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波罗与戴奥尼索斯(Ⅱ)

※重返未来1999/6×鬃毛砂砾 ※纯拉郎纯造谣,包办婚姻永不过时 ※写得不对的地方看出来了就是你对 ※原本只想写个临行告别怎么搞成这样

6其实并不讨厌这段外出的旅程,因此当学派里捎人带来口信的时候,他还是感到了些微地惋惜。虽然外界的规矩与他所熟知的相差甚远,但那些新奇的事物与难得的独处时间对年轻的领袖来说都显得弥足珍贵。但总归有这么一天的,阿派朗不能没有领袖,不能失去神的启示。 他没要求37同他一起回去,甚至没告知37自己要回去的消息。自由广阔的世界对他来说尚为奢侈,但赫尔墨斯星不该被局限于小小的海岛上。总归会有阿派朗未参透的知识,未发现的定理,他相信37会在不同的地方展现她自身的光芒。

按照礼数,他先去找维尔汀告别。礼帽少女挥挥手表示领袖与基金会本就是合作,双方属于互相都能从对方身上想要的东西,因此不必客气的关系。 不过6并非是因为基金会,而是出于自身的原因——虽然规模不同,但少女也同样算得上是一位小小的领袖。运筹帷幄,安排人员,应对危机,处理突发情况,就他看来维尔汀做得不比任何一位成年人差。他也从对方的行为处事上学到不少——毕竟这些可都是书里不教的实际经验。正所谓学识不论年龄,210在还未成年的时候演讲便座无虚席,因此他愿意给予这位年轻的司辰足够的尊重。 维尔汀知晓领袖的时间紧迫,只是来与自己这个负责人知会一声,因此也没邀请对方入座——好在他们都不是会在意这些礼节的人。两人就站在门口又聊了几句关于暴雨的研究与进展,便匆匆道别。 “如果时间允许欢迎您随时再来。” 维尔汀挥手与6道别,真挚地邀请阿派朗的下一次到来。聪明人之间的相处令人舒适,除了刚到岛上的不愉快之外维尔汀一直对6有着相当的好感,此时忍不住期待着还能与他有下一次交谈的机会。 6点点头应下,回以她一个浅浅的微笑。 这倒让维尔汀十分意外。领袖来到基金会后一直深入简出,维尔汀除了最初的介绍与办理手续外也没能跟他碰上几次面,最近一次的近况还是通过星锑的汇报知晓的。只是6一直表现得对任何事物都置身事外,话说得失礼一些,她没想到如同雕塑一样冷淡的6脸上也会出现这样平易近人的表情。

她看着6远去的背影,忍不住想到星锑反坐在凳子上向他报告的模样:调查过程很顺利,收获了不少用得上的结果。大叔很靠谱,但即使他努力地从中周旋,她跟领袖依旧合不太来。 “好吧,”摇滚少女眨了眨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重新总结:“他很厉害,如果能不说话就好了。除了那张嘴,其他地方也没那么讨人厌。” “可是星锑,”握着笔认真记录的副手不解地打断她,“6先生已经算得上是沉默寡言了,我不知道像他那样几乎没有情绪波动又不爱讲话的情况该如何触怒你。” 十四行诗单纯地发问把星锑给噎住了,很显然这完全出于个人主观情绪的评价还未找到可以很好地支撑它的论证。 “Apple某觉得船长该学会放下成见。” 苹果挥动着自己的线条小手小心翼翼地向自己的顶头上司谏言,然后收获了船长一个愤恨的瞪视。 “你们这群不是整数就是分数的怎么能理解我一个无理数的悲惨遭遇?!”

暂且忽视星锑话里发泄的成分,维尔汀知道对方是个不会因为情绪而影响任务的好姑娘——从本质上来说。即使对面没有激怒她的意思,但她是(自称)名震英海的摇滚海盗,想要用规矩与守序规训这头气势汹汹的幼狮可谓是异想天开——虽然违规的苦果需要她自己吞下,不过这些教训永远也磨灭不了她血管里永无止境的噪音和浮点。 之前在岛上就不难从与37的相处看出星锑对这类型人的不对付。不过那毕竟是37,与不久前才从学校里毕业的小鹿朋友是两个极端的反面例子,因此所有的冲突好像都可以理解。但是6,一位冷静自制的学派领袖,维尔汀本以为他会用一个回避的态度处理星锑所有的不敬与尖锐——很难想象这位冷淡如石膏像一般的青年会愿意花费一些“没意义”的时间,用三言两语来换取把星锑气得跳脚的结果。 现在这块石像在维尔汀心中的形象渐渐剥离了一个小小的角,稍微地露出了内里的一点鲜活。尚不清楚是领袖本性如此还是受到了他人影响的维尔汀冲那个逐渐缩小成了一个点的素色背影笑了笑,重新回到她该处理的事务中。

与维尔汀告别后6回到自己的房间。远到的口信属于意料之中,所以他只是神情平静地收拾自己的行李,好在他的随身物品本就不多,大抵都只是些书本。他将书垒起来,准备放进自己挎包里的时候,瞥见被他系在包上的一串结绳,动作不由得停顿了一下。那是刚认识的时候鬃毛砂砾送给他的。 “就当是交了个新朋友的纪念。” 男人笑呵呵地把绳结塞进他的手里,皮肤接触之时留下一阵暖意。充满民族风格色彩浓烈的绳结意外地与他素色的挎包很配,他一直留了下来,系在上面好好保存。现在他要离开基金会了,再次见到这根绳结,便忍不住想起鬃毛砂砾。 其实6自那次任务之后有段时间没能再与鬃毛砂砾见面。偶尔几次在基金会走廊或者门口碰面,鬃毛砂砾又是一副急匆匆离开地样子,每次只够6点点头向他致意的时间。

他大概能猜到自己是被刻意躲避了,毕竟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连停下来打招呼的时间都没有。6想,或许是他说出来的时机不够好,又或许是他没考虑过对方的心情——任何一个男人突然被认识不久的同性同僚告白大概都会惊慌失措。 感情从来不存在于任何一条被记录的论证定理中,因此他尝试选用自己的证明方式:直白地告知。鬃毛砂砾什么也没说,也像什么都说了。可是天才们共通的劣根性是凡事都要刨根问底,就算得到的结果不尽人意,但那至少是个答案。他不愿像210那样用咄咄逼人的态度去讨要一个回复,他甚至不清楚是否是自己哪里做错了,惹得对方反感。 因此6只是默默地等待,像等待主人回家前一直蹲坐在门口的小狗一样。好在年少时漫长地闭关不仅教会他自我审视,也让他习惯独处和善于等待。 说不沮丧是不可能的,他与37总被评价为不懂空气,纵使他已经在努力学习,但现在看起来效果依旧微乎其微。实际上6在发现鬃毛沙砾有意无意地躲着自己后接连着好几天都没个好心情,可惜他素来喜欢安静,不爱往人群里钻,平常又总是捧着书一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整个基金会大概除了被告白的当事人外谁也不曾知晓这位年轻的领袖在爱情上受了挫折。

如果还能有时间,6并不介意一直与鬃毛沙砾保持这么一个沉默又礼貌的距离直到对方得出可回复的结论。他单纯清澈的心还不知晓占有与嫉妒的滋味,只是偶尔能见到那个浓烈鲜活的身影就已经足够。但或许他这一离开就不会再有见到鬃毛砂砾的机会。毕竟爱琴海上的小岛那么远,而他只是一位被束缚在岛上的6,先不提他是否还有机会可以离岛,他甚至找不到任何可以驱使鬃毛砂砾来小岛寻找他的理由。 探望朋友?不,他们之间的交情或许还没有那么深。旅游度假?岛上风景虽好但也只有单调的建筑与一眼望不到头的大海,与书上所描绘的那些广阔的世界无法比拟。阿派朗对信徒与学者来说或许是渴求的圣地,却绝不会适合鬃毛沙砾。 6握着这段绳结,自顾自地做出结论,脑海中便只剩下一个唯一清晰的念头——离开前我想再见他一面。 他又回去找维尔汀。

年少还在自我审查的过程中,他一度对命运做出过愤慨的解读:为什么偏偏挑中了自己,为什么要以这么一个残酷又傲慢的姿态降临。但当他抵达命运的那一瞬间,发现也不过如此。6过早地探查到了启示的本质,经历了数年的挣扎后终于可以处之淡然归于平静,他曾以为自己不会再因命运的玩笑而感到惊讶了。 但当他敲开维尔汀的门,看见他要找的人正懒洋洋地摊在沙发上同少女聊天的那一刻,还是没忍住笑了一下。 鬃毛砂砾半躺在沙发里,刚好够余光看见6推门进来。他注意到6的视线扫了过来,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出现在他的脸上,但那笑容太快太浅,鬃毛砂砾几乎要以为自己看错了。尴尬让他下意识地在对方的视线里坐直了自己的身子,很快又觉得太刻意,歪歪地斜倒下来。 “出什么问题了吗?” 领袖的去而复返让维尔微微诧异,她微微地向前倾斜了身子,一时也顾不得跟鬃毛砂砾的聊天了。 “不,一切顺利。只是我想找鬃毛砂砾说两句,没想到他刚好在这里。” 6转过脸来,直视这正显得有些坐立不安的男人,“方便吗?” “啊!哦…行吧……” 该来的总会来。鬃毛砂砾这么想着,回复时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如果不是他们之前确实发生过点什么,6的语气自然得就像要邀请他去喝下午茶一样。他站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不存在的灰尘,也想显现出一副年长者游刃有余的姿态来,但对方似乎不明白什么叫避嫌,目光直直地落在他的身上,几乎让鬃毛砂砾失去一切坦然的伪装。 “我一会儿回来。” 他向维尔汀留下这么一句话,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越过站在门口的6率先往屋外走去。鬃毛砂砾没意识到他自己下意识地留下了一条后路——如果谈话滑向一个危险的境地,他最起码还能用司辰的等待当个借口。 6则顿了一下,然后向维尔汀微微颔首,合上门跟了上去。

鬃毛砂砾走在前面,张望着挑选一个方便说话的无人角落。6跟在他的后面,罗马鞋轻微的声响被他咔哒咔哒的皮靴声覆盖,安静地像一个背后幽灵。鬃毛砂砾听着自己的靴子声,在这短暂的路途中小小地走了下神:如果6是个感情外露,性格强势的人,他想自己绝不会像现在那么狼狈,给对方留下一个不干脆的形象。 但6只是毫无征兆,轻轻地,在外出任务中的某一个清晨中对他说:“我很在乎您,从我自身的反应和想法来论证,应该可以将这种感情归结于喜欢。” 鬃毛砂砾那个时候刚醒,甚至刚打完一个哈欠在挠腋窝。男人马上定住了,不过6似乎也不在意他的回复,自顾自地从被窝里爬起来去洗漱,留下鬃毛砂砾动作滑稽地像马戏团宣传海报上的小丑——他一只手还因为挠痒的姿势停在半空中。 然后他便陷入了漫长的不可置信和纠结。鬃毛砂砾有时候甚至怀疑那个告白可能是他刚睡醒的一个错觉,或许对方只是普通地说了声早上好?这显然更糟糕,他竟然妄想一个比自己整整小上一半的漂亮男人会对自己告白。 这怪不得鬃毛砂砾,毕竟任谁来评价6都会得到平和寡言甚至冷淡的回复。更何况哲学,智慧这些思想向来与神密切相关,作为阿派朗中领悟了这些的佼佼者,6就像是一座被供奉在祭坛里永恒不变的神像。萨满也常与神打交道,虽然领域不同,但鬃毛砂砾对这些一点也不陌生。他常被对方那些理性的部分和精致漂亮得如同教堂玻璃画的外表所迷惑,忘记6总归还是个活生生拥有七情六欲的人。 可是现在这尊神像双脚踏在地上,对他亲口诉说人间的情爱,这件事实在是让他别扭得好像身上有蚂蚁再爬。

其实严格来说并不是6突如其来的告白让他别扭——鬃毛砂砾自那个早晨之后开始能察觉到对方的视线。他意识到并不是6因为那个告白改变了自己的什么,反而是他在知晓对方的感情后开始变得对6的一举一动都在意起来,因此他才能察觉到6原本就放在他身上的视线:偶尔会停留很长一段时间;偶尔只是略过,但很快地又转回来,一天中他能意识到四次、五次甚至更多。 每当鬃毛砂砾忙完手上的事情在短暂停下来的一阵子里,来自年轻领袖的视线就变得更加鲜明。并非是那个视线有多热烈,只是萨满以前没事做的时候就习惯在树下,或山崖上打坐,学习如何与自然融为一体,久而久之冥想就如呼吸一样自然,成了他下意识的举动。在这种情况下五感不仅会更加敏锐,如果不谈身上气味的问题,放缓呼吸他甚至能骗过近距离的狼群。因此就算6的视线远谈不上热烈,只是专注,鬃毛砂砾对外界的敏感依旧会给他带来窘迫。 察觉到这件事远比听到对方的告白更惊讶。他们的相处并没有很久,如果告白不是领袖的心血来潮,那么这些视线足以窥见这起码是从初见开始的早有预谋。

他拿这样的6没办法。又能如何呢?如果6非要他的回应,想要从他这里寻得什么,鬃毛砂砾能寻出百十个拒绝的理由。但6从不提起那些,好像只是能这样偶尔注视着自己就足够满足。他的举动与之前并无一二,被分配的任务完成得依旧完满,也从不贪求过多的回复与接触。 6只是看着,什么也不说,也什么都不做。就算偶尔与鬃毛砂砾对上视线,6也只是微微转动蔚蓝色的眼球,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换做是以前6还会克制地移开视线,但现在鬃毛砂砾总怀疑是因为他自己说破了这份感情,就算被鬃毛砂砾本人发现也干脆地理直气壮。

鬃毛砂砾必须要事先声明:他对这件事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感和不适,只是陷入了巨大的惊讶。毕竟在初见面的时候6就凭着他昳丽的外表给鬃毛砂砾带来了足够的好感,后面在任务中发现的冷静认真更是锦上添花——你很难在这样一个漂亮的人对你告白的时候出现厌恶的情绪,更何况6从头到尾态度温良恭顺,不存在一丝一毫的强迫行为。而且人潜意识中总会对聪明的人给予更多的偏爱,所以就连那些被星锑评价为讨人厌的话语在他听起来也算是一种笨拙的可爱。 神明不仅以双脚丈量大地,更尝试向这唯一的凡人吐露爱语。因此凡人恐惧,逃避,敬畏,却独不可拒绝。 但6告白的时候态度如常,语气平和,甚至没等他的回复。这样淡然的态度让鬃毛砂砾不禁有种他只是想通了,再顺便告诉一下自己这个当事人的感觉——好像自己与过往6得出证明结果再告知他人答案的运算题没什么不同。 鬃毛砂砾一直以年长者的身份自居,乐得对年轻的后辈们进行开导与引领。此时意料之外地陷入被年轻领袖牵着鼻子走的境地,但罪魁祸首仍像告白之前神态自若,仿佛只有他自己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受到影响,这让男人也有些微妙地不爽。 所以他短暂地避开了与6的见面。以他对6的理解,对方应该不会穷追不舍。事实也是如此——他与6的交流一时间只局限于偶尔碰面的点头问好,这给了鬃毛砂砾很长一段可以用于整理的时间。不过这已经是6第二次给他出乎意料的惊讶——他没想到对方会直接找上门来。

鬃毛砂砾寻到走廊一处偏僻的柱子旁站定,逃避却被被本人当场抓包的歉意在转过身和6对上视线的时候达到了顶峰。就像他说的,如果6愿意因为自己的逃避愤怒或者质问,他也不会这么被动,但6依旧只是平静地注视着他。这件事明明是6先开头的,他却甘愿把主动权让步给自己,这样坦然,像断头台上等待砍刀落下的死囚。 鬃毛砂砾叹了口气,挠了挠自己毛躁的后脑勺,试图先开口打破这个沉默——他今天出门没带那些叮儿郎当响的挂饰,现在就连指望它们也做不到,“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真是明知故问! 鬃毛砂砾说完就咬紧了后槽牙,腮帮子因为用力绷得紧紧的。 这下好了,原本握在手里的主导权,现在就要因为自己一句愚蠢的开场白又让回去了!不仅被年轻人牵着鼻子走,完全陷入了对方的情绪里,现在更是丧失主动权……真是耻辱! 鬃毛砂砾几乎可以想象6马上就要开口向他询问一个答案。虽然他的拒绝应该是早就决定好的,但这样拖沓的情况总让他觉得自己失去了一部分成年人的余裕,还明显有逃避话题的嫌疑——他开始感觉自己的脸颊有点升温了,又忍不住用手指撵起自己的一簇没被束到脑后的头发把玩起来。

不过好在年轻的领袖并不知晓这些弯弯绕绕,他甚至没察觉出来鬃毛砂砾的紧张。6只是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对方好一会儿,久到鬃毛砂砾都要用自己的头发编出一副织梦网图案,才开口说道,“我要离开基金会了,所以是来向您告别的。” 领袖退了一步,微微地向萨满鞠了一躬:“感谢之前对我的诸多照顾,再见。” “等等等等!” 6说完就转身要走,鬃毛砂砾赶紧伸手抓住了他的肩膀——事实上只是刚好扯住了6浅白的披肩,不过这也足够让他脚下一顿,转过身来,“?” 6一个字也没说,鬃毛砂砾却轻易地从他那双蓝眼睛里读懂了不解。他现在是真的尴尬地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为自己之前不成熟的猜想,“呃…所以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件事的吗?” “是的。” 领袖点点头,注视着鬃毛砂砾的眼睛认真地解释:“阿派朗需要领袖,因此我不得不回去。但我收拾东西的时候看到这个。”他移动了一下自己的挎包,好让鬃毛砂砾可以更清晰地看到那上面系着的绳结,“我看到这个,就想起了您,离开前我想最后再见您一面。” 这是他第一次向别人解释既不是教典也不是戒律,对他来说全然陌生的领域。年轻的领袖虽然善于自我剖析,但显然对于把内容跟他人分享还很陌生。但鬃毛砂砾对他来说是特别的,他愿意为这个特别付出很多的努力。

鬃毛砂砾叹了一口气, “直球真是要命……” 6歪了歪头,不明白男人小声嘟囔所代表的含义,但是鬃毛砂砾没再说些什么,于是他判断自己该告别了。6又冲鬃毛砂砾点了点头,但这次他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鬃毛砂砾抓住了手——虽然对方很快地就像被烫到一样松开了。 “哎…啊……” 鬃毛砂砾缩回手,又挠了挠脸,大声地叹了口气。 “……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鬃毛砂砾看着疑惑再次爬上领袖的脸,一个问号几乎要在在他淡金的脑袋上实体化,但6依旧保持着良好的教养,平静地关心这位纠结的年长男人。 “就是说,哎……” 这回鬃毛砂砾真的没辙了。无奈地笑容出现在他的脸上,像是放弃了那样,鬃毛砂砾闭了闭眼睛,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再睁开,便像是做出了重要决定,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略过火焰一样的光芒。6只顾着盯着看,一时间也忘记了什么礼貌的问题。 “你之前的告白,是认真的?” 鬃毛砂砾的提问把他从发愣中惊醒。6眨了眨眼睛,理解了对方的问题后豪不迟疑地点了点头,“岛上十训中有这么一条:东西落下后不可捡起,说出的话也是一样的。” 鬃毛砂砾哈哈笑起来:“真是符合你的回复。” 男人放松了身子,将身子半靠在身后的石柱上。6现在才觉得鬃毛砂砾似乎真的放松了下来,回到他们初次见面的模样——或者说,再晚一些,回到自己告白之前的模样。 但他从不会后悔。

“您在因为我的话语不自在。” 6在说一个疑问,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鬃毛砂砾把重心转移到另一只脚上,靠背后的柱子支撑着大半重量,想着他果然什么都知道,又笑了出来。 “是啊,”男人懒散地回复,“可吓死我了。” 6听见这句话忍不住垂下了眼睫,虽然他已经反省过自己时间的唐突与地点的不礼貌,但如此直白地听见这些还是让他有些挫败。 “抱歉……” “但你现在不在意我的回复了吗?竟然都要走了也什么都不问。” 男人打断了6的道歉,终于看见一丝慌乱爬上青年的脸庞。 “我…以为……”6轻轻地顿了一下,“我以为,您还没想好。” “我确实还没想好。” 鬃毛砂砾大方地承认,看着6的表情明显地灰败下来觉得有些好笑。对方虽然在别的地方笨拙得如同稚儿,但此时他也与一个陷入恋爱的普通青年没什么不同。他话锋一转,向6抛出了自己长久以来的疑问:“你喜欢我什么?” 他知道6不擅长讲这些,但这么好的,可以名正言顺逗弄一个正经青年的机会可不多见。 “您是火焰。” 出乎鬃毛砂砾意外地,6迅速地回答了他。对方蔚蓝色的眼毫不避让地看着他,语调轻快又坚定地回复道:“您是山洞里燃烧的火焰,将远方的一切照映在岩壁上。而我,”6抬起一只手触摸自己右肩垂挂的几何形吊坠:“是被囚于洞穴里,只能看着火焰倒影的罪人。” “这么夸张……” 鬃毛砂砾没听过这个岛上人人熟知的哲学寓言,但6话语里的真挚吓了他一跳,这有些太超过他的预期了。这下不说逗弄6,他自己都快被这严肃的形容弄丢自己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从容。

这并不夸张。 6看着鬃毛砂砾肉眼可见的赫然,微微地勾了勾嘴角。 圣经说: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 他曾熟读,却不能理解,直到他遇见鬃毛砂砾。他无法形容和描述自己的情绪,但圣经里的每一个字萦绕在他的心头。虽从未有人见过有关爱的确切证明,但若有人问起,不管是爱刁难人的移动葡萄架;或是固执的赫尔墨斯星;又或者是有着亮红色头发的除错师,他现在都有信心给他们一个回复。 于是恰到好处的灵光一闪,在这个他充满了信心的时刻光顾了他。领袖福至心灵,敏锐地察觉到了鬃毛砂砾询问他这个问题的言外之意。但未被证明的猜测不应该被这么随意地提出,6吞了吞口水,第一次在未发表演讲的情况下感到喉咙的干涸,“您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因为我需要了解你,小领袖。” 鬃毛砂砾摊了摊手,对坦诚最好的回复也是坦诚,“你总该知道交往是个很严肃的事情。我得多了解你一点才能做出合理的判断。” “那现在——” “嘘,嘘。” 男人眼疾手快地伸手堵住了6刚要开口的嘴唇,“这还远远不够呢。” 但是已经没有时间了。 6的手指攥紧了自己的衣袍,忍不住有些焦躁。但他的嘴唇被鬃毛砂砾的机械手指按着,便乖巧地没有开口,只是那双蓝色的眼睛因它的主人即将离开的事实而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一些哀求的神色。 “但是,” 这难得出现的神情似乎取悦了鬃毛砂砾。男人轻轻地笑了起来,牵动着他摁在6嘴唇上的手指也微微地颤动,“爱琴海的小岛上应该有很多的时间足够我慢慢了解。” “——?” 6微微瞪大了眼睛。这个答案太出乎他的意料,让他竟一时有些怀疑自己是否对语言的理解出现了偏差。 “嗯?你怎么这个反应,我应该没搞错你的小岛位置?它不在爱琴海吗?” 鬃毛砂砾放下手指,有些懊恼自己的粗心大意就要毁了眼下这美好的气氛。但6捉住了那只还未收回的金属手掌,拉到自己嘴边,贴着鬃毛砂砾冰凉的手指轻轻地说:“不,您没弄错。” 不光滑的金属表面很快因为6的呼吸起了一层淡淡的水汽,鬃毛砂砾看着6的动作,倒抽了口气:“你看的书里还教这些吗?” “您说这个?” 6在他的手指上落下一个吻,然后用自己的手掌包裹着他的。领袖常年被评价为四季手脚冰凉,此时少有地握着一个比他还冷的手掌,这经历让他感到了一些惊奇,“不,书里从不教这些。是我自己想对您这么做。” “哦天哪……” 青年的坦然和突飞猛进的感情表达让他再次感到一些羞赫,但鬃毛砂砾没挣脱他的动作。机械手指感受不到温度和质感,所以他只敢轻轻地回握6那只素白的手,以防给对面留下写什么毁灭性的伤痕。 6的嘴角时常都只抿成一条薄薄的直线,给人一种摸不透心情的冷淡表情。但此时谁来都能看出领袖的好心情————眉头舒展着,眼角向下弯起,嘴唇是一个标准的弧形。虽然还是有些不明显,但就算用最精密的仪器测量,那也会是个符合任何定理的完美弧度。鬃毛砂砾怀疑自己今天一天在领袖脸上所看到的表情变化要比小岛上的教众们过往二十年加起来看到的都多。

他们又安静地在这个无人经过的小角落牵了会儿手。岛上稀少有金属制品,唯一的金属们安静又散乱地躺落在沙滩上,是一场沉痛的灾难。因此6此时握着鬃毛砂砾的金属手,忍不住捏在手心里把玩。 他那副探究又好奇的神色总让鬃毛砂砾不忍心抽回——他已经很习惯把自己的手塞到孩童们的手上,听他们毫不掩饰的惊叹,但没有几个年轻人会向6这样直白地展露好奇——通常他们会认为由自己主动提起这只机械手臂是一种对鬃毛砂砾的冒犯,不过鬃毛砂砾本人倒是从不不介意。 若真要让他研究起来就没完没了了。鬃毛砂砾看着6专注地摸过自己每一个的金属转折,还是选择把手抽了回来以打断领袖在另一个领域的探究。 “那么,你该离开了?” 那只金属手已经在自己的抚摸下脱离了冰冷,更加接近人的体温,此时骤然从自己的手里离开,6忍不住感到一丝遗憾。但他很快地想到以后还有再触摸的机会,忍不住搓了搓手指, “是的,该和您说再见了。” “晚点我会向维尔汀申请外出许可的,我们到时候见。” 鬃毛砂砾伸手将6一丝垂落的发别到他的耳朵后面,再次向领袖保证。于是他原本一颗飘忽的心迅速地沉回了胸膛,他抓紧了自己挎包上的绳结。除了夜晚睡觉前,6从未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如此有力,如此清晰,几乎让他有种头重脚轻的错觉。 “好的,到时候见。” 这次6的道别没有遭到对方的挽留,所以他没有回头,挎着包快速离开了这个角落,但他知道鬃毛砂砾一直在背后注视着自己。

“好吧…我也该回去了。我们的小少女还在等着呢。” 鬃毛砂砾收回视线摇摇头,用左手捏了捏鼻梁。然后,他顿住了动作,红色在他深色的皮肤下不甚明显,但他还是感到热度从脖颈一路窜上他的耳朵——他的鼻梁没有感到一直以来属于机器的冰冷,而是微微有些温热的温度。带来温度的原因刚走没几秒钟,不妨碍他给鬃毛砂砾留下些什么。 男人背靠着石柱滑了下去,妄图把脸藏进自己粗糙的围巾里。虽然常年使用的围巾已经遮不住它主人发烫的脸颊,但现在的鬃毛砂砾显然已经无暇在意这个状况。他只是以一个抱着脑袋的姿势蹲在墙角,红着脸用母语咒骂自己丢尽了大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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