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过了第一天 但我也不在乎

文章写于2024年1月2日凌晨4点。

这是我的2023年度总结。我隐约记得几年前我真的会写年度总结,写到这里想起来记错了,不是年度总结而是每年生日的时候给自己写一篇东西,15-18岁左右,大概19岁起就不写了。19岁到21岁左右是我的一个较为漫长的精神危机时期。19岁以后只会傻兮兮又无助地在社交平台发表我的新年愿景,明知无法实现也要发,其实还是蛮厌烦的,写到后面大同小异,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更多的。今年过得和往年都不一样,接触了非常多的新事物,获得了很不一样的体验,认为有必要写一下,趁着新年的气氛(额)还没过。

23年第一天和爱伦看《想见你》电影版,看了两个小时没看出什么东西。一月的前半个月都在抑郁地赶作业和拖延作业。最后一门作业的老师是我最不喜欢的老师(仅因个人原因),然而实际上他非常体贴,替我把deadline拖延到晚得不能再晚。我甚至几欲跟他开口讲述我的精神危机、我的政治性抑郁、我的生活状态,因为我认为这些是我拖延作业的根源,我没法正常学习和工作只能强迫性刷手机,我希望他理解,认为他毕竟是中文系老师。最后当然没说,我知道我一旦出口就没法停止,一个课程老师没必要无缘无故承受我过于巨大而且无解的精神危机,在程序上他只是想要我按期完成作业他好向教务处交差而已,所以我闭嘴了。

二月中旬开学,开学前去南京玩了两天。秦淮河游船100块一小时,我们当时上船晚了,没能抢到靠窗的座位,坐在一个神经病女的旁边,骂她仅仅是因为我每次举起手机拍摄窗外夜景,她的手机都会出现在我的取景框里妨碍我拍照或者录像。下船之后爱伦也和我吐槽,但我其实不忍心提起太多次,一来有失偏颇,二来如果总是这么轻易就能被影响心情和体验,那我们生活的基础岂不是薄如蝉翼,谁都能来冒犯一脚。坐在摇摇晃晃的船上,听水声和看夜里的河面灯光的时候出神想,难道我过的生活就是为了这样的一刻、一个小时……真是令人安慰又哀伤,安慰是还好我活着还能看到这样的景观,哀伤是我度过了这么多琐碎而艰苦的时间之后才能看到这一次。一种赔本生活。

三月到六月上学,大学以来第一次自由出入校门,不用走任何申请和报批程序,不用给保安看任何证明截图。周末连续跑电影院和外食,读很多老师布置的文献,有事没事泡图书馆,不孝饼也泡,但仍然没看几本书。现在回想起来……我当时在学业上做出了一切努力只是把大学课程的要求做到极致了,只是这样。另加我私心想试试一种真正的、专于学业的智性生活,我的专业直接和历史上那些处在智识和情感体验巅峰的人类有关,这是一种近水楼台。前几年我都过得没头没脑,没有发展任何的私人爱好,也并没有在该做的正事上有所进步,如果有得选,我想要做出一些可见的进展。课程要求一个学期起码读过一本书,同学可能看一半或者根本没看,我真的会看完才敢动手写作业;写一个读书笔记,我会从头到尾读完之后组织作业的框架,然后在图书馆泡两三天,同学写一两千字,我干到五千字;一个选修课的期末作业,我会在图书馆借好几本相关文献做引用;一次课堂展示,我要事先对着空气模拟一遍,这样我才能在讲台上完全脱稿叙述。

期末最后一次课,同学熬夜赶作业,把我俩的作业一起发到打印店,让我第二天早起去拿。我拿到的时候有点啼笑皆非,我和她的两份作业就像网上那种精细素描和儿童简笔画的区别。没有抬高自己的意思,但我确实做出了极为可见的努力。

但即使读文献的时候也没少垂头丧气,反复思考我做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思。我的存在主义焦虑依然这样静静地淌满我的全身……虽然最后期末确实满绩了,但其实也没有什么意义,因为在这一切开始之前就决定本科毕业之后不会在学业上继续求进了。我当时想的是,我想在大学结束之前最后过一次这样只是纯粹地听课、看书、写作业的生活,纯粹的,不用忧虑其他任何事情……下半年的经历证实了这确实是最后一次,第一次就是最后一次。我还是要炫耀:我读完了《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另加各种论文和一些究极难啃的文言文专著,怎么样,本科生在学术输入和输出的天花板也不过如此。

六月中旬考完试,一直到八月中旬,整整两个月都处在找不到实习的焦虑中。一直在宿舍躺着,无所事事而又不知从何努力,精神分外煎熬。频繁熬夜甚至通宵,这个暑假完成了人生的第一次通宵,焦虑到整晚睡不着,六点多直接起来洗漱,去食堂吃早饭。年底看到校园卡小程序也出年度总结,年度最早在食堂刷卡的时间是七月某天的早上6点45分。

当时想的是搞学业我知道往什么方向努力最有效,在找工作这方面则完全没有头绪,我没有经历、没有背书、没有能力证明,也不知道该以何种面目面对面试官和HR,两次失败的面试我都想说我有非常出色的能力,但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具体哪方面,我只是知道而已,说清楚就要举事例,我举不出。它们不是一个可以量化、可以写进简历的东西。

暑假没有回家,又不敢向爸妈多要钱,也不敢多花钱,很少社交,也没有娱乐活动,只是一直焦虑。一个人在宿舍,电费是我独自承担,空调开几个小时就关掉,觉得热了再开一会儿。七月底宿舍一楼装修砸墙,每天的电钻声吵得我几近崩溃,尽可能往图书馆跑,蹭免费空调,也好专心投简历。对我打击最大的那次面试是在寝室面的一次远程,当天没睡几个小时,一楼还在持续钻墙,吵得我没法专心准备,也怕吵到面试官,说得也非常烂。面完之后尤为疲倦,趴桌上躺了一会儿,点了外卖,上床睡了一个小时,总觉得睡的时候也隐隐约约听到钻墙声。起床吃了东西之后才觉得好一点,后来果然连个拒信也没收到。本来就没面几次,那次之后直接隔了一个月没有再打开招聘软件。

七月底提醒自己要改简历,但一直拖着不改,后来终于改了也确实是边改边崩溃。某次和张老师(注:是女同学)外出,可能是看完芭比的晚上,晚上九点或者十点,我们从电影院走回学校,站在桥上看下方深暗的河水和明灭路灯,桥上的灯光是昏暗的橙黄色,聊了很多问题,关于一些肤浅的对文学和写作的理解(张老师不写作,只是偶尔有观点),还关于我的找工历程。我当晚说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非常恐惧”,由此延伸出很多句……比如我恐惧找工,又恐惧找不到工,恐惧改简历,恐惧自己被工业体系异化和评价,我也只是恐惧而已,我不知道我在恐惧什么但我就是恐惧。诸如此类的话。

七月底到八月初在图书馆蹭空调写同人文,图书馆的空调开得很冷。五六天左右,也可能是三四天,写完了一篇一万六千字的,比我之前写过的所有单篇都要长。写完这篇我以为结束了,我应该再次开始专心找工作了,然而这一篇结束的当天我又开了写一篇新的,新的只用了四天写完,九千余字。这个过程很珍贵,后来被我写进了十一月投给新概念的一个短篇里。

八月初埋头写了八天共两篇同人文,又休息了一周,八月中旬调整心态又开始视死如归地找工作,一周安排四场面试,也正是那周的前一个周末,我室友回来住了。写这篇年度总结的今天她刚好又走了,一阵哀情。第一天上午下午各一场,然而这两场都当天通知我通过了,于是把之后的两场取消,选择了下午面的那家公司,当天面完第二天入职,也就是带给我非常辛苦而又非常重要的经历的前前司。

八月中旬到十二月中旬,玩命一样地工作,在前前司期间,周末和节假日加班,作为一个实习生也随时待命。坏处是被异化和剥削的感受太突出了,好处是被逼着飞速成长,两个半月收获的东西比我过往三年收获的都多,从前前司离职之后,我从拖着不敢改简历,到现在目前在用的简历模板一面已经写不下了。也因为这段经历,我现在敢于说出我今后不会再惧怕任何事情了,我有能力解决更多的事情,不会再像七月底那样对着深夜的河水和晚风在焦虑的情绪里无尽打转了。

十月底换工作,工作难度大大降低,内容基本没有任何挑战性。比起在前前司的时候在下班的地铁上连手机都刷不动,在前司,一天结束都没有任何累的感觉,只是早上爬起来越发抵触上班了。工作没有挑战性,学不到新东西,进展很缓慢,直属上司(其实也就是一个普通正职)工作和行事作风上有显而易见的问题,公司架构也让我不太能接受。同期实习生包括我在内四个人,现在三个人已经离职。我十二月中旬离职,开始看书搞论文。回想起我这几个月的工作经历,在这个困难的时代,我可以说是放弃了两个转正机会。我也不确定我做得对不对,但这段经历也教会我持续focus on当下,不纠结于过去也不焦虑于未来,比起以前,我现在的焦虑确实也缓解了很多。我一个普通人,每一天都过得踏实而不发生坏事,就足以让我不那么想死了。

离职之后还在看书,踩线交上了开题报告、作业和同人文联产。现在是1月2号凌晨三点多,我开始写这个年度总结的时候是凌晨一点多,我还以为我最多一个小时就能结束呢……谁知道又要通宵了,不至于吧,不过起码让我写完再说。

十一月给新概念又投了稿,离奇,21岁为什么又突然想起来给新概念投稿了,上一次还是五年前。七月份在学校超市买东西,超市偶尔会进一些已经没多少人看的杂志,于是我看到《萌芽》,今年的比赛征稿已经开始。当时我心里一动,但想的是过几个月再说吧。十一月也没忘,写了投了。

我把八月初那次写同人的经历叙述了一下,放了进去。是我写第二篇的过程,后来回想起来总觉得那次写作从我的外部形式到小说内容都如此美幻,即使我知道我那几天过得也非常琐碎普通。那几天我没开灯,拉上窗帘,室内开着空调,只开一盏桌上的香薰灯,一年前的一个同学送的,灯光是比较温柔的暗暖色,我就着这样的灯光写了四天。讲的是两个男的(我cp)分手后时光倒流,重新回到他们分手前一天共游的济州岛。听着很缱绻,我写得确实也很缱绻,以至后来反复回想的根本不是角色正主本人(我觉得他们根本不配,只是我需要一个容器),而是那些我对海边旅居生活的幻想。我写他们一起看海、喝奶啤,穿过岛上的花园景观,坐在深夜的沙滩上听潮水声,在潮水声中想到时间和一些过往的爱。那四天中的某一天,傍晚五六点,我骑车去学校外面的街上买柠檬水,那天刚下过雨,地面的水洼不算多,但是空气清新。我骑车出去又骑车回来,进校要给保安看证件,提前把校卡捏手里亮给保安看,就能顺畅地骑进学校。车把手上挂着我的饮料,一路畅通无阻。这是我焦虑不安的两个月待业期中少有的松快的时刻,当时我也恍惚在想,我以后还能有这样松快的时刻吗。

十月份被工作异化得要命,我总觉得我如此年轻,应该做一些创造性的事情,而不是在工位当螺丝钉,每天睁眼闭眼都是工作和市中心的钢筋森林,于是天天在小红书和b站搜索海边旅居躺平的视频和图文,越看越抑郁,既是同人抑郁也是生活抑郁。我在mastodon上写:“因为在一个同人文里写了一片我素未谋面的海,从此我的全部生活都用来想念那片海,念念不忘。”“六月底到八月我一共写了四万字。当时想的是我不能搞完这许多的男棒子就留下对他们的嫌恶了,我要留下属于我自己的东西。才四万字我就做到了,我靠自己写的文梦想去海边。我想死又想去海边,这太爱玛了。”

被我写进投给新概念的那篇稿子里,它是这样的: (原话摘录,写于2023年11月) “……我以前写过这样一篇小说,情节不重要,通篇发生在海边,我写了三天,虽然重心在编织情节,但我的思路总是飘到海上,就是海,没有其他的东西,空荡的一无所有的海,我觉得我其实写了三天的海。写完之后我也总是想到它,它让我同时感到安慰和抑郁。问题是,在那之前,我根本没见过海,我是在南方山区长大的人。这就像我在小说里写了一片我素未谋面的海,于是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在想念那片海,念念不忘。”

很搞笑地没进复赛。我16岁第一次投就进了,21岁再投反而没进。毋庸置疑21岁的我肯定比16岁的我写得更好,但是无所谓,我根本不想追问,我也还有更重要的事。即使我这一年仍然不被许多人、许多标准认同,我也要说我不在乎,不认同我的东西也多了去,请排队。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写作这件事在我的生活甚至生命里确实越发突出了。几个月连轴转工作没法写太多,我不确定我是哪类的创作者,至今获得的反响也偏于一般。这或许就是我新一年要解决的问题……写到这里终于快结束了,我也累了,这尼玛都四点了。

总而言之,今年完成的可量化的事情:写了五万多字的同人小说儿;十二月密集地读了六本书;大三下学期满绩;具有了很多可以写在简历上的经历。

今年获得的无法被量化的东西:很多软性技能;看待事物的方式和思维的转变(总体来说是好的一面);同人小说儿的持续写作能力;一些沟通能力;持续阅读的能力;对绝大部分事情祛魅的方式;描述不太出来了因为本身就这样没法量化(包欠)。

今年开始初步尝试的事情:找工;听播客;画油画棒(买回来三个月只画了一幅,呵呵)。

写到这里突然发现把这些总结也当简历写了,条分缕析的,太恐怖了,都是打工对我的异化。总之新一年我需要做一些更多的事情,包括但不限于(这次我会具体地描述出来,而不只是空泛谈论): 顺利完成毕业论文,读足够多的文献; 找到一份在上海的工作,不要回老家; 学会管理我的各种物品; 摄入一些更高层次的文化产品,书籍优先,影音播客其次,戒棒提上日程; 画油画棒; 尽可能避免拖延; 保持写同人文并且不要被同人圈的取向和热度裹挟; 恢复运动,身体健康无条件第一位; 管理家人关系。

其他还有什么等我想到再补充,凌晨四点半了,我终于可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