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里苏】叛徒

里苏特是个永远做得比说得多的人,他相信实力能压过一切油滑的舌,或者说,他只能心无旁骛地相信着,因为这是他仅能选择的一条道路。“这是你的路,你一定要坚定不移地走下去。”他的堂哥曾这么对他说。

组织里的其他人说他愚笨,可不是抱着同情的心态,而是带着戏谑地、带着庆幸地,在茶余饭后的八卦时间里不经意地提起,里苏特干着最吃力不讨好的活,等着老板给他奖赏,谁知道老板根本不待见他,几句话匆匆总结里苏特的悲惨,然后又会匆匆转向另一个更刺激的话题,来掀起另一场更热烈的哄堂大笑。

他的舌头不会说讨好的话,只懂得伸出来舔舐迪亚波罗的阴茎。笑他的人永远不会想到只有他被允许过离这个神秘的老板这样接近,负数的距离,而他并没有分心去想那些,只是跪在地板上,一心一意地爱抚着眼前的性器,用舌尖描绘青筋的形状,抵着敏感的铃口打转,专心是他做事的习惯。遇到迪亚波罗之前他刚为他杀了一个人,几个路过的小孩子竟然不害怕他,抬起纯真的脸蛋向他问路,他往背后藏起袖口处的血污。遇到迪亚波罗,拐角处就是性爱旅馆,他不去过多地揣摩是巧合还是故意。

里苏特用带着铁锈味的手指扶着迪亚波罗张开的大腿根部,他惊奇地听到那个令人生畏的老板发出带着颤音的呻吟,妖冶而黏腻,和里苏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迪亚波罗不是教堂里庄严的雕塑,而更像浮出水面的深海生物,有湿冷黏凉的皮肤,长着粗长艳丽的触手。性事会让人变得柔软,像这样一个危险强大的男人会不会在性中索取亲吻和拥抱?前列腺液的味道并不令人舒适,里苏特平常就总是淡淡地皱着眉,此刻他眉间的竖纹更深了。迪亚波罗看着里苏特,他的动作那么主动,但表情那么痛苦。为了什么做到如此地步?为了他的钱?为了得到他的庇佑?为了爬上更高的地方?迪亚波罗也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但他从来不会为了名利去舔一个男人的鸡巴。今天里苏特在舔他的鸡巴,明天他又会在哪里用什么姿势舔谁的鸡巴?迪亚波罗心里升起一股厌恶,压过了快感的刺激,已经完全勃起的阴茎又软下去一些。里苏特察觉到他的异样,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像个虔诚的受难者那样含下他的性器,让柱头直顶自己的咽喉,像用主动的苦痛去乞求上帝宽恕他的罪。干呕的感觉给他的黑色巩膜蒙上一层泪雾。但迪亚波罗不是神,神会无条件地爱他连同他的罪过,迪亚波罗是魔,要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就要掏出自己的心肺来交换。他没有听见迪亚波罗的赞赏,而是听见迪亚波罗说:“好了,躺下去,张开腿。”

迪亚波罗进入他,他们谁也没有向对方索取亲吻和拥抱,接合的地方机械一般撞击着。迪亚波罗看着他,一直都在看着他,看着他麻木的神情,他突然不明白此刻的动作有何意义,他不需要勉强谄媚的温度,更何况里苏特连演都不会演,他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他想要的东西,迪亚波罗不会浪费精力追求没有意义的事情。他在性器疲软之前退了出去,擦干净上面的润滑液,拉上裤子的拉链。

里苏特盯着天花板听迪亚波罗走出去和关上门。他感到深深的疲累,连衣服都不想去穿,只想先好好睡一觉。醒来的时候外面在下铁锈味的雨。

人们说,语言之所以伟大,是因为那是人类搭建的可以通往各自心灵的桥梁,那么该用什么样的语言去搭建一个那样的桥梁,能横跨阻挡里苏特要走的道路上的海洋?里苏特抱着膝盖坐在沙滩上发呆,听海鸥唱:没有答案,没有答案。

几个月后,杰拉德和索尔贝受到了背叛的惩罚,里苏特和其他队员像被钉在耻辱柱上的犯人,当组织里其他人茶余饭后提起他们的时候,气氛不再是轻松和戏谑,而是恐怖的沉重,人们脸上的笑容逐渐冷却,于是不得不寻找其他轻松的玩笑话题来化解尴尬。里苏特走在路上,像一条高大精壮的丧家犬,神不爱他,魔也不要他。

“我真的不愿看你变成这样。”当初堂哥看见里苏特手里握着的硬币大小蜂巢形状的胸针,那是意大利最大的黑手党组织热情的勋章,他抱着里苏特哭得稀里哗啦,而里苏特只是平静地站着,平静地直视前方,没有安慰过去,也没有讨论未来,直到堂哥走出那个门,此后再也没有联系过。这要如何称得上背叛呢?本来人在世上都享有主动权,主动做的事就要主动负责,谁也不欠谁的,你有权利为了良心选择杀人,我也有权利为了平稳远离罪犯,即使拥有血缘关系、即使里苏特是为了给他的儿子报仇才走到这一步也不应该被捆绑。于是里苏特被逼上与老板对峙的道路的时候也没有多虑,这就是每个人经过选择后得到的结果,他想。他本就没有怪罪过堂哥,现在的他更加确信堂哥那天的眼泪不是虚假,假的不一定每时每刻都必须是假的,这个世界是流动的,人心也是一样。所以那句他铭记的堂哥的话语仍然能够激励他,这是他的路,他无论如何也要顺着走下去,没有桥梁,他就用乔木造一叶渡海的舟。

里苏特和他的队员调查出了迪亚波罗的藏身之处,在那里的只有他一个人,他们要出其不意瓮中捉鳖,可防备不了那是一个套中套。尘埃落定,里苏特成了战败的俘虏,迪亚波罗徒手抓起趴在地上的里苏特的银色头发,强迫他抬头用被打肿了一边的眼睛看他,迪亚波罗并没有接受里苏特那一套平静接受选择的规则,他的语气里硬是要牵扯着不合时宜的情感:“你背叛了我,里苏特,我早就知道你要背叛我。”

以果推因的做法未免太让人委屈,里苏特想说,但如果把这理解成迟来的对他宿命的宣告,里苏特苦笑着接受。一次又一次,被人背叛,也背叛他人,在森林里迷路,找不到出口。也许他的思维方式是错的,他要做的也许不是去找出口,而是应该去思考怎样在这座森林里活下去,只要活下去,一切都还拥有希望。

迪亚波罗不留情地踩上他的肋骨,引来他的一声痛呼。他抽刀抬手,想要顺势剜去迪亚波罗的脚踝,被迪亚波罗躲开,最后只是割破了一小块皮肉。迪亚波罗没有因此生气,反而因他眼里沸腾的倔强怒火而动容,那是生机蓬勃的,在他糜烂的肉体上疯狂生长。此刻的他比给他口交的那天的他更像一个活人。也许只有在恨他的时候,他才是值得被爱的。

迪亚波罗抱着他走进地牢,他身上失血,没有力气过多反抗。有多少队员成功逃走了?里苏特在被戴上枷锁的时候还在想。迪亚波罗找到了和他做爱的理由,没有润滑就进入他,为了给背叛者惩罚;迪亚波罗找到了和他亲吻的理由,牙齿撕咬他的嘴唇,为了让他记得疼痛;迪亚波罗找到了和他拥抱的理由,把他揉碎,为了让他想起谁是他的主人。就连迪亚波罗也没有在这场性中获得什么生理上的快感,有的只是痛感的发泄和报复,和心理上占有的满足,他的额头抵着里苏特的,在不到两厘米的地方呼吸他的愤怒,和他对自己的恨,那是他最恨也最爱的,他既想要把这狠狠搅碎,也想要把这深深占有,一场粗暴的性行为能完美地将二者结合。他不需要肤浅的快感,他只需要清晰的目的和意义,这是现在这场性事能给的,这就已经足够。里苏特的意识逐渐模糊,锁链挣扎的响声渐渐接近于无,只剩虚弱起伏的胸膛,性事总是让人变得柔软,他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哭。

“你过不久就要死了,里苏特。”里苏特听他宣告,他曾经自顾自地宣告他让自己失望,自顾自地宣告他会背叛,现在又要自顾自地宣告他的死亡,可里苏特不想让人失望,不想背叛,也不想死亡。他到死前也没能挣脱命运的桎梏,而迪亚波罗不一样,他背后生着翅膀,无论是森林还是海洋,他都可以靠自己的力量飞跃过去,不需要苦于搭桥造舟。

“你的表现令我对你刮目相看,我想你的队员也会为你感到骄傲。”

太晚了。“我恨你。”里苏特的瞳孔开始扩散,黑色与红色交融。叛徒死后才终于得到主人宽恕的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