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晚樱与白刃锋】

  1

  卡卡西杀死了一株樱花。

  暗部的佩刀吹毛立断。青白色的刃光一闪,盛放的花枝随之被刀锋斩落,伴着挥刀的破空声平整地裂做两半。无所凭依的花朵飞散开来,落在凶手的发上身上,下起一场洋洋洒洒的花吹雪。

  可惜被杀死的只有樱花而已。用刀挥出的锋利一击并没能砍到叛忍的身体,对方凭借树干的遮掩堪堪躲开,仅衣襟上被划了一线小口。纵使如此,叛忍依旧为敌人的速度而悚然。白发的暗部仿佛野狼一样敏捷又致命,先前的打斗之中他也隐约意识到了,这样纠缠下去自己败北只是时间问题。

  就在此时,叛忍注意到在花树被斩断的一瞬间,男人那副仿佛铜墙铁壁般冷静的态度突然出现了裂痕。他对着被刀刃划开的枝桠似乎是愣了一下,时间很短,只是眨眼的功夫。

  对于忍者而言,就算一瞬的愣神也是致命的疏漏。叛忍迅速将手指交叠,尖锐的岩石尖刺随着结印向同一点疾射而去,虽然先前几次施展这个忍术都被巧妙地躲过了,但是此时瞄准的对象正在分心,这次必然能制他于死地。

  正如叛忍所想,锐刺命中的声音与压抑的惨叫一同响起。他顿时振奋起来,抽出随身的苦无向前冲去,正打算给也许还没死透的难缠暗部来上一刀,割下他的头颅——

  而下一秒,他面上放松、甚至微微带着笑意的神情凝结住了。闪着寒光的白刃从身后送进他的胸膛,又极为熟稔地抽了出去,过快的攻击使他尚不能感知到疼痛,只有晕眩感席卷了身体。叛忍挣扎着扭过头,想做些垂死挣扎,或是看清杀死自己的人。

  有些模糊的视线里,完好无损的暗部站在他的背后,狐狸面具的孔洞里透出一双奇异的眼睛。一侧漆黑的眼珠被阴影淹没,另一侧赤红的眼珠闪动血色的光泽,而他的眼神却平静无波,像是无喜无怒的鬼魅。叛忍来不及思考,就被雪白的刃面吻上脖颈,彻底切断意识。

     卡卡西慢条斯理地用尸体上的衣服擦拭血迹。他曾是享誉各国的写轮眼卡卡西,当然不会犯在战斗中分神的失误……不,可能还是有的,特殊情况下。刚才被岩石刺穿的不过是个即抛型的影分身,虽然此时被击穿身体的痛感已经回到了他的身上,但既然赢了疼痛也无碍。

  卡卡西是习惯疼痛的人。

  他把刀擦得锃亮,爱惜地插回背后的刀鞘,低下头。失去生命的樱花落在脚下,花瓣散乱,断裂的枝头切口处尚有新绿。即使先前的愣神只是迷惑敌人的计策,但其实卡卡西心下确实有些内疚。他想起了糟糕的事情。

  自己并不会怜悯任务要求斩杀的叛忍,却会对葬身于手下的无辜生命心怀愧意。

  卡卡西挑拣了一下,捡起一枝尚没受到太大波及的残枝,抖了抖,打算带回去插在花瓶里。

  2

  宇智波带土正在做梦。他总是做梦,对此已经差不多习以为常了。

  起初是很美好的梦。带土的意识像是神一样浮在半空,看着神威空间里穿着奇怪衣服的自己和卡卡西交谈。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不过既然是卡卡西,那想必不是些令人担心的话题,最次也不过是要连着好几顿吃盐烧秋刀鱼而已——虽然对于带土而言这也算是灾难,但卡卡西总会妥协的,毕竟他是卡卡西嘛。

  可是之后就不怎么妙了。也许因为两人意见向左,交谈结束就动起手来。起初带土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自己打了半天也就吹了个豪火球,卡卡西要是能被这玩意打伤就实在有点匪夷所思了。但在他用手上莫名其妙冒出的漆黑的利器刺向卡卡西、而卡卡西也一脸杀意地举起雷切冲向心脏位置的时候,带土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响,来不及思考就想挡在他们之间。

  他没能挪动一毫,就好像在看录影带的人再怎么猛砸屏幕也并不能左右录下来的影像一样。他看见自己哇地咳出一口血,看见利器刺穿了卡卡西的肩头,看见雷切的光芒消失,那只熟悉的手显现在胸前巨大的空洞里……那双拿着苦无的手他看了千遍万遍,每根手指都灵活得能玩出花来,这时候却在颤抖。像是再也承受不了那铁器的重量一般,它战栗了许久, 最后也没能拿稳苦无。

  叮。

  带土觉得自己不能思考。他看着卡卡西,看着自己,看着他们互相谋杀却像是紧紧拥抱的影子。漆黑的眼珠无意识地转动起来,变成赤红的三勾玉,再变成艳丽的万花筒。他伸出手去,抚摸着自己的胸口,好像那里也有个无法填补的大洞——

  ——他好像真的摸到了什么。

  然后带土醒了,满身冷汗,面如白纸,惊惶地一把抓住那不知是何的事物。

  “……带土?”

  3

  等他冷静下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紧紧抓住的除了一截花枝(鬼知道是怎么出现的),还有卡卡西的手腕。卡卡西没有挣扎,温顺地任凭自己的手被捏住,另一只手安抚性地轻轻拍着带土的肩头。直到带土眼前不再发花、能从那个诡秘的噩梦中恢复意识后,卡卡西才把脸凑近了些,关切地看着他。

  “我……做了噩梦。”宇智波带土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液。带土还没能完全从那种巨大的惊吓里清醒过来,但身体已经自然地靠近了自己的发小,半倚在他的手臂上。这个举动让卡卡西也显得稍稍放松了些,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让带土靠得更省力。“我梦见,你,”带土伸手点着卡卡西的鼻子,然后又点点自己,“和我,在我的神威空间里互相谋杀。我用奇怪的武器刺穿了你的肩膀,而你用雷切……”

  他说不下去了,整件事实在都太匪夷所思。梦里的自己不是真正的自己,梦里的卡卡西也不是真正的卡卡西。他可以为了梦里自己伤害卡卡西的行为愧疚,多么愧疚都行,但他怎么能用梦里卡卡西的举动来指责真的卡卡西呢?!卡卡西是无辜的,没有任何无辜的人应该为自己没做的行为负责,而且,还是那句话,他可是卡卡西啊。

  “而我用雷切刺穿了你的心脏。”

  然而卡卡西平静地接话了。他微垂着头,刚才因为慌张而拉下的面罩松松垮垮地挂在下巴上,那颗黑色的小痣因此时苍白的脸色而显得格外显眼。卡卡西伸出手,掩住了带土脸上那只仍没想起来关闭的写轮眼,温柔地摩挲着它,“我的雷切只会瞄准心脏。是吗,你做了这样的梦……我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啊。”

  “但是、卡卡西!那又不是你的错,这只是个梦而——!”带土一把拉开覆在自己眼睛上的手,忙着去宽慰消沉的朋友,却被卡卡西抬手的动作打断了。他看着卡卡西伸手把那枝被遗忘的樱花捡了起来,拂了拂也许沾上了的灰尘,然后塞进带土的怀里。带土莫名其妙地捧着它。

  “也不是你的错。是这样的,带土……比起担当上忍,暗部的工作更偏向于出外勤。我确实杀过很多人。”卡卡西沉默了一会,斟酌着措辞开口。“有的时候,虽然我很小心了,但是的确有时候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战斗时思虑不周导致平民受伤啊,在命中目标前一刻突然跳出来的人把自己当肉盾挡在目标前面啊,或者是……像你手上的那枝樱花一样,我刚刚才不小心杀了它。我不是故意的,但是伤害确实造成了,那是我的错。”

  “所以带土,如果什么时候我想要杀死你的话,你就先杀死我好了。因为起因一定是我的错。即使在什么杀死你才是正确选择的前提下,按我的意志而言比起让你死去,还是我自己死掉比……带土?喂带土???”

  有滚烫的东西从右边的眼眶里流淌下来,沾到了脸颊上。宇智波带土茫然地伸出手去摸了一把,却觉得好像越擦越多,液体好像永远淌不尽一样,视线变得模糊了。那是血呢,还是眼泪呢?

  他感觉到卡卡西也惊慌地捧着他的脸想要擦拭,于是一把抓住了那双手。带土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他只能凭借本能猛地把卡卡西拉近自己,向他表达自己脑子里的一团乱麻。

  “你是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卡卡西。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的神威天下无敌,我们,我们……你永远是对的,绝对不会犯错,我们一定能一起活下去!”

  他语无伦次,近乎词穷,对自己的表达能力感到绝望。语言实在是太苍白了,根本没法解释痛苦。他的身体仿佛不受控制似的,前倾、前倾、再前倾,直到撞进卡卡西吃惊的视线里,鼻尖碰到卡卡西的鼻尖,然后嘴唇碰到卡卡西的嘴唇。

  在做什么啊,也许是疯了。卡卡西也疯了吧,为什么不推开——但是,感觉不坏。不如说,这好像是世界上最正确的事了吧?

  比起莫名其妙互相刺杀的幻影,简直就像是神赐一样的温柔乡。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有三十秒,可能有一个世纪。带土离得稍远一点,结束了这个只是肌肤相贴的吻。他捂着通红的脸颊,急于去解释什么,舌头却像是被捉住了一样讲不成句子。刚刚关上的写轮眼又自己打开了,不受控地滴溜溜乱转。最后还是卡卡西看不过眼,他抬手扣住带土的后脑,缩短他们刚拉开的距离。

  理所当然的,带土立刻忘记了自己想说什么,多半也不需要想起来了。

  他的眼泪不知何时停住了,狭窄的视野里有掉得差不多了的樱花,和比樱花更温柔的卡卡西。卡卡西伸出手臂回抱住了他,露出安抚性的微笑。

  “我发誓。我发誓,我不会死的,带土。你也不会死,我们都会活得很久。”

  于是带土的恐慌突然痊愈了。他把下巴放在卡卡西肩头,闭上眼睛,觉得自己终于从那个讨厌的噩梦里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