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茶】扔掉

*老板茶炮友关系,有路人x茶提及

冬天。有雪花淘气地落进阿帕基刚被体温捂暖的围巾里,湿湿凉凉的让他瑟缩了一下。马上就过圣诞,有的人家窗户上已经挂起了彩灯等待点亮。阿帕基心想,虽然只身住在几十平方的小家,但是否也应在节日时分整理一下。

他回到家,摘掉围巾,趴上沙发看了一会儿电视,从冰箱里翻出昨天吃剩的外卖披萨,就着一罐啤酒吃了,又磨蹭了一会儿,决定对随手塞进储物柜里的那些杂物动手。一张讲述宗教和人性的电影票,一串钥匙,一卷赛车手的海报,还有一个没被打开过的礼物盒。送礼的人名叫迪亚波罗,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不过是打过一炮的关系。扔了罢,但阿帕基没有扔掉礼物的习惯,他从小到大收到的礼物都放在一个大箱子里,包括一个毕业后就杳无音信的学长从自己衬衫上摘下来的胸章。阿帕基打开来看,是克劳迪奥·蒙特威尔地作品的黑胶。阿帕基把它放上唱片机,让音乐和浴缸里的水一起流淌。阿帕基喜欢电影,喜欢音乐,因为那能让人的精神从现实中跳脱出来,去到一个没有对错准则的地方。他的影子正在嘲笑他的颓废,于是他把眼睛遮了起来。

见到迪亚波罗的第一眼,阿帕基就兴奋了起来。

迪亚波罗是阿帕基在交友网站上找的S。阿帕基在这方面是新手,担心自己的反应不能让老手满意,于是他也找了一个新手。语音通话时阿帕基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心里不免有些失望,见到迪亚波罗的真面目的时候他又喜出望外:迪亚波罗成熟,高大,强壮,眼里似乎深埋一些看不透的危险,那种隐隐约约的压迫感甚至让阿帕基兴奋地战栗起来。看来他在语音中使用了变声器。

可谁又能想到迪亚波罗在他身上驰骋的时候虹膜会震动着碎成一片一片的呢?阿帕基想那里面会不会有一个小小的自己在没有支撑点的空间里跟着一起震动。迪亚波罗吻他的时候捧他脸的手甚至都比他颤得厉害。阿帕基抬起手,想拥抱他,但被当成反抗的讯号压了下去绑在床头,阿帕基只能调整呼吸,希望身上的人能感到他正与之共用一个频率和波长颠簸和颤抖。

然后他们在激情后的沉默中点燃了烟。迪亚波罗比阿帕基先躺下,也比阿帕基先离开。

阿帕基想试图从这场性事中捞取一些什么,但滤过了不算愉悦的印记后的网筛上什么都没有留下,他反而还感到有更多的东西从这里失去。

阿帕基重新找了一个有经验的S。他需要的是一个可靠又稳定的人,将他命令和捆绑,将他的灵魂包裹和安放。可他不停思考着,我应该在什么时候挣扎,应该在什么时候示弱,应该在什么时候索要,应该在什么时候拥抱?他高潮了,但是没有快乐,窗外月亮被乌云遮挡,天地一片迷茫。阿帕基好像在玩一个蒙着眼睛躲避错误的游戏,他太把注意力放在错误身上,以至于忘了要追求正确的方向。

阿帕基在这个冬天重新遇见了迪亚波罗。迪亚波罗站在一家弗洛伦萨口味餐馆前插兜打着电话。迪亚波罗也看见了他,阿帕基等迪亚波罗转过身去把电话打完,然后走过来邀请他共度晚餐。正值圣诞,这家餐厅给每对来用餐的情侣都准备了一份小礼,阿帕基和迪亚波罗自然是不会有的,谁会将他俩看做一对情侣呢?

阿帕基要了一份牛排、一份海鲜汤和一些菌类。他们两个都心照不宣地避开一些东西不谈。阿帕基看着迪亚波罗的瞳哞,此刻它是完好无损的,阿帕基真想一拳把它打碎,看里面能映出几个自己的影子。

“我送你的唱片,你有听吗?”

“昨天拿出来听了一下。”

“我以为你已经扔掉了。”

“我没有扔礼物的习惯。”

“哦。”迪亚波罗又点燃一根烟,“占地方的话就扔掉吧。”

阿帕基回到家的时候才觉得他或许应该问一个为什么。

为什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会遇到很多不辞而别和无足轻重不被知觉的伤害,更刻骨铭心的阿帕基也不是没有过,更何况他和迪亚波罗只是萍水相逢,就像在沙滩下写上一个玩笑,潮水一来就能一笑而过。朋友说:“炮友就是炮友,就是一根会说话的按摩棒,你为什么要在按摩棒前面谈感情?”

我爱他吗?这是爱吗?阿帕基问自己,但是他找不到确切的答案,或许他只是爱他破碎瞳孔中映出的自己。阿帕基喝得烂醉,爬到浴缸前,看到水里有个面孔在讪笑。阿帕基把头栽了下去。阿帕基忘了开热水,水是冰的,从寒冬的输水管道中送来,冰得刺骨,顿时击退了昏沉的醉意,阿帕基猛地抬起头,顺着惯性躺倒在地上,看着天花板上的灯发呆。

得从那瞳中把自己解救出来,得从那瞳中把自己解救出来。

阿帕基登上交友网站,惊讶地发现迪亚波罗的账号已经注销,一种不具名的愤怒从血液中流向拳头,阿帕基拼命忍着没有把拳头砸向电脑屏幕,而是选择柔软的床铺。他拿起手机想拜托警局的朋友帮忙寻找,又觉得这样的自己实在像个痴人,于是他手机一扔,灯控一拍,被子一掀,蒙头大睡。

时间又过了很久,久到大地上的冰雪全部消融,久到克劳迪奥·蒙特威尔地的黑胶蒙了一层薄灰,阿帕基才再次得到迪亚波罗的消息,没想到他的名字会出现在企业的合作项目上。阿帕基要到迪亚波罗的秘书的电话,打过去对面稚嫩少年的声音把阿帕基吓了一跳,他觉得自己是不是曾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少年问了阿帕基的姓名,过了一会儿,他说:“先生对不起,老板说他没有听过雷欧·阿帕基这个名字。”

“我操你妈迪亚波罗你个崽种——”阿帕基突然的骂声甚至引来了几个路人的注目,这时候电话那头的少年才慌忙地说:“老老板说他他想起来了!我马上转接这个电话!请等一下哦!”

阿帕基又等了一段时间,衣服的布料都被手攥湿,他才听到那熟悉的声音说:“想说什么。”

“哦,没什么,就是想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所以就是为什么叫我扔掉你送的唱片!”

空气一度陷入尴尬的冰冻,阿帕基只听得见自己因为情绪激动喘气的声音。过了一会儿迪亚波罗开口了,他倒是显得不紧不慢的:“因为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你也给不了我想要的。不是吗?我俩不适合。”

阿帕基一拍大腿:“哈!是吗!我也这么觉得!哈哈!为什么你我做完都没有早说?搁那抽你妈的烟?再你妈的见了迪亚波罗!”

阿帕马上基掐断了通话,没有给对方还嘴的机会。他抬头看火烧云,他觉得今天的景色格外地好,好到他的脚步都开始轻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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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的秋天,我因为工作上的焦虑频频失眠。我想也许我应该去找一个发泄焦虑的出口,于是我注册了一个交友网站并在上面填写了自己的信息,保险起见,我只填写了“D,S,新手”。这件事第二天就被我丢到一边去了,本来也没有抱太大希望,没想到一个星期后再次打开这个网站,看到真的有人找了上来。

他叫雷欧·阿帕基,是个M,也是个新手,我们进行了语音对话,聊了一些,觉得合适之后约在酒店见面。我没想到他是一个这么精壮的人,却有着被支配和蹂躏的爱好。我们上了床,他似乎有些恐惧,还有些反抗,我想他会不会有一天也背叛我,然后死在我手里。

我乏了,清理尸体和血水真的很乏味,我不是乔可拉特,没有从杀人中获得快感的癖好,尽管我很擅长,但又有哪个幸运儿能恰好将追求的、擅长的、能获得快乐的事情合为一体呢?被背叛者背叛和杀死背叛者,每次重复同样的事情任谁都会感到厌烦。我真的很想拎着那些不清醒的脑袋问:世界上有那么多条路,我走这条你走那条就不行吗?非要来撞在我刀子上人生才有意义?

在和阿帕基见面的前几天,我了解到他喜欢音乐剧,于是亲自跑了一趟黑胶行。我没有想到一边考虑他人的喜好一边挑选礼物是一件这么累的事,甚至比清理尸体还要累,简直快要把我的精力抽干。回到家我倒头就想睡,失眠果然终究还是不肯放过我。我打开抽屉的密码锁,把安眠药拿出来吃下又放回去锁好。要是哪天有人用我的安眠药杀了我,那岂不是很可笑?和阿帕基做完之后我也失眠了,但我没有带着安眠药。天快亮的时候我离开了,回到家里比平时多服一颗的量,稳稳沉沉睡到当天晚上。这使我差点昼夜颠倒,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终于将作息调整过来。

后来我才逐渐想通,我为什么要去注册什么交友网站呢?无非就是给自己多找一个要清理的尸体,相当于自找麻烦,于是在这愚蠢的麻烦真的来临之前,我觉得是时候适可而止了,于是注销了交友网站的账号。

圣诞节,我居然在街上看到了阿帕基。我以为他不记得我了,但他看了过来,还看了很久。于是我礼貌地邀请他一起吃晚餐。我很惊讶他还留着我送的唱片,因为从那天他的反应来看他其实对我并不太满意,也许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不愿将别人的礼物扔掉的好人。可我不是什么好人,任何人在我面前也都不需要是,所以我提议他把唱片扔了吧。

至此,我以为此事终于告一段落了,没想到几个月后我能接到一个自称雷欧·阿帕基的人打来的电话。老实说,我当时正在为合作项目的事昏头涨脑,听到这个名字的第一时间是有些记不起来。后来我记起来了,问他想说什么,他竟然恼火地问我为什么叫他把唱片丢掉。我一时之间有些愣住了,想不通他到底是喜欢我还是不喜欢我。我向他确认我们互不适合的记忆有没有出差错,没想到他居然笑起来,说他也是这么想的,语气变得十分快乐。难道是因为他觉得被我甩了很没面子,才这样大费周章地找到我的电话呛回来吗?我猜不明白,也懒得再去猜了。晚餐时间到了,但我一直都不是很有胃口,于是我把食物的选择权交给了多比欧,只要不把这具身体饿死或者撑死就行,我在精神的暗房里这样对他说。

END

这次想写一个想要拥抱对方却互相对对方羊尾的故事(我真的好爱这种故事),灵感来源于我口嗨说阿帕基肯定是个M需要一个强大可靠的S来稳定他的精神,然后就想到连自己的精神都稳定不了何谈稳定别人的迪亚波罗。于是他们从学习如何拥抱到学习如何放弃。阿帕基是对那场激情不满意的,但他感觉迪亚波罗和自己是同类并对迪亚波罗产生了同情心,后来双方的逃避让他觉得就像他想拯救自己却无能为力,于是才执着于亲口听迪亚波罗说逃避的原因(其实他也心知肚明)。迪亚波罗则是多年处于边缘没有亲密关系,把头探出来一下觉得不太好又缩回去了。最后二人打开了心结,也算是一种和谐美满的be了,虽然二位什么都没有得到,糟糕的事情什么都没有改变。想到把伸来拥抱他的手当成反抗讯号的嗲嗲,我就有点不自主的难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