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王冠-序

实际上是两年前写的大约是oc故事的开头,但是由于自己客观缘故与各种原因写不下去了,又发现被lof狠狠屏蔽于是修改一下po到这里来……什么时候想再搬家了再说吧,一切人名与语句以最新更新为准。 是类中世纪背景奇幻故事,所以涉及一些可能令现代人不适的描写。 最早发布于2019-04-26。看自己两年前的东西真是心情复杂呢……

房间里点着气味浓郁的熏香,仍然遮掩不住血腥混杂草药的气息。死亡与厄运的咒诅在低语,来来往往的仆妇们都挂着一张麻木的脸。修女低着头走过来,半身白袍浸透了血水。她端着什么东西。是什么?襁褓还是安眠茶?她没有听见婴儿的哭泣,不要是茶,求求您了,不要是茶,就算是个虚弱的孩子也好,她会把他养得强壮起来的,只是不要是茶,女神垂怜,不要是茶! 玛蒂尔达几乎是用哀求的目光望着她。修女走上前来,手中拿着的是一杯浅红色的茶水。一种让人无梦沉睡的草药,让她用昏睡逃避现实的镇静药水,她见过多少次?两次?四次?不用逃避,她已经知道一切——她腹中的孩子,死了。 “不……求求您……”她的眼中顿时涌出泪水,似乎拒绝那杯药水就能改变这个事实。又是,又是这种结局!她想打翻那只杯子,但身上没有力气,只有缓慢的钝痛侵蚀着一切,她甚至无力咬紧嘴唇拒绝带着甜味的液体灌进喉咙,像是某类恶心的血液,顺着食道流进身体内部,带来妊娠似的微坠感,玛蒂尔达不由得呜咽起来。 “求求您……不要……”她痛苦地呻吟着,“我的……孩子……” 修女悲悯地望着她,轻轻盖好锦被。“睡一觉吧,玛蒂尔达殿下。”母亲一般的语气在她耳边低语,玛蒂尔达的视线变得模糊。 她再次醒来的时候,一个青年女子坐在她床边,正在用手帕拭去她额上的冷汗。玛蒂尔达吃力地举起手抓住了她的。女子的手温暖干燥,而她自己的冰冷而黏湿。玛蒂尔达哭了出来。 “格奈娅。”她颤声呼唤对方的名字。 “嗯。”年轻女子应道,空闲的另一只手伸过来拿走手帕。塔里尔的格奈娅,玛蒂尔达平时并不喜欢她,甚至对其隐约有些敌意,因为她总觉得格奈娅和自己处在一种莫名的对比和追赶之中。格奈娅是二王子尤金的妻子,而尤金殿下又是她的丈夫、王长子林克的同胞弟弟,在她婚后第二年两人结成婚姻。她们身上有太多可比较的了——比如说母族,她的家族、佩里伯爵近乎落败的家族当然比不上如日中天的塔里尔家族,格奈娅的姑姑是塔里尔的萨宾娜,如今的王后;比如说美貌,她年少时被叫做“佩里地区的银月”,而格奈娅也分毫不差,甚至因为年轻两岁而更胜一筹;比如说给丈夫的继承人。玛蒂尔达哭得更厉害了。她曾有过三个漂亮健壮的孩子,两个男孩一个女孩;她的头生子,还没来得及取名和洗礼,就死在了他父亲的怀里,第二个男孩出了天花死了,女孩儿发了热病也死了。从那以后玛蒂尔达似乎被女神所厌弃,她能给林克殿下的只有流产和死婴,这次,这次也是…… 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倒在格奈娅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格奈娅抱着她,止不住地叹息,轻抚着她的背。她和格奈娅,两个可怜的女人,她至少曾经还有过健康的孩子,格奈娅从来没传出过有孕的消息……她不知为何想到这些,哭得更加厉害,不知道是为她刚失去的孩子哭泣,还是在为自己和格奈娅悲鸣。 “没事了,没事了,玛蒂尔达,没事了。”格奈娅叹息着安慰她,像是在哄一个丢掉了心爱玩具的小孩,“已经过去了,玛蒂尔达。你才二十五岁,你会有孩子的,你现在需要的是好好休养。” “那个孩子……你看见了吗?”玛蒂尔达低声抽噎着问。明知道最好的做法是遗忘掉,遗忘掉那个曾住在她肚子里的死婴,但玛蒂尔达还是想在自己心口狠狠捅上一刀。你要记住,她对自己说,你是那婴儿的母亲,你生下了那孩子。你要记住那孩子。 格奈娅沉默了很久,犹豫着点了点头。 “是个男孩儿吗?”玛蒂尔达哀求似的问道。 格奈娅又沉默了许久,琥珀色眼睛悲悯地看着她。和那个修女的眼神一模一样。玛蒂尔达恐慌起来,是个女孩也好,是个男孩不过是再一次的痛苦,只是千万要是个健康的孩子,不要是…… “是个死婴,你想开一点。”格奈娅抚了抚玛蒂尔达的额头,像是慈母在哄孩子入睡,“残疾的畸形儿……女神带走了他,是最好的结局了。” 玛蒂尔达的脑子嗡鸣起来。 不。她听到自己干哑的嗓音在空气中震颤。畸形死婴,她明白了修女和格奈娅悲哀怜悯的眼神。她曾经的孩子健康强壮,但是被天花和热病夺去生命,婴儿还未成形,便已经弃她而去;但从来没有畸形的小怪物。从来没有。魔鬼轻抚后诞下的,咒诅缠身的畸形儿。她的孩子怎么可能是恶魔的末裔?她抓住格奈娅的手,声音在恐惧之下变得平稳:“这不可能,格奈娅,这不可能!我为我的每一个孩子祈祷,每天,每日每夜,护身符一直挂在这里,”她从领口拉出一枚小巧的秘银护符,“我的孩子,我还没出生的孩子,不可能是恶魔的产物,不可能!” “冷静,冷静,玛蒂尔达。”似乎是被她吓到了,格奈娅俯身抱住她,温润的橙花香气冲淡了她鼻尖萦绕的死亡与血的气味。“放松,玛蒂尔达,放松,你不会有事的。” 玛蒂尔达知道格奈娅在说什么。她不会被绑在火刑架上以恶魔罪名烧死。她是王子之妻,不会未经审判就定她的罪……不,这不是她该关心的,她关心的是别的事。“林克殿下……殿下他怎么说?”她理不清脑子里的乱麻,她的亲生孩子,殿下的孩子,林克与她的孩子,如果他活下来,就是殿下的第一继承人…… 绝不可以是恶魔的后裔。 恐惧令玛蒂尔达突然打了个哆嗦。 她听过宫廷里不少风言风语,那些滋生在阴影与夜风中的满怀恶意的精灵。大都关于萨宾娜王后的一对儿女,尤其是那个性情骄纵恶劣的小王子安斯埃尔。陛下疼爱幼子到了溺爱的地步,七年前那孩子在宫内纵火烧毁了半座花园——玛蒂尔达亲眼见过整个重建的过程——陛下都没有责备他一句。就连格奈娅也说过这个表弟实在是被陛下宠坏了……甚至用不着聆听那些飘荡在走廊拐角与窗台下的私语和密言,玛蒂尔达都能感受到那个小男孩在不自觉间对丈夫造成的影响——从林克看那孩子的警惕眼神就看得出来,他威胁着林克王储的位置。而她……她必须要给林克一个健康的继承人才行…… 玛蒂尔达想到这里,又发出了一声抽泣。 格奈娅轻轻拍着她的背以示安抚。“没事的,玛蒂尔达,尤金正陪着林克殿下。你会没事的,他不会责怪你。”她轻声在玛蒂尔达耳边说着,以丝绸手帕擦拭玛蒂尔达的泪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不会责怪我。玛蒂尔达颤抖起来。林克当然不会责怪她,她弄丢了他们的五个孩子,加上这次的是六个。头生子死在他父亲的怀里,还没足岁,甚至没有取名;第二个儿子死于天花,修女们不给她接近她的孩子;女儿死于热症;还没成型的孩子流产;第三个儿子瘦瘦小小的,浑身青紫,没有学会呼吸和哭泣就死在了修女的怀里;最后一个,最后一个……林克殿下从没责怪她。他只是蹙着眉,很少说话,心事藏在黑色的眼珠深处,而她又把他发愁的事情加了一桩。 “格奈娅……”玛蒂尔达念着她身边唯一一个可以依靠的名字,泣不成声。年轻些的女子抱紧丧子的母亲,橙花的清甜气味淡不可闻。 玛蒂尔达从那天起一直处于昏睡和清醒的交替循环之中。修女来来往往,给她带来安眠和镇静的药水,让她在昏黑的痛楚中沉沉浮浮。你需要休息,你需要调养,所有人都在她耳边说着,这不是你的错,修女和探望的女眷用悲悯的眼神望着她。一张张悲悯麻木的脸在房间四壁上挂着,一模一样的悲哀的眼神盯着她,让她毛骨悚然。她麻木地被人唤醒,吃着维持生命的稀粥,饮下令人昏睡的药水,怀抱着隐约的对梦的渴望,或许在梦里她可以拥有现实中所没有的东西。但草药带来的昏睡是无梦的,只有无尽的缓慢的痛楚,一点一点研磨她的身体,把她最后像压豆汁一样压成一片昏黑的绝望之海。 第三十九次。她数着自己醒来的次数,但又对此抱有怀疑。到底是四十次还是三十九次?玛蒂尔达敢肯定自己一定数错了,但不知道到底差了多少。格奈娅来过很多次,像真正的姐妹一样照看她,这让玛蒂尔达隐约有些羞愧;她的妹妹们来过两次,但很快就被母亲带走;王后的侍臣女官都没有来过,至少在她醒着的时候没有。到底过了几天?她对时间失去了一切认知,厚重豪奢的天鹅绒窗帘使得房间内只有壁炉和烛火的光,她分不出白天和黑夜。第四十次,或者是四十一次,窗帘突然被拉开。 “你还好吗?”玛蒂尔达被晨曦刺得流下泪来,却听到一个熟悉的男声响起。她茫然地眨着眼睛,眼前模糊的一切渐渐凝聚成实体:“殿下……?” 林克看起来很憔悴。玛蒂尔达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很久没有见到自己的丈夫了。上次见到林克是什么时候,是她发作的时候吗?她有些记不清当时的情景。站在那里的男人即使是精心整理过的模样,玛蒂尔达也一眼看清了他眼睛中的血丝和眼下的深深阴影。还有眉间,有三道浅浅的皱纹,让他看起来总是一副皱着眉的样子。林克的下巴上有淡青色的痕迹,可能刚剃了胡须。他穿着朴素沉重的深紫色礼服。玛蒂尔达迷惑地眨眼,想支撑着自己坐起来,身旁侍立的使女迅速递上靠垫。 “您在为谁服丧?”总不能是我刚死去的孩子,玛蒂尔达心想。没有足岁命名的孩子甚至都不会有葬礼。 “王后。”林克简明扼要地回答。似乎觉得这回答太不近人情,他放缓了语气,“是萨宾娜王后。两天前。今天是葬礼,我希望你能出席。” “王后……陛下?”玛蒂尔达彻底被弄迷糊了,她第一次让思绪离开自己的孩子们,思考着别人的名字。萨宾娜王后,终于……在一年多的重病折磨后……去世了? 这让她蓦然感到一阵悲凉。 她说不出自己为何为她难过。玛蒂尔达嫁给林克的时候,这位王后已经消失在公众场合五年,据说是因为在诞下小王女时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玛蒂尔达那时候还不清楚这一预兆的含义……不。仅对她而言,是预兆罢了。她很少见到王后陛下,林克也往往避免提及萨宾娜王后;不仅如此,他更对自己的生母,玛利亚先王后相关的所有事情都一概不谈。可是……明明是不怎么熟悉的人,见面的次数掰着手指都能数过来,只是法理上的“母亲”,但为何她感到如此悲哀? “嗯。”林克微微蹲下来,平视玛蒂尔达苍白的脸孔,“你还好吗?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出席。”他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语气,即使用的是商量的口吻。 “我想可以……我昏睡多久了?”玛蒂尔达转头望向使女,不清楚自己有没有合适的丧服。 “一个多月。”林克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波动,似乎对自己又失去了一个孩子这件事情毫无感觉,玛蒂尔达几乎又要流下泪来,“葬礼过后……你可以带一个妹妹进宫做侍臣。” 她尽力笑出来,但是她知道自己苍白多病的面孔一定不够讨喜:“这算补偿吗,殿下?”作为我又失去一个孩子的补偿,让我的一个妹妹得到一桩好婚事?佩里伯爵有五个女儿,她是长女,还有两个妹妹没有订婚。 林克没有回答。玛蒂尔达顺服地让使女搀扶自己到屏风后面给自己梳洗,换上素面的白色裙服,无袖罩裙全由深紫色丝绸制成,裙摆上有不显眼的纹路刺绣。腰带勒过她已经平坦下来的小腹,玛蒂尔达闭上眼睛,鼻腔酸涩。不能哭,不能在殿下面前继续哭悼这个孩子。恶魔之子,再一次的死婴,殿下没有归罪于她,这已经足够了……不能哭。使女拿来磨得发亮的铜镜,给她整理发型、罩上黑色头纱。玛蒂尔达有一头美丽的枣红鬈发,但如今再美的发型也不能遮掩她憔悴苍白的病容。玛蒂尔达把视线转到一边,她不想在镜中看到自己的模样。 梳洗整理完之后,玛蒂尔达已经感到有些疲累。她扶着使女的胳膊绕到屏风外,林克已经靠在桌边等了许久。玛蒂尔达微低着头。“殿下。”她唤道。 林克定定地看着她,黑色的眼睛里的意味复杂不明。这让玛蒂尔达有些不安:“我怎么了吗?” 林克摇了摇头,摊开左手给她看。是一枚小巧的红宝石吊坠,串在一条银制项链上。玛蒂尔达迷惑地望着丈夫,这是什么?林克俯身把项链挂在她脖子上,鲜红的宝石在她惨白的皮肤上骄傲地闪着光。林克在她鬓角轻轻一吻,声音压抑着什么似的说道:“我很抱歉。” “您在说什么?”玛蒂尔达抬起头,她被丈夫突然的示爱弄得有些慌张。林克对她一直不好也不坏,但现在……她真的弄不懂了。难道这才算是补偿?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完全不懂面前这个男人。 “它曾属于一位王后,”林克低声说着,“以后也将属于一位王后。我对你发誓,玛蒂尔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