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前；在那之后
（3）
3
海铃拿回平板的时候，任务界面已经因确认而消失了。状态栏往下展开，开始了一项进行中的日程，显示任务01的全部内容，赫然如平常自己会给队友做的那样。
她受到不该有但不可控制的触动，手指滑动到浏览器的书签页试图放平心态，尽量轻柔地：“立希さん怎么直接选了第一个？”
被叫到的人表情浑然不觉地回看：“谁知道这里有没有摄像头。而且我想知道接下来这所谓实验会怎么进行。”
就卡在两个人这么简短的交谈结束一瞬，托盘已经放上了医用真空包装的取血道具，新通知弹出：关于新手如何快速取血的说明。
海铃想都没想就把通知往上推回去，没有删除。平板被放在空荡荡的灶台煎锅边，她的手背撞到锅把。
立希的身子探向窗口，把托盘拿出来，放向一边的时候顺走平板开了手电。一时各种碰击的轻声此起彼伏，海铃不喜欢声音，她到不远处打开冰箱。里面放置了器皿等等，唯独没有食物，更别说饮品。
环境和实验品都是精心挑选的。要是做这种实验，不直接冰冷地扔进医院或者什么牢房，而是特意营造了一个温暖的环境，细思极恐、很可能是制作者恶趣味的一环。任务中那么越轨的事情，海铃关上门确认了——同样也会是。
忙完的立希看过来，准备往用餐的长桌走。
海铃有些无奈：“立希さん，你知道我最不能接受的是什么吗？”
立希是有在看海铃做了什么，不妨碍她别的事情都做完了，端着托盘：“什么？”
“这荒诞的事情你居然接受得比我快。”
“应该更注意取血道具怎么出来的。但是现在海铃饿了吧？”
海铃回想确实问了一句，立希竟然记得。“就因为这？换取食物，我们现在什么都没吃，于是开始起因不明的抽血。”
“没发现吗？不选择根本切不开界面，我们还要用这个平板，必须做出选择，那最合适的就是这个。”
海铃嗯了一声，表示自己是有在听。
“那么，我们大概都是昨天晚上睡觉还在各自家里，醒来发现睡在一起的？”
“有点暧昧呢。”海铃评价到。
“什么啊……就这样，迷之直接快进到想要的同居公寓中，看样子是要我们做任务换取物资。”立希皱眉。
“有可能是情侣专供。”海铃补充，“第二个任务也体现了。”
有点难堪又想马上收回难堪，立希抿嘴。“看着针对性很强，想看我们的做法吗……虽然想过反抗，但是海铃也看过别的地方了吧。”听说过吗，受害者被绑架还要稳定绑匪情绪呢。
“没地毯式，不过是的，这里就客厅通往外界的那扇门没有锁。”海铃比划一个方形，“是整圈锁都不存在，而不是没有锁上。”
没有提示破坏规则会怎样，但后果可能更不堪设想。设计的人要是也针对了这种心理……
海铃伸手按了按立希的眉头，第一次还没好她仍坚持不懈地，立希终于愿意松开细铅的眉。
“立希さん不是马上做出选择了吗。”她把咖啡杯拿开一点。“我的想法是当做假期，怎样？我猜，首先是想要我们没有乐器，看社媒都要交换着，度过两个人的时间。”
立希睫毛下垂，海铃接着说：“不然就该在橘子里下毒。过去好多分钟，毒性早该发作了，不会吃起来还挺甜。”
“我也挺饿的。”立希很少直接说出自己的感受，一般延迟满足，也会分散注意力就抛诸脑后，面对海铃时她吐露得稍微多一些。也是对方同样把类似的诉求说出口，好像连带着分担了自己的部分。
没想到听到后海铃正襟危坐，尽管是脸上是第无数次认真看向她的表情：“立希さん这样很不妙，能抽血吗？”
“海铃抽过血吗？”
“对抽别人血，经验几乎没有。”海铃坦然，一边拉过立希的胳膊，卷起白衬衫。
健康偏白的肤色，胳膊挺直后青紫色的血管像隔着层肉膜，清晰可见来去。她拍了拍最表层的皮肤，立希凝视着努力没发抖。“我只知道护士们都会这么拍。”海铃也注视那块区域。
立希不知道对这种同步率该报以什么心情。
“害怕的话，为什么不选第二个？”海铃放下她的胳膊，餐桌冰凉立希没有马上收手的意思。
“这个任务更简单。”
“对立希さん而言吧。”海铃语气这一秒有空调风偶有的突然，突然扫到身上。
“让我做不可以吗？”
这时候连空调风停下来了。立希回过神的时候海铃已经离开了餐桌。
很快海铃就回来了，衣柜里另一件浴袍她披到立希身上时顿了顿。立希自知理亏，没把衬衫解下来就乖乖穿上。路上攥着的手打开是枚散装巧克力，海铃放在桌上。
又走掉了，走之前她头也不回：“我看过了，调料有白砂糖，煮点糖水喝了我们就开始吧。”
响起了热水壶启动烧热的声音。
立希叹气，对着面前的巧克力拆也不是放着也不是，摸上去也没什么体温余留。她扫过那些医疗器械，再看时间过去多少：13:50。
这种时候立希一般都懒得再吃午饭了。可能是习惯了，她还没到饿过头的地步。海铃的话……
于是立希开口：“这个巧克力是？”
哪怕不善交际如此，立希也决定先铺垫一下。
海铃偏头：“在我裙子口袋里，随身物品好像不会丢包。”
呃……什么说法。立希切入正题：“海铃不是说饿了吗？要不要先吃掉？”
“我是打算把它做奖励立希さん的糖果。”
“我们之间需要玩这种亲子游戏吗？”
“那不需要吧。我觉得现在更需要奖励的人是我。”紧接着热水壶的按钮笃的一下，往上跳动。
桌上摆好杯子，杯底有白砂糖，冲入热水后冷空气中升腾起丝缕烟雾。倒进水前海铃用手一直探着杯壁，温度爬高后，她只能手指点着。
接着她把热水壶放回厨房，没有放在餐桌上，可能意识到这长横桌的不便，出于可能触碰到的担忧。但是它很养眼，伫立在那欢迎随时在店里小憩的休闲。
这类设计初衷就是让人不要一直坐在那里。
她们也不是会久坐在餐桌前的人，只有现在。海铃拿不准大概会用多久，她随时做好各种准备。
立希也没有马上挪走装满的杯子，她们类似咖啡馆那样沉默着，经常如此毫不尴尬、甚至有些顺其自然地沉默，靠脑电波交流抑或完全没有，自顾自沉淀着思绪。
“怕烫？”海铃说。
立希不置可否，她露出一点点畏手畏脚的样子，不是因为选择了对自己即将接受伤害性实验的恐惧，而是因为海铃。
“明天的实验选择……我们可以讨论完再决定。”海铃特意在中间停顿。
立希把杯子慢慢拉到自己面前，小口小口地吹。
看着她喜怒形于色的特质有那么多变化的状态和行为，海铃有些好笑，“我知道立希さん担心这里被看到，但是只要不是把我们拉出国了，在这里摄像都是非法行为。”
“对方会那么讲规矩？”
“我没有看到多余的条款。”海铃摸索圆圆的桌沿。“啊，不过好像把我们关起来也犯法了？”
立希手环抱着杯子，眼睛紧盯着对方不放。
“好吧，我祈祷明天不要画风一转马上要求我把立希さん大卸八块。”海铃没有半点祈祷的意思。
“我搜索了一下，一次抽取400毫升以上血液……”
“我也看到了。还好不在生理期，昨晚开始睡到中午应该睡够了。”
寂静，海铃没有应和她。
刚好超过这条线，情液的标准也是说多刚好算多的……刻意安排简直是捉弄，但是做得足够好可以换来更多东西，提示的言辞没有特别公事公办，以防破坏的条款都没有。真当回事来思考，自己也是疯了。
饿着肚子去做毫无规划的破坏，不如以己之力换取最紧急的东西。
海铃最开始捞果盘，吃了好几个橘子，水果最多充饥一时她也是知道的，她三餐比自己规律，缺一餐饭……总而言之虽然是擅自揣测，但时间紧迫的事实在那里。
平板在海铃手机，说明页终于被打开。像猫一样立希舔了糖水水面，依旧无法顺利不断地喝掉。海铃看完一遍，水杯的水位线没下去多少，她说：“冰箱里好像有冰块。很巧吧，刚好不能拿来吃。”
其他有的没的这里倒是提供得很齐全。立希先起身下座位。
说明很实用。海铃看了第三遍后，决定照本宣科。手真的抓住那些器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地熟悉，来自初高中的体检。她是参与其中不会埋怨不太有波动的一员，自然对此记忆模糊，不想有机会亲自实操，留下深刻的印象。
她抬头，水杯里的水已经去了一半。“有件事情，就是……”
“……”
“不是重要的事。我让立希さん那么穿浴袍，立希さん就那么穿了，不觉得穿着外衣再套很、”
“我以为海铃怕我冷。”
她们都对此很难评价。不合时宜的幽默充盈空气，双方稍显放松，“主要是，挽袖子什么的方便吗？”
海铃说着又帮忙，好在浴袍宽大，没用什么功夫就卷好了，也不用立希一直扯着。
这应该是卫生消毒过的吧。海铃从来不把真的祈祷诉诸于口，卫生常识提醒她混用针头极易染血液疾病，简化来看被关着为了活，同等概率的患病可能vs同等概率的肉体被窥探可能，后者损失不可忍受，立希自己的选择。
她其实也会立希发生分歧，比如在选择上，暴露自己丧失尊严远比疾病缠身食不果腹轻太多，放在跷跷板上，前者是会被弹出去的程度。
而且情侣……万一换两个人刚好不是呢？这超出了考虑的范围，要亲自从情侣身上抽那么多血已经够恶趣味了，制造陌生人彼此妨碍和争斗那种更清晰的困难也算另一种恶趣味。海铃没时间和爱好充分体验。
比输液针粗几倍的针头因为双方都坚定地配合而没入血管，立希纹丝不动直到透明管开始有浓红灌输入，才花瓣舒张那样收缩手指。
海铃沉重地呼气，等待血液流出来简直漫长得难以承受，扎针都没有让她静悄悄地停止几秒呼吸。
谁都不想维持沉默，立希的手已经握拳：“没事，那个袋子上标注了容量吗？”
“只有500毫升达标线，完全满就超过了。”海铃扶着血袋，刚好让点触着的指尖觉得暖不是热水那种烫，她心情复杂地蹙眉。
“抽满可以应该可以换很多东西。”
“请立希さん不要说得像卖血维生的人一样。”海铃气笑了。
抽血过程中其实没多余的不适，立希啧了一声表示自己还很正常：“还没看页面都有什么，更好地完成能马上把奖励兑现就好了。”
“我现在觉得自己也没有很能吃得下饭。”
“是我想吃总行吧。”立希经常学着海铃所做的，预判海铃掩藏的情绪，对方没有反驳。
海铃提醒立希血液已经到线了。立希按着针管，让她抽到满再收针。
最后得到鼓囊囊一整袋的血，眼见有那么多血液离开了人体，总是本能地恍惚。
要是看不到应该会好些。海铃把工具收拾起来挨着托盘四角，中间放好血袋，接下来放回来的地方。
“立希さん头晕吗？糖水不那么烫了，喝完可以到沙发床再休息会。”一时间海铃能机械地吐出的话语大概如此，非常普适、语调无法扬起，有种不如不说的冷峻，她发现自己也会对已发生的无法视而不见。割舍去所有自己即时的情绪反应，再给予更妥当的回应明明是她长期以来做得不错的事情。
对方脸色明显不再红润，捏着棉球摇头。
逞强。海铃拿起托盘走向厨房再原路返回，绕开餐桌没有走向对面的凳子，而是走到立希身边：“把糖水喝完吧。”
她的手抚过她的头顶，感受到发质的细腻。劝阻不要逞强之类的话，在把立希拥进怀里的时候隔空表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