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明信片

※关于对花京院典明个人的完全捏造 ※路人女生第一视角

  我是在上学的电车上遇到花京院的。   说实话一开始只是多看了两眼——毕竟樱红色的头发实在是太少见了。而且我之前从未在这条线路上遇见他,想来是刚到这附近不久,忍不住就把探究的视线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或许是我的好奇太过直白,花京院很快抬起脸向我这边看来。我赶紧给了一个歉意的微笑,他浅浅地冲我点了下头,就又别过了视线,看起来对我的失礼并不在意。   在视线对上的一瞬间,我注意到他有一双烟紫色的虹膜。映着早晨射进电车里的阳总让我想起一些坚韧而美丽的东西,比如古希腊人用来做酒杯的水晶,又或者是黎明天将亮时的第一抹晨霞。但是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却流露出淡淡的厌倦神色,花京院靠着车厢低垂着眼的时候,细密的睫毛盖着眼睛,像是将世间万物都拒之身外。      后来我总会在早上固定的时间和地点遇见花京院。要问我为什么对他这么关注,原因倒也没什么特别,仅仅是因为他实在是过于显眼罢了。在视野里一片黑的灰的白的西装和学生制服里,他红与绿的配色实在是很难让人不注意到他。于是在路上需要耗费的无聊时间里,用余光偷偷观察花京院几乎成了我用来打发时间的唯一娱乐。   他经常带着耳机听歌,偶尔在人比较少又有座位的时候也会闭着眼睛浅寐,但大部分的时候他总是捧着书站在人潮的末端,并且总是一个人——至少在我第一次注意他之后的好几天里我从未见过与他一起上下学的同伴。这种情况对于一个高中生来说实属有些罕见,而且他看起来也没有被孤立和霸凌。我偶尔还会在站台看见年龄相近的男生或者女生大声地和他打招呼,而花京院也会笑着回应,但从未与他们一起同行。   真是奇怪的人。   但这些都只是我个人的观察罢了。      我和花京院的认识源于一场放学后街角巷子里的打架。这场架之后我们的关系稍微有了些变化,不再是我单方面地偷偷观察他,而是更加实质性的互动。可惜那天的经历并不是什么俗套英雄救美的剧情,再者我们的关系也并不是往一个好的方向拐去。      学校到车站的路上我总爱抄近路。路从一片废弃的老民房里弯弯扭扭地穿过,是我偶然在一次追逐野猫的时候发现的。为了探索每条路的通向,那个早上我整整旷掉了两节课,为此还挨了班主任的一顿骂。   那天放学,我照例矮身从禁止条中间钻过去,踏上泥泞的小路。老区外面因即将翻新而拉起黄色的禁止条后,就连原本在小道里追逐打闹的孩子们都不见了身影,整条街只回荡着我一个人的脚步声——本来是这样的。   “喂,花京院,你染这种女人一样颜色的头发,不觉得害臊吗?怕不是你本来就是个女人吧哈哈哈哈!”   “咦,是这样吗?但我看你染着和那边流浪狗一样的发色,也不见得你是条狗啊?”   “妈的——!给老子摁住他!等老子打掉你的牙,看你他妈还敢不敢嘴硬!”   我路过巷口的时候往发出声响的地方瞥了一眼,看起来像是不良少年的集会。就在我准备当作没看到一般地路过的时候,一撮红色却显眼地跳了出来。我愣了愣,忍不住看了第二眼。事后我总是懊恼这仅有短短两三秒的迟疑,然而也就是这个停顿,让那边的人群注意到了我。   “看什么看啊八婆?赶紧滚!”   挑染着黄的少年不爽地瞪着我,挥了挥手里的棒球棍。我的视线绕过他,看到阴影里被好几个少年抓住手臂摁住的花京院。他看到我的脸的时候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从这偏僻角落路过的是名女生。然而就算是花京院单方面地当了我好几天的观察对象,面对这样的情况,我除了在心底保佑他不要被揍得太惨之外也无能为力。我收回视线抬脚准备走,却被身后花京院的声音惊得一个踉跄。   “前辈!前辈救救我——”   “怎么,你们认识?”   黄毛的不良顿时皱起了眉头,一挥手让剩下的少年一涌而上,反剪了手臂把我推到花京院旁边。我一时间没能理解这个发展,直到被这粗鲁的力道弄痛了,吸了口气才反应过来怒视着花京院。但他只是轻松地朝我笑了一下,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我咬了咬牙,企图和不良少年们交涉,   “抱歉,闯入这边是我不对。你们要怎么揍他都行,但是我不认识他,和他没有一点的关系。所以可以放我走吗?”   我这几句话说得诚恳,黄毛的眼神顿时有些犹豫起来。花京院这时却悠悠地补上了一句,   “啧啧啧,好绝情的一个女的。我们之间的一切难道都是假的吗?”   “操没人让你说话!”   我刚要张口骂他胡说八道,花京院的插嘴却像是激怒了黄毛,他顿时骂骂咧咧地举起手里的球棍向花京院砸下去,   “反正刚才也是随便说说的吧!你这种怪胎根本就不可能有朋友!”   花京院的嘴角一瞬间向下抿成冷冷一条,也不管那支对他直直挥来的棍子,低着头轻声地说,   “当然有的啊。”   眼看球棍马上就要落到他头上,我忍不住闭上眼睛别过头,不敢想象接下来要头破血流的场景。但是破空的声音突兀地停住了,既没有沉闷的碰撞声,也没有听到东西掉落在地的声音。我睁开眼睛,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失声。   黄毛的棒球棍离花京院的头距离很近,我从他微微颤抖和绷出青筋的小臂看得出来他已经使了十成的力气,但他并没有挥下去。他的动作在伤害到花京院之前就被迫戛然而止。黄毛似乎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瞪大了眼睛,嘴巴激烈地吐出咒骂。偏偏当事人像什么也没干似地,依旧垂着头一动不动。恐惧渐渐在少年的脸上浮现,吓得抓着花京院和我的不良也纷纷松了手,赶去那边查看情况。   “喂你对我们大哥做了什么!”   他们大声地冲花京院嚷嚷,又马上都僵在原地。我的面前霎时出现了一群雕像,但雕像们的表情又十分地鲜明——他们眨着眼睛,嘴巴张合,身体却一动不动。这场景诡异得让我脚下一软跌坐在一边,颤抖得说不出话来。   然后花京院动了。他抬手一根根地掰开黄毛握着棒球棍的手指,把那根棍子接过来,干脆利落地在每个不良少年的后脑勺都敲了一下。声音听着不大,但从他们无一例外都翻着白眼倒了下去的状态来看花京院也没手下留情。   最后是黄毛。但是花京院丢下了球棍,挽起了自己的袖子,我注意到他正在微笑。   “朋友,我当然是有的。”   我不明白花京院那看起来瘦弱的身板哪来那么大的力气,只用一拳就让黄毛几乎是以一个飞出去的姿态整个撞上旁边的墙壁。然后花京院拽着对方的头发,一下一下把他的脸砸在墙上。他笑着发狠,每砸一下就往外蹦一个音节,我听了半天才明白花京院在说什么。   “他叫Hierophant Green,你可要记清楚了。”   我也是没想到自己这段时间一直默默关注的人会是个偏执神经病,花京院那双笑意达不到底的眼睛让我从心底感到恐惧。我卷缩在巷子的阴影里,头一次觉得自己应该再生得矮一些。   花京院终于停了手,黄毛倒在地上,看起来早就神智不清,血顺着他的额头滑下来润进土里。他站着喘了几口气作为休息,然后像是突然想起我的存在,转身向我走来。我害怕他也要打我,徒劳地举起书包挡在我们之间,向后缩着。但他只是蹲下来,递给我一块手帕。   “抱歉把你卷进来了,没事吧?”   我侧着头从书包后面看他,看见花京院脸颊旁边有一滴飞溅上去的血。但他没有去擦,衬得他原本俊朗的样貌有些凶神恶煞。他假装没看到我在发抖,将那块手帕塞进我的手里,手指在嘴前比了个噤声的姿势,   “不要说出去哦,前辈。”   “…这算是威胁吗?”   “哎呀,这怎么能算威胁呢。顶多算是我这一个星期当你观察对象应得的报酬吧?你还赚了。”   我愣愣地咀嚼他话里的意思,脑中混乱地得出一个结果,   “——你知道我是谁,所以才出声叫我?”   “我本来不想打架的,而且你又刚好路过。我以为他们不会对女生动手,看来还是太天真了。”   “……我记得他们打的是你。”   “是这样吗——?”   他故意把这三个音节说得抑扬顿挫,尾音轻挑得让我有点想往他正笑着的脸上揍一拳。   “气量真小。”   “连着被人偷窥一个星期还挺恶心的。”   他耸耸肩,倒也不否认我对他的嘲讽。我自认理亏,也没有接话,但是与花京院把话摊开来说以后我反倒没有之前那么怕他。我撑着膝盖站起来,目光扫过地上的一片狼藉。   “他们——”   我开了个头,却又把后面的话给咽了下去。理智在提醒我不要对刚才出现的奇异现象询问过多,但是却没办法对瘫倒一地不良少年们视而不见。   “放心吧,最多只是轻微脑震荡,我没下狠手。”   花京院明白我的担忧,摇摇头。我顿时放下心来,提着书包自言自语般地向外走去,   “这里是禁止进入的区域,对吧?”   “没错。”   花京院跟在我后面,声音里带了点笑意,听起来是明白了我的默认,   “确实是禁止进入呢。”      “如果我没经过那条路你要怎么办?”   往出口走去的路上我忍不住向他提问,花京院却连个眼神也没给我,   “我回答问题以后你就不用再每天都盯着我了吧?”   “抱歉…这只是我个人的癖好。我没想到你会这么讨厌。”   “讨厌到不至于,只是不舒服而已。”   他漫不经心地回答我,我只好攥紧书包的带子不再说话。   “…我的朋友会帮我揍他们。”   沉默了很久,花京院才又开了口。我反应了一会儿想起来他是在回答我第一个问题。好像是叫Hiropant Green?这一串英文实在是有些绕口,我忍不住在心里咋舌。是外国人?奇怪的名字,而且我并没有在周围看到其他人的痕迹。但我忍住了好奇,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地追问。   “但是你刚才打架也很厉害,Ka…”   “花京院,花京院典明。”   花京院典明。我忍不住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至此我终于知道了这个红发少年的名字。我舔了舔嘴唇,换了个问题。   “他们为什么要找你茬?”   “讨厌我吧。”   “你做了什么?”   花京院突然停下了脚步,   “讨厌一个人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我蠕动了一下嘴唇,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喜欢一个人或许很难,但是讨厌一个人实在是太简单了。特别是对于少年人来说,一个动作一个表情,甚至是朋友一句不经意地提起都能成为讨厌这个情绪的导火线。我意识到花京院这句轻飘的反问里似乎还藏着很多内容,但我并没有资格多问。   “为什么总是一个人?如果和朋友一起上下学的话就不会被找茬了吧?”   “不需要。”   他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冷淡,否定的音节干巴巴地,像是被从胸腔的缝隙里挤出来。   “但是——”   我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花京院礼貌而又强硬地打断了我,   “就在这里分别,前辈。我还要去地下买点东西,请你先去坐车吧。”   我只好闭了嘴,目送他消失在涌动的人潮里。      “早上好,花京院。”   第二天早上我又在电车上碰见花京院。这次我不再隔着人群观察他,我挤到他身边,仰起脸和他问好。   “早…。”   他似乎是没想到我会这么熟念地跟他打招呼,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   “为什么要跟我问好?”   “朋友间问好不是很正常的吗?”   “你说我们是朋友?”   花京院顿时露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像是非常不能理解我的话似的,扯着一个明显是苦恼的表情。然而我比他更加惊讶,   “我以为我们昨天已经达成共识了?”   “那只是一个交易,而且你不能拒绝。”   我咬住下唇,明白花京院说的是对的。而且这个交易早在一个星期前就从我的观察开始了,他只不过直到昨天才在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昨天明显只是一个契机,但即使我没有刚好从那条巷子里路过,我想他很快也会自己找上门来。他早就默许了我的观察,又故意在我面前展现狠戾,像一个无声的警告——花京院明白我无法拒绝这种矛盾。他只是挽了个绳结,连饵食都没放,走进陷阱里的是我自己。   “你没有想过我完全可以无视你的警告?”   花京院抱起手臂,他眯着眼睛看我,像是在审视,   “你不会。”   这结论下得毫不迟疑,让我有些挫败。我自以为在一个星期的观察里已经把他模样摸了个大概,但从昨天的事情来看我简直错得离谱。在我还像个初学者一样拿着铅笔对着他比划轮廓时,他已经不知不觉间用相机把我拍了下来。   “性格真差。”   最后我只能扔下这句抱怨。花京院笑眯眯地,似乎是把这句话当成了称赞。      “奈酱,今天可以一起回去吗?我有事刚好要去你家那边。”   放学的时候收到隔着两条走道的友人扔过来的小纸条,我回复了个OK,在门口集合,把桌上的课本收进书包。往车站走的时候我们路过老区,我顿了下脚步,目不斜视地从另一条道上绕了过去。   “今天不抄近路了吗?”   友人站在警戒线前叫我,   “没看到被封了吗,最近这段时间就绕路吧。”   “真是的,你平常明明会直接无视钻过去的。”   她跑上来抱住我的手臂小声抱怨,两三句戳到我的痛脚。我忍不住大声反驳她,   “不会干啦!”   “是吗——”   她的尾音拖得长长地让我很想敲她的脑袋,于是我赌气般地加快了脚步。      我没想到在学校附近的车站也会遇见花京院。那个定理叫什么来着,当你刻意去关注的时候根本找不到踪影,但当你想极力无视的时候他却总出现在你的附近。我暗自不爽,压根不想往他那个方向多看一眼。   自那个早上的对话以一个不痛快的方式收尾以后,我有段时间没再搭理过他。对方也乐得自在,不用再收到令人不快的观察视线,我们又恢复到更早之前互不相识的模样。就在我低头避免和花京院对上视线的时候,友人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小声尖叫起来,   “什么啊!奈酱你家和花京院家一个方向?不是吧,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你认识他?”   “拜托,那是花京院诶?成绩不错运动好性格温柔长得又很帅,不管男生女生中都超有人气的那个学弟啊!真是的,你偶尔也关注一下学校里的人气趋势吧。”   我被友人手上的力度捏得呲牙咧嘴,听着她的话又忍不住要笑出来。全日本的校服在我看来大同小异,我竟然没注意到那是我们学校的款式。再者我向来对学校里发生的一切兴致缺缺,没想到我们会是一个学校的学生。   怪不得一上来就叫我前辈。成绩和运动好不好我是不知道啦,性格倒是真的超烂。   “啊奈酱他看过来了!天啊笑起来太好看了吧!我羡慕死你了!”   被友人大力摇晃手臂的力度扯回思绪,我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花京院迎着我的视线好心地冲我们晃了晃手。我正好奇他为什么突然这么热情,就看见那只手速度极快地在脖子上抹了一下。在旁人看起来那或许只是一个毫无意义的动作,像是擦了把汗或者提了提领口,但我只想起那滴溅到花京院脸上的血和笑不达底的眼睛。我打了个颤,强行提起一点嘴角,回了一个不那么僵硬微笑。      隔天是花京院主动找我搭了话,   “我还以为前辈跟我是一样的人。”   “你说什么?”   我皱着眉头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如果你说的是在别人面前装乖学生的话,很抱歉我是一点兴趣也没有的。”   “被发现了?”   “哈!”   我发出一声冷笑。从花京院的态度上我总算是看出来了,他大概是觉得既然已经在我面前暴露本性,干脆就不再伪装。不管是态度还是说的话都让人火大得厉害。   “前辈你想讲出去的话也随意吧。”   “讲什么?关于优等生花京院私底下是个性格恶劣聚众斗殴还会威胁学校前辈的下三滥?”   花京院看起来一点也不在乎我的愤怒,只是悠闲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但有没有人相信你就另当别论。”   我当然明白他的这种有恃无恐是从哪儿来的。花京院表面上的演技真是让人无法挑剔出一点毛病,如果不是因为观察他而被列入黑名单,现在我大概也会因为这个学校里的风云学弟跟自己处于同一条上学线路而默默欣喜吧。   “而且都是前辈不好,明明只要少一点好奇心就没事了。”   “你能对和你同一个车厢的火烈鸟视而不见吗?”   我下意识地反驳他,但话一出口我就紧张地捏住了衣服的下摆,我意识到自己依旧怕他。花京院只是愣了一下,捻了捻自己的刘海,旋即大声地笑了出来。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火烈鸟”   他弯下身子,笑得像个虾。他笑得太过夸张,以至于我得不停地向周围被我们打扰到的上班族和学生们点头致歉。过了一会儿花京院终于止住了笑声,揉着肚子直起身子,还摸了一把眼角,我怀疑他都笑出了眼泪。   “这可是人身攻击,前辈。我还是很喜欢自己的发色的。”   我挑了眉毛正想回嘴,却因为他的表情脑中空白了一瞬。花京院长的好看,虽然对于许多人来说他的长相偏向柔美,但也不能否认那是一张极有魅力的脸。在之前还处于我单方面观察他的时期时,他大部分的时间里通常是没什么表情的,只有在被别人搭话的时候才会露出笑容。现在回想起来,那也只不过是个极为公式化的笑容罢了。嘴角提起,肌肉上扬,眼角向下塌去,行云流水般的十成应付。   而花京院现在正切实地笑着,眼角挤出细小的纹路,朝阳的橙与他眼里的紫混在一起,少了点疏离与冷。眉眼柔和地舒展开,我这才意识到这好像是头一次看他露出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容。笑意落进他的眼底,总算是沾染了点高中生该有的活力,眩目得刺眼。   “谁让你染这种显眼的颜色……”   我撇过头,他这幅活泼的样子与我的印象里有些相差甚远,连和他呛声的语气都弱了不少。   “不是染的哦。”   花京院看起来心情不错,甚至弯腰扒拉了一下头皮,让我看他纯得没有一点杂色的发根,   “如果染成这样的话老师也会有话要说吧。”   “你还带着那种招摇的耳饰呢,既然要装就再认真一点。”   “真过分,但是只要对老师恭敬成绩优秀再加上人缘好就没问题了吧?”   这下又突然回到了我们对话最开始的那个话题。我不安地从他身上移开了视线,许多的问题就停在舌尖上,被翻来覆去地嚼了好几个来回也说不出口。最后我还是选择了一个折中点的问法,   “为什么平时不笑?”   “我不是一直笑着吗?”   “别装傻。那种笑也太假了。”   于是他收敛了点嘴角的笑意,视线定定地留在我身上。我又要想起他发怒的那一幕,紧紧地抓着衣角和他对视。   “因为没有必要。”   花京院看了我一会儿,悠悠开口。这是他第二次说出没有必要这句话。我无法理解,也无法认同。就在我又想开口的时候,花京院提前打断了我。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可是很脆弱的,十几年时间建立起来的关系或许只要一句话就能破碎。既然如此那从一开始就不需要构建。而且,”   他突然伸手在虚空中抓了一把,像是在抚摸着什么。他注意到我的疑惑,眼里突然有了点悲伤的感觉,   “我们是不同的。”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花京院说完又恢复到了那副笑眯眯的样子,虚伪重新将他的面容包裹,又是一张完美但生人勿近的面具。   “你如果不喜欢和他们相处的话,大可直接拒绝。何必假惺惺地维持关系。”   我对他的观点嗤之以鼻,全当男高中生忧伤明媚青春期的胡言乱语。   “不会过于接近,也不至于被孤立。一个正正中中的距离,这就是我的生存方式。人气可是很容易被操作的,用起来也很方便。”   他点到即止,不再多说。我被花京院的观点震住,一时竟无从开口,甚至从心底认同他的想法。   “你会跟每一个打探你的人说这些吗?”   “当然不,这也只是为了方便。”   他漂亮的眼睛在我脸上转了一圈,露出一口白牙。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也只是不甘心。我不明白花京院所说的“不同”是什么,但我将它理解为青年人特有的傲气。像是一种干净的自傲,一种坦坦荡荡把自己摆在你面前,任你如何理解都不会动摇的自傲。他一直在微笑,眼睛里却始终是冷的,带着点嘲笑的意味冷静地睥睨众人。   仿佛这个人天生就该这样。花京院他就该眨着双洞察万物的眼睛,聪明地看待一切,也被人这么注视。你从他身上感受不到过多的压迫感,可你却切实地感受到在方方面面他是高人一等的。矛盾却依旧存在。   但是那种微妙的维和感觉到底是什么呢?   电车缓缓进站,花京院冲我点了点头率先下了车。我注视着他的背影,跟在他身后迈开脚。      在那之后我将更多的观察时间放在了学校里,但通学路上的电车里我们依旧会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有时候聊聊电影,小说或者自己喜欢的音乐,可花京院总在谈论到自己的事情的时候闭口不谈,并巧妙地将话题引到我身上。我总要到事后才反应过来,这么来回几次,在他连我家祖父的生平都快套得一清二楚后,我终于放弃了语言上对他的探究。就这样过了好几个星期,我终于还是没忍住在一个放学后拦下他。   “我说啊,花京院。你这样对别人很不公平。”   “?”   红色头发的少年不明所以地看过来,刘海摇摇晃晃地。我冲他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活像个爱操心的家长。   “我不知道你到底在固执什么。但你只不过是在消耗别人的善意罢了。”   “不明白前辈你在说什么。”   花京院叹了口气,扭头想走。   “你想要朋友吧?”   我吸了口气,终于把这句话说出了口。花京院动作顿了顿,用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看着我,   “好奇怪啊。前辈认识我这么久应该知道我朋友很多吧?”   “是这样吗?但是好像你的心里并不这么想啊。”   我学着他之前的语气拆穿他,于是花京院脸上最后的那点笑意也消失了。   “怎么样都和前辈没关系吧?请不要多管闲事。”   “你这个自利主义者。”   我加重了点语气,听上去就有点训斥人的意味。花京院撇撇嘴,一副不想再谈的无聊表情。   “真烦人啊。”   他这下连敬语都懒得加,转身就走。我想冲上去抓住他,脚下却寸步难移。   “花京院!”   我感到有藤蔓一样的触感攀上我的脚踝,让我下意识地蹲下来去抓。那些滑溜又粗糙的触感如此的真实,我却什么也看不见。这景象让我害怕得大声呼喊花京院的名字,但在那一瞬间我不知怎地突然想起之前巷子里的场景。然后脑中像过电了一般,我觉得自己突然抓住了一直以来找不到答案的问题尾巴。   “Hierophant…green?”   我跟着模糊的记忆吐出这个发音别扭的外语名字,这时离我十几米开外的花京院却突然转过了身,饶是我隔着段距离也能看见他脸上震惊的表情。我不清楚他是怎么听见我的话的,但是我知道这个名字对他来说相当重要。   “Hierophant green。”   我迎着他震惊的眼神又重复了一次。花京院动了动手指,我清晰地感到那些缠着我脚踝不让我动作的藤蔓散去了。我走近他,花京院神色复杂却不再躲闪。   “前辈你…能看见?”   “不能。听你说过而已。”   我干脆地否认,于是那微微亮起的紫色又迅速地灭了。花京院皱着脸,似乎是因为被我将了一军,看起来心情极差。   “这就是你说的不同?”   我伸手在他附近的空间里捞了捞,却什么也没碰到。花京院略带点嫌弃地看我独自在那儿手舞足蹈触摸空气的样子,犹豫着将一把空气引导到我手里。我握着那段拥有实体的空气,心里被他信任的喜悦竟多于对这一现象的吃惊。这种心情似乎也表露在了我的脸上,花京院不自在地看着我的笑容,露出了一个有点疲惫的表情。   “现在前辈你也明白我的意思了。不要再跟我走得太近,我们不是一路人。”   “做不到。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前辈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才说过几句话罢了,你以为自己很了解我了吗!”   花京院顿时生起气来。即使我用力地攥紧了手,藤蔓般的空气还是从我手中迅速地溜走了,只留下手掌中被摩擦带来得钝钝疼痛感。我看不惯他一副尖锐的模样,也提高了音量,   “非要知道得一清二楚才能当朋友吗!”   他显然小瞧了女高中生特有的高音,被我吼得连生气的表情都滞一瞬。我隐约察觉到此时花京院表达出来的愤怒也只不过是他的一层保护色,于是上前一步揪住他的领子,   “之前你说过的话我原话奉还,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才是只要一瞬就能建立的啊。”   花京院神色复杂地看着我,那双紫色的眼睛里荡不起一丝波澜。我明白那是他自顾封闭的内心,也清楚的认知到我压根不会是那个能解开他心结的人。   花京院的内心像是一座丰沛的花园,奇珍异草在里面肆意生长。但是花园的门上了锁,慕名而来的人们只得称赞那些偶尔探出墙来的美丽花朵。我在花园门前徘徊了许久,守园人也只是笑着递给我一朵刚折下来的花,清晨的露珠从它柔软的瓣上滚落。   失落是一定有的,但我忍不住,忍不住想要去敲打他。也许只是不想看到那张脸上再露出克制又疏离的假笑,又或许是我就想要多管闲事。但不管是哪种,我都希望他不要再钻牛角尖。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本就复杂得或许要花上一生才能解析点皮毛,也正因如此,世人才称赞与歌颂高山流水。可是那种关系少之又少,触摸不到的人又何必作茧自缚。如果说花京院是非知音不要,那我绝对二话不说直接走人,但他偏偏不是。不过是个呆在自己画的圈内拒绝外出,坐得比唐僧还稳的固执小孩罢了。   啊啊,不同吗。   我知道花京院渴望的只是一个认同,但那不是我,甚至不是普通人能给的。只有和他一样拥有那种奇特能力的人才有办法打破那层隔阂,把他从圈内拉出来。   我突然莫名地想抱抱他,又觉得这举动太过亲昵了。前不久我还刚在学校里偷偷冲他比过中指,所以最后我只是拍了拍他的头顶。   “前辈…”   花京院眨了眨眼睛叫我,表情有些古怪,   “你现在表情慈祥得好像我过世的奶奶。”   我一个没忍住,狠狠地扯了一把他弯曲的刘海。      “说来你假期有什么安排吗?”   期末的时候我在电车上这么问他,花京院皱着眉头思考了一阵,告诉我要和父母一起去埃及旅行。   “埃及啊,真不错。记得给我寄明信片。”   我顿时来了兴趣,而花京院斜了我一眼,似乎在问为什么。   “出去旅游给朋友寄明信片是常识吧?”   我这句话说得理直气壮,他嗤笑了一声,倒是没说话。从那次我拦下他之后,他就放弃了对我“朋友”这个词的反驳。不过我明白这只不过是他懒得再纠正我的一种无视。我也不在乎,依旧在通学的电车里碰见他后自顾开口。花京院大部分的时候还是愿意搭理我的,但是再遇到他不想回答的问题的时候,倒也不会像之前那样笑着换一个话题,而是闭嘴,用行动坚定地拒绝我。   例如我一直纠缠不休的法皇之绿——他只纠正了我对于法皇名字的读音。两个日本人对着一个相当不常见的外文名字吭哧半天的场景实在是有些好笑。在这方面上他倒是多了点自己的颜色,总没以前那副笑眯眯的样子让人讨厌。   花京院不回答我关于这方面的任何问题,我就娱乐般地自问自答,久而久之法皇在我心里就变成了一个绿色蔓藤怪的形象。我跟花京院提起过一次,结果脑袋被重重地拍了一下。我看着花京院,他憋着笑摊了摊手示意自己什么也没干,我只能对空气做了个抱歉的手势。   “那祝你埃及旅行愉快,花京院。下学期再见了。”   到了我该下车的时候,我冲他挥了挥手说了声再见。踏出车厢的那一刻,我感到有东西勾了勾我的手。很轻,像风吹过掌心。我回过头,花京院隔着电车缓缓合上的门冲我笑,   “谢谢,前辈。下学期再见。”      新的学期很快开始了,但不管是电车还是学校里,我都没再见过花京院。我私下四处打听了一下,附近的人说他们家似乎是搬到很远的地方去了。我有些懊恼,这家伙要走也不通知人,更何况我还想等开学了再听他讲讲有关埃及旅途的事情。结果不仅是明信片,现在连人也没看见。   后来新年过了快一个多星期时候我收到了一个来自埃及的信封。信封里只有一片薄薄的照片——花京院正和他身边穿着黑色制服的高大男人在金字塔前,一起被一个梳着奇怪发型的外国男人揽着肩膀。帽子遮住了穿黑色制服男人的大半张脸,看不太清楚表情,只露出了一个上扬的嘴角,花京院本人则抱着一只黑白相间的波士顿梗和旁边的银发男人对视,笑容灿烂。画面中的三个人谁也没看镜头,我好像能想象出帮忙拍摄照片的人的无奈表情。我把照片翻过去,背后除了写着一句“风景很漂亮”和一个笑脸之外别无其他。我抚摸那由两个点和一个弧线构成的简单笑脸,微笑着把这张迟到了很久的照片收进抽屉。   看来终于有人拿到那座花园的钥匙了。      毕业后我整理东西时,翻到这张照片又想起花京院。   不知道火烈鸟现在飞到哪里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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