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只野天鹅

女仆装杀手,微量?以阳

流水般的车灯与道旁无数典雅灯柱辉映,夜幕下汇成闪烁的长河,淌入庄园中央蛰伏的建筑群。宅前广场亮如白昼,侍者恭谦的笑容在人造光源下纤豪毕现,凝固如同蜡像。红男绿女以洄游鱼群之态集结,自秋末的瑟瑟寒风贯入温暖的河床,四散后各自聚拢。二层露台,执杯者三三两两,惬意注视下方主动上门的肥美饵料,或浑浊露骨或不动声色的目光扫过张张各异面孔,滑过各色名贵衣料装饰的躯体,将他们的价值明码秤量。训练有素的女仆悄无声息上前,将贵客引向今晚的游戏场,台上台下在巨口般的厅堂融汇,人们真诚地假意寒暄,彼此都自以为今日定将盆满钵满,反季节的热意在粘稠空气中蒸腾。 觥筹交错间,某处传来一声轻呼和噼啪碎裂的声响,人们循声望去,见又是投怀送抱的寻常戏码,便又漫不经心移开眼,仅以余光关注这出乐子。那位羞恼的小姐正转身欲对扶住她的长发男士秋波暗送,对方身上的侍者服却令她面色变幻,她属意的对象、某位继承人的手则揽住一侧仍茫然举着香槟盘的女仆,只平淡地让侍者领她下去打理,随即温和又不容置疑地带着女仆走向楼梯。众多余光心照不宣交汇后移开,只叹那位女士时运不济,十拿九稳的把戏竟撞上竞品以致一败涂地——那女仆皮肤长发一色雪白,五官幼小精致,柔和丰润的面颊上神情自然懵懂,短短的裙装比起衣物更像装饰,欲拒还迎地展示着那具未发育开却已足够美丽的青涩身体,显然是主人特地为某类人准备。至于“某类人”…… 那位身材高大的继承人几乎钳制着手中的女孩走向私人客房,手掌下的肌肉僵硬紧绷,托盘的轻颤带起高脚杯里的水波推移,像某种敢怒不敢言的抗拒,确实生涩。自灯火通明的宴会厅踏入暗侧的刹那她忍不住后望,活像被恶龙带走的公主,却显然不会有什劳子骑士来救她。可怜的孩子。他漫不经心地想。他清楚这些人的把戏,大概这女孩在穿上这身衣服之前都不知道自己在此是什么角色——这样才有意思。他悠悠低头,自上而下打量自己今晚的玩具:以女性来说她不算低,但也没高到哪去,制式头箍卡在头顶,浓密长发梳成单马尾,规矩垂在一侧,刘海雪白中混着挑染的黑,大部分乖顺垂在面颊,也有几绺在头顶不听话翘起。少女眼睛紧张低垂,浓密的睫毛不安颤动,小巧鼻尖微微冒汗,嘴唇微抿,向下,白色蕾丝项圈勒住紧张吞咽的细白脖颈,蝴蝶结黑色的长带直坠到被蕾丝包裹的、一马平川的胸口。 也太平了点…… “先,先生。”女孩突然开口,声音细若蚊蝇,因紧张而略带沙哑,“我,我还有工作……” 拙劣的借口。继承人几乎失笑,那点微弱的怀疑甚至没被抓住,他明知故问:“哦?是什么工作?” “我……我没有把香槟送完,请您让我……” 男人抓过仅剩的高脚杯一饮而尽,他随手扔掉酒杯,弯腰冲瞪大眼睛的少女吐出一口甜腻酒气,在对方惊愕的眼神中调笑:“好了,你的工作做完了。” 少女受惊兔子一样盯着他:“可可是,我……” “你接下来的工作就是陪我。”继承人话锋一转,语调放柔,“别害怕……我只是怕那位小姐为难你,放心……你在读中学?” “是的……”少女本能回答,随后反应过来,急急否认,“不…!我成年了!” 继承人冲她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胶着的空气突然松快起来。这涉世未深的孩子不知道善于使人松弛的除了避风港还有毒液,从这对话得到某种自以为是的安全感,紧绷的肌肉微微放松,不再对肩膀上的手满心抗拒。她抱着托盘,猫一样随男人在昏暗的走廊穿行,镶着珍珠的黑色高跟无声无息陷进厚厚的动物毛皮,钉在两人的影子上。雕花的厚重房门张开,继承人冲她风度翩翩地笑了一下,微微侧身,复古廊灯在眉骨下打出阴影。他语调轻柔,简直像蛇嘶嘶吐信,虚伪言语似鮟鱇拟饵:“坐一坐吧,过一阵回去就没人在意你了。” 女孩迈出脚,羔羊将前蹄探进狮子的口腔,门缓缓合上,继承人的视线如蛛丝粘住猎物,眼球跟随她机械转到客厅沙发,眼白泛红,目光饿狼般发亮,浑身血液向下。幼小少女仍抱着托盘,拘谨地并腿而坐,雪白发丝垂落,层叠蕾丝和蝴蝶结的短裙蛋糕一样散开,裹在丝袜里的细细小腿仿佛一用力就能摧折。男人几乎快要抑制不住,太阳穴鼓胀,头脑因兴奋充血而发昏,他敷衍安抚住小心打量四周似仍有不安的女孩,往套间去准备自己的游戏,谁知刚走几步便不由踉跄。麻木感从神经末端传至大脑,膝盖砸在矮柜上,痛感却隔了一层壁障。蕾丝裙角像精巧的蛋糕边,一个人靠近他,鞋跟陷进厚厚毛皮,没有声响。 ————那杯酒!继承人陡然惊觉,被药物麻痹的神经却无法传递大脑的哪怕一个指令,那具纤细少女的身体将他轻而易举翻过来。现在他是那羔羊了,仰面向上,孱弱等待他人给予的命运;猎物与猎人总不那么绝对。好在这位猎手没什么折虐的乐趣,他只经历了最简单的屠宰,喉间简单一凉一空,动脉血在心腔求生的推动下背离地心喷出身体,喉间血沫上涌呛进气管。他发出“嗬嗬”的声音,灵巧的刽子手抱着托盘静立一旁,蛋糕样的裙边一尘不染,闭目低头,在等待死亡的同时默哀。视线彻底变黑前,一道柔和平淡的声音像来自天国: “早说我成年了……” 阳•比斯莫克叹了口气。她,不,他轻车熟路搅烂尸体不甘圆睁的双眼,摸出犹带体温的白色卡片,将之丢在那几分钟前还蓬勃跳动的胸膛上。卡片边缘渗进血污,中间印着醒目的蓝色图案:是食指的标志。他掏出耳麦戴上,最后看一眼那具曾经还算英俊的尸体,搓了搓被揽过的肩,还有点犯恶心。格洛丽亚在电流那头大呼小叫:“阳~阳你听到了吗!我就知道会成功~没有阳对付不了的变态恋童癖!” 阳拎着高跟鞋翻窗而下,凭格洛丽亚的指挥躲过监控。以斯帖扶着那位瑟瑟发抖的小姐在花园角落等他,女人眼角的泪水蔷薇清露般可怜。在抖索着安排司机之后,这位女士如愿以偿被打晕。豪车轻易融进宅邸暗处,阴影游离灯火辉煌的舞台,将遥远时空的尖叫与骚乱抛在身后。阳将手套和丝袜脱下,过多的蕾丝和紧束的绸带在皮肤留下刺痒红痕,他不期然想起野天鹅的童话。荨麻灼出的燎泡在泪水浸泡中愈合,爱丽莎将一切抛向天空,在柴堆与玫瑰中重生。后座的女士幸福昏迷着,阳会让她离开得毫无痛苦。那些轻薄的布料荨麻般烧灼他紧攥的手。我的柴堆已经点燃,他想,眼泪与玫瑰在何处? 他的心掉下去,胃里又开始沉甸甸的。车窗滑开一条缝隙,阳取下发卡,闭眼抵住玻璃,尽管没有区别。都是一色的黑。 车厢静默许久,以斯帖突然开口,他还是那身侍者打扮,散落长发低束一边,刘海遮住右眼。他微微向后偏头,说:“很好看。” “……或许我应该说谢谢?”阳顿了一下。 “我不反对。” 以斯帖不知从哪掏出一个纸袋丢向后座,阳不明所以接过,档案上女人的脸美如玫瑰,红笔标注的内容也如艳丽花朵下的尖刺,将受蛊的猎物化作沃土。阳吐出一口气,沉默良久。 “谢谢。” “……应做的。” 车、玫瑰和伪装一同在泥沼中谢幕;远处宅邸内,扫洒女仆发出惊天尖叫。 另一场好戏拉开帷幕时,他们见到了格洛丽亚和休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