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罗雷特】【伪abo】树欲静而风不止,pt6

#库罗雷特 #クロレト


帝国历1180年,星辰节。 一轮凸月高悬夜空,在地面上投射出高塔的形状;向下是被藤蔓覆盖的灰白墙体,只从窗台透出点点暖光。尽管时间已经接近午夜,女神之塔塔底的庭院中依然徘徊着相当数量的学生,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或是兴奋,或是不安。毕竟,这是加尔古·玛库士官学院一年一度的舞会之夜。 就在这修道院著名告白圣地兼许愿景点的最上层,只由月光投下的廊柱阴影之中,有三个人分别站在通往女神之塔顶层的走廊两端:靠在最里侧窗台边上的是阿德剌斯忒亚帝国的皇女,另一头的楼梯口则站着雷斯塔诸侯联盟的天降盟主继承人以及今年临时转职为士官学院学级担当教师的前佣兵。两组人在深夜寂静的空气中大眼瞪小眼,看起来谁都没有向谁告白或是一起许愿的意思。 漫长的数秒过去之后,艾黛尔贾特从窗台旁优雅地直起身,脸上震惊的表情已经消失了,只在开口时声音还有一点点僵硬:“晚上好,老师……库罗德同学。这种时间怎么会在这里?” 一个停顿,随后是库罗德故作轻快的声音:“当然是在和老师约会啊。皇女殿下又在这里做什么呢?” 如果贝雷特还有精力的话,他会纠正的。 艾黛尔贾特看向了贝雷特。一瞬的犹豫之后,贝雷特说:“看见莫妮卡了吗?” “没有。”艾戴尔贾特说,重新将视线投向了窗外,“她让我在这里等她。你们找她有什么事吗?” “她是——” “今天?这种时候?在这里?该不会是告白吧?”库罗德说,语调依然十分轻快,“说起来殿下最近似乎一直在和莫妮卡同学约会呢,方便的话可以透漏一下你们约会的内容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艾戴尔贾特说,依旧看着窗外,“有功夫关注那种流言,稍微注意一下自己最近的言行如何?有些事可不是洗一两节厕所就能结清的。”她略微侧过头,就好像是想转头过来,但是忍住了,“……所以,莫妮卡发生什么事了?”


早些时候: 尽管没有硬性要求,在金鹿学级全员——主要是芙莲(“老师不去的话就没人敢和我跳舞了——”)和希尔妲(“老师去我才说得动莉丝缇娅和玛丽安奴,拜托啦~”)——的怂恿下,贝雷特还是出席了大修道院一年一度的学生舞会。敞亮的大厅,轻盈的舞曲,以两位级长为中心欢快起舞的学生,女神元年的节日气氛多少冲淡了露迷尔村事件所带来的阴霾。 贝雷特站在两道围观的人群之中,看着大厅中央并肩起舞的两位级长,不禁开始好奇他所负责的学级级长又跑去哪里了。自从角弓节之后,库罗德的课后行踪愈发成谜,只在每节需要使用退热剂的晚上准时出现,被他问起时也一反常态,只是简单地“在查绑架案的事”后便再无下文。往日被库罗德占据大半的课下时间突然空了出来,整整两节期间只发生了一次来自藏书阁夜巡守卫的投诉;然而,紧随而来的狮鹫战和白鹭杯的准备活动让贝雷特并没有多少时间去思考这件事——直到现在。 要么是他的学级级长突然转了性,要么是对方惹事的功力终于精进到了不再需要他帮忙/善后的地步;无论是哪一种,对于这两节异常繁忙的贝雷特都理应是好事。但是…… 一丝混杂着潮气的咸腥味从贝雷特的鼻尖下掠过。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转过头,一眼就看见他那神出鬼没的级长正越过好几个学生向他的方向挤来。 “库罗德?” 对方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后露出了一个典型的库罗德式的笑容:“老师,原来在这里!” (贝雷特不由自主地意识到,在听见对方声音、看见那明显是意有所图的微笑的一瞬间,两节以来一直在他脑内徘徊的那一丝奇怪的低落情绪突然消失了。) 在贝雷特开口回应之前,金鹿学级的级长已经抓起了他的手;一愣神的功夫,贝雷特发现自己已经位于人群的最里层(出于某种原因,挤在两边的学生在库罗德拉起他之后都纷纷主动让开了道路,他决定稍后再来追究这件事):“——库罗德?” “怎么了?”他的学级级长侧过身,用一种受伤的语气问,“老师不想和我跳舞吗?” “不……我答应芙莲了,要等她来了之后先和她跳。”贝雷特说,虽然他至今都不明白这和增加有勇气和芙莲跳舞的学生数量有什么联系,“要不先等芙莲来了再……” 对方歪了歪头,脸上露出沉思的表情:“但是我的第一支舞想和老师跳哦?” 贝雷特愣了一下。就在这一瞬间,库罗德已经把他拽进了舞池。他们的周围现在满是随着音乐旋转的一对对学生,而库罗德的手已经扶在了他的腰上。贝雷特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出声,环抱着他的手臂突然收紧,库罗德的嘴唇紧贴在他耳边,语气中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调笑:“老师,配合一下,有点事需要你帮忙。” 贝雷特眨了眨眼。对方已经退回了先前的位置,嘴角含笑,摆出了起舞的姿势。 贝雷特看了库罗德一会儿;随后,就如同面对库罗德的其他所有请求时一般,他无声地叹了口气,顺从地将另一只手搭在了对方的肩膀上:“是什么事?”


他的级长向前跨了一步,又向右跨了一步,贝雷特紧追着他的步伐,尽管不太灵活,好歹也没有误踩到对方脚上(白鹭杯训练时芙莲曾坚持要求贝雷特配合让她感受一下男步,相较之下库罗德至少没有矮他三十公分)。根据库罗德的说法,鉴于目前大修道院内几乎所有的学生——也就是说,芙多拉大陆各国的下一代政要——都聚集在了入口大厅的舞会现场,骑士团今晚的巡逻重点也随之转移。如果在这个学年结束之前,大修道院内还能再发生点什么,今晚无疑将会是最好的时机。 贝雷特点了点头,然后继续等着对方解释这和他拉自己进舞池跳舞有什么联系。 库罗德继续道,鉴于他在这两节的各种调查活动中已经不小心踩到了某些人的警戒线(贝雷特对此挑了挑眉,但什么也没说),公然在这种场合缺席显然是不明智的。他需要尽可能高调地出现——这么说的同时,库罗德松开了扶在贝雷特腰间的手,在贝雷特勉强低头转过两人相连的手臂之后又猛地拽回,紧贴在耳根后的低语带着些许气音——并在没人注意到的情况下尽快离开。 (在大厅舞池的周围,有越来越多的学生停下了舞步,看着位于舞池中央的金鹿学级的级长仿佛是要亲自证实传言一般,炫耀似地抬起手臂,将他的学级教师绕过半圈之后从背后揽入怀中。) 贝雷特想要指出,若真如库罗德所言,今晚显然也十分适合爱好在红线边缘跳踢踏舞的学生身上发生点什么——然而库罗德没有给他转身发表评论的机会。在放松手臂的下一秒,他所负责的学级级长已经从背后扶住了他的腰,开始顺着舞池的人群缓步旋身;贝雷特不得不暂时把注意力放在了舞步上,随后在库罗德咬着他的耳朵小声罗列今晚的潜在事发地点时意识到,如果已经计划到了这种程度,区区点评显然不足以中止库罗德今晚的冒险活动。对方显然也知道自己知道这一点。 贝雷特低下头,在库罗德的引导下第二次钻过两人双手架起的臂桥,重新扶住对方的上臂:“什么时候出发?” “跳完舞之后……”库罗德的舞步一滞,贝雷特踉跄了一下,不得不侧倚在对方的手臂上以维持平衡,“老师暂且留在这里。” 一个停顿。贝雷特困惑地看向重新回到正对面的舞伴,而对方只是微笑着对他眨了眨眼,邀请似地将他的手拉过头顶:“之后不是还要和芙莲跳舞吗?” 贝雷特站在原地看着他。 “……之前不是说过了,”库罗德放下手臂,重新揽过贝雷特的后背;两人继续缓缓踩着音乐拍子踱步,“有点事需要帮忙。” “在舞池?”贝雷特说。 伴随着一个滑音,库罗德收紧了手臂,贝雷特不得不沉下腰,以防身高相近的两人在舞池正中央额头相撞,“那个是因为……我的第一支舞想和老师跳嘛。” 贝雷特还是默默地看着他,眼皮都没跳一下。 “……像这样对话,也不容易被其他人听见。”库罗德说,放开了环在贝雷特腰间的手,重新将他拉起身,“而且这件事能依靠的也只有老师了。” 贝雷特愣了一下;下一秒,库罗德反手抓住贝雷特的手向上抬起,在贝雷特条件反射抓住他后背的同时搂住了后腰。凌驾在他正上方的金鹿学级级长居高临下地翘起嘴角,笑意直达眼梢。 贝雷特大脑一片空白地看着他,然后意识到背景的舞曲停止了。 在来得及做出反应之前,他已经被库罗德拉了起来。周围安静异常,对方的声音在天花板高耸的大厅中听起来无比响亮:“今天晚上还有谁想和老师跳舞的,抓紧时间啊——” 诶。 贝雷特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已经被学生组成的人墙给包围了;重重人头之外,他所担当学级的级长对他行了个告别礼,做出“拜托老师啦”的口型,便在挤满了学生的舞厅的另一头消失得无影无踪。


库罗德在城墙台阶与高塔夹角所构成的阴影中等待着。他的背后是与修道院城墙盘绕交错的巨木,树根沿着砖墙的缝隙交节穿插,为修道院内富有探索精神或是向往自由夜生活的学生们挤出了一个宝贵的缺口。与修道院内部诸多神秘的入口相比,教会在更大范围的对外防御工事方面似乎没有采取什么特殊手段,目前他还不能确定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教会对亚修绑架案的调查最终不了了之。有了栽赃未遂的前科,账本上的名字也失去了可信度,加上帝国和教会的关系正处于修复期,在数次毫无收获的审讯后,便以“此事将交由骑士团继续调查”草草收尾。 (库罗德曾试图从青狮级长身上挖出更多关于亚兰德尔公的消息,而对方在一句“现在还不能下定论”之后强硬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在不搞出外交事故的前提下,能进行的调查活动是有限的。数次交涉和盯梢均以无果告终之后,库罗德放弃了正面调查,转而依靠起更需要直觉和运气的钓鱼策略:先是骑士团兼教师,然后是教会的资深工作人员,在这种情况下,很难想象更容易伪装身份的学生当中不出问题;而从前两者的经验来看,在伪装暴露前,这伙人都更倾向于用符合当前身份的方式出入修道院。 于是库罗德花了两节时间,将学生夜间避开巡逻出入修道院的路径都摸了一遍,然后把其中的大部分分批匿名举报给了骑士团。 (库罗德的确听说了本节意见箱中的信件激增,以及隔壁学级的某个惯犯一节之内被抓了四次——不过到目前为止,包括他的学级教师在内,似乎尚未有人将此事和他联系在一起。这是库罗德人生中一个有趣的规律:总是有各种八杆子打不着的事莫名其妙地扣在他头上,而他真正动手时从来没人怀疑他。) 库罗德已经查看过剩下的几个出入口。如果是他刚刚离开会场那会儿,宿舍附近的通道会更加方便;但现在舞会已经进入中后期,要想避开陆续离场的学生,身后这道入口就是唯一的选择了。 风起。 数道人影自城墙阴影的边缘浮现了一瞬,随后隐没在摇晃的火光中,既没有守卫盔甲互相碰撞的金属声,也听不见学生组队夜出时常有的窃窃私语。明显的脚步声有二,与掩盖城墙豁口的枝叶摩擦的沙沙声却响了三次——有一个人的脚步声很轻,是习惯了隐藏行迹的人的步伐。 库罗德安静地等到头顶的声音完全消失,然后不紧不慢地走上台阶,从掩盖豁口的枝叶上取下了一个被蹭破的药包。 计划的下一步是去通知老师,让骑士团带狗过来追人。 库罗德揉捻着手中的药包,思考着。三个人之中只有一个人的步伐明显超出了一般学生的能力,最好的情况是这三人只是分工不同,最差的情况……如果有一般学生被带了出去,他不觉得这些学生能等到骑士团带狗追上来。 库罗德的口袋里还剩几袋用于追踪的药包和一瓶阻断剂(他在离开会场后用过一次)。虽然不打算和任何人发生冲突,他还是有带上短弓和几支淬过药的短箭,和几枚信号弹一起挂在腰带上。准备说不上充分,但以不行就跑为前提的话还是可以接受的。 库罗德将破掉的药包挂回到一个显眼的位置,然后从豁口追了出去。


这是一条隐蔽在林间的小径。尽管时节渐入冬季,大修道院周围的森林并没未受到多少影响;树叶在小径的周围和上空层层叠叠,只在偶尔漏出一小块月光。虽然这条路无论是距离宿舍还是下山都路途遥远,得益其隐蔽性,还是有少数学生会将其当作备用路径使用。 库罗德走在被历代士官学生踩出来的小径边缘,远远地吊在一组学生模样的人后方,感到脊背上的寒意越来越重。他的尾行对象们从步速来看并不熟悉这条小径,却完全没有点灯或互相交谈的打算——期间甚至有一个人绊倒在地,而其他两个人只是停下,就这么站在旁边看着,直到被绊倒的人爬起来继续前进。库罗德没有亲眼见过露迷尔村的病人们在狂暴之前的样子,但眼前的这一幕和他在村中打探到的口述颇为相似。 林间小径的正前方出现了一小片空地,这意味着他们已经走完了这条小径的四分之一,同时也意味着他们即将走出修道院骑士团的哨戒边界。 ……对方的目的地尚不清楚,也还没找到机会看清带头学生的正脸。但要再继续跟下去,他不确定信号弹是否还能及时将骑士团吸引过来,以及在此期间他还跑不跑得回安全区。 林间吹过一阵寒冷的夜风,将小径周围和正上方的树叶推得沙沙作响。库罗德借机窜进了树丛,从腰间解下信号弹—— 小径上的三人组停下脚步,正好站在空地中间那一小块被月光照亮的地方。 “都跟这么远了,出来玩玩如何?”一个故作甜腻的女声说。 风停了。 库罗德一只手攥着信号弹,缩在树丛里一动不动。 几秒钟的停顿,随后:“你不出来的话,我可就过去了哦?” 库罗德蹲在原地一声不吭。他又不是昨天才出生的。 “啊,好吧。”故作甜腻的女声说,“那就看看这两个半成品里哪个比较管用吧。” 库罗德飞快地思考着,如果仅仅是两个狂暴化的学生,他有信心在暴露之前就把这两个人偷掉,然后再发射信号弹;对方显然不会带着两个累赘逃跑,也不太可能追着往修道院方向逃跑的自己灭口—— 一缕黑色的雾气从库罗德的身侧溢过,随后是一声凄厉的嚎叫。 在小径前方的那一片空地上,黑色的火焰从两个学生身上升腾而起;其中一个倒下了,而另一个仿佛是以月光本身为介质一般在空气中燃烧起来,迅速吞噬了那一小块可见光。两片阴影从黑色的火焰中破壳而出,压向空地周边的树林。树枝在风压中断裂,月光从新的空隙中倾泻而下,照耀出一个占据了整个空地的巨型轮廓。 “好啦,现在我们来玩吧。”故作甜腻的女声说。 冷汗浸透了库罗德的后背;他的头顶响起了一声属于飞行魔兽的高亢啼鸣。库罗德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最小的动作将短弓换到了手上,对准了头顶的那一片阴影—— “哎呀,原来在这里。” 库罗德不假思索地向树丛的另一侧滚倒,堪堪躲过背后袭来的匕首——他都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绕到自己背后的。一个学生模样的少女手持匕首,在月光下微笑着俯视他;在库罗德认出那张脸的同时,魔兽的爪子从背后穿透了他的胸口—— (玻璃破碎的声音,黑白的世界在涟漪中膨胀,收缩,而后重新上色) 库罗德身后的魔兽发出了一声怒号:由数截剑身组成的长鞭自黑暗的树林中呼啸而出,与飞行魔兽的前肢摩擦出火光。库罗德从地上翻身而起,他的学级教师就在他的身后不远处,正将那致命的魔爪一剑甩开;与此同时,领悟的火花从库罗德的脑海中窜过,即便他还来不及看见或者听见什么—— “老师!背后!” 他的学级教师身形一顿,猛地转过头,数段剑身合一,精准地将一把匕首击飞在空中。同一时间,库罗德终于找到机会重新架起短弓,对着头顶上的阴影连发两箭。 林地上空的飞行魔兽哀鸣坠地,变回了士官学院学生的模样。 库罗德喘了口气,将信号弹点燃架在弓上,尽管他的学级教师赶来的方向已经有火光和犬吠声在靠近;伪装成女学生的刺客倒退两步,向小径另一头的火光瞥了一眼,突然捡起地上的匕首,向着修道院的方向直奔而逃。 库罗德愣了一下,同时手中的信号弹离弦而去,照亮了一片狼藉的树林。他的学级教师看向自己,眼中是和自己同样的困惑。随后,在信号弹于树林上空炸开的一瞬间,库罗德意识到了:“老师——” 他的学级教师已经一个箭步追了出去,库罗德紧随其后。一个伤痕累累逃回修道院的受害女学生显然可以轻易接触到修道院内的几乎任何人。


“……真的确认是莫尼卡吗?” 他们站在女神之塔顶楼的两端。艾黛尔贾特靠在最里侧的窗台旁,视线终于落到了贝雷特身上:“会不会是库罗德同学看错了——” “我和她交战了,不会错的。”贝雷特说。 “要说的话,她也的确不是去年失踪的那个莫尼卡了。”库罗德说道,“怎样,现在皇女殿下愿意和可怜的受害者分享一下与凶手近距离接触的情报了吗?” 一阵沉默,贝雷特能感觉到艾黛尔贾特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了很久,随后她缓缓开口道:“……我没什么可说的。” “喂——” “莫尼卡回来之后,首先是安排了她的领地和爵位继承……她的双亲都在不久之前去世了。”艾黛尔贾特说,“本来我是建议她先回领地,但她本人强烈要求想要留在士官学校完成学业。之后……因为今年的课程和去年有些差别,我有帮她做辅导,带她参与一些校内的活动……大概就这些了。” 贝雷特眨了眨眼,然后库罗德抢在他之前开口道:“所以她今天约你到女神之塔,你就单独一个人跑到这里来等她——” “这不关你的事。”艾黛尔贾特冷淡地说,随后,在看向贝雷特时,她的声音少了些寒意,“……她说有重要的事要告诉我,想在没有人的地方见面。就这样。” 贝雷特张开嘴,然后无助地闭上了。艾黛尔贾特显然没有说实话,但如果对方除了明显的谎言之外什么都不想说,他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了。 缓缓地,艾黛尔贾特重新将视线转向了窗外;庭院外侧的火光渐起,可以看见修道院的守卫正在依次询问周围徘徊的一对对学生,然后结队护送回宿舍。这让贝雷特想起修道院内还有个潜伏的刺客,眼下应该先护送艾黛尔贾特回宿舍,或者至少护送至塔下与骑士团汇合—— “老师,”艾黛尔贾特突兀地说,“你听说过女神之塔的传说吗?” 贝雷特愣了一下,然后听见库罗德用明显是装出来的恼怒语气说:“喂喂,这种时候提这个,你是想当着我的面向老师告白吗?” “帝国的皇帝在这里邂逅了一名女学生,他们一见钟情,喜结连理。”艾黛尔贾特无视了库罗德的发言,“但实际上这并不是一见钟情。身为alpha的帝国皇帝,在这里邂逅了一名omega的女学生。因为信息素的作用,两人结合在了一起……这才是真正发生的事。” 一个停顿。贝雷特困惑地看向库罗德,发现对方也在用差不多的表情瞪着艾黛尔贾特。 “……我想说的是,只要身为alpha或者omega,在这种情况下是没有选择的。”艾黛尔贾特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平静,“受制于纹章和信息素,就连感情都脱离了自己的意志……老师,你不觉得这样很不公平吗?” 几秒钟的反应,随后贝雷特迟疑地说:“莫尼卡是omega?” 他的身边传来一声被呛到的咳嗽声。 “诶?怎么可——我不是在说她的事!”艾黛尔贾特说,随后她的音量小了一些,“……老师,你对女神之塔的传说怎么看?” 贝雷特看着艾黛尔贾特。他们之间的对话总是这样:艾黛尔贾特心里显然已经有答案了,并期待听见同一个答案,但自己的回答似乎从来就不曾合乎她的心意:“比起信息素……他们是真心相爱的吗?” 艾黛尔贾特肉眼可见地停顿了一下,仿佛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沉默良久后,艾黛尔贾特说,“如果没有信息素的话,说不定就能知道了。” 楼梯口的下方逐渐有人声和盔甲互相碰撞的脚步声接近。艾黛尔贾特离开了窗台,向着楼梯口的方向走去:“我会跟骑士团的人回去,不用特意送我了。晚安,老师……库罗德同学。” “艾黛尔同学。” 艾黛尔贾特的脚步一顿。贝雷特看着她的背影,感到一阵担心:“莫尼卡今天可能原本是冲着你来的,所以……”像艾黛尔贾特这样的学生也许根本不需要这样额外叮嘱,但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出还能说什么了,“请务必保重。” 楼梯间的折角响起了修道院守卫的呼喊声。白发的少女在楼梯间驻足片刻,用很轻的声音说了一声“谢谢”,然后头也不回地拐过了折角。


假扮成学生的暗杀者在大修道院内实施诱拐,撞破此事的同盟领主继承人差点被喂了魔兽,而始作俑者在败漏后又重新消失在城墙内,这一连串事件足以叫停舞会之夜的所有活动。学生们被护送回到了宿舍,骑士团在大修道院内展开了地毯式搜索,而身为第一目击证人的金鹿学级级长及其学级教师则受到了教团高层的紧急传唤。骚动一直持续到凌晨,直到多个失踪的学生于旧教堂内被发现,疑似索龙和伪装成莫尼卡的刺客在骑士团的目击下逃离大修道院,事件才算是告一段落。 在一切都结束之后,贝雷特护送着最后一个学生走在修道院花园的小径上,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不知为何,蕾雅和杰拉尔特都竭力反对自己参与今晚的搜查。他能做的只有一遍又一遍地与骑士团的调查人员核对情报细节,而这甚至都不是他叹气的主因。 “……真没想到,在我被禁足之前居然是你先被禁足了。” 贝雷特无精打采地点点头。在大修道院大主教和赛罗斯骑士团前团长的双重威压下,即便是他向来巧舌如簧的学级级长也帮不上什么忙:“我问过了,如果之后真的有需要在大修道院外完成的出击任务,汉尼曼老师和玛努埃拉老师会来帮忙照看一下……”幸好之前答应学生需要外出的几个委托都已经完成了,“……对不起,我不知道为什么爸爸会那么紧张。” “不用道歉啦。”他的学级级长说,”反正离毕业也没几节课题任务了,真想瞒着教会出去也不是没有办法。而且杰拉尔特先生的担心也不是不能理解……” 贝雷特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库罗德,后者顿了顿,就好像是在寻找正确的词句:“这么说好了。老师,你知道omega的标记吧?” 贝雷特想了想:“你每节咬我的那个?” “我们那个是……呃……姑且叫做临时标记吧,和完整标记的差别很大。”库罗德说,突然变得有些结巴,“没有被完整标记过的omega或多或少都会受到信息素影响。就算用过阻断剂,只要直接从腺体打入过量的信息素,很容易就能引发情热病。当初亚修就是这么被绑架的。” 贝雷特点了点头:“所以,只要我被完整标记过,就没有这个问题了?” “完整标记有别的问题……这一个问题确实是没了就是了。” 他们向前走了一小段路。 贝雷特问道:“你可以完整标记我吗?” 库罗德的一只脚僵在半空,就好像整个人突然卡壳了:“我不——怎么突然问这个?” (在听见飞行魔兽鸣啸的一瞬间,他甩下了身后的骑士团,向着声音的方向全速疾冲;即便如此,在密林间定位到库罗德时也已经太迟,魔兽的利爪贯穿了对方的胸口,而他在那一瞬间清楚地意识到——) 贝雷特低下头,他无法向库罗德解释这股焦虑:如果他再迟一点,或者把这件事交给骑士团或者其他任何人——无论这个人有多可靠——今天晚上库罗德已经死了。如果对方在修道院外出了什么事,而自己却因为种种原因无法及时赶到……光是如此想象就能令他的呼吸停滞。 “……放心吧,现在的金鹿学级可没那么脆弱。”一阵沉默后,库罗德的声音说,“我们可是你教出来的学生。而且老师真的想被我完整标记的话——”贝雷特侧头看去,发现对方露出了一个大半算是真心的微笑,“——我希望是因为不同的理由。现在这个可太伤自尊了。” 贝雷特眨了眨眼,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他们走出花园,踩上了洒满月光的石板路。在月光的照耀下,女神之塔的塔顶隐约可见。 “说起来,今天真是浪费了。”库罗德说,“难得在舞会之夜去一趟女神之塔,都没来得及许个愿什么的……啊,我说的不是帝国皇帝的那个版本。” 贝雷特回忆了一下,然后说:“那个需要一男一女。”而艾黛尔贾特显然不怎么相信那个版本的传说。 “话是这么说啦。老师,如果有机会的话,你会许什么愿呢?” 贝雷特看向女神之塔黑洞洞的塔尖,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然后认真回答道:“抓到这一系列事件的罪魁祸首,查清真相,然后——” 他的身边传来噗哧一声。贝雷特疑惑地看过去,发现库罗德一脸憋笑的表情:“许愿一般不会……唉,算了。” 贝雷特奇怪地看着他,然后问:“那你呢?” “这个嘛……”库罗德说,他的脸上浮现出贝雷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那种微笑,“老师,我有一个提议。” 库罗德停下了脚步,贝雷特也跟着停了下来。 “鉴于我们俩都指望不上女神之塔的祝福,那只能想办法自力更生了。”库罗德说,“老师的愿望由我来帮忙实现。调查这一系列事件的罪魁祸首,查清真相,哪怕是在我毕业之后。相对地,”库罗德伸出一只邀请的手,“老师也要帮助我实现我的愿望……如何?” 贝雷特看着伸向自己的手,然后看向库罗德。尽管月色十分明朗,不知怎么地,他能看见库罗德的眼中倒映的是星光。 (而就在这时,贝雷特意识到自己的确有一个愿望) 他缓缓抬起上臂,握住了面前邀请的手。 (如果真的有女神存在,而且会在今夜聆听他的愿望——他希望无论是何时,无论自己身在何地,只要这个少年需要他,自己总能及时赶到对方身边) 库罗德的手突然松开了。贝雷特愣了一下,发现对方飞快地收回了手,正在慌慌张张地背过身去:“那就这样说定了……呃,老师,你今天最后一次用阻断剂是什么时候?” 贝雷特呆了一下,条件反射地回答道:“和汉尼曼老师以及玛努埃拉老师聊过之后。怎么了?” “啊,嗯,这样啊,那应该没什么……大概是我的问题。” 贝雷特困惑地眨了眨眼,但库罗德显然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打算,于是他暂且放下了这个问题,两步跟上库罗德略显慌张的步伐,继续向学生宿舍的方向前进。


三周之后,由杰拉尔特率领的骑士团于封印之森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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