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波罗与戴奥尼索斯(Ⅱ.Ⅲ)

※6×鬃毛砂砾 ※写得不对的地方看出来了就是你对 ※大量海岛组,叔没出场(下次一定 ※继续歹毒地造谣

领袖最近有些心不在焉。 要看出这件事还挺困难的。毕竟6就算走神也将完满与合格贯彻到底,除了必要的会面时间之外一律独处,因此要发觉他的不对劲几乎是一个概率接近零的事件。 所以这件事本该是一个谁也不曾发觉的秘密,但红发的除错师不曾错过这些细节。这很有趣。当年亚齐行走在沙滩上的时候,是苏菲亚在他极尽穷举后提供了一个可以接受的答案,如今这秆天秤发生了微微地倾斜,竟也被同一个少女所察觉。 37曾在某次聊天中提到索菲亚的本质即为此,不得不感叹这颗赫尔墨斯星眼光之精确与毒辣。 但察觉到6有些不对劲的不止是苏菲亚。事实上这场单方面的指责开始于210多次在白天,看到6站在沙滩上往海面眺望。他在跟苏菲亚讨论时,刻意强调了“白天”这一概念,好证明自己对6的指难并非空穴来风:不是说领袖不能拥有一点自己的个人时间,但是白天明显不该属于在这个范围——白天该是传教,分享智慧的时间,而不是浪费在他的个人情绪里。 本就爱对现任领袖吹毛求疵的210义正言辞,而老实的红发姑娘也公平地向对方分享自己察觉到的不对劲:这周轮到她整理藏书馆,意外地看到6对着书发了很久的呆。 她在描述6发呆的时候斟酌了很久自己的言辞。这个动词显然与6不太般配,但她曾经目睹过对方的阅读速度,如果不是发呆,6显然不需要花费整个下午的时间,只在书页上堪堪移动了三次手指。

于是他们在一个下午的沙滩上顺利地拦下了领袖。 与苏菲亚对6单纯的担心不同,210对这件事嗤之以鼻。他本就爱挑6的毛病,只是平时的6恪守领袖准则,堪称完美地达成一切,让他找不到可以发难的由头。可是现在,对方无意识地暴露了这么一个弱点让他攻击,就算是存在着什么特殊的理由,也别指望210会手下留情。 好在6已经很习惯自动过滤好友嘴里充满火气和针对的部分,只选最重要的听——暂且不纠结他们的关系是否还能不能称得上是“好友”。不过他们早已不是小孩,时间不仅让他们成长,也让双方习惯于这种相处方式,要是210哪天突然对他温言细语反倒会让6不痛快。 “什么意思?” 可是在过滤了那些激烈的情绪后,6依旧没能理解这突如其来对自己的指控。他微蹙着眉头向抱着胸的210看去,希望对方至少可以解释一下。但后者毫不客气,没有一丝一毫自己正在跟学派领袖对话的意识,迎着6的目光就瞪了回去:“被表象世界的碎屑所迷惑,不仅忘了自己领袖的指责也听不懂人话了?” 210冷笑一声,一字一顿地再次重复:“你根本不配当一位领袖。”

6叹了好大一口气——实际上只有一点点的气流从他的嘴角泄出。这句话他从童年听到青年再听到现在,可以的话他真想让210下次换一句讲讲。 他们的关系早在一次次的针锋相对中被反复捶打,如今也算得上是百炼成钢一般的坚韧。这很好,210在6面前不必掩饰自己的恶意,而6在210面前也不必照顾他的情绪。双方心平气和地互相针对,打得你来我往旗鼓相当,像是完成一场只属于他们两人独有的特殊问候。 但他知道此次两位友人前来,并不单是为了就这个,他早已经听腻了的话题进行一次更深刻的讨论。他下意识地看向了苏菲亚。 红发的少女面色如常。210出格的指控要是被其他的教众听到,那必然会大惊失色甚至严厉声讨一番。但好在她早已习惯,并擅长处理这一切——通常这种小团体的维持,都避免不了有个好脾气的正常人愿意在彼此间充当粘合剂的作用。 她扯住了210的衣角,提醒他不要忘了此行的目的,补充上两人观察得出的结论:“210发现你最近白天总呆在海滩上,而我发现你看书的时候好像在发呆。” “——” 6没说话,但苏菲亚注意到他缩在宽大衣袍里的手不自然地往身后缩了缩。她不是个残酷的人,因此没有揭穿领袖的小动作,只是露出一些担忧的神色,“你最近好像有些烦恼。”苏菲亚顿了一下,轻柔地向她的朋友坦言:“你知道你可以依靠我们,亚齐。” 说完这话少女伸手捅了捅身边210的腰,示意他别再对6摆出个臭脸。210不置可否地轻轻哼了一声,没对苏菲亚这句话发表任何感想。

一起成长的伙伴间的关系总要更亲近些,此时听见苏菲亚念起自己的旧名,6忍不住有些晃神。年少虽是自己主动疏远,但被教众簇拥着解惑的时候,他偶尔也会透过人群看见210、37与苏菲亚谈笑着路过。成为领袖后他被教众抬得很高,尊敬、爱戴、拥护,太多的感情糅杂在一起,每当这些时候他总是垂下眼睛,想念幼时与伙伴在一起的单纯时光。 6并非是将一切感情都完全地抛之脑后,在领袖这个身份的压抑之下,是他像冰川火山一样沉寂的心。 感情带来莽撞,理智联系冷静。他强迫自己必须这么做,但是没有人不会感到孤单,就像没有人可以真正地控制自己的心。 正如此刻被他握在手里,藏在袖袍之下,被苏菲亚体贴地不去提起的不自然。

绳结现在摸起来有些湿漉漉地,6搞不清楚是海岛湿气的原因,还是因为自己太多次的抚摸带来的物理反应。他没想到自己表现得竟如此明显,或者说,他没想到自己会无意识地做出这些举动——这对他来说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失态,但好消息是现在尚只被210与苏菲亚所发现。 就像他下意识地把绳结往身后藏了藏这个举动一样,他暂且没去设想过,如果他的失态是被其他的教众发现会如何。一个6应当拥有无穷的智慧、无上的视界、敏锐的思维与领导者的气魄,但里面不包括,不应该包括对另一个人的感情。 他一直掩盖得很好,但6知道自己与过往的每一任6都不一样,甚至他的母亲——从血缘关系上来说与他最亲密的人。但从他记事起,他便不曾享受过一丝来自母亲的垂爱。不过他不在意,因为所有人都称赞他的母亲是如何地出色,是一位完满的6,而他理所应当地该为自己的母亲自豪。所以他不应该,也决不能对母亲有一丝抱怨。 更何况艾尔玛自愿为他承担起了一位母亲所有应该的责任。只是称呼不同而已,事实上,他早从另一位女人那里获得了同等的母爱。若非是不应当,6想,对自己来说,艾尔玛才该是他真正的母亲。

只是后来,他不仅失去亲生母亲,又在同一个时间失去了艾尔玛。命运在年幼的亚齐面前以一个绝不应该的方式,剥夺了这个孩子所拥有的一切。所以他突然开始明白恨是一种怎么样的感情。 但他不恨母亲,不恨艾尔玛,不恨这个岛上的一切,只恨命运。 所有为避免命运而做的努力都是在践行命运,但苏菲亚说,我们至少可以选择接受它的方式。所以他成为了6,而命运也没能带走亚齐——这一局不说平手,至少以过往的经验样本来看,还是他略胜一筹。

然后6就像颗氢气球一样,一直起起伏伏地漂在上空,以一个全知全能的领袖身份俯视这个世界。但绳结意外成了他联系大地的锚,而好友的话是把他拽落的手——现在他轻轻地落回地面上了。

6突然忍受不住般地喘了口气,在苏菲亚小声的惊呼中被210一把扶住了歪斜的身子。 “亚齐!你突然怎么了?” 是的,亚齐…现在要做出这个决定的不是6,而是亚齐。 他感到呼吸有些不畅,而胸口有被烧灼般留下的痕迹。这是他之前从未体会过的感受,6忍不住又喘了几声。他朝挂满了担忧表情的少女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碍,又冲眉毛拧得更皱的210点了点头,表示感谢。然后推开对方扶着自己的手臂,慢慢地挺直了背。 不是现在。他想。 最好是明天,不,还是后天吧,可能再过一天更好。等到他与自己进行过数万次的对话之后,等到他做好一切的准备,他会把这个决定告诉自己的好友。不仅是他们,岛上所有的人都会知道这个该死的,不可被饶恕的,不应当从一位6嘴里说出来的决定。 亚齐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微微的笑。

“给我一些时间。” 6最后留下这么一句话,就跌跌撞撞地往回走去了。无谋从不能称得上有勇气,他赶着回去整理所有一切可以支撑自己这个胆大包天想法的论证,留下苏菲亚和210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他什么意思?!” 210其实没吵过瘾。过往还有37替6来分担大半,但37身处海岛之外,只剩下6这么个半大的缸——现在这个缸看起来还脆了个口,连装水都能漏一大半,看起来实在无法承载别的东西。他愤愤地回头,想再同苏菲亚说上两句,但红发少女看起来比他更加无措,210只好任由自己无处安放的胜负欲憋屈地在身躯里横冲直撞。 学者们总是埋头于复杂的定理和证明,像他这么偏好于辩论的人也就独一份。这就不难解释他为什么对公民大会如此热衷,从不落下任何一场——这可是难得地,可以让所有人都理所当然陪他大过嘴瘾的重要活动。

可即使如此210也从不满足。 教典与远古的规训束缚住了这位天才性格里的尖锐与锋利,这也是那些总被37嫌弃为多余的修辞之所以诞生——辩论中总会有些不那么熟悉修辞含义的小老实人,听不出他藏在花言巧语之下的真实想法。这便是这自命不凡的天才逃脱被指难的狡猾小把戏。 事实上,海岛上能与210辩个平手的人也实属凤毛麟角,他就像头气势汹汹的雄鹿,张扬地对外炫耀自己一双节枝横生的大角。外人看见皆纷纷惊叹,唯有这几个一起长大的伙伴,一个垂着眼睛,一个不屑一顾,还有一个认为他会给别人添麻烦。于是雄鹿不厌其烦地将自己打磨得愈发漂亮尖锐的角展现在他们面前,势必要得到他们的认可,因此那么多的情绪中他最无法忍受的就是被无视。 偏偏6这次没回复他的任何一句,不仅自顾地留下句莫名奇妙的话,甚至转身就走,这实在是让人恼火。

210被领袖这难得的无礼打击得不轻。骄傲的青年直愣愣地瞪那个背影良久,直到6的身影都消失在海岸的一角,才像反应过来似的,脸色铁青,抿着的嘴唇哆嗦着上下一碰——苏菲亚知道这薄薄的唇瓣间马上就要不客气地吐出尖锐的批判,她赶紧出声喝止: “210!” 被点到名的学者被苏菲亚喝得一震,拧着眉毛瞪过去:“干什么!” “相信亚齐。” 苏菲亚特意在结尾的名字上加重了语气,“你知道的,他从不轻易承诺什么。” 领袖的话语如他的判断一样,精准且快速,像落在地上不会被捡起来的石子,从不会违背。 210咬了咬牙,扶正了脑袋上因为之前自己的动作有些歪斜的葡萄叶儿。他知道除错师选择的方向不会有错,此时也就只能嘟嘟囔囔地用不小的音量说些丝毫不会影响到领袖的小话。

自那次在海滩上短暂的会面后,6开始闭门不出。说是闭门不出倒有些过分了,白天——那些之前被210严厉指责过的白天时间里,他依旧认真执行一位领袖的职能。只是不管是沙滩还是藏书馆,甚至每一个用餐时间,都未能在空闲时间的任何公共场合瞥见领袖的身影。 上次这种情况还是出现在他年少时尚未拥有6这个称呼的时候。时间长了,这种情况就算落在最不敏感的教众眼中也堪称异常。 领袖在闭关做一个伟大的论证。 这个消息慢慢在岛上蔓延开来。为了不打扰这伟大论证的诞生,教众渐渐自发地减少了向领袖谏言的时间,于是6不知不觉中拥有了更多的闭关时间。人人都对这即将到来的伟大论证感到兴奋,偏偏当事人蜗居在山洞中对此一无所知,剩下的就只有间接,或直接地造成了这个原因的苏菲亚与210感到了些许不安。

有什么剧烈的改变要到来了。 红发的少女站在沙滩上,模仿着领袖的模样向海平面眺望,企图透过这些揣摩领袖的用意。但海平面上风平浪静,只有冰凉的海水轻柔地吻过她的脚踝,浇灭不了她心中愈发强烈的预感。 然后,非常突然地,海平面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点,破开海水朝着海岛驶来。 这就是6一直在等待的。 那一刻她突然无比确信这个事实。苏菲亚的心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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