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6-7)

※花京院典明×空条承太郎

6.   花京院在吃了两天的白煮清蒸爆炒凉拌,各种各样的鱼肉料理后,终于秉着尝试的心态,把被冰了两天又解冻后的鱼送到了承太郎嘴边。人鱼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条眼睛凹陷鱼身泛白,还散发着人类冰箱里奇怪的混合味道的冷藏鱼,三秒后一言不发地翻身躺进了被窝里。承太郎很少会用被子把自己整个头都蒙进去——他特殊的呼吸系统让他无法在被子狭小又闷热的空间里坚持太长的时间。但这次承太郎足足坚持了一分钟之久,直到花京院认命地把鱼重新放回冰箱,才把已经闷得满脸通红的承太郎从被子里刨了出来。   这之后花京院就固定在在早晨里保持着市场与家的两点一线。他虽然为了解决自己的伙食问题而努力钻研了各种有关鱼的食谱,但他依旧不爱吃鱼。更别提在经过早中晚三餐顿顿都吃的洗礼后,他对鱼的好感不增反减。因为这种心境,花京院自然也对鱼的种类了解甚少。而在这几天里,承太郎没有对他买回来那些,他都压根叫不出名字的鱼皱一下眉头,市场里热情的卖鱼小哥功不可没。   承太郎通常都非常地安静。他似乎也在刻意减少着自己的存在感,如果不是花京院主动开口跟他说些什么,他能保持着一个姿势在床上或躺或坐一整天。偶尔花京院忙起事情到头晕转向的时候,还会忘记自己的床上有条人鱼。而承太郎保持着每天一条鱼的进食规律,乖巧得地让花京院总觉得自己好像总是忘了什么常识性的事情。      今天是花京院把承太郎带回家后的第五天,而承太郎从早上起就有些一反常态。人鱼躺在床上不复以往的安静,翻来覆去摩擦着床单的声音不停地骚扰着花京院的耳朵。   “承太郎你怎么了?伤口疼?”   “不……”   承太郎有些吞吐,但花京院正和自己的假期作业奋斗,因此忽略了他的不自然。花京院向来讨厌需要进行大量计算的数学题,倒不是因为不擅长。正相反,他慎密的性格在应付这些阿拉伯数字的时候可谓是得心应手。但就算是再擅长,花京院也一向认为这些大量的数值计算除了在日后买东西时,能赶在收银员报出金额之前提前准备好相应的金额之外,并无太大用途。偏偏这学期的课程里包含着大量数字,连带着假期作业也不可避免的被四则运算给填满。他并非讨厌解题,但他讨厌在这些不必要的地方浪费时间。因此在他放弃心算笔算,打算从抽屉里找出计算器的时候,听到承太郎少有地率先挑起了话头。   “花京院,能带我去水里吗?”   “不行。你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吧,会恶化的。”   “只要水在伤口之下就没影响了。”   “太麻烦。”   被数学占据所有细胞的脑袋毫不犹豫地做出利弊分析,花京院头也不回的拒绝人鱼的请求。承太郎顿了一下。他通常是绝对不会与花京院就一个问题往复两次以上的,但这次实在是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让他无法对自己的正当要求让步。但真实的理由过于难以启齿,承太郎正为该如何编造一个能令花京院信服的理由而苦恼。他当然乐得在自己懒得开口的时候,花京院总能凭借他敏锐的探知力,从一个眼神或者一个小动作就推测出他的想法,但这份敏锐轮到想向花京院隐瞒些什么的时候就变得相当棘手。

  就在人鱼还在纠结该怎么向人类征求同意的时候,花京院终于在被数字填满的脑中想到了些许不对劲。   “抱歉,承太郎。”   他捏捏鼻梁,扔下笔转向对方,   “刚才我的头有点疼。即使是人鱼也没办法长时间离水吧?很抱歉我忘了这点。你现在感觉还好吗?”   承太郎愣了愣,还在思考对策的脑袋为这突如其来的机会有点卡壳,半天才回复了一句没事。但花京院却以为他这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是长期离水造成的后果,一时间忍不住在心里责怪起自己的粗心大意。他来到床边,也顾不上征求承太郎的意见,手就向那条鱼尾摸去。   或许是因为顾及人鱼的体温,室内长久地开着空调,导致腰腹与鱼尾链接的地方,像是冬天因干燥起皮的情况一样,露着干燥的白色外皮,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像雪花一样簇簇扑落。鱼尾上的鳞片因缺水而显得萎缩,对比他第一次见到鱼尾的时候,连本身泛着的柔软莹光都显得黯淡。而外翻的鱼鳞像是尖锐的刀刃,花京院只摸了一下就被迫缩回了手,以免自己被割得鲜血淋漓。承太郎也出乎意料地没有躲避他的触碰,这让花京院越发地认为是自己的疏忽——事实上承太郎也对自身的缺水程度感到惊讶。而花京院全是一副是自己错的模样,反倒让人鱼感到了一丝愧疚。   “其实没有那么你看见的那么夸张,我——”   承太郎本想安慰一下正露着一副糟糕表情的花京院,结果话音还没落,就看见花京院见鬼一样从床上捻起了一片他无意间蹭掉的鳞。花京院手指捏着那片鳞,颤颤巍巍在承太郎鱼尾上来回比划,很快就发现那片鳞原先的所属地——毕竟一片整齐排列的蓝色中心突然出现了一小块突兀的肉白色,如此刺眼的反差几乎让他发出了一声呜咽。   花京院的反应这么大,让承太郎都无法安慰他说褪鳞其实也算是他成长中不可避免的一部分,而每到秋季他甚至需要找一块粗糙的礁石为自己好好打磨一番,虽然这片鳞明显不属其中任何一种自然地剥落方式。但承太郎犹豫了半天,认为这片意外中掉落的鳞,或许能成为他达成目的的一个重要条件,于是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好让自己看起来会严肃些,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花京院。如果你再不把我送到水里,我身上的鳞片就会掉光。”   “你会变成人吗?”   “……我会死。”   承太郎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对花京院现在仍期待着人鱼变身戏码的幼稚想法感到了些许被冒犯了的恼怒。   “开个玩笑。”   花京院立刻收敛了自己的表情,速度之快让承太郎意识到,刚才对方那副绝对能被评价为蠢的表情是他刻意为之。这让承太郎稍微有些生气,或许是因为自己好像一直在顺着花京院的节奏,又或者只是单纯地对他这种游刃有余的表情感到不爽。他眼神不善地盯着花京院,不再说话,而这种审视以及压迫的态度让花京院立刻明白了对方心情。他赶紧转换了一个话题,   “抱歉,承太郎。只是你得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方法再把你给运下楼,我是真的抱不动你,而我家浴室在楼下。”   他这番话让承太郎想起了刚和花京院见面的时候。虽然过程他不太记得了,但是他确实是因为颠簸,曾几次在昏迷与清醒之间往来。这让他下意识地扫视了一下花京院。      因为室内空调的缘故,少年穿着长袖,袖口松松的挽起两层,露出白皙精瘦的小臂。承太郎看着那个比自己要细上一圈的胳膊,从鼻子里发出嘲笑的哼声。   花京院无奈。他本身并不是很爱运动的类型,比起出去玩,他更爱窝在房间里看漫画打游戏。虽说身体健康体力尚可,但他因为讨厌出汗之后到处都黏糊糊的感觉,从而让自己有意无意地避免了各种各样的室外活动。因此在学校换体育服的时候,比起同龄人身上浅淡日晒痕迹,与开始显露线条的肌肉,从脸到脚一个颜色的他倒也算得上是稀奇的情况。谁会想到体力问题现在竟像道天险一样横在他面前。   不如让承太郎自己用手爬过去吧,像那个什么,海狮还是海狗一样。   花京院忍不住偷偷地在脑中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虽然一定很有趣,但是想到人鱼腰上的伤口,与自己提出这个建议后一定会被人鱼开膛破肚尸沉大海的惨状,他还是决定想想其他的方法。    7.   “花京院,你不如让我自己爬下去。”   承太郎紧紧地抓着花京院用来把他打包的被单,语气冷静。   “不行,你的伤口会裂开的。再说我一定会好好地扶住你。”   高中生站在楼梯口跃跃欲试,甚至挽起了自己的裤腿。他原地活动了一下身体,冲承太郎伸出手,   “走吧?”   承太郎小小地叹了口气,把自己尽可能地缩进花京院为他做的代步工具里。抱是肯定抱不动的了,不如和来时一样用拖的。所幸下楼不比上楼困难,比起他把对方弄上楼时累得半死不活手脚酸软的情况,下楼可以说是要轻松得多——起码花京院是这么想的,所以他用床单与被子把承太郎给整个儿包了起来,做成了个简易的布橇子。花京院踏下两级楼梯,转过身小心翼翼地去拖,在要因为重力作用往下滑落之前,赶紧用自己的体重顶住了那个巨型包裹。   “你还好吗承太郎?这样会碰伤你吗?”   他咬着牙,几乎将全身的中心都压在那上面,才让包裹堪堪停在楼梯上。   “我没事。”   人鱼被楼梯硌了几下,但花京院之前塞进去的枕头与厚被子起到了很好的缓冲作用,除了有些颠之外并没有其他什么无法忍受的情况出现。他现在担心的是花京院,他们还没走几节,承太郎就已经看见一滴汗顺着花京院的脸颊滑落。可现在的情况容不得他反悔,唯有暗自祈祷他们能平安无事地下到一楼。   楼梯下到三分之二的时候,花京院又停了下来。他靠在承太郎的身上,喘息隔着被褥传进人鱼的耳朵里。承太郎从间隙里看见花京院的鬓角都被汗濡湿,红色的流海一绺一绺地黏在额头上,两颊因为吃力而涨得通红。承太郎心里那层原本厚得要死的防备,早在这一个多星期的相处里消减不少,而此时花京院这副狼狈的模样更是让人鱼心软,连带着说话的语气都变得柔和起来,   “…你没事吗?”    “不用担心!”   花京院冲他露齿一笑,故作潇洒地甩了甩他的红色刘海,却没想到他的刘海湿了汗,这么一甩之下竟粘在了他的眼眶和鼻子上。这让高中生顿时有些手忙脚乱,想要用手把头发从眼睛前拨走,却又担心自己这么一松手会造成一些糟糕的后果。花京院再三权衡之下,打算开口拜托承太郎。但他刚张开口,还没说出任何一个音节,就感到一只低温的手从他的眼脸上扫了过去。妨碍视线的刘海被拨开,花亰院头一次能这么近距离地看见人鱼的脸。      之前的承太郎总对他非必要的身体接触感到抗抵触与抗拒,花亰院当然理解。因此在失去换药这个接触借口之后,他也懒得自讨没趣,除了每日递给承太郎新鲜的鱼之外竟真的再无什么身体上的交集。此时人鱼主动伸出手来触碰自己,虽然是情况需要,但仍让花亰院感到被信任般无与伦比的喜悦。   他们靠得如此之近,近得花京院足以看清承太郎脸上的每一寸样貌。眉峰微微地蹙着,黑色的发在额前弯曲,露出一双湖色的眼睛。里面是一双不同于人类的,细长的瞳仁,眼角周围有着细密的莹蓝色鳞片。耳部的外骨骼——那应该这么形容吗?上面生着轻薄的膜,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甚至能看见膜下细小的血管。   人类与非人的特征在人鱼的身上浑然天成地结合。危险,但是美丽。   花京院情不自禁地凑得更近了一点,直到他感到自己的面上吹来人鱼浅浅的呼吸,这才突然回过神来,猛地往后大退一步,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但花京院明显忘记了自己正处于楼梯之上——他只来得急发出一声短促地叫喊,手胡乱地在空中挥舞了一阵,便整个人向后栽去。      承太郎在伸出手帮花京院把刘海拨到一边去的时候,并没有想太多的东西,仅仅只是因为在这种情况下这是最优解的办法。但是花京院紧接着的凝视是他始料未及的发展。他看得这么认真,以至于承太郎怔愣之下都忘了移开自己的视线。在他百年的生命中,花京院并不是他初次接触的人类,但从未有哪个人类像花京院般年轻鲜活。被圈起来的海域与定时出现的研究人员说是为了保护他们,但承太郎只觉得那是一种令人厌恶的圈养。他并不讨厌人类,他只是讨厌人类打量他的眼神。审视的,冰冷的,贪婪的,恐惧的,那令他感到浑身地不快。但是花京院不一样,承太郎在被他带回家的那个晚上,第一次接收到这么单纯的视线。赞叹,好奇,惊讶,令他那双紫色的眼睛即使在黑暗里也熠熠发光。   但那双眼睛里突然出现了一瞬的慌乱,然后伴着一声惨叫,花京院在他面前整个往下跌了下去。人鱼出色的动态视力甚至让他看见了对方那撮过长的刘海在空中划出的弧度,这让承太郎下意识地伸手去够花京院在空中扑腾的手。但给他反应的时间实在是太短暂了,他只来得及抓住花京院的前半个手掌,然后便被惯性带着一起向楼梯下跌落。      “承——噗呃!”   被楼梯磕得七荤八素的花京院完全没有想到接着地心引力之后,袭击他的会是承太郎。在他整个身子与地板接触后,刚想开口询问人鱼的情况,被担心的对象就整个砸在了他的身上。花京院发誓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有因为外部因素而想要呕吐的冲动。此时他躺在地上,微妙地察觉到了电视剧里那种因为腹部被重击而干呕的演员的心情。   “呃…花京院……你还好吗?”   “还行,只不过我现在叫花京垫不是花京院。”   花京院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开了个玩笑,然后便感到自己身上重量骤减。他睁开眼睛,却没想到人鱼只是在他身上撑起了身子,并没有离开。这下他整个人都被大他一圈的承太郎罩在身下,人鱼的表情逆着阴影,只留下一双清晰的青色眼睛,竟显得有些凶神恶煞。花京院不受控制地抖了抖,还不等对方开口,道歉求饶的话就一骨碌地从他嘴里溜了出来,   “对不起承太郎我就不该用这个蠢办法,还连累你跟我一起滚下楼梯,你的伤还好吗有没有其他地方疼?”   “……真是够了。我又没有在生气。”   承太郎叹了口气,神色无奈,   “但是说真的,你是不是该把这撮头发给剪了?”   硬要追溯这起事故的原因,左向右想都是花京院那撮刘海的错。如果不是那撮刘海盖住了花京院的眼睛,自己就不需要伸手帮他拨开,自然也就不会有对视然后花京院慌张后仰,结果双双摔下楼梯的惨案。但他这句疑问明显踩到了花京院的脚,因为高中生几乎是下一秒就大声地在他身下挣扎大叫起来,   “承太郎才是该减肥了吧!你刚才差点没砸死我!”   这级别太低的反击让承太郎挑了挑眉,撑着身子的手臂一松劲,整个人又向下面的花京院砸了下去。   ”我操!”   花京院只觉得胸口一重,一句脏话顿时不受控制地从嘴里飚了出来。  “需要再来一次吗?”   承太郎再次撑起了身子,自上而下地看着他。花京院滚动了一下喉咙,掂量了一下自己的瘦弱身板与承太郎之间的差距,慌忙把手举起来示意自己投降,   “承爷,小的知错了。”   花京院难得得吃瘪,连额前的刘海都无精打采地垂着。但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倒是极大地取悦了承太郎。人鱼的嘴角颤抖了一下,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      花京院完全没想到承太郎会笑出来,这下他是真的呆住了。平时总是刻意回避他视线的眼睛浅浅地弯起,眼角向下垂去,在那汪湖里荡出柔软的涟漪。眉头依旧皱着,但并不再是因为不安与焦虑。嘴角翘起,低沉的笑声从齿间滚落。不同于他之前在自己房间床上沉默木然,充满防备,如此放松自然的承太郎是花京院这几天来第一次看见的模样。因此他看得有些呆了,被压在身下一动也不敢动,甚至憋住了点呼吸。   承太郎笑了一会儿,察觉的身下的花京院意外地没什么动静,只是视线热切。他迎着看过去,又陷入那双紫色的眼睛里。承太郎很难解释当他看着花京院眼睛的时候,自己是什么心情。但如果现在有同类或者齐贝林家族的人在现场进入他的精神海的话,应该不难发现那是一种代表着愉快的景象——海浪平和,天空湛蓝,海鸟高鸣一声,落在浅滩上啄食小小的贝类。   “你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他这么想着,嘴上便不加掩饰地说了出来。花京院被承太郎这句话惊讶得嘴巴都合不上,张张闭闭了几次,才回复了一句谢谢。   “呃…那个,我们赶紧去浴室吧?”   花京院率先扭开了头,被人鱼用这么单纯地语气赞美,他顿时感到面上一阵燥热。他也曾被同学夸奖过自己生得还算是一副好面相,学校里明着暗着追求他的人横向对比一下也不在少数。但那些都不一样,来自承太郎的赞美,远比那些或多或少带着目的的称赞要令他高兴得多。毕竟承太郎是人鱼啊,他本身的美丽便使他拥有评价这世上一切事物的资格。      承太郎当然想象不到自己直白的赞美会在高中生的心里荡起如何的惊涛骇浪。因此当他从花京院的身上移开,回到因冲击而散架的被褥堆里的时候,花京院还躺在地上久久无法回神。直到承太郎叫了他一声,才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爬起来的时候花京院听见自己骨头与肌肉的摩擦,隐约发出一点咯啦咯啦的呻吟声,这让他莫名地感到有些怀念。以前他还住在老宅的时候暂且不提,花京院自认有记忆之后他就再没从楼梯上跌下来过。更别提他们家后来搬到了城里的公寓,上下楼时更是和楼梯绝缘。此时身上的这种酸痛让他微妙地想起小时候,还会在外面疯玩到满身是汗,脏兮兮跑回家被母亲训斥的场景。   花京院甩了甩脑袋,将远去的注意力重新拉回来。他打算走上前去把人鱼身下的被褥重新系好,但手却突然被摁住了——承太郎抓起花京院的手,拧着眉头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高中生手背上的几道狭长伤口。   “啊…”   被承太郎这么一注视,花京院才发现自己手上传来钝钝的痛。他隐约想起来在他即将跌落楼梯,承太郎伸出手想拉住他的时候,手背上确实传来几道刺痛的感觉。只是时间短暂,再加上后续一系列的事故让他早就忽略了手上这几道不深的伤口。伤口的边缘浅浅地渗出点血珠,此时被承太郎攥着甚至还有点痒意。而人鱼小心翼翼地托着他的手,避免自己锋利的指甲会再次伤害到他,这让花京院缩了缩。但承太郎似乎是误解了他的这个小动作,人鱼垂下眼睫,轻声道歉,   “抱歉,如果不是我说要去水里的话…”   “没事。”   花京院轻轻把手抽回来,对承太郎咧嘴,   “我都没感觉到疼。”   承太郎沉默地看着他,倒是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   “真的!别把人类想得这么脆弱啊。没事的,我们快去浴室吧。”   花京院被对方这副严肃的样子逗笑了,弯下腰去系被褥的时候顺手拍了拍承太郎的手臂以示安慰。承太郎这次没躲,他盘着尾巴坐在花京院给他重新弄好的被褥轿子里,意外地发现与花京院的身体接触开始让他变得有些安心。花京院似乎也察觉到了承太郎细微的心情变化,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弯了弯嘴角,然后用力地拖着被褥经过客厅,来到浴室的门前。      终于到了。   花京院拉开浴室门,往浴缸里放水的的时候忍不住从嘴里舒了口气。他倒不觉得麻烦,比起之前毫无精神劲躺在床上的承太郎,刚才对方露出的那个生动笑容要更让他感到心痒。喜悦程度差不多等同于喂了许久的楼下野猫,终于不会在你手指碰到它皮毛之前就拔腿溜走。他看着浴缸里渐渐被水填满,竟生出了些想要哼点小歌的心情。于是花京院也就这么做了——随便地哼着不成曲的调子,手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浴缸边上轻敲。承太郎在他身后,弄不明白对方看起来心情如此之好的原因,但他的注意力已经被渐渐满水的浴缸所吸引,倒分不出注意力去思考这些。   “好了,水放满了。承太郎你——”   花京院话音还没落,扭头就看见承太郎的半条尾巴已经心急地浸到了浴缸里,鱼尾上的鳞在水下柔软地舒展开,透过水面又折出浅淡的荧光。花京院当即也不再废话,努力地抬起承太郎的身子帮助他进入浴缸。伴随着对方噗通一声入水的声音,花京院身上的衬衫顿时被浇了个透。他胡乱地扒开自己湿透了的刘海,又抖了抖身上到处滴水的衣服。衬衫全黏在身上的感觉谈不上太好,但是看见承太郎在浴缸里愉快舒展身子的模样他倒也觉得值得。   花京院家浴缸并不是很大,承太郎只能把自己的尾尖搭在浴缸边上,但这也足够他身上的每一个干涸的细胞为终于回到水里而欢呼跳跃。他把自己的上半身沉在水里,耳下的鳃不住地张合着,贪婪地吞吐久违的水中氧气。隔着水,承太郎看见花京院抬手把那撮因为湿水而失了造型刘海梳到耳后,水珠从他头发上坠下,落回水面砸出一圈圈小小的涟漪。他躺在浴缸的底部,莫名地觉得高中生拨弄完头发,又开始拧自己身上衬衫的形象有些可怜。   这让他忍不住喊对方的名字。   但花京院三个字离了口就在水里变成了几个细小的气泡,升到水面破开。本应是传不到被呼喊的人的耳中的,但不知为什么,花京院却突然停下了手上拧衣服的动作,抬头看过来。高中生和人鱼隔着大半缸水对视,紫色被水纹荡开,让原本冷硬的颜色里透出点柔软,像是一篇小小的星海。 对了,紫色的眼睛。   这也是承太郎在楼梯上没有在第一时间错开和花京院视线交缠的原因。他们人鱼一族的眼睛颜色似乎总与湖海相似,因此花京院眼睛的颜色在他的眼里是那么的特殊——在此之前他只在珊瑚与水母上见过这种颜色。就在他还在仔细观察的时候,花京院开口了, “很挤吧?” “还好,已经足够了。我也不敢奢求太多。” 承太郎拍打两下尾巴,从水里探出身子。花京院耸耸肩,开始解自己衬衫的扣子, “不必委屈自己,等你的伤好了,我们去游泳池吧!虽然比不上海,应该也足够你好好活动身体。”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放我回大海呢? 这句话压在承太郎的舌尖上,但或许是花京院脸上那副期待的表情太过炫目,他终究还是没说出来,只是点了点头。花京院兴奋地砸了一下手,用一个抛物线把脱下的湿衬衫扔进门口的脏衣篓,也不顾自己还裸着上身会不会感冒,就在浴室里转起圈圈来, “那还得找深夜才能偷偷带你去,因为现在是夏天,估计只有到凌晨才会有空的泳池吧。啊,那这样的话还要提前去踩点,总之得找最近人最少的路。毕竟就算是凌晨也不能保证路上没人,要是被谁看到就糟糕了…嗯,带你回家的那个小推车应该也还能用……”   承太郎被花京院在浴室里来回地转悠弄得头昏眼花,眼神便不由自主地落在对方半裸的身上。花京院真的很白,甚至比起他自己还要再白上一些。虽然承太郎的活动区域基本都在深海照不进阳光的地方,但他在天气好的时候也爱趴在礁石上晒太阳,从而拥有了一身漂亮的小麦颜色。更何况他身上还带着在海中争斗的旧伤,这让他浑身散发出一种野性。但花京院不同,此时承太郎注视着高中生年轻的身体,会让他想起沙滩上小而脆弱的白色贝壳,是与他完全相反的存在。 这个认知让他血液里天生上位捕食者的血液都蠢蠢欲动起来——虚伪又弱小的人类,若非是利用了他的信任,他又怎会离开自己的海。像这样无法自如地行动,被饲养一样被迫寄居他们同类的檐下,只会给他这高傲的生物带来无尽的屈辱。而此时有一位毫无防备的人类,在自己面前露出头颈与腹部这些足够让他一击致命的弱点。未愈合的伤口在水下抽痛,被刺伤时的痛苦与懊恼像火一样舔舐人鱼的神经。 但他的目光很快又被花京院身上那些青紫的伤痕给吸引——痕迹看起来还很新,再加上主要出现的位置都在手臂与腰腹上,不难看出那是搬运某些超出他承受能力的重物时留下的磕碰痕迹。再加上这一个星期的相处,这些伤痕看在承太郎眼里就像是花京院的全身写满了是他欠的一样。承太郎没来由地就弱了气势。 花京院当然不会知道自己刚才在黄泉路路口来了个急漂移,在他还在兴致勃勃地规划自己夜晚潜入泳池计划的时候,从承太郎那边轻飘飘地传来了一句疑问, “为什么要帮我这么多?” “呃…!” 花京院骚了骚脸,一时分不太清承太郎这句问话的含义。但是人鱼语气平缓,神情认真,似乎只是真的在好奇他的行为举动而已。花京院模糊地感觉到承太郎正在审视真正的他,不是作为一个从浅滩上捡到人鱼的人类,而是‘花京院’。于是他决定如实回应, “因为我想和你做朋友。” “朋友?” 看着承太郎为这个陌生的词汇偏了偏头,花京院这时才有些在和非常理性生物交流的实感,他想了想,决定选一个即使是人鱼也能通俗易懂的理解, “就好比,你在海里的时候,有一条受伤的鱼从你旁边游过去,你会怎么办?” “我会吃掉它。” “……。” 花京院捂住了眼睛,真心地觉得自己这个形容比喻烂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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