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咖啡馆
Chapter.1 坐在靠窗位置的他偏着头,双眼向另一个更为黑暗的世界中偶尔闪过的,神秘的光芒飘去,它们想要复原被黑夜藏起来的景色,但它们的力量实在是在太微小了。实弥边思索着这些微光,边听锖兔讲话。他的亲戚朋友介绍大会还没有开完。
实弥想这家伙怎么那么多亲戚朋友。锖兔交友甚广,是个可怕的自来熟。即使他一不小心花光了这个月的生活费(有很多这样的即使,锖兔积极参与各种慈善活动),他也能四处借宿蹭饭吃。他跟实弥的交情开始于锖兔主动打招呼,在体育馆里,他们聊了十来分钟后实弥问他,你认识我? 当然不认识,锖兔爽快地回答,但我一看你就知道你会成为我的伙伴。 哈?谢谢你哦? 第二次见面锖兔不知道遇上了什么,处在一对三的境遇里。实弥看不过眼,就帮了他一把。两个人的友谊从伤口结下。 诸如此类的事情已经见太多了,在发现自己校外交的所有朋友锖兔都认识之后,他明白了值得结识的人 ,要么是锖兔的朋友,要么在成为锖兔朋友的路上。被实弥收留了一个多学期的锖兔听到他的困难后,自告奋勇地邀请实弥来自家住。海边的咖啡馆,锖兔以正宗的打广告的腔调说到,每天清晨都能听到… 我要个能住的地方就行了。实弥抬手打断他。 以上就是他们坐在这趟巴士上的理由。而锖兔可能是以前帮宣传时被强制背了文案,讲起他家开的咖啡馆就滔滔不绝,因为咖啡馆通常是他亲戚的聚集地,他又讲起了亲戚。实弥不觉得烦,从他人的亲情中 自己也能汲取到那么点温暖。 晚上十点他们到了这座海滨城市。湿意钻进实弥这个异乡人的头发里睡觉,海涛的起伏如此熟悉,仿佛和血液的流动相呼应。 木制结构的咖啡馆静静望着他们,用灯光吸引彳亍独行的人上钩。但真正让不死川实弥上钩的,让他先锖兔一步,推开咖啡店的门的,是琴音。是琴音涌成的河流,流向四方,它从实弥身边漫步而过,优雅端庄,还带着点雪化了的寒意。(1) 这个点已经没有多少客人,蜜糖色的灯光汇聚于带着狐狸面具的店长与一个坐在吧台的女孩身边,想必她就是锖兔说的表姐真菰了,而另一处幽冷的白色灯光却远远地在这个空间的另一端,像极了实弥刚才在巴士上路边的白光,隐约要被黑暗吞噬的样子。背着琴盒的实弥匆匆跟店长和真菰打了声招呼,顺着琴声的河流而上。他听过这首曲子,他认识的人里,也有一个很喜欢用这种风格阐释这首曲子。 坐在琴凳上的富冈义勇身穿侍者服,手指下的每一个音符都温柔缱绻,抚慰夜里归家孤独的人。 实弥站在他身后,心里疑窦丛生。而富冈义勇却突然结束演奏,你为什么在这,他背对着实弥,先发制人地问。寂静接不住断了的音符,只能让它悬在空中。你弟弟一直在找你。义勇说,为什么要逃? 这真的是富冈义勇,是那个永远毫无顾忌地直击别人痛点,站在道德制高点藐视别人的富冈义勇,是那个无情地翻出他没有结痂的伤口,把伤口拉得更大的富冈义勇。惊诧与轻微的喜悦转成愤怒。玄弥到底哪来的误解觉得我和这个家伙关系好。那么你又懂什么?他拼尽全力想要修补的心灵的裂痕,那些破碎的记忆的哭叫,都被他压下去了,唯一的显露只是他凝固的,严肃的,义勇并不能看到的表情。 我什么都不懂,但我不赞成逃避。义勇在琴凳上转了个身,直视他。 实弥的手抖得很厉害,被气的。这种感觉已经很久都没有过了,那个暴戾的高中时代的自己经常有的。你算我的谁啊? 义勇的蓝眼睛里有东西碎了,他的表情像是他被实弥这句话伤到了。锖兔在他们的对话往更不妙的方向发展时突然出现,你们两个居然认识?不管你们发生过什么,在这都给我好好相处,要不然我两个一起修理,毕竟你们两个都打不过我。 并没有。义勇和实弥异口同声地说。 你们两个到底什么关系?锖兔笑出声,为了安全起见,他又拉走了实弥。 锖兔没有留心去听,而实弥听到了义勇的回答。 高中同学,大学同学,还有曾经的朋友。 而这句话之后的那个早晨,实弥一个许久不用的社交账号,他曾给过义勇的那个社交账号,蹦出来一条几天前的通知: 作为曾经的朋友,我希望你能回去见一面你过世的父亲。 怎么了?坐在他面前的锖兔问他。真菰说真男人喝咖啡从不加糖之后,就把他们这桌的方糖拿走了。她朦胧的眼睛没睡醒似的,令人联想到月亮。锖兔说她在报复自己嫌她拉花技术不好。 实弥的手在删除那里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按下去。一条过时的消息。 我想跟你聊一下义勇的事。 实弥眯起眼,防备地说,他有什么好聊的? 他是我堂弟,相处时间多了,我也算看着他长大的。我是他哥,能聊的可多了。你们过去是朋友? 实弥吸了一口气,不去管自己抽痛的心脏。那个家伙,富冈义勇,在那段日子里—— ——我喜欢你演奏的春之歌。我一直站在这里听你练习,错过末班车了,你可以载我一程吧。 ——我不能完全信任你,但我信任你的琴声。 丢在记忆之海深处的贝壳又被重新冲上来,它们仍旧光滑美丽。男人间的友情是苦涩,回味无穷的酒。而他对富冈义勇的感情不一样,它在自己的喉咙里烧。 他帮过我。 我听义勇讲过,那时你们相互仰慕,相互欣赏。 没这么恶心! 锖兔没听到似的继续问,然后? 高三时,我和他合写了一部曲子。他有一天突然把他写的钢琴部分给撕了,朝我吼他再也不想靠近我了。接下来的事情你肯定知道,请假,人间蒸发。实弥终于压不住自己的情绪,结果他妈的这个家伙还和我在同一所大学,见到他的概率还挺高。现在还敢跑出来对我的事情指手画脚,我…… 你能对他怎样?真菰突然插嘴,她坐在锖兔旁边吃巧克力松饼。她的目光依旧如照不亮大地的月光,神秘却好像又洞悉一切。 锖兔了解义勇,她说,而我了解爱。 她在暗示什么,实弥感到了莫名其妙的心虚。而真菰看了下他杯底的咖啡渣,你听过南美用咖啡占卜的习惯吗?要占卜你和他接下来的关系吗?一次两百日元—— 有客人来了。你快去。锖兔打断她,指了指门口。 一个人显然不够,义勇呢? 被我支出去了,为了我们的对话更好地进行。 谢谢你给我工作增添的负担。 拌嘴是这对表姐弟习以为常的相处模式,实际上,只有在面对义勇的事时,他们才会罕见地站到同一战线去。锖兔继续说,我理解你的愤怒,如果有个朋友对我家的事情指手画脚,我也会打他一顿。 我说了多少遍我们他妈不是朋友! 这个不是重点,但义勇很特殊,而且他的出发点,很显然是他希望做出有利于你的选择,他对家庭关系有很深的执念,同样,他也很看重你,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亲情的重要性了。我承认,他嘴笨,想打他的心情我也不是没有过。 实弥勉强接受了锖兔的解释,那天是怎么回事? 什么? 他不来上学那天。 这个我也不知道,锖兔苦笑,他那几个月复发了,我带他去做心理咨询也没什么用,他死死不肯讲原因,都是靠药物慢慢好转的。 他到底怎么了? 我不能告诉你。你耐心地接近他,或许他会亲口告诉你。锖兔皱眉,罪魁祸首肯定是你。 我什么事都没有做过,实弥的声音低下去,那时我真的很珍视他。如果他有什么困难他能告诉我—— 是个男子汉就要从自身出发!伤害大多都是无心的,你仔细回忆,一点都不能漏过,前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Chapter.2
他在吗? 少女绞着手指,充满期待的问。她头发颜色很少见,以至于真菰一时半会想不到形容词 谁?真菰低头写单的时候问,她遥遥看了一眼在进行“男人间的谈话” 的那一桌。 那个又高又帅的钢琴师,绑着马尾的那个。他今天上午不来吗? 他被某个不讲理的家伙强制叫出去游荡,至少要到下午才能回来。 那真遗憾,她转头跟自己的女伴说,不好意思,小忍,让你陪我白跑一趟。 真菰真心希望女孩们是冲着她的手艺而不是随机出现,掉落概率低的富冈义勇。 少女和她的同伴立刻称赞起这里的咖啡,这让她也不再介意这件事了。弹琴的被赶出去了,真菰把咖啡端上来时说,但和我表弟聊天的那位朋友,她虚虚一指,小提琴拉的相当不错。她想起她去学校接偷偷摸摸混进去参加毕业典礼的义勇,跟她形容实弥的恰空那天。义勇有条有理地跟她分析实弥的演奏, 真菰给锖兔那桌加水时讲了自己的提议。不能白吃白住。她说。 这个家伙都在我家白吃白住多少回了!实弥抗议。饭量还挺大! 对,实弥,锖兔一脸沉重地回答,我没告诉你,我在这里也是打工的。 真正的老板不在时,我就是老板。真菰总结。我也想听你拉琴。 那时候的义勇说,他没有拉那首节目单上说好的曲子,他们一起合写的曲子。他演奏了他自己改的恰空,很大胆,缩短了原曲的长度,又加入了一点流行元素,但同时又比较完整的保留住了 原曲的旋律和感觉,热烈又绝望,像是两个人在化为灰烬前的最后一次相拥,又像是那刻天边无穷无尽地烧起的云,它们没有烟雾,但也意味着要带去什么。实弥的曲风中最吸引自己的东西在这首曲子里体现的淋漓尽致,令人心碎的温柔,他说。他从没对真菰说过那么长一段话,她很多年前见到这个男孩就知道他会把沉默刻进所有人的印象里。义勇又说,包括自己内的其他人虽然不一定会记得这场毕业典礼上发生的其他事,但是一定会记得实弥的琴声。他听到了一个人从血肉深处发出的呐喊,但自己是个无法回应的哑巴。 真菰看看后视镜,笃定地说,你哭了。 没有。义勇的声音仍旧很镇定。 你爱他。她第二次下判断。 后视镜里的青年转过头,没有回答。 现在的实弥再次拿出琴盒,若是义勇在这里,他还愿意演奏吗?真菰很好奇。 啧,麻烦死了。实弥架起琴,他仍穿着休闲装,还有他染的白发,与他脸上的伤疤,这些本来与他架琴时优雅的姿势相冲突,可这却不违和,音乐可以是文雅和暴力的混合,这反而使他更有魅力,一种狂野的,危险的魅力。 蜜璃——应该是那个少女的名字,和她的同伴忍换了个近一点的位置。 你最喜欢的是哪首? 我最喜欢的曲子我从来不会轻易演奏。实弥回答,现在流行的我多少会一点。 可我就想听你拉古典乐,那个叫忍的少女眼中跃动着光芒,感觉很有趣。 你明显没抱什么好的企图。实弥瞥了她一眼,我是专业的。 圣桑的《序曲与轮旋随想曲》。他念出这个名字。 真菰在一个隐蔽的角落对他举起了手机,又点开了LINE里萝卜鲑鱼那个头像。 他有好久,好久没拉过这首曲子了。音乐与情感记忆紧密相连,从他第一次触碰到小提琴,接纳它时就有这种感觉,琴音与他生命中残缺的那部分相互吻合。是在被父亲打骂之后能给他力量的东西,他在雨夜离家出走,到别出去,到别处去,他生涩地拉着那把很旧的小提琴,血水在脸上淌下,滴在琴弦上,若是这样,这把琴会发出更尖锐的嘶叫吗?可小提琴不凶暴,它只是很哀伤,哀伤又急促,音符回旋飘荡,飘得好远好远。他出来多少次,就会回去多少次。 有人走进了咖啡店,这不关他的事。他站的位置让他只能听到脚步声,看不到这个人。有钢琴试图加入他,实弥不想配合这个不识相的人。而黑白琴键的和弦把飘荡的琴音托起,以自身的厚重抚平它的哀鸣。紧紧地追随着它,不是拙劣地模仿,是理解后的复述。在最后高昂的尾声部实弥让钢琴出了一次风头,最后这两种乐器的声音一同落下。 ——小提琴不是适合独奏的乐器。 ——关你什么事。 ——你可能误解了我的意思,在我看来你的演奏水平无可挑剔。我…… ——我只是想为你伴奏。 富冈义勇,他放下琴,缓缓念出这个为他伴奏的人的名字,即使他看不到,但直觉有时比理性更为可靠。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的声音掩盖在客人们的掌声中。他走到义勇面前,他们两个默契的配合已经说明了他们之间必然存在着某些联系,它很深,时光并没有把它蒸干,同样,越深的感情,它也越尖锐。 义勇目光粘在《莫扎特小奏鸣曲合集》上,这是随便摆在这里的一本谱子,他没有看实弥。他似乎也懂得他必须说点什么把实弥赶走,否则那个冷静自持的自己也会开始变形解体。 你的姿势终于改正了,技巧,情感都比以前更上一层楼。我对这方面也不是很了解。 过去的他们谈论音乐,那些黑胶唱片在商店里蒙灰,但他们总会找到这些闪闪发光的音乐。义勇平板的语调和过去带着点笑意和迟疑的话语不能重叠,在大学里,实弥第一次听到他的琴声时,就知道他来了,他来了,他的琴声像水一般漫过。实弥从外敲打琴房的窗子,他想象这样的场景,他一拳锤下去,玻璃和手一起废掉,只要义勇能看他一眼,但现在他必须要珍惜手。义勇看了他一眼,然后他的琴声就变得乱七八糟,错误百出,左声部右声部挤在一块,原曲的恢宏大气碎的一干二净。实弥放声大笑,转身离去,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些什么。 你不揪着我家的事跟我说了? 那是你自己的事,我只是个外人。 义勇又缩回去了,他昨天的质问是他难以抑制的喜悦之下的冲动。他冷静下来了,他就会知道,他要和实弥拉开距离。 外人?实弥咬着这两个字,你不反思一下你当初怎么了,逼得我拿这种态度对你? 算了,过去的都过去了。实弥想起锖兔跟他说的话,放缓了口气。你为什么要赶回来,为我伴奏。 义勇的眼睛终于不再粘着五线谱,转向他。灯光照清义勇嘴唇上的绒毛和淡淡的青色胡茬,他喉结动了一下。 因为我忍不住,义勇又补充了一句,就是这样。 那种实弥本以为已经消退的欲望又爬上心头,那种欲望,第一出现是在他跟实弥一本正经地介绍起他的藏品,义勇过去有奇怪的收藏癖,估计他现在还有。他收集199x年的所有报纸和一些绝版的独特的东西。:最后一个这种纹饰的纽扣,再也没有了;千禧年最后一枚这种版次的硬币,再也没有了。最后一个不死川, 再也没有了。可那时他坐的离实弥很远,远到实弥可以反思控制自己。现在他想低下身子去吻义勇,他的手会搭在义勇的背上,那个动作有点像束缚。但义勇再也没法离开,他会很温柔,爱可以帮他压下怒火与欲望,他会慢慢引导义勇,懂得这种爱人的方式,义勇应该会享受这个吻。 但实弥只是看了他一眼,朝锖兔真菰还有那两个女孩走去,朝有光亮的那边走去。
Chapter.3 此章的骚操作请勿模仿
真菰说过,一到夏天,店里的人就会多起来,像候鸟迁徙一样,在特定的季节在特定的地方落脚。 于是乎,来了灶门兄妹。实弥第一眼觉得那个目光炯炯有神的,带着日轮花耳饰的灶门炭治郎有点眼熟,下一秒想起来了,这是玄弥来看望他时和他一起来的同学。 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不死川先生。炭治郎愣了一下,跟他打招呼,他急切地有什么想告诉实弥。玄弥他很难过,但他更多的是对你的担心。 炭治郎,站在另一边的义勇提醒他,这件事还是要尊重他的意愿。 你之前的说法不是截然相反吗? 现在不是了,义勇说,你说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毕竟我现在对你来说是个陌生人。我应该控制住自己不再去管你的事。 他们之间这种暧昧的文字游戏好像他们有什么复杂的感情纠葛,实弥倒是真的希望他们之间有点什么。高中时期情欲的气息本就有迹可循,它藏身于义勇的耳垂,夏天时舔舐他脸颊,藏入他白衬衫里的汗水,他修长有力的手指,甚至在他激荡出的音乐里,都藏着情欲这个魔鬼。 两位过去是恋人吗?义勇先生对您的事情总是格外上心。 不是!他们异口同声回答。义勇用力拍了一下炭治郎的后脑勺,实弥懒得假装生气,走到另一边去了。 就差一点。我不应该在他突然发疯之后就愣在那里,然后接着他的话语把他骂一顿。我应该拽住他,问他怎么了。很多事情都缺了个原因,缺了个原因,就没有结果。 真菰有了灶门兄妹和锖兔做苦力之后就不怎么抓他了,倒是实弥自己主动去问她有什么事需要自己。 真菰问他一天练琴多少个小时,听了实弥的回答她说她不想再给实弥增加负担。 听起来很痛。真菰说,义勇有次弹到手指出血,我把他的琴房上锁了。 他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或许,他自负地认为自己没有极限。实弥嘲讽地说。 爸爸说他在那个城市遇上了老朋友,要多待几天。真菰说,现在我们的确很忙,但还有一件更为紧迫的事,是义勇的事。 他能有什么事? 这些事他肯定不会告诉你。总之,锖兔一忙起来之后没空抓他出去。不要让他长在琴房里,逼他出去锻炼。你能做到吗? 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实弥说完,真菰就用一种看锖兔的眼神看着他,我在给你制造机会。希望你下次来的时候不要再是以锖兔朋友的身份,不然我会把你赶出去。 你……实弥想骂脏话,单纯出于感慨,感慨那种真菰对于事情的明察秋毫,他以前见过义勇的这位表姐。他和义勇在谈论柴可夫斯基,拉赫玛尼诺夫,卡巴列夫斯基,而她在远处看着他们,撕下药瓶的标签,它总是固执地留下大片的白,还会生长在指甲缝里。实弥问她这是什么,真菰回答说是义勇的药。实弥没有问是治什么的药,也没有问她为什么要撕标签,她的眼神告诉他,他不该问。 实弥咽下它,谢谢。 让他敞开心扉有很大难度,我只能借助他对你的感情了,不然以后他融入社会都成问题。 到底他有什么问题? 现在还不到时候,我不能说。真菰说,琴房的钥匙交给你。 义勇原本有意避开实弥,但不能练琴让他更为痛苦。锖兔给了实弥一张“男子汉计划单”,项目如下:每天五十个俯卧撑,五十个深蹲,围着这个海边小镇慢跑一圈,半个小时游泳…… 实弥推开义勇的房门,墙上贴着发黄的报纸,都是同一个年份:1999。实弥给他看这张单子,义勇脸色顿时发白了,可能是想起了以往回家时被锖兔强拉硬拽去锻炼生不如死的假期。我不想去。他坚定地说,这是浪费你的时间,也是浪费我的时间。把钥匙给我。 不行。实弥把那张纸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你必须出去,去哪我说了算。 义勇是到远离海边的内地上学的。他曾对实弥说过,夜晚海风很大,窗子都在害怕地抖动。如果实弥在这个地方演奏他的小提琴, 风会因为比不过他而平息下来,而海鸥也会停落在礁石上静静聆听。是一个童话故事,义勇说,可它应该在我梦里发生过。我因为海风尖利的嚎叫睡不着,你赶走了它。 实弥拿到锖兔的摩托钥匙,突然对还是满脸不情愿的义勇说,在海边拉小提琴这事挺蠢的。 我反对。 他坐到后座时拉了下实弥的衣服。我想去海边。义勇搂着他的腰,实弥和锖兔一样生怕自己的速度达不到惊险的感觉。但义勇会坐实弥的车,宁可走路也不愿去坐锖兔的车——他吐过几次,长记性了。 绕着小镇的海不像义勇记忆中的凶猛丑恶,风层层叠叠地挤起波浪,好像它在学中式餐馆里的人包饺子。在观景台上,实弥问义勇,为什么你想我回去? 因为你是个温柔的人。义勇言简意赅地说。 这不是个回答。 即使你不愿承认,你会因为他的死,原谅这个混账(他极少用感情这么激烈的词)。这种没能帮助他的愧疚感会伴随你一生,现在斩断还来得及。 你确定我对他有这么深的感情?他死的那刻我觉得我解脱了。 你甚至戒了烟。你都不知道你自己为什么要戒烟,是某种形式的哀悼吗?你每天都吃很多糖,这是一种戒断现象。你想哭泣,但你没有力气。你对他的憎恨与悲伤混杂在一块,你自己都搞不懂这是什么东西。 操,实弥攥住了义勇的手,有什么东西闪过他脑海,你是不是一直在跟踪我? 我没有。他甩开了实弥的手,然后过了一会,他又承认,可能是有一点,我已经说过了, 我忍不住。他亲口承认带来的冲击把实弥的脑子都给炸没了,实弥你了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然后义勇突然开始脱衣服,他动作迅速,同时说道,天气太热,他想下海游泳,早就穿了泳裤。实弥看不到他的正面,只能看到他的背部,除了肩胛骨处有个小小的凹陷,其他都光滑完美,仿佛期待着谁在这里留下指甲印,还有隐隐的腹肌形状,然后他逃离了一般跳入了海里,剩下实弥消化刚才过大的信息量。 实弥冷静下来,决定开海艇去找他。售票处的阿婆平时生意惨淡,所以价钱也定的很低。她还想找实弥唠嗑几句时,实弥跟她说抱歉有急事。她问什么急事啊? 实弥咬牙切齿地回答,男朋友变成美人鱼游走了。虽然他不想穿救生服,但阿婆的千叮万嘱差点就缠上他不跑了。义勇并不难找,他是主动出现在实弥面前的,他湿漉漉的头发绞成一股一股的,在海里无言地看着他,仿佛自己不会说话,而蓝眼睛里就盛着话语,是一个神秘的海洋生物。实弥被他盯得心跳有点快,他蹲下来,伸出手,跟这个海洋生物说,我们回去吧。 义勇握住了他的手,然后——大力把他拽了下来。冰凉的海水刺痛了眼睛,鼻腔,又从耳朵灌进来,让他身体都变得沉重。然后有人托起他,给他度气。很快就不是单纯的度气,他们用舌头牵引对方探索自己,萝卜鲑鱼味很快被海水的咸腥味淹没,快乐与窒息感并存。实弥咬了义勇的嘴唇,它很柔软,却让自己忍不住战栗。义勇的皮肤紧贴着他,他的手搭在实弥肩膀上。实弥浮出水面吸一口气,他突然意识到他是多么眷恋光亮与新鲜的空气,然后义勇又把他拉进水里,在水下和他接吻,抢夺他的空气,不知是要让他享受欢愉还是想让他溺死,他宛如一个海中妖精,诱惑人投入黑暗的怀抱。 实弥拍了下义勇的脑袋,希望可以把自己的理智分给他一点,他挣脱开义勇,重新爬上海艇,是个为了摆脱塞壬歌声而精疲力竭的水手。你不上来,我就直接开走了。 义勇听话地爬上来,实弥扔给他一条浴巾。实弥决定撕破脸皮,问他为什么要吻自己。 义勇侧过脸去回答他,因为我想,还有这是个好时机。 实弥拉住他的手臂,什么好时机。 你知道1999年发生的那场空难吗?我的所有家人都在海洋里,一直都没有打捞到,而海洋是彼此相连的,他们就在水下呼唤我。 别说了。实弥想,然后他吻了义勇,在潮湿的空气中。他会把这个人从海底的漩涡中带走,从阴暗的深渊中带走,告诉他,你属于生者,你就应该在我身边。
Chapter.4
祢豆子和炭治郎若有所思地看着实弥和义勇扣在一起的手。锖兔嘲笑湿漉漉地回来的实弥,随后要求实弥擦干留在他车上的海水,那时实弥在洗澡,决定忽略这条信息。还有一条真菰发来的信息:困难的开始总是容易的,因为它要引诱人进入圈套。实弥回复她,说人话。 义勇先他一步洗澡。他紧握着实弥的手不愿松开,实弥揉了揉他的黑发,跟他说,忍一下,我等下会过来找你的。 我这算什么行为。锖兔怒拍桌,引狼入室吗?真菰反问他,你才发觉他们两个之间气氛不对吗?他们又讨论起了义勇狭窄的人际关系网,但并没有流露出什么反对意见。 真菰给义勇发了条信息:下来吃饭。没有回复,他们把自己关在那个小小的房间里,只有彼此,无暇顾及其他。 真菰叹气,跟坐在她旁边的锖兔说:锖兔,答应我,等下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揍实弥。 会发生什么?锖兔皱眉,他不安地放下筷子,我去叫他们两个下来。
实弥推开门时义勇窝在床上看书,文库本的《伤心咖啡馆之歌》。实弥坐在义勇床上问义勇书里讲了什么,他看着义勇的脸,等待这个他一点都不在乎的回答,手抓住义勇的脚踝,向上抚摸,汗液的粘腻感,温度。义勇把书放在一边,抓住实弥的手,把他拉向自己,离我近点。义勇恳求。实弥把他摁在床头同他接吻,在不被危险削弱的情况下,他的吻更具有侵略性,他压着义勇的舌头,蹭过它的边缘,在漫长的胶着之后终于放过他。义勇因缺氧剧烈地喘气,面色潮红,他畏缩地往墙角里躲,实弥摁住他的手臂,轻轻磨蹭他的耳垂,在水中你不是挺能的吗? 你有过恋人,我没有。 第一个学期的事你也知道?实弥含住他的耳垂,用尖牙轻轻划了一下,听着义勇的低喘。我们都分手一年多了,你太醋了。 义勇推开了他,那个人是我学姐,我问过她最喜欢你哪里,她说是你的手。我也喜欢你的手,我比她更喜欢你的手。 义勇证明似的把实弥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我全身都在发抖,你感觉到了吗,实弥,它因为你跳得很快。他们一直避免称呼对方名字,因为不知道到底该叫对方什么,而义勇重新拾起过去的称呼,也重新拾起过去。他身体前倾,舔实弥破碎的掌纹,仿佛有什么从毛孔渗入血液内令实弥浑身发痒。义勇含住他的手指,与凸起的关节较劲,又在柔软的指腹留下牙印。实弥的手指修长,灵巧而敏感,有因握弓留下的薄茧也有细小的伤疤。义勇吐出他的手指时说,指甲该剪了。 义勇的手不安分地朝实弥鼓起的裆部摸去,我用手帮你。他的蓝眼睛水光盈盈,嘴角留着津液,让实弥下面更硬得无法忍受 ,他认命地把裤子下拉一大截,你自己呢? 在你吻我的时候。他一本正经地说,我没有过性经验,你的颜色比我深一些,他评论道。义勇进行了一番探索之后动作很温柔,不仅填不饱实弥,而且还把欲望的沟壑拉得更大。他抓住义勇的手教他,粗暴一点,好好利用你的手。人类的感情都可以被音乐演绎,包括性/爱。 高潮到临的那刻就像泡沫挤占了大脑,过了几分钟义勇用卫生纸接住了它,扔进垃圾桶。他们简单清理了下,十来分钟后他们又黏在一块。 实弥坦陈自己是被从义勇身边驱走的那刻恍然发觉自己离不开他,实弥的父亲想横加干涉他的未来,而一直站在身边的那个人的远去让他措手不及。他每次一想到义勇都有浓稠的,爱恨交替的感情在心中翻涌。但是他挺过来了。 你原谅我了吗?他的语气平澜无波,但他拽住实弥手臂这个动作又透露出惴惴不安。 告诉我原因。 我不想说。义勇把黑发撩到耳际,欲盖弥彰地吻了下实弥的嘴角,但这很管用。我是在你跟我讲你的事情时,你的……他犹疑了下,用了一个意义不明的指代词,你的监护人用刀生生在你脸上划出伤疤,你说得很轻松,缝了七针。你睡着时我吻了你的伤疤,它烫到了我。 趁我醒着的时候干啊。实弥羞恼地想,又搂住义勇,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你话再多点,就能一路走在我旁边,不用在那远远的酸了。 长达几分钟的沉默让甜蜜成为不安滋长的食粮。 我永远都不会站在你身边。他扳开实弥环住他的手臂,说得很慢很清晰。 你什么意思?实弥主动放开他,隐隐有不祥的预感。 我不会跟你交往,我已经争取了一个外国音乐学院的名额,我…… 实弥揪起他的领子,我他妈才不在乎你之后去哪。他语气冷静得惊人,你脑子有问题。说完之后他立刻松开了手,实弥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对不起,我让你难过了。玻璃炸开的脆响绊住了实弥的脚步,实弥转头看义勇:义勇捡起玻璃杯的碎片,从左手无名指的指尖开始往下划,一开始是血珠,然后它急切地涌出来,脱离黑暗的内环境。他边划边独自喃喃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实弥想要摁住他的双手,义勇就把玻璃片架在手腕上,对不起,请你慢慢走出去,不要干涉我想干什么。 他快步走过实弥身边,进了对面的琴房。上锁的声音清脆冰冷,点燃了实弥最后的理智,他在除了他爸的事情外很少有气到这个程度的时候,愤怒燃尽了周围的环境声音,只剩下这道橡木门。 刚上楼的锖兔按住实弥肩膀问他怎么了,实弥挣开他,用力地锤了这扇木门三下:给我滚出来! 琴声以不弱于他的气势回应了他,狂风骤雨席卷了这栋房屋,力量速度技巧完全没有受到自残的影响。你只会缩回到你的音乐中吗?他对着门后的人大喊。你就是个懦夫! 他突然被茶水泼了一身,转身想骂人。真菰拿着茶杯看着他,冷静下来。 冷静个鬼!他居然自残!妈的一个未来的知名钢琴家割自己手指,谁知道他会在里面做出什么! 真菰把纸巾递给他,她尽量抬高声音不被琴声盖住,义勇,如果你不想出来,我们是不会逼你的。 实弥深吸一口气,他抹过自己眼睛时发现自己流泪了。他是不是有抑郁症? 是。锖兔回答,知道你还刺激他? 他从没跟我说过。 锖兔皱眉,实弥,他跟你、我一样都是个男人,没有哪个男人想把自己的脆弱面展现在喜欢的人面前。 别吵了,让我们商量一下和他沟通的方法。真菰横在他们两个中间。他有带手机进去吗? 没有,这种事以往你们怎么解决? 很少发生,义勇很少像这样失控过。真菰烦躁地绞着自己的头发。早知道我就不该期待有什么好的事情发生。她低声喃喃道。 实弥,试着用音乐跟他交谈。真菰孤注一掷地说。 这听起来就很不可靠—— 不是可不可靠的问题。锖兔冲进他房间拿琴之前跟他说,是你必须做到。
Chapter.5
在这种荒谬的情况下,冰凉的恐惧就像有谁在抽走他的血,他是充满害怕和忧虑—义勇是否会做出更极端的事情,但举起琴的那刻他又被自己熟悉的乐器注入了信心。他以头脑,心灵,手记过义勇现在在弹的曲子。 他以一个长音冲进了这琴音组成的暴风雨中,技巧性地弥补了因为刻意的强音减少的歌唱性和抒情性,在钢琴低低地呜咽的行板,实弥又由忧虑不安转为柔美明朗。作者的本意并不是叫人消沉下去的,他先代替了所有失去希望,无能为力之人发出呐喊,之后,又一点点再抚平哀伤,引出光明。 琴声沉默了。几分钟后,从门缝下塞过来一张纸条,上面有义勇用血写成的【我不能和你在一起,否则我会很痛苦】 他匆忙写成的字歪歪扭扭的,找不到书写材料出此下策。那些血因为实弥的眼泪,化开,延伸得很长很长。实弥换了张纸写下【不准伤害你自己,你有什么要求?】又塞进去。 【西西里舞曲。】 琴声是女伴翻转时飘动的鲜红裙摆,也是男伴始终追随她的目光。实弥僭越地改过很多名曲,这并不是他改得最满意的一首。他只记得那个下午是雨天,在他的房间里,义勇专注的蓝眼睛,困意和爱情都开始冒头。你是在那时吻我的。他突然明白了。 有很多小纸片从门缝下滑出来,它们是被义勇撕下的谱子:加沃特舞曲,冬之曲…他很贪心地写了很多,他的伤口估计已经凝固了,纸上的红色很浅,而曲子名字他几乎都用简称。他仿佛很害怕这是实弥最后一次为他拉琴了,纸条还在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够了。实弥抬高声音,你这么不愿意跟我讲话? 门后终于传来义勇沙哑而无措的声音。贝多芬的春之曲,最后一首。他几乎在恳求。 在柔和明净的音符中春的枝桠在生长,缺了钢琴却因为实弥的稍加改动,留有那份灵动感。初次见面实弥拉的曲子,他身上还有昨夜打架斗殴留下的伤口,被别人提及时也说是绝对要远离的人。可他的琴声细腻又温柔,义勇站在他后面听了很久,他作诠释的春不仅仅有生长,还有对还未逝去的冬天的对抗。义勇听得入迷了,在天台的扶手上轻轻敲击着。过去的义勇和现在的义勇声音交叠在一起:我喜欢你的音乐。音乐毫无障碍地穿透义勇为了保护自己而设的那层外壳,把他引往未知的地方去。 在房门那边的义勇鼓掌。安可,他说。从我们相遇的曲子开始,到我们一起写的那首曲子。 喂,过分了啊。 你都记得,我敢肯定。 那些曲子被织入时光,织进记忆。清晰得实弥可以对着空白的纸复写一遍。它们有激情,有甜美;有欣悦,有哀伤;有喧闹,有空灵……他从没进行过这样的演奏,在心力交猝的情况下,每一首都不是完美状态,但音乐若只为了讲述给一个人便不需要太多技巧。最后一首是他们一起合写的曲子,名字叫做《海与风》。义勇用琴声模仿海浪的起伏波涛,实弥用琴声模仿永不止息的风。实弥说毕业典礼演奏这曲的时候,义勇很惊讶,听起来不像观众会喜欢的风格。 我不需要听众。实弥当时说,还有一句没说出来的是: 只为你。 一曲终了,他头也不回地下楼去了,准备走出店门时被真菰拉住了。他等着你救他。 他不等着我害他。实弥回答。 而锖兔直接把他按下来,义勇是在七岁时失去他的家人。他们家一起去国外旅行,义勇那时在生病,就被带来了我们家。出事时我们决定瞒住他。我们尽量断绝他的消息渠道,减少他的零花钱以免他做出什么冲动的事。结果你知道吗?他走回家了,他走了两天两夜,回到他那个空无一人的家里,不断地剪报纸,杂志。 真菰抬手叫锖兔冷静一下,我们找到他时,他问我们:会不会所有人都是像这样在他睡觉,他吃饭,他看电视时突然就死去了。他不能接受失去和死亡,他有多爱你,在你遭遇危险时就要承担多少过去的阴影残留下的痛苦。 越重视越害怕,所以他只能将自己的感情封闭起来,藏在音乐里面,真菰缓缓地说,直到他遇见了你,你想到他疏远你的答案了吗? 实弥在记忆里翻找,他每一个受伤,或者险些受伤的时刻,义勇平静的表面下游动着惊恐。死亡存在于任何地方。他说,它可以在生活中的一个小细节。实弥当初反驳过他,死和生并不是对立面,而义勇说,死和生的确不是,但和孤独悲伤想念是。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生者被死者丢在这边了。大概义勇的幽灵般的清冷气质也来源于他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心。实弥想顺着记忆翻找下去,找到多年前义勇与他大吵一架的真正原因。但他却不停地去想那个琴房里的男人,还有带血的字条,那些字好像印在他视网膜上,不断地出现,酷似老妈被老爸摁着撞向桌角时的鲜红。 冷静下来,他握紧的拳头指甲嵌入了手心而他丝毫不觉察。我们一起从学校出来……去一家拉面馆……过马路……马路车不多,有一辆失控的货车差点撞向了我。 当时实弥很冷静地避开了,脸色发白的人倒是义勇。他到了实弥家里之后还是心神不定,实弥跟他说什么义勇都还是一副恍惚的样子。刚才你差点就死了。义勇突然说,刚才你差点就死了。 你有点不对劲。实弥凑过去,把手放在他前面摇晃了下。 就差一点。义勇继续喃喃道。 这点小事,实弥把手放在他肩膀上想要安抚他,而义勇保持罕见的惊恐表情躲过他的手。音乐有什么意义,我们现在谈论的东西到底有什么意义?如果我没有了……他看了一眼实弥,然后突然拿起桌上的谱子,扔进碎纸机里,用一个深受伤害的眼神暂时把实弥的怒吼堵在喉咙里,用逃跑逃避实弥之后的爆发。 你在想什么?实弥很想对着回忆里只用眼睛说话,用沉默盖去了答案的人大喊,在想你对我的感情还是你的病症,你是不觉得他们能共存吗? 他无数次倾听实弥的哀痛,捕捉他的话语和他的琴声。我能理解你,这是被说出来的前半句,而没有说出来的后半句是,因为我也和你一样痛苦。 他迈着沉重的步履再次来到那扇门前。富冈义勇,今夜我将会如你所愿离开你,在那之前你要听我讲。 我啊,很感谢你这个混蛋。你还记得我们初遇时你在那听我拉琴错过了末班车吗?如果不是你说喜欢我的音乐,我可能就不会走上这条道路。我一直都很喜欢小提琴,但是我出不了家庭的泥淖。 实弥声音越来越低,因为他确信对方会为了听他的声音走到门前。 刚接触的时候我觉得你是个自大的混蛋,但后来发现不是的,你的音乐天赋的确很高,无论在哪,我都能辨认出你的琴声。我会作为你未来的听众,持续关注着你,所以在那之前,爱惜好你的手指。 我们刚见面的时候我真的特别羡慕你,因为你那时的世界除了音乐什么都没有,我对你有太多的误解,如果这些给你造成伤害我很抱歉,毕竟我的确被你气得不轻。 不用你远飞国外,你这个从小被照顾得很好的人适应不了那里的。你不想去的地方,我帮你去就行了。 我可以等你,照顾好你自己。 他转身离开时,心脏好像从内被撕裂成无数片。但他莫名的信念告诉他此刻的放手与等待是另一种形式的守护。 开门的声音很大,下一秒实弥就再也不能挪动了,因为他被从后面抱住了,黑发蹭得他有点刺也有点痒,冰冷的泪水落在他的肩膀上。
(1)斯卡拉蒂:F小调键盘奏鸣曲 作品 466
by nobody3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