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克力棒

莉说,你老是好奇我和我爸爸当年搞在一起生下你那档子事,那我讲讲。

她说这句话时叼着巧克力棒,她老是分不清烟和巧克力棒,它们都是细长的,可能都有点苦。她装模作样地吐了个烟圈。实际上口水喷到了她女儿林的脸上,林擦了擦口水,抹在妈妈手上。她的手指甲因为啃手指的习惯残缺不齐。她一直在敲玻璃桌。

帮我记着,我要出去拿快递。

莉把巧克力棒插进了烟灰缸,它断成两截,四截,碎屑颗粒比烟灰大,家里狗爱吃这个,它吃着吃着吃死了,死了还来吃。

那时的我还年轻,是个赶自杀流行的少女,病历上仅有重度抑郁,没有耐心缠绷带,整天穿着一件黑大衣。还有写作,写作不能忘记。我以前给自己定位是要成为大宰治一样的作家,嘚吧,那一定要自杀。我不想看他的书,我讨厌找小三的男人。于是我就去自杀。我是为了写作自杀的,自杀多了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了写作自杀还是为了自杀写作。

女孩林摸着不存在的狗的头,拉倒吧,自杀哪里新鲜了。这只是你过时的营销手段而已。你才自杀了一千次,隔壁的阿姨一个星期一种死法,还出了一本《自杀手册>

你读过?

都是屁话,不看也知道。继续讲爸的事吧。林从敲玻璃桌变成敲棺材板,他闭眼看着我们,还在听着呢。

你爸不容易,居然是个心里什么问题都没有的人,连个轻度焦虑也没有·,老是让别人笑话。还死的这么早。你的诊断报告出来了吗,结果怎样?

强迫症。不要扯开话题,这让我很不舒服。如果你再扯开话题,我就从楼上跳下去,我说到做到。

好吧——你爸是个医生,他医人的身体,也医人的心理。可是你想想,现在哪个没病啊?没病的才能当心理医生,你爸就是受人歧视又稀缺的人才。他一天到晚忙的要死要活,就是因为我。

莉骄傲地说,我破了我们那个地方的自杀记录,我吃过老鼠药,卧过火车轨,喝过洁厕灵。他一一给我救活了,你爸头发茂密时也是一表人才。

我第一次萌生出想要拉哪个男人殉情的想法,他开车送我回去时他对车动了手脚。我们死成一滩烂泥,但还是被他救活了。我成了杀人魔,成了只为他的杀人魔。我爱他,爱得忘却自己是谁,在真正归于死亡之前,在人间流浪。我又恨他,狠得我全身上下像是岩浆流过。

我跟他说,要么不救我,要么跟我结婚。那时是玫瑰瘟疫泛滥的季节,相爱的人被玫瑰当作养料成片死去,不爱的人结成貌合神离的夫妇。我每次拥抱他,瘟疫都不曾感染我,我开心地笑了,又难过得落泪。笑是因为我和他都不用死,哭是因为他真的不爱我。

敲门声闯入了这场母子对话,林说她去拿快递。她决心等那个人敲够偶数次再开门,她憎恶奇数和无序。站在门外的是个拿着电锯的男人。

晚上好,女士们。

晚上好,我妈的快递呢?

有一份死神送来的快递,请签收。我这个月还没有杀过人,在这样下去我就会被判成普通杀人犯了,连环杀人魔是要不停地杀人的。

是我订的自杀服务。莉神采奕奕,请让我的血溅满这个棺材。电锯男绕过林,三下五除二把莉碎成一堆肉块。他手法专业,动作迅速。

好像还缺了些什么。

林说,你该放点古典乐。

于是他拿出手机,放了巴赫的圣母颂。在宁静平和的音乐中,他掐死了林。抱着她的尸体走了。

棺材里的男人,医生睁眼,他推开棺材盖。看了看自己倒在血泊的妻子与不知道去哪的女儿。

嘿,他想,他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by nobody3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