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髓知味(二)
等月上了大学之后,他有了更充足的时间调查有关cake和fork的事情。他了解到发生在1981年,曾经风靡一时的佐川一政案。佐川以一种过度美化的方式来书写自己的食人经历,文字官能绮丽,月在阅读时感到一股强烈的愤怒。佐川因为被判定为罹患精神病,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而他那些富有诱导性的言论仍被媒体大肆宣传。他猛然合上这本书,月可以认定对方就是fork,但佐川一政已经老去,没有值得他制裁的价值。
在私密论坛上,有些人大谈自己吃人的经历,但月一看就知道这些是幻想和编造。在寻找猎物陷入僵局之时,他坐在校园的长椅上烦躁地翻着《パリ人肉事件 無法松の一政》,一边为这些文字感到眩晕般的恶心,一边分析着fork的行为。这时,有人向他搭话了—— 啊,这不是夜神君吗? 这熟悉的声音让月全身寒毛竖起,他再次感受到那种异常强烈的厌恶感。他把书合上,熟练地调动僵硬的面部肌肉:流河同学。 出乎他意料,那个与偶像同名的怪胎不仅没有被刷下去,还与他一同作为首席演讲,尽管月已经离他离得足够远了,但他还在恬不知耻地靠近。 这是什么? 他能够想出很多把流河赶走的借口,前提是流河是个懂得社交规则的人。但流河跟社交礼仪这几个字没有一点关联,他直接拿过月手里的书,翻了翻:夜神君对食人感兴趣吗? 不是,月想转移话题,这是一个日本法律体系不够完善和值得改革的例证,这和我当前的课题有关。 夜神君是个很积极向上的人,流河把书还给他,想要改变一切。 月说:谢谢,我没有伟大到这个地步。心里想:是,我和你这种人完全不一样。 但我却感觉夜神君和我有一些相似的地方。
是哪里?
我想成为夜神君的朋友。我可以叫你月君吗?
月的节奏被打乱了,一个是流河跳跃的话语阻断了他连贯的思路,另一个是只要他在流河身边,平稳的心跳就变得高昂且混乱,像是有个声音在说——
——快逃。
月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他寻找的狼,就站在他面前,和他若无其事地交谈,不动声色地恐吓他。月听到脑内血管在跳动:难道他以为,我会坐以待毙,等他吃掉我吗?
他伸出手,以温暖的语调说,当然可以,流河同学,我也很希望和你成为朋友。
命运的天秤在他们之间不断摇晃,月收到不知是该称为机会还是险境的赠礼。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上课时流河总是坐在离夜神月只有几个位置远的地方。有时月的手臂上泛起针扎的感觉,他就会知道,流河就在这附近。 但他绝不可能逃走,他要反守为攻,他要让流河身败名裂。他要撕下流河那层假面,要告诉所有人:流河,是一个和我们不一样的怪物。因此,他花很多时间和流河待在一起,两个人就像认识了很久的朋友一般。 流河性格孤僻,但在奇怪的地方又很善解人意。他知识渊博得似乎没有尽头,在合作作业时,能随意引用各国法律条例或者判决先例。他似乎对什么事都感兴趣,月既看到过他翻阅有关计算机前沿研究的英语论文,也看到过他抱着一大打时尚杂志。他越了解流河,越觉得流河不可思议得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人。 以及,他与流河存在着许多共同话题,他们一样对刑事技术的进步,各国发生的重大案件感兴趣。而且与月只停留于网络资料的了解不同,流河能说出更多更具体的案件内部细节,这让月更加怀疑他的身份:
流河到底是谁? 他从哪里来? 他的目的是什么?
流河非常克制,眼神从不在月身上停留太久。月从他身上感觉不到之前那个fork的疯狂和饥渴,也许除了一次—— ——只有一次。 他们刚一起打完网球,在更衣室里,月抬头喝水。流河问他:月君,在你看来,什么会促使一个人犯罪?
为什么在这种时候问我这个问题?月没深想,他能感受到的,只有从喉咙流下冰凉的水,以及,通过透明的瓶底,看到流河扭曲的,放大的双眼。 宛如深潭一般的双眼。 以及动了一下的,如浮标一般的喉结。
月被水呛到了。流河靠近他,轻拍他的背部。他们靠得很近,月可以闻到流河身上的奶油味,以及衣料清新的香气。流河的手还放在他肩膀上,以及稍微有点过分地,在他的颈部轻轻抓挠。
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月,似乎在思考月的哪个部分最美味。
月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 我好奇你的看法。 在我看来,动机不重要,社会影响与行为后果决定一切。月拍开了龙崎的手。 非常功利主义的看法。
流河揉了揉被月拍红的手。
转眼之间两人又拉开距离,刚才暧昧而危险的氛围还在空气中有所残留。流河说:我记得月君对食人案很感兴趣——
他扶在铁门上瘦长的手,像是在日光下被挖掘出来的森森白骨。
——我收集了很多资料,要来我家看看吗?
by nobody3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