑意停留在表面,未达眼底。 “什么时候,你才会回来呢?” “我在这里等你,一直在等。”

……end?

这是,发生在遥远的过去,一对异于常人的姐弟之间的故事。

上半篇。PC衍生产物,纯自High。

那是存在于Lydia已经遗失的一小部分记忆中的情景。 在身为吸血鬼的她还没真正意义上接触到人类之前,她仍然和她唯一的亲族——她的母亲住在一起,母亲总会在下午三点的时候带着Lydia来到属于她们的庭院,摆上一张小小的桌子,享受她们的下午茶时间……就像现在。 “Lydia。”留着浅金色长卷发的女性柔声呼喊着她的名字,离开了座位,来到她的面前蹲下,“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 这时的Lydia在吸血鬼中还算是幼小的年纪,仅是共享秘密就能很高兴,她好奇地看着眼前的母亲询问:“是什么?是瞒着管理人藏起来的糖果罐吗?” “不,不, 比那个还要大的秘密。”女性牵起了Lydia的手,“你还记得你总说想要像故事书中的主人公一样,想要一个弟弟或者妹妹吗?” 小小的Lydia眨了眨眼,还没有理解自己母亲话语中的意思,又追问:“嗯……对,因为当姐姐上似乎会很好……母亲的意思是我会有吗?” “当然,我的小姑娘,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但我想不久之后就会有了,大概?因为你那忙碌的父亲终于要回来了。” 在提到父亲的时候,女性的表情变得低落了一些,不过年纪尚小的Lydia还看不见这些细微的变化,在听见自己的愿望会在不远的将来实现,几乎是立即抱住了她的母亲。 ……这一天,母女两各抱着不同的心情,享用了下午茶的点心。

那是在某个火光满天的夜中发生的事情。 已经长大的Lydia拉着年幼的弟弟,在树林中奔跑着——为了逃离猎人们的扑杀,为了延续族群的血脉,她必须这样做。 父亲和母亲一定能够逃走的。她这么想着,躲在了一个不起眼的树洞里。 “姐姐,为什么我们要离开家?”少年靠着她坐下,抬起头问。 “或许我们该想想为什么人类要驱逐我们?”Lydia回答,但又觉得这样的问题对于现在的弟弟来说或许有些困难,便将话题转移,“火会烧到什么时候呢?” “……书上说,可能得等到没东西可烧的时候。” “是啊,没东西可烧的时候,火就会灭了。” 两个孩子相互依偎着,在树洞里缩成一团。 “……Lynn?” “怎么了,姐姐。” “我记不起父亲的样子了。” Lydia小声说着,她的眼中看见的世界正在逐渐影响她的记忆,她甩了甩头,将眼睑垂下。 这时,一只小手拍了拍Lydia的头发,然后,她得到了一个拥抱。 “我会记得的。要是你忘了,我就重新告诉你。” ……这一天,Lydia落下的眼泪,沾湿了贴在脸颊上的布料。

。 在黑医还不是黑医,还是一个普通的初中生的平静过去。

PC衍生产物,纯自High。

那是在十数年前的一个雨天的事情了。 学校后山坡上的那颗樱树已经过了花期,树下的泥水坑里装满了凋零腐败的花瓣,花瓣顺着水流滑到了草坪,有的贴在已经被泥水弄脏的书本上,有的最终归于尘土。 哗啦、哗啦。连绵的细雨打落树叶,淋在站在树根旁的那个穿着初中校服的男生和另一位穿着白衣的女性身上。 “今天的雨会变大。”白衣女性从包中抽出了折叠伞打开,向前走了两步,将雨幕从初中男生的头顶隔开,“带上你的书,我们该回去了。” 女性的声音在雨幕中并没有扩散开,清晰地传进了初中男生的耳中,不过他并没有弯下腰把书捡起,而是回过头,用无光的蓝色眼睛看着白衣女性。 “今天也和往常一样,对吧。”男生的声音仿佛没有受到雨水侵扰的死潭,“他们还没有回来。” “对,但你得回去。那是你现在唯一的住处。” 男孩没再说些什么,捡起了地上的书本们,和白衣女性一同离开了那片小山坡。

“我有想过,他们其实不会再回来。”回程路上,男孩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开口, “这其实很明显,你也知道的。” “别这样说。” “我也不想这样说,但事实是我在这十多年里,只见过他们两面。” 两人经过积水的小巷,灯火通明的夜市,站在斑马线中央的安全岛上。 雨依旧在下,一把伞对于两个人来说还是太小,两人的衣服都有不同程度的沾湿。 “还是不喜欢学校吗?” “只是无所谓。”男生平静地回答着每一个被丢向他的问题。

他们一前一后走进了玄关,沾满了泥水的鞋子在门前留下了一滩又一滩污渍。 “睡前要把上次给你的那本外科医学笔记看完。” “我知道。” “……不要再想着用美工刀,知道吗?” “嗯。” 房屋中的除湿机被打开,雨声被关在门外,淅淅沥沥的。 男生回到了房间中,踢开了堆在地面上的纸团和杂物,躺倒在角落的床铺上。

“一如既往。” 男生小声说着,缩进了陈旧的被子里。

某日凌晨,侦探先生的料理时间。

CoC TRPG日后谈衍生产物 一个和自家亲友搞出来的ntxl,只以其中一方的角度来叙述的故事。

涉及PC:上井春生、睦月薰

嘀嗒。 那是水滴落的声音吗? 嘀嗒。 还是说,那是时钟的秒针转动的声音? 不,都不是。那是——

在第二年冬天的某日,躺在双人床上的其中一人睁开了眼,抬头确认了一下时间。 现在仍在凌晨五点,怀中的人仍在睡梦之中。就像是要确认这一现实一般,他不自觉地将双手收紧。衣物摩擦的声音传入耳中,真实感将幻想吹得烟消云散。 尽管在未知的访客来访的那天晚上之后做梦的次数已经减少,令人焦躁不安的恶梦仍会降临。刚才的梦到底是什么内容呢?无论他如何回忆,都无法让自己的记忆变得清晰。 暂时都不想入睡了,要做些什么好呢?他这么想着,开始观察怀中人的睡颜——平稳的呼吸,毫无防备的表情,隐约可见的黑眼圈……想必是因为劳累而又不能好好休息的原因吧,鉴于先前的一系列事件,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叹了口气。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做些什么呢?他想。 经过数分钟的思考后,他最终轻手轻脚地抽身下床,离开了房间。

尽管家中开着暖气,12月的深夜对他来说依旧是折磨的。 他穿着毛绒拖鞋来到了厨房,虽然有些太早了,但从现在开始准备今天的早餐也不是不可以——至少这样做可以让他从那些情绪中抽身而出,将自己的大脑放空……或者说,让自己的大脑只考虑关于自己伴侣的事情。

“哈啊……真冷啊。” 他这样自言自语着,从米桶里捞出一量杯生米洗好后放进电饭锅,又从冰箱里拿出先前买好的整条甘鲷,开始处理食材。 “既然这么冷的话,做一些能让人暖起来的东西吧,用鱼骨熬汤,或者做成蒸酒料理……” 他熟练地将鱼去鳞、剖开、肉骨分离,又将柴鱼片和昆布丢进锅里——谁能想到他曾经还在事务所时所有的厨具都是放在收纳柜里落灰的呢?

等待高汤烧好捞出柴鱼片和昆布后,他将鱼骨和一些鱼肉边角料以及调味料都丢进锅里。随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从冰箱里拿出了两个鸡蛋和已经吃掉一半的吐司面包,将放在柜子里的平底锅取出放在炉上,开火、下油。 咔、咔。鸡蛋壳和平底锅的边缘碰撞,发出了破裂的声音。 “啊,双黄蛋。” 他开口感叹,这或许是一切向着好的方向转变的前兆。……尽管这毫无科学依据,但人总是会这么想的。 蛋液与热油接触而发出的嗤嗤声十分悦耳,等待一段时间将鸡蛋煎好后,他将吐司面包切片,夹上鸡蛋和甜口的果酱后放进了蒸锅。

在做完这一系列的准备后,时间已经接近早上六点半,太阳尚未升起。 “现在才到这个时候啊……距离太阳升起还有好一会儿吧。” 锅中沸腾的水声传入耳中,带有温度的蒸汽在空中溢散,给人带来一丝暖意。 嘀——电饭锅传来了工作完成的信号,它意味着只要完成最后的工序,料理就大功告成了。 “我到底梦见了什么呢……” 他这样小声自言自语着,每当料理快要完成时他总是会这样。 他将已经焖熟的米饭挖出放凉,混入一些甜醋和鱼肉粒搅拌均匀后捏成饭团,装进了干净的便当盒里。 窗外逐渐变亮,太阳已经缓慢露出了脸。正当他准备将早餐盛出时,从洗漱间那边传来的声音——他的伴侣已经醒来了。 “好吧,和现在相比起来,那个梦也不是那么重要。” 他笑着,一边这么小声说着,一边将热气腾腾的鱼汤和三明治端出来放在了桌上。 此时正好这个家的另一个主人也来到了客厅,早起的侦探先生也已经将之前的思绪一扫而空。 无论梦境是如何残酷,抑或是如何美好,它们比起能够触碰到的真实,都不过是虚伪的幻象而已。对他而言,与站在自己面前的,自己的伴侣一同度过接下来的生活才是更重要的。 天空已经完全亮起。 而他也该继续向前。

“早上好,来吃早餐吧!”

恶梦与贪婪

CoCTRPG日后谈衍生产物 一个和自家KP的PC搞出来的ntxlCP,以其中一方的角度叙述的故事。 联动:https://writee.org/coldlane/man-chang-bo-yi 是联动篇前半的内容。

涉及PC:上井春生、睦月薰(亲妈:冷巷) 涉及模组(含有一定剧透):世界线的中庭、赎罪的徒花、伊卡利亚餮宴

黑色的不知名鸟类在空中盘旋,玉虫色的黏液从后方飞溅而出。 有什么东西在燃烧的声音,有什么东西倒下的声音,还有人类男性狂妄的笑声传入耳中。 眼前的空间被撕裂开来,窥视其中只能看见一片混沌。 现在仍然站着的是双眼已经变成宝石的男性,他疯狂地笑着,仿佛夙愿得以实现。 而在那个男性身边,倒着一个人,鲜血自那个人身下流出,蔓延,最终流到视线前方。 那是谁?无法确认,不想确认,但答案已经了然。 伴随着建筑物轰然倒塌的声音,视界变得一片黑暗。

躺在病床上的他突然惊醒坐起,慌张地四处张望,嘴里断断续续地念着同一个词,最终在发现趴在床边睡着的人后放松下来。他握住那只放在病床上的手,汲取着从那只手上传来的温度,不断地告诉自己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梦境,不可能发生,薰依旧在自己身边。 放在床头柜上的电子时钟显示着现在的时间——下午三点,正好是喝下午茶的时候,这次午觉睡得似乎有些久了。 他用另一只手理了理床边人的头发,表情变得柔和,但很快地又将手收了回去。他回想起在湖心岛时的事情,再一次陷入自我怀疑的境地——对于薰来说,他真的不是一个难以解决的麻烦吗? 那一切不过是梦境,那只是梦境,是不会发生的事情。他们活了下来,他们从那里逃了出来,避免了毁灭的终焉。 是的,这一切都令人高兴,他也应该高兴。 但从结果而言,他却住进了医院,在他的男朋友睦月薰的介入之下进行精神治疗。或许也正是因为睦月参与进来,才导致睦月现在以这副累极了的样子趴在他的床边睡着了。 一切的根源是因为他自己,他就是麻烦的源头。……然而,就算真的坦白,睦月也会否定这些想法吧。他这么想着,摇了摇头,像是想要摆脱这些思绪一样,再次闭上眼躺下。

他住院的最大原因是因为……他患上了一种没有根治方法的精神疾病,依存症。 这种病症将他的不安与不信感成倍增强,甚至在刚开始治疗的那两天,他明确表现出拒绝他人接近,不愿使用药物,抗拒介入治疗的意思,这一度让他的主治医生心中升起给他打镇静剂的想法。 最终没有实行是因为睦月的反对,以及他在睦月面前状态能够稳定下来的表现。 在医院里除了睦月以外,没人知道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但很清楚的一点是——他的依存对象就是睦月。他会因为恶梦在半夜惊醒,也会因为他人的接近进入紧张戒备的状态,但只要他身边有“睦月薰”这个人存在,所有的症状都会得到缓解,也能够正常交流。 脑子灵光的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所害怕的事物,自己所需求的事物到底是什么。但他犹豫了,他不想再说出这些去增加睦月的负担,于是他决定将这些都藏在心底,自己消化。

在强烈的个人意愿下,他住院的时间被缩至短短的一星期。在回到属于两个人的家的那一刻起,他才算是真正地放松下来。 熟悉的环境能给予人安全感,这份安全感至少能让他的精神不那么紧绷,睡眠质量也能有所好转才是。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在医院中的他常因恶梦惊醒,即使睦月陪在他身边也无法改善这样的情况。但相对的,因为回到了熟悉的地方,自然而然他的思绪也就活跃了起来,不愿回想的记忆自然也会浮现在脑海中。 这似乎促进了他对药物的生理反应。反胃,更甚者会呕吐,胃酸灼烧着他的喉咙,疼痛让他记忆变得更加清晰。 他想要回避,不愿面对,只有在这时他无比憎恨自己灵光的脑瓜子。他无法忘怀,变得斤斤计较,开始精于算计,思索着怎样做才能回避这一切——但在看到卧室中没有收好的手写病历后,一切都变了。 那份病历就那样摆在书桌上,它的主人并没有来得及收好它,甚至没有合上它,就像是在等待有人前来察看一般。 病历的起始日期大约在一年前……他想,大概是从那座小小的庭院里离开之后的时间吧。每一页都将他的状态记录在白色的纸张上,事无巨细。 睦月将他的状态都看在眼里。

……既然如此的话,自己也应该作出回应才行。 他这么想着,将抽屉拉开,准备将病历放回抽屉里时,看见了另一件东西。 那是一张订单的存根,存根上清楚地印着购买的物品,留存着睦月的签名。而订购的东西……是对戒。但他没有把订单拿出来,而是当作没看见一般关上了抽屉。 现在这样的状态,比起开口,还是什么都不说为好,他不清楚自己会因为哪些事失去控制自己的能力。假设……就连这些假设也不想去思考。 只要不去想这背后的意义,就不用面对自己所恐惧的东西。 只要不去想这背后的意义,一切都会和平常一样。 是的,只要不去想,一切都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所以他决定当作什么都没看到,关上了抽屉。

控制情绪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 没人能够知道一个依存症患者要如何控制自己日渐躁动的情绪,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他却做到了,即使那只是将所有的情绪深埋,即使那是如同走钢丝一样的危险行径,他也成功地将自己的情绪控制住,让它们不会影响到其他人。 只要按部就班,强迫自己按照既定流程行动的话,就能有效控制住个人情绪……他也确实按照自己所想的去做了,的确是有效果的,但这样的状态如果被打破,情绪一定会失控,他心知肚明。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这样做了。 为了什么?或者更准确地说,为了谁? 答案只有一个。 他曾经为了那个人甘愿付出普通人难以接受的代价,曾经为了让那个人活下来自愿接受死亡,比起这些东西,现在不过是控制情绪这种事,只要能够减轻那个人的负担,他没有理由不去做。 所以他假装看不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以沉默应对所有,以这种伪装出的平静继续生活。 早起做好两人份的早餐和便当,出门上班,在下午三点准时给薰发送询问晚餐的信息,下班回家,制作晚餐,最后在睡前吃下治疗的药物——他像是执行程序一样重复着这样的生活,祈祷一切都会是原本的样子。

然而好运这次并没有眷顾他。虽然自身依存症的症状在药物以及睦月的介入治疗下逐渐趋于稳定,但真实的状态究竟如何却只有他自己知道。 愈发难以控制的情绪,日渐膨胀的占有欲,指数倍增长的不安感与不信感,难以克制的贪婪,这些无一不在折磨着他,犹如心脏周围裹上了有毒的荆棘,每一次跳动都会被刺伤,被毒侵蚀。 自己迟早会失控的吧。他这么想着。 他曾在以前的工作中见过无数因情绪失控而引发的悲剧,这次终于轮到自己了吗?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抗拒思考这一切,不愿面对真实。 要怎么办?要怎样做?他绞尽脑汁,想从自己的知识中寻得解决的方法,但在寻得解决方法前,“异变”却突如其来。

“薰,老师我依约前来了。”

陌生的声音,亲昵的称呼。他转过头,看见的是一位留着粉色长发的女性。 有毒的棘刺深深刺入心脏,最先感觉到的是疼痛,随即是情绪涌动,进而影响到身体的行动——他差点因此打碎一个茶杯。 这个人是谁?脑中被这个问题塞得满满当当,他思索着各种可能性,最终只能甩了甩头。他对那个女性毫无印象,但她亲昵的态度却能表现得如此自然,在他印象里除了他以外还能这样亲近睦月的人……还有谁? 脑内的声音混乱而嘈杂,毒逐渐蔓延全身,暂且还能以正常的状态做好待客之道,但在和女性对上视线之后,一切都开始崩塌。 只需要一眼他就能知道,眼前的女性和他一样,是善于探查他人心理的人。绝对不能让其他人察觉,更不能在薰面前暴露——于是他眯起了眼睛,露出微笑,运用技巧将情绪全都藏起,将隐约的警告透露出去。尽管这之后女性和睦月的对话大多围绕着精神科方面的专业内容,戒备的状态也无法放下,抗拒的心情也无法收敛。 棘刺扎得更深,它们引诱着藏在他内心深处的疯狂,企图将所有都扯出表面,这时真该夸赞他的控制力。在疯狂边缘跃动的情绪被名为理智的细丝兜住,他不清楚什么时候细丝会绷断,但不能是现在。 为了不再给薰增添更多的麻烦,为了能让薰获得更多的休息时间,那根细丝不能绷断,哪怕要付出他难以承受的代价。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早在那座试炼的高塔上他就做过比这更难的事,早在那座庭院中他就尝试过一个人面对可怖的终焉——不过是强迫自己维持理智,这对他来说并不难。

最后是怎样送走那个女性的呢?他不太记得,也不想记得。他本能地对她感到抗拒,但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或许因为同是擅长探究他人内心的原因,也可能是别的原因——但他不喜欢那个女性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女性与睦月的接触让他精神紧绷。 要问问看吗?他一边收拾着餐具一边这样想着,但转念又想询问这件事本身是否会引出更多问题?他不清楚,他只是在思考,回过神来时已经不自觉地吐出了那句疑问。

“那个人……是照片里的那个人吗?”

——真糟糕啊。 在说出那句话的瞬间他就知道自己搞砸了,于是他立刻又补上了一句话。

“……今晚想吃什么?食材可能不够了,我打算出去一趟。”

话题转移得过于生硬,但也无可奈何,这是他在意的事情。 他该怎样去面对?他该去问吗?他是想要知道的,他在意关于薰的一切,想要知晓薰的所有。贪欲是如此恐怖啊,只要稍微放松一些就会迅速膨胀,无法控制地暴露出来。

“我是没说过照片的事情。怎么,很在意你就问?如果你打算回避这个问题的话,下次你再问起我会不会回答就是另一回事了。”

被允许了。 是吗,是可以问的事情吗?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移开了视线,没有开口。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这并不是意味着他不想知道,而是他知道一旦自己问出口,那根一直绷紧的细线一定会绷断,届时就不是简单地“询问”可以解决的事情了。他无法预测在理智断线后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疯狂行径,贪婪与占有欲疯狂地蚕食着他的思绪,一边细声细语地怂恿着开口询问,一边伺机吞噬残存不多的理智。 所以他选择逃避,从这个地方逃开。他转身想要离开,避免让睦月看见自己的表情——现在他的表情一定因为涌动的疯狂而变得扭曲,他不想让睦月看见这样的自己。

但没走两步,他就被拉住。拉住他的手并没有用很大的力道,只要他想的话,稍稍用力就能够甩开。 但他没有这样做——想也知道拉住他的人是睦月,他不想,也不会甩开睦月的手。所以他只能停下挪动的脚步,站在原地。

“……怎么了?”他明知故问。 “所以你是很在意吗?如果是这样你可以表现出来的,还是说你觉得这样做会很失礼?但你这样回避是没用的,你不是很清楚吗。你在害怕什么,春生?”

他沉默着没有回答睦月的问题。 睦月说的都是对的,他在害怕。害怕自己成为单纯的麻烦,害怕自己的情绪失控,害怕自己疯狂的贪欲与占有欲暴露出来之后两个人的关系会出现裂纹——睦月已经足够劳累了,而他不应该再增添其他的麻烦,哪怕他因为在意那些事情到要疯掉的地步。 同样的,他也不想让这样不堪的自己暴露在睦月眼前。

“……不要问了,不要现在问。求你了。” “我希望你说出来,就当是为了你自己也好。”

有毒的荆棘逐渐收紧,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是折磨,因克制而颤抖的手被人拉住,将自己的情绪暴露无遗。 既然被允许了,那么就算说出来也没问题吧——不,他不该说。 既然被允许了,那么就算暴露出来也没问题吧——不,他该继续隐藏下去。

“我累到极限这件事你应该已经感觉得到——但对象是你的话我无所谓。所以不试着说出来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

啪嗒,似乎有什么东西绷断了。在那一瞬间,似乎有什么决了提,将一切都冲毁。 在睦月面前,他的挣扎似乎从来都没有起效过,偶尔他想过自己在睦月面前是不是应该稍微做一些伪装比较好——但他没有,在睦月面前他始终是毫无防备,心门大开的样子。 所以现在会这样被睦月逼问吧,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失去了理智的约束,欲望便开始膨胀,这是无比正常的事情了。他放弃克制,僵硬的身体因此放松,虽然他仍然低着头,但不再以沉默应对。

“我当然会在意啊……在意到快要发疯了。但就是再怎么在意也好,我也不想给你增添多余的麻烦,那不是会让你更痛苦,更劳累吗?……我不想让薰更累了,不想给你增添更多的负担。”他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开口,“我不想说,至少现在不想。我……不想让你看见我这种难看的样子。”

现在他的表情究竟如何?因为难以控制的欲望变得扭曲了吗?他不知道。 只要不去面对,可以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可以就这样继续下去,直到结束。自那件事之后他一直抱着这样的想法,他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它们外露。而现在他已经到了极限,情绪已经不是他能够控制的量级,身体的下意识动作已经明示这一切。 他期望着从睦月的口中听见什么呢。

“负担?如果我真是这么想的,在中庭的时候根本不会答应你。要是我觉得你是只是个负担的话,现在我就可以把你从这里赶出去。之前调查三片目的时候……不,不如说从更早的时候你就那么想吧——如果你自己牺牲一些东西就能换来我的幸福,你就会毫不犹豫地去做。那么现在你不想让我那么疲惫大可以直接离开,这样我既没有了那么多麻烦,也是你唯一的愿望不是吗?说到底这些问题不是你一个人吊死在一棵树上能找到解决方法的,难道现在的你还不清楚这个道理吗!”

无论他如何想,他都得到了回应,同时感受到被拉住的那只手被用力牵引。他不敢回过头,回过头后他会做些什么?无法预知。 他不想离开,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想要留在喜欢的人身边,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所以他从未考虑过要离开。 尽管思绪混乱不堪,但既然获得了回应,自己也得作出回复才行,要怎么样说才好?他思索着开口。

“……我不想放弃,为了能够留在这里,我一直在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是,我确实是想让你能够多笑一些,能够得到幸福——但我真的能够做到吗,这不是我一直将自己的一厢情愿强加在你身上吗?……我现在已经没有那样的自信了,或许我该从一开始就先怀疑自己做不做得到的。”他停下,深吸一口气后继续说着,“但是即使如此我也没有想过要离开,这不过是因为我脸皮够厚而已,凭借那种半吊子的约定就赖在你身边不走,不是很难看吗?……这一次也是一样的,所以我才不想说,即使意识到自己快要疯掉也什么都不说。” 一旦开口就无法停下——他很清楚,但还是开口了。他不会拒绝睦月的请求,他不想拒绝来自睦月的请求。即使需要强迫自己去面对自己不愿面对的事情,他也会去做。 “我既贪婪,又想做出道貌岸然的样子。……越是了解你,就越是想要得到你的一切,同时剔除掉其他无关的存在,不觉得很好笑吗?——这种事是绝对不能做的,我当然知道。因为我们同样都是人,同样是独立的个体,所以我做不到。我无法说服自己停下,所以现在……只要是薰提出的要求我都会做好,这样我就有说服自己一直停留在这里的理由,哪怕不把这些想法说出来也可以。如果可以减少你的痛苦,那我就不会说出来——就这样就好,所以不要再问下去了,继续下去的话……我很清楚我会变成什么样,唯独这一这点……我不想让你看见。”

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压得很小。 他不清楚自己从何时开始变得如此软弱,变得会用这样卑微的语气提出请求。 又是从何时开始,睦月在他心里的地位变得那么高了呢?但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只有他爱着睦月这个事实而已。 这些话说出去会得到什么回应,又或是什么回应都无法获得?此时他仍然背对着睦月,无法知晓睦月的表情。他不安地思索着,睦月会对他这番话作出什么样的反应?

“你不是圣人,春生。那些感情全都是正常的东西。” 带毒的棘刺似乎被拔出了一些。 “如果你只是一味遮盖自己的想法,那到头来我决定去面对的东西不是变得毫无意义了吗?” 全身的麻痹与疼痛似乎在减轻。 “我是可以被你完全依靠的存在,也是绝对只属于你一个人的存在,这一点从一开始就没有改变过。” 毒性正在被拔除。 “还是说,你觉得我会跟着别人离开?为什么你的脑筋总是用在这么奇怪的地方?” 他就像是寻求他人肯定的小孩子一样,握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不知道。”他只能这样回答,除此以外他想不到更好的回答,“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也不记得了——我在意你身边发生的一切,想知道关于你的全部,想得到你的所有,这些想法不断增加,膨胀,直到我无法控制的地步。……这样下去迟早会是空的,实际上早有预兆了吧。我想要去控制的……我做不到,我没能做到。”

“你在和空气作斗争吗?只是这种程度而已,我不至于会把你丢下不管的。何况这里是我们家,你做什么都好,除了我们之外没有其他人会知道的,所以做什么都可以的,不是吗?”

话语中一定蕴含着某种力量吧。他这么想。 不然为什么只是这么几句话,他就有种自己能够被原谅,能够被肯定的感觉呢? 被握住的手被松开,站在自己背后的人应该在等待自己的回应吧,现在是不是可以将自己想的说出来了?

“可是…你已经很累了不是吗?” “不要小看我,你不掩饰反而让我更清楚自己接下来要去做什么。”

“……就算我的要求源源不断也可以被你原谅吗?” “可以。现在的你也不会做很越界的事情不是吗?”

“就算我会露出一副贪得无厌的样子,甚至因此失控……这样也不会有问题吗?薰不会因此讨厌我吗?” “不会的,我保证。像这样的承诺我不会对其他人做,既然说出来了我就一定会做到。更何况如果不行的话早在一开始我就拒绝了,你是不是想得太晚了一点。”

是可以的啊——将这一切说出来是被允许的,是可以被原谅的啊。 就连他都被自己在被肯定的那一瞬间作出的行动给吓到,但很快他便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将脸埋在睦月无法看见的位置,现在的他表情一定很奇怪,不想让男朋友看见也不奇怪吧。 薰身上的温度是这么暖和的啊。他内心不禁感叹,明明是记忆中熟知的温度,对现在的他来说是如此宝贵。

“……薰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我在意的事情也会直说的。别到最后才说承受不来把我甩开,就算你现在说要放弃我也会死缠烂打下去的。”

他贪婪地汲取着睦月给予他的温度,嗅着飘在发间的香味,犹如游觅梦境,却又无比真实。 长久以来的恶梦短期内应该不会再次造访了吧。他这么想着。 今天晚上一定能够睡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