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海洋

月走进来之前敲了三声门,L像是预感到了一般,睁眼醒来。他听到钥匙与锁孔交合发出的脆响,他的掌心在米色床单上摩擦,汗水留下浅得看不见的印记。月走到房间另一边,收好散乱的黑白棋盘,又放下深蓝的窗帘,将海流与鱼群关在外面,打开暖橘的夜灯。月笑了,并不锋利,却又比他平时的假面真诚:晚上好,L。

你心情非常好。

是吗?

月从深褐色的橱柜里拿出一瓶酒,用开瓶器利落地打开,浅棕色的液体涌入透明的器皿中。L继续说:可能是这几个月——不,是这五年你心情最好的一天。

月继续笑而不语。猜测月的近况成了L消遣时光的一种游戏,作为一个自由的囚徒。L与他朝夕相处五年,看他脸庞线条日趋明朗,声音变得低沉,但仍然无法精准识别月的每一句谎言。

月正是因此而有趣,因此而令人恼火。

你的重点从我做了什么滑向我的心情了?月说,我可以把这理解为一种认输吗?

月偏头,双眼移向酒杯,笑容仍未消失。说出那句话非常困难,但L不是没有说出过比这更困难的话:所以,你赢了?

月将酒杯递给他:你会为我庆祝吗?

你会相信我的庆祝不是在讽刺你吗?

L捏着酒杯,克制往月脸上泼的冲动。这毫无裨益,而且在浪费他的力气。

他已经过了那个对月限制他自由及其反感的阶段。在一开始他被关进这栋永远会迷路的海下宅邸时,他曾经用玻璃片在月的手臂内侧划出一条需要缝针的疤痕,并收获了让自己安分一个多月的腿部骨折。他本该安眠于十一月被雨水浸润的冰冷泥土中,结果为他合上双眼的人却再度将他召回。他感觉自己像一个亡灵。

他仰头,咽下浓烈香甜的酒,它们继续点燃本就已经足够干涩的喉咙。

月说:他们输了。

L想起独具禀赋的那两个孩子,想起自己的每一次布局,每一个解决的案子,每一条线索,每一张脸,每一滴血,最后汇集成月握住他手时的一次眩晕,正义的天平被打翻在地,罪人成了圣人。月在他耳边说:没有人能威胁我了,轮到你履行承诺了。

我不懂这个承诺有什么存在的必要,L说,你监禁了我,本来就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无论性方面的,还是别的什么。

你有这么顺从?

当然没有。但这也很简单,只需要一点药物……L想要继续往下说,却被月的手指点住了嘴唇。

我尊敬你,L,月缓缓地说,但这不代表我允许你胡言乱语。

他拿开手,L继续说道:只要能达成目的,使用什么手段都无所谓。“kira”不这么认为的吗?

月的手放在他的脖子上,如同情人一样抚摸:你只说对了一部分。L是在满足他的好奇心和窥探欲,而kira是为了全体人类。覆在动脉血管上的手稍微收紧,而这窒息感像一个温柔的威胁:不要再消耗我的耐心。

L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他听到血液快速流动的声音,月又拿开手。但L对无形的死亡没有畏惧,对有形的月更是没有:到了现在,月君也认为自己是绝对的正义,没有一丝怀疑?

L从月的眼中捕捉到一丝稍瞬即逝的晦暗,他说:除了你,和你那些该死的继承人,还有谁能质疑我?

L笑了:你还是这么有趣。

月惊讶地睁大了眼睛,L猜这是因为自己笑的时候并不多,但月的惊讶也同样罕见。月说:……有趣吗?

有趣是我查案的动力。

总是在寻找你的游乐场和玩具吗,L?

我以为月君也是这样,L轻轻地说,扮演正义的英雄好玩吗?

月静静地看着他,脸颊抽动了一下。那一瞬间,L以为月会朝自己脸上来一拳,他也做好了回击的准备。但月成熟的一个标志是,他越来越不容易被L的挑衅左右行为,L对这点感到惋惜。

这不再是游戏了,月低声说,一切都将成真。

你高兴吗?

你还记得你的承诺吗?月提醒他:在你不给出任何线索的情况下,如果我赢了剩下的棋局,你就会把自己给我。

所以到底为什么?L说,因为你想侮辱我,还是因为你——爱我?

然而月已经对他的话语感到厌烦,他把L的上半身放平,手指溜入棉质长袖下。L并不抗拒月的触碰,月按了一下他的胯部,顺着他的腹部往上摸,表情冷淡得像履行检查身体义务的医生,也像是即将举行仪式的祭司。他的手指突然抠入L的肋骨处,用尖锐的疼痛把L从昏昏欲睡中扯醒。在白色的遮蔽下,月的手进行着温柔与暴力的交替弹奏。而L只是会稍微改变呼吸频率。月把他的衣服往上拉,用指尖在L苍白的皮肤上划出一条从胯部到胸部间的中轴线:你的身体很迟钝,只会对疼痛有反应。

他的手按在L的心脏上,俯下身,看着L。光流在他的棕发与白衬衫上,L闻到衣物干燥温暖的味道,月的眼睛深处像是有漩涡,有魔咒,有一切不可思议,无法用语言表明的东西。

他说:我爱你。

月的英语比他平时的声音更低,它绕过L用以作为屏障的异国语言,直接侵入他的脑海。L的思考暂停了一秒,直到月的手又在他身上流连,摸到他挺立的乳尖:这下稍微好点。

L感到恼怒,他主动把手攀到月脖子上,在他耳边吹气:我也是,月君,深陷于你的魅力不能自拔。月的手摸到他的肩胛骨,然后顺着他的脊柱一节一节地往下:真的吗?你留了那么多后手来防我,你的爱差点置我于死地。

因为我是L。

月又笑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垂下了眼:我完全理解。

气氛缓慢升温,言语交谈显得多余。L快速地去除身上的衣物,并且饶有兴味地看着月一颗颗解开衬衫的纽扣,露出紧实的肌肉,他的身体完美无瑕,除了手臂上一道浅浅的疤。他将衣服叠好放在椅子上,然后和L拥吻。他的每一个吻都像匕首一样刺在L身上,但它们只是留下红痕。月戴着乳胶手套的手插入了他因为触摸放松下来的身体,白色的润滑剂顺着手指一并进入。L主动挺臀部将它们纳入:你可以粗暴一些。

我不想取悦到你。月抬了抬眉毛。

射精带来的快感让L感到空虚,他想要更强烈的刺激,更危险,更黑暗的东西,足以毁坏他的东西,足以让他上瘾的东西。基拉会给他,但是月没有,月的手指将蜷缩的他缓慢撑开,像撬开一个蚌壳。然后月抚弄着自己渗着前液的阴茎,进入了他。他们黏合在一起,并同时发出呻吟。L像是被海浪不断击打摇晃,海水退潮时,失落的鱼被留在岸上。他喉结动了一下,眼睛中有液体流出来。L以为自己的眼睛流血了,用手一摸才发现自己流下的是透明的眼泪。他想到了渡,想到了那两个仰慕他的孩子,还想到了久远但永远清晰的教堂,牧师问他:你信不信上帝?L咬着手,说:我不信。

月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眼泪没有滴到他手上。月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你居然也会……

他重新穿上衣服,月光下的他圣洁而美丽:L,出于我对你的敬意,我决定实现你的一个愿望,你想要什么?

L揩掉眼泪:

我只求一死。

那一刻月的表情是无尽的,看不到尽头的落寞。但是他说:我允许。他轻轻一抬手,L被睡眠裹挟,他的身体慢慢变得透明,像是要重新回到海洋中。

by nobody3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