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带绮想

秋天的一个夜里,月醒了三次。第一次是龙崎把他摇醒,问要不要出去玩。第二次是飞机上升,失重的恐惧迫使他清醒。第三次是被铺天盖地的明媚阳光亮醒。渡在驾驶座开车。月伸手去挡阳光,问一旁在吃甜筒的龙崎他们在哪,龙崎报了精确的纬度和经度,显然不在日本境内。车窗外一片秀丽的南国风光,红瓦白砖的洋房沿街道排开,近处树木挺拔俊秀,远处海天一线,碧蓝澄澈。

这是我的岛,龙崎解释。月指控他趁自己熟睡时进行违反本人意志的绑架,龙崎说月君没拒绝,没拒绝就是答应。月说那基拉案的调查呢?龙崎把甜筒一口气吃完,他做了个鬼脸。这样的龙崎显得相当年轻:没有动力,我要罢工。

月揪住他的衣领,正准备扔出几句谴责的话,却突然发现双手都已经获得自由。行驶中的汽车突然停住,龙崎栽到月怀里,他爬出来时嘴唇擦到月的脸颊。月松开了手,他去用指甲刮龙崎嘴唇碰过的地方,那一小块皮肤在他左耳——再下来一点。月说:你把手铐解了?龙崎说:你以为我乐意和你天天绑一起吗?月说:那你怎么监视我?龙崎说:我们牵手。

他们牵着手从车上下来。龙崎的手像包着一层皮的骨头,手心相贴,手指相扣的感觉不舒适,尴尬。月手心沁出汗,龙崎率先松开,用纸巾擦自己的手,又戴上手套,再和月相握。月更想甩开他的手了。

渡开车去旅馆,他们在街上漫步,收获不少好奇的目光。有三个棕色皮肤的女生一直看着他们笑,她们在卖花环。其中有一个走过来用英语问他们是不是情侣。龙崎表情放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月立刻松开他的手:当然不是。她又问:那你们为什么牵手?龙崎插嘴:他是我的嫌疑犯。她听完笑起来。月知道她误会得更深了。龙崎说:她们可能以为我们在玩角色扮演。月说:龙崎,请你少说几句。

她突然拽住月,把他拽到自己摊位前,给了他一串五彩斑斓的花环,它有着奇妙的芳香。她说:你很英俊,请把这个花环送给你的伴侣,祝你们长长久久。她踮起脚来吻了一下月,她的吻正好落在龙崎嘴唇碰过的地方。月看着手里的花环,想象了一下龙崎戴上它,就像在黑暗的深渊中开出的绚丽花朵一样,他莫名觉得这很衬龙崎。

龙崎走过来,在月面前晃了一下手:海砂会伤心的。

月漫不经心地说:是吗?

他把这个花环递给龙崎,龙崎把它转过来端详一圈:这种花叫做“绮想”。它有催情效果,可以被制成催情剂。它会让人心跳加速,分泌更多的肾上腺素和性激素,让人误以为自己爱上了对方。他指着喇叭状的粉色花朵,还会产生幻觉。

幻觉?

如果对进入熟睡状态,脑电波比较平稳的人类人类个体使用,会让他们混淆梦和现实的边界,让他们误以为自己和某人建立了深厚联系。

不过,“恋爱”这种情感本来也是激素催生出的一种幻觉。你可以类比为海砂对你。

他们又继续往前走,龙崎苍白的皮肤暴露在太阳光下,似乎下一秒就会被烤化,蒸发。月说:你对恋爱的看法还真是悲观。龙崎说:我说错了吗?海砂对你就是一厢情愿,然后你会利用她,操纵她,因为你是……月以为他们又要吵起来,也许还会打起来。但龙崎突然没往下说,他停住脚步:我们还是回去吧,这里根本没什么好看的。

有个商贩突然插话:去看海吧,你们白天应该去看海,晚上应该去夜市。你们看了海就不会吵架了,去了夜市就会和好了。他又跟龙崎说:你男朋友长这么好看,别人追着他不是很正常,你大度点,该过去的都过去了。龙崎皱眉,像是有人在他的甜品里加了盐。商贩又对月说:你就别在外面拈花惹草了,老实点。他塞了一串手链给月:给你这个了,用去赔礼道歉吧。

龙崎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跟月说:渡的车来了。月跟商贩匆匆告别。在车上他才有时间查看商贩塞给他的手链,棕色的编织绳串了一颗玲珑小巧的白玉石,上面刻着一朵喇叭状的花,是“绮想”。月问:……怎么又在这里见到?龙崎瞥了一眼说:有种迷信是佩戴“绮想”纹样的首饰能增强性吸引力。月君应该不需要,不如送给我。

月把手链递过去时随口问了句:你也有想吸引的人?

他本以为龙崎会装作没听见,但对方淡淡地点了点头。月感到焦躁,他看向车窗,硕大的云朵镶着金边,太阳不知所踪。 龙崎把手链的扣环解开,再戴上。黑色编织绳环绕在有淤青的手腕上。淤青是手铐留下的,为他们所共享。但龙崎手腕上的淤青总是更明显,消失得更慢。

月说:祝你成功。

龙崎问:月君不好奇是谁?

月反问:我问了你就愿意说?

龙崎交叉手指,放在屈起膝盖上。他笑了,像一只狡猾的猫:

如果是问的人是月君,我可能真的会说。

月没有问。他不该关心龙崎,他们是侦探和嫌疑人,不是什么能够秉烛共话情感问题的和谐关系。龙崎专制,独断,性格问题可以写满一沓纸。如果不是基拉案件,月一辈子都不用认识这么讨厌的人。也许这又是龙崎扰乱他,逼他认罪的策略,他不能深想,否则就落入了龙崎的陷阱。趁月分神,龙崎把甜椒偷渡到他的盘子里。月问他在干什么。龙崎说我不想吃。月说:为什么放到我的盘子里?龙崎说:海砂把肉类放到盘子里时,月君也会帮她吃掉。

月不知道他在和海砂较什么劲,他叹气:不要有下次。龙崎说:谢谢月君。

渡领着他们从餐厅走到卧室。庭院里的树林在悄声细语,阳台上挂着的风铃在嬉闹,风冲进房间,白色的窗帘鼓着肚子,实木地板上随着云来云去,忽明忽暗,侧放的安乐椅轻轻摇晃。龙崎坐到椅子上,用脚拉开窗帘,他的声音像风带进来的羽毛:你看,月君。

远处大海如同正在被熔化的青金石,翠蓝与白银交错,无穷无尽地从四面八方涌来。白色的海鸟在海面上忽飞忽下。月站在窗边,一旁的龙崎说:月君,你想去海边玩吗?月说:是你想去玩才对吧?龙崎说:这次我问过你的意愿了。

月含着笑意看向他,龙崎低头看自己的脚趾,他的语气放得更柔和,更有情绪:…….可以吗?月君。

那一刻风又吹来,窗帘飘起,龙崎的黑发也向后飞去,有一张纸落在地上。月伸出手,龙崎又抬起头,他的眼睛被阳光点亮了,月的手只差一点就碰到他淡粉色的嘴唇。

月说:你头发被吹乱了,我想帮你弄整齐。他的语速有点快,心跳也是。他为什么要解释呢?这明明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他想要收回手,但龙崎又低下头,说:谢谢。

于是月触碰到了龙崎的头发,柔软的,又张扬的。他把龙崎竖起的刘海抚平,把他的鬓角理到脑后。他听不到白海鸥的鸣叫,但他能听见龙崎轻柔平缓的呼吸。他感觉不到风吹在皮肤上的清凉,却能感觉到龙崎头发的触感。他没有碰到龙崎的皮肤,只是在整理龙崎的头发。月在这一刻失去了对时间流动的感知,一切似乎都静止在此刻。

悠远的钟声传来,把他从永恒的错觉中惊醒。月收回手:可以了。龙崎再次道谢,然后,他们在沉默的浅滩上触礁。月平时能说会道,这时却什么都不想说,只是和龙崎一起看着远处的大海。龙崎的手覆在他的手上,他带着茧的手指在月的手背上轻轻划着,他又问了一遍:月君,去海边吗?月有一刻忘了呼吸,他说:好。

(中)

他们出发时正是阳光最热烈的时刻,太阳悬在空中,如同一枚滚烫的银币。龙崎没穿鞋,他的脚趾在白沙中若隐若现,脚踝被晒得通红。月提醒他,两人又开始无谓的争辩。他们的影子在阳光下交叠,又一并消失在树影中。

月握着龙崎的手,突然感觉亲密得有点不适应,他们这样太像情侣了。摘下手铐后,一切都变得暧昧无比。也许龙崎也发现了,但他没有提。 越往前走,翡翠一般碧绿的海便越占据了整个视野。这海绿得惊人,宽广得不可思议,像是把他们与过往的一切隔开来,与整个调查总部,与基拉案件,与那些试探,怀疑都隔开来。他们到达了岸边,海浪轻轻摇晃着蓝白相间的摩托艇。

龙崎把救生衣递过去时,月忍不住问:是我开还是你开?龙崎说:当然是我。月挑眉:你有资格证吗?龙崎说:看过操作手册,应该很容易。

结果月还没坐稳,龙崎就狂拧把手,差点没把月甩下去。所到之处,皆飞溅出一大片白色的水雾。阳光太盛太热烈,龙崎开得又急又快,月紧闭双眼,抱住龙崎的腰。月摸到了他的肋骨。龙崎瘦削的肩胛骨抵住他的肩膀。龙崎真的很瘦,月难以想象他只比自己轻四公斤。风从他耳边呼啸而过,龙崎往太阳所在的地方冲去,就好像要追上高飞的太阳一样。月大喊:你开慢点。龙崎说:月君吹风就好。月说:要不我来吧。

龙崎开得更快了。

月的手跨过龙崎的肩膀向前伸,龙崎用头撞他。月一下子恼了,龙崎总能以最高效的方式让他迅速丢掉涵养。两个人扭打起来,你一拳我一脚。没有动力以后,摩托艇在慢慢减速。月争到了驾驶位,得意地看向龙崎。

龙崎看了他一眼,转身就往水中跳。

月的目光所及之处都是水,龙崎消失得无影无踪。月听到血管流动的声音和加速的心跳,恐慌在他胃里慢慢下坠。月喊了几声龙崎,都没有回应。突然间他失去平衡,被拽入水中。

天地都颠倒了过来,晶莹的水面似乎要压下来。苦咸的海水侵入咽部,肺中。有人托住他的下巴,给他渡气。月在水下睁眼,看到头发像海藻一样飘着的龙崎。龙崎的嘴唇覆住他的,苦咸的海水味被龙崎嘴里的奶油味盖过。一圈圈水光扫过他们,他们好似悬浮在空中,身边游过蓝色的鸟群。

月率先爬上摩托艇,拖着一条湿淋淋的水渍。海里的龙崎望着他,像不会讲话的人鱼。月的心跳还是很剧烈,他向龙崎伸出手。

龙崎的头发贴住后颈,衣服紧紧地贴着他瘦削的身体。龙崎说:没想到你不会游泳。月说:我一定要什么都会吗?月向前开着摩托艇,速度比他们来的时候慢多了。龙崎伏在他耳边说:但月君看起来很享受。龙崎的声音很低,而且用的是英语。他说得很慢,月听懂了,气息挠得他耳朵发痒,他回想起水中那个不算吻的吻,大海中让船员纷纷跳入水中的塞壬,他来不及用木塞塞住自己的耳朵,也许暂时沉醉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月说:享受什么?享受你带来的差点要溺死的感觉吗?龙崎说:月君是面临危险时,反而会兴奋的人。月那一刻想转过头用吻回敬他,让他闭嘴。

他们开到岸边时,太阳沉入水中,被打散成片片金光。月向淋浴室指示牌指示的方向走去,龙崎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角。月回头:怎么了?龙崎伸出右手,手腕上编织绳串着的玉石发出圆润的光。他说:手。月有点恍神:哦。他握住了龙崎的手:我会不会握得太紧了?龙崎说:不会,月君的手让我感觉很舒服。月被他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但除了夸赞之外,这里似乎还有什么别的东西。他没有回话,只是拉着龙崎向前走。

淋浴室里有换洗的衣物,月挑了一套,再走进去洗。他意识到,这是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他单独一个人洗澡。他们无数次在浴室里坦诚相见,隔着升起的雾气,月都能感觉到龙崎在紧盯着自己,而他只是泰然自若地清洗身体。也许是过于习惯龙崎想要把他的皮肤给撕下来一样的目光,月拥有难得的隐私时,却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有哪里不正常,像是一台精密运转的仪器中被感染了木马病毒。他走出来,看着抱着自己膝盖发呆的龙崎,明白了究竟哪个环节出了错,他们太温情,太亲密了,而夜神月从出生以来,就没有和任何人有过这样温情的关系,这份陌生感让他敲响了警钟。

他拉开浴帘走出来,叫龙崎进去。龙崎洗得很快,出来时头发还在不断地往下滴水。他拿起一个玻璃杯,咕噜咕噜地喝水。月瞥了他一眼,瞥到他发红的颈部和背部。月提醒他:你被晒伤了。龙崎说:好像是有点疼。

龙崎把上衣脱下来,他的颈部,背部,还有前臂的皮肤都在泛红。牛仔裤顶在他肚脐下方,龙崎的腰很瘦,一只手就可以环住,月刚才就已经感受到了。龙崎淋湿了毛巾,盖住了自己发红的皮肤。他身体向前倾,脚难得放在地上。他说:月君先走吧。

月正准备推开门,就听到了外面传来的男女讲话的声音,还有别的声音。他看龙崎,龙崎看他,最后他们一齐看向那道木门。龙崎说:这里我不常来,就没设警卫。他把身上的毛巾拿下来,重新穿上衣服,准备对门后的人喊话。月赶紧捂住他的嘴,龙崎说的每个字都在轻轻挠着他的掌心:为什么月君不让我去?违反规则的人是他们。他们身体贴在一起,龙崎的声音从他的手臂传来。月解释:这会很尴尬,你明白吗,龙崎?

你总是很考虑别人的感受。龙崎说。月没有否认,因为他一直如此,他一向如此。他轻轻放开龙崎,龙崎又坐回长凳。而那声音还在继续,月甚至能想象具体的画面。一方对另一方说:说你爱我……说你爱我……另一方说:我爱你…….我爱你……但是女声又突然低落下去:都是骗人的……

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坐立不安。

龙崎问他:那我们现在应该干什么,体贴的月君?月说:等他们……走。龙崎说:不愧是夜神总一郎局长的儿子,提出的建议很有实践性。从龙崎下巴流到喉结,再流到他衣服里的水太干扰月的专注力了。他感觉太热了,是刚才的冷水澡和吹进来的风都无法带走的燥热。外面的声音还在继续。月又拿过一条干毛巾,帮龙崎擦头发。

龙崎顺从地低下头,然后道谢。隔着毛巾,龙崎的头发应该是又湿又冷,月却感觉自己的指尖在燃烧。外面的声音愈发热烈,月总得找点事情做,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惹人恼怒的水珠滴进龙崎的衣服,每次龙崎都会被冷得缩肩,但月不能帮他去擦。水不断地滴落,绵密,细致,漫长。这里有一声因释放迫近发出的尖叫,随即是衣料摩擦的声音。月僵硬地移开毛巾,说:可以了。

他松了一口气,外面的人终于走了。他既想离开这里,又想留在这里。但是如果他留在这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会超出他的掌控。他理智的闸门不是总能止住感情的洪水,事情会失控,而他会变得不再像他自己。

龙崎抬起头,看着月的手说:刚才很舒服,谢谢。我很喜欢月君的手,它很漂亮。

月低下头,他想擦掉龙崎脸上的水滴:这里还有——

龙崎的电话突然响了。 月既感到庆幸又有点失落。龙崎接通,跟月说:工作人员告诉我,这里晚上有乐队演奏,就在我们早上去的那条街。

具体时间?

还有半个小时,准确来说,是二十九分钟三十六秒。

龙崎推开门,夕阳漫进来,他的另一半脸泡在橙红色的暖光中:我还以为你会做点什么。

月没听清:什么?

我是说,月君绅士得万里挑一,在哪里都会很受女孩子的欢迎。

夜晚,沿着坡地纵向排开的商铺像是流到人间的星河,灯火璀璨。食物的丝丝甜香在空中飘动,伴着摊贩的叫卖声。人群涌动,不同肤色的人说着数种语言,他们都是从远方飞来的异乡人,在这个岛上度过梦幻的一夜。月无言地握紧龙崎的手,在人群中小心翼翼地穿梭。突然间有几位女性游客过来,问能不能和月一起拍照。龙崎说:不行,他今晚只属于我。她们闻言都笑了。月只能硬着头皮接过龙崎的话演下去:是这样的,我的恋人占有欲比较强。龙崎又说:是啊,因为月君很受欢迎,我没有安全感。月说:那你也不能二十四小时都要掌握我的行踪,说实话,我有点受不了。龙崎眨眨眼睛:那海砂,清美,百合,真由,志穗,惠美的事又算什么呢?月说:……她们都只是朋友。龙崎说:原来朋友之间也会接吻啊,月君真是重新定义了朋友呢。

一位女性游客尴尬地打断了他们的争吵:看来两位遇到了一些问题,好像下山的方向有恋爱占卜,你们要不要去看看。月跟她们挥手道别后,听到其中一个人说”原来长得帅的真的都会很不专一”,他瞪了一眼龙崎。龙崎咬着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鼠糖画,转移话题:我们去看看她说的那个恋爱占卜吧。

我还以为你不会信这些。

我尊重人类为了捕获未知可能性所做出的努力。占卜一下月君和海砂,或者其他女性的关系也挺有意思的。

为什么不占卜你的?

我?

龙崎眼中的亮色陡然暗下去,月有点后悔问这个问题。他听到龙崎轻飘飘的话语融进周围喧闹的人声里:我已经知道结局了。

占卜的摊位在街道的东南一隅。占卜师似乎是本地人,正在洗牌,用口音很重的英语跟游客说话。没等多久,就轮到了他们。占卜师让月随机抽了三张牌,看了几眼说月精力很旺盛,如果伴侣身体不好的话,还是要节制一点。

月觉得她在胡说。占卜师又让龙崎抽牌,龙崎抽到了死神,命运之轮还有高塔。占卜师说:看来你是个能左右世界命运的大人物,对不对?龙崎说:也就一般。占卜师又说:你在参与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如果你再不停手——

——你会在下周死去。

月紧紧抓住龙崎的手,龙崎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是吗?谢谢你的忠告。

他们从摊位面前离开,月说:看来占卜一点都不准确。龙崎说:是吗?月说:她居然说你会在下周死去,难道不是我们会一起抓住基拉吗?龙崎看着他,他漆黑的双眼里一点笑意都没有: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月说:你是不相信我们会赢?

我不是这个意思。

然后月抱住了龙崎。天空中突然下起了雨,月撑开了伞,龙崎的下巴靠在他肩上。龙崎说:今天过得很开心,谢谢你。月说:我也是。他又说:月君,我有点累了。月低声说:我知道。但是坚持下去总会取得胜利的,基拉就算再狡猾也——

真的,龙崎用充满挫败感的声音说,我真的希望你这个时候不要说话。

然后他吻了月。

远处有歌声隔着雨幕隐隐约约地传来,他们都已经错过了最好的进场时机。想必那边一定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但此时他们两个人在雨中,只能听得到彼此的心跳,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和嘴唇。月的手放在龙崎头上,加深了这个吻。蜜糖在他舌尖上舞蹈,他听得到自己体内血液如江河一般奔流的声音。

他抱着龙崎,如同英俊的阿波罗抱着月桂树。

他们去到酒吧时,乐队在观众的安可中奏响最后一曲。所有人都在跟着唱,跟着起舞。像是一场大型的狂欢,所有人都在里面消弭了自己的身份。月原以为龙崎不喜欢这么热闹的场面,但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月刚要出口的话变成:我是否可以请你跳一支舞,龙崎?龙崎无言地把手搭在他伸出的手上。这也许不能算跳舞,只是跟着音乐节奏摆动身体。但是在彩色聚光灯下,在人群中,这一切都似乎有着一种魔力,让他们赖以生存的理智在慢慢溶解。龙崎的手紧紧攀住他,就像他们像是两棵树,要合二为一,永远地纠缠。乐曲走到尾声,月想要在丢失身份的这刻,完成被他错过好多次的吻,但龙崎轻轻用手指抵住他的嘴唇。龙崎问他:要不要,就这样不回去了,就在这里,这里将不会有基拉,也不会有L。

月恍惚了一下说:你在开玩笑吗?

龙崎说:我是说如果。

月说:这又是我是不是基拉的测试吗?

龙崎看上去很疲惫:没错。

月说:当然不行,我们要找到真相。

龙崎说:没错,这是你的答案,也是我的答案。

人群散开了,音乐消失了,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第二天早上月醒来,天泛出乳白,晨光熹微。昨夜下过雨,空气湿冷,风让他打了个寒噤。他发现自己的床头边有一朵枯萎得看不出原样的花。他下床,锁链一动,椅子上的龙崎被一齐惊醒。他们还在日本,还在搜查部。月看到龙崎手腕上的手链,那一刻他想问很多事,想说很多话,想要完成那个未完成的吻,也许它会落在龙崎的手腕上。月说:我做了一个梦……龙崎转过椅子,态度生硬地回复他:月君,我只关心基拉案件。

他们之间的距离又被陡然拉开,龙崎再次用谎言竖起那堵看不见的墙。

于是月只是把电脑放在龙崎前面,打开网页,跟对方说:我发现基拉的新线索了。

by nobody3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