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病相怜
主cp是老板里苏,含有老板多比,多比里苏多比
里苏特作为难民的孩子刚被迪亚波罗捡回来的时候,猜想过迪亚波罗是否与这座王国的王室有关。令人可惜的是,迪亚波罗的出身和王室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出生在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南岛渔村。但他手中掌握的权力和钱财却叫王室都让他三分。他像传说一样拖拽华丽的披风游走在只有乌鸦对着圆月鸣叫的暗夜,太阳升起的时候他就遁形,化成人们的好奇、敬畏、感恩和痛恨,飘散在王国的每一个角落。
里苏特庆幸迪亚波罗表面上和自己一样喜欢低调,他走在街上的时候不会因为作为迪亚波罗的得力助手兼情人而被特殊对待,当他走进一家歧视白发人的店铺,老板会完全把他当做一个普通的白发男人来冷落。老板的仿生人助手给里苏特端来了一杯水,用清澈的蓝眼睛问他需要什么。仿生人不会歧视任何人类,对他们来说,所有人类都是高他们一级的存在。
里苏特回到迪亚波罗的住所。天哪,这简直他妈像个山洞一样深和黑。一台小小的家居型机器人驱动着滚轮,给里苏特打了一束微弱的光,只足够将里苏特引进迪亚波罗的卧室里。里苏特知道这里有两个通往外面的暗门,供他们被袭击的时候逃出去,也知道这里并不止两个暗门,真正的暗门数量迪亚波罗并没有告诉他。
迪亚波罗像窝在洞穴最深处的蛇一样,里苏特进来的时候,他刚刚断掉一通电话。“以前我就禁止过那些人做什么往人脑子里装芯片的研究,没想到他们还敢偷偷地做。说是想要开发更便利的通讯方式,实际上他们打的什么算盘谁不知道?”迪亚波罗的手指在计算机键盘上敲得和下暴雨一样响。
“你可以收买他们,让这项研究为你所用。我以为你会这么做。”毕竟在这座王国里,钱就代表着权力,只要有钱,不管是从白道还是黑道里弄来的,国王都能做你的傀儡。
里苏特远远地站在这一间的门口旁,直到迪亚波罗向他展开双臂,示意他过去坐在他怀里。里苏特过去了,自己找了一张椅子坐下。
“不,当控制人心变成按下一个按钮那么简单的事情的时候,它就不再是个人能力的问题,而是个人运气的问题了。打个比方,我把那个按钮藏在我的床底下,有一个人在我和你都熟睡时溜进来,刚好躲过了我设下的层层机关,又刚好想要往我床底下钻。”
好吧。里苏特偏过头,在心里偷偷戏谑地笑,迪亚波罗终于做了一回有人性的事情,即使他还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里苏特出任务回来,迪亚波罗从来不会问他任务完成得怎么样了。里苏特十八岁第一次被迪亚波罗抱上床的时候,曾一边喘息着一边承诺,要么完成任务,要么死。里苏特每次既然能活着回来,迪亚波罗自然也不用怀疑他是否完成了任务。迪亚波罗张开罩着自己柔软保暖的黑色毯子,把里苏特也笼罩进来,本来房间里就和夜晚一样黑,毯子里更是一片纯黑。里苏特什么也看不到,只能感到迪亚波罗的体温挨着他的身体,迪亚波罗的鼻息吐在他的颈窝里。
接着他们有可能会做爱。里苏特不会主动要求,也不能拒绝,所以他们是否会做完全取决于迪亚波罗是否有心情。里苏特喜欢迪亚波罗用绳子在背后束缚他的双臂,使得他饱满的胸脯展开,作为欲望的实体,被迪亚波罗捧在手心揉捏;喜欢迪亚波罗强硬地掰开他两条健壮的大腿,让他的火热和柔软无处可逃。慕强心理?也许只是体内的受虐狂因子在作祟。但他并不想把喜欢表现在脸上,一开始他总要表现出一副我是被迫的,是被逼无奈的样子,他不想那么轻松地接受迪亚波罗那样具有侵略性的爱,好像要占满他身上所有的孔洞,让他失去掌控自我的权利。他对这样陌生的自己又爱又怕。迪亚波罗还总是坏心眼地提醒他:你的表情刚才没忍住、你的阴茎立起来了、你的乳尖也变得好硬,好像里苏特无论填上哪一端的补丁,他真实的感受又会从另一端漏出来。最后他总是被迪亚波罗完全击溃,呻吟着接受迪亚波罗的深吻,身后的甬道痉挛着吸食迪亚波罗的精液,身上各种痕迹红肿醒目,一开始的所有防备和抵抗都是徒劳无功。
里苏特想,他在遇见迪亚波罗之前也许还期待过一段平等的爱情,他和爱人会彼此信任,彼此支持,彼此理解,做对方黑夜里的明灯。但他这辈子已经没有了选择,也不可能再重来。
没过多久,那几位人脑芯片的研究人员被送去做了另一些人体实验的试验品,死状惨烈,换来了几篇高含金量的文献。各大网站都更新了这一新闻,说他们曾用其他人来做人体实验,手段残忍,于是热情教父迪亚波罗惩罚他们经历同样的痛苦而死,顺便造福人类。虽然这是一个高度文明的王国,但智慧也只掌握在顶尖的那群人手里,底下的人也许只需要歌颂,和记得每星期去领免费发放的那一点毒品。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迪亚波罗给里苏特下达新的命令:去南岛暗杀一位热情的叛徒,再把和叛徒一起私奔的女儿活捉回来。也许波澜不断才是迪亚波罗的常态,风平浪静是演给那些脑子被毒品占据的平民们看的。迪亚波罗想了一会儿,又说:“如果你顺道看见一个编号为D1-001的仿生人,方便的话请把他带回来。但这不是主要的任务,你要是没看到他,或者他的CPU已经完全损坏了,那就算了。”
“他长什么样?”
“一个十七岁的孩子,粉红色的头发,褐色的眼睛,脸上有雀斑,他会说自己叫做多比欧。”
里苏特没想到,这位毫无线索的多比欧比叛徒还好找。他受过损伤,正好损坏了通讯系统和定位系统,接收信息和输出信息的速度也比较慢,行动上也不如一个合格的仿生人那样流畅了。多比欧听说里苏特是迪亚波罗的手下,抬起圆圆的脸蛋用充满期冀的深情问他:“你是主人派来把我带回去的吗?”
里苏特迟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那不行,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我知道自己的身体现在已经无法战斗,也想过就这样回到主人的身边,无论主人要打我还是骂我,只要能回到他身边就好。我想去购买船票,他们说仿生人没有主人帮忙申请许可证,是不能乘坐交通工具的。后来我就下了决心,如果我再也见不到主人了,那我就用我最后的生命来完成主人交给我的最后的任务。”
里苏特说:“可是我来了,你有机会再见到主人了。”
“我已经下决心了,决心可是很珍贵的。”
“你的逻辑和你的主人一样难懂,除了你主人以外,我第一次遇到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话的情况。”里苏特搓搓鼻子:“好吧,我是来和你一起战斗的,然后再把你带回去。”
“谢谢你,里苏特。”多比欧的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变得很不一样了,“我相信我的主人一定会赢的。每当这个念头灌注我的全身,我就充满了勇气和力量。”
当天晚上,他们与热情的叛徒交锋,多比欧为了靠近敌人被砸成了一堆破铜烂铁,但给里苏特的奇袭制造了绝妙的时机。成功杀死敌人之后,里苏特来检查多比欧的CPU有没有损坏,仿生人其余的部分都是市面上常见的材料,只要CPU和硬盘还在,就可以用新的材料复活一个仿生人。可惜的是,多比欧的CPU已经被掰折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地方是能看的,只有一只无神的眼球还完好地躺在机械眼眶里。仿生人的眼球一般都是用高分子材料制作的,轻便且容易保存,里苏特想了想,决定把这颗眼球带在身上。
里苏特还想在这座小岛上多待一会儿,因为多比欧说这里就是他的故乡。他依稀能读取在这片海滩上和谁玩耍的记忆,但只是一些无法拼凑的片段。多比欧说:“比起去怀念那些拼不起来的记忆,我更希望回到主人身边。当然了,是在任务完成之后。”可是里苏特必须要赶紧把迪亚波罗的女儿带回去了。
回到迪亚波罗身边之后,里苏特在等待迪亚波罗主动问起多比欧的情况,可迪亚波罗一直没有提起来。多比欧,小小的多比欧,笑起来雀斑会跳舞的多比欧,眼神单纯又时而锋利的多比欧,充满力量充满希冀的多比欧,就被永远地丢在了那座小岛上。里苏特和多比欧一点儿也不熟悉,对他的感情却在每次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加深一层。留下多比欧的眼球这个行为,让里苏特自己也莫名其妙,当时的他想着,这理应物归原主,上交给迪亚波罗吧,此时的他却起了一些私心:就算把多比欧的眼球还给了迪亚波罗,这又有什么意义呢?不如把他留在我这里。
多比欧的眼球在里苏特的口袋里躺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有一次不小心滚出来,被迪亚波罗捡了起。他马上说:“这是多比欧的眼球。”
你说他有情吧,他又对多比欧的情况不闻不问;你说他无情吧,他又能在这黑灯瞎火的地方一下子认出多比欧的眼球。
“首先,我的夜视力比你好;其次,我当然能认出多比欧的眼球,因为这是我母亲的眼球。”
里苏特倒吸一口凉气。
迪亚波罗又紧接着说:“哦当然不是真货,真货这么暴露在空气里早就腐烂了,真货放在我的床底下。”
里苏特倒吸两口凉气。为的不是迪亚波罗话里的内容,而是迪亚波罗不适宜的随性态度。且,里苏特从来都抓不准迪亚波罗每句话到底都是真话还是假话,有时候他因为迪亚波罗漫不经心的一句玩笑话认真过度,迪亚波罗就会一边笑他一边用玩弄的态度抚摸他的脸颊和头发,里苏特如果反问:“所以你说的是假的?”迪亚波罗又会说:“我把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当成真话来说的,有一些话就算是假话,它说着说着也就成了真。而且把假话变成真话,对我我来说也不需要多大的本事。”久而久之,里苏特也就不再去认真对待迪亚波罗所说的每一句话了。
可是迪亚波罗好多次都用了“藏在我床底”来做例子,里苏特越想越觉得迪亚波罗的床底下是不是真的有什么,每当他和迪亚波罗在床上做爱,床底下的东西都听得一清二楚。或者迪亚波罗的床底下什么都没有,但他需要留有这么一个空间来供里苏特存放恐怖的想象,这个空间仿佛不和他们存在在同一个维度上,就像黑洞或者虫洞,没有研究能保证人类靠近它不会被榨成汁,或者真的能进去,进去之后不会改变因果律,还能找到回来的办法。里苏特奇怪就奇怪在他平常喜欢做一些看上去比较叛逆的举动,比如和迪亚波罗顶嘴,比如藏着多比欧的眼球不告诉迪亚波罗,但他在面临真正的恐惧的时候又会懂得适可而止。他想,他永远都不会真的钻进迪亚波罗的床底下去看那里究竟有没有什么。
迪亚波罗把多比欧的眼球送给了里苏特。里苏特带着它又去了一次南岛。他去到多比欧所说的海滩,想象这里曾有一个粉红头发的年轻人在和谁玩耍。一些猜测在里苏特的脑海中逐渐清晰,没有人知道这些真相,这个地球也能接着稳稳地转动,但这些真相对他来说十分重要……
里苏特抱着一个用不透明布包着的人样大小的包裹出现在迪亚波罗家门前的时候,迪亚波罗差点以为他抱着什么武器,门前四把机械枪都旋转过来对准了里苏特的脑门。里苏特赶紧掀开布,里面竟然躺着多比欧,是里苏特根据记忆中的多比欧的模样找人定制的一个新的多比欧。
好不浪漫的开场。里苏特本想先对迪亚波罗说一些话,把气氛烘托到位了,再公布这块布下的秘密的。过了几十秒,电子门打开,迪亚波罗在门旁对讲机里对里苏特说:“我姑且相信你,希望你不要辜负我对你的信任。”
里苏特暂时不被允许进入迪亚波罗的卧室,于是负责打光的居家机器人把他引去了另一个房间。他把“多比欧”立起来靠在墙边。这个“多比欧”还只是一具空荡的躯壳,没有植入程序,只能像一个安静的玩偶一样沉睡着。迪亚波罗满脸疑惑地走进来:“我不反对你自己去定制一个长得很像多比欧的充气娃娃,只是你把他搬到我这里来干什么?”
“请允许我问您一些问题,教父。”
迪亚波罗被里苏特的架势吓得转了转眼珠子,悄悄地把居家机器人调到作战模式。“你说。”
“多比欧其实是有灵魂的,对不对?”
目前能够申请仿生人身份证的仿生人都是没有“灵魂”的,他们的性格只是一些参数调控的结果,即使再复杂,也有清晰确定的规律可寻。大概十年前,在仿生人的面部表情还远远不能做到像真正的人类那样生动自然的时候,就有人做了将真人的“灵魂”复刻到仿生人身上的研究,没过几年,好几个国家都研制出了有“灵魂”的仿生人。由于灵魂仿生人存在道德伦理问题,还具有太多的不可控性,“灵魂仿生人或将统治人类”的谣言四起,于是全人类达成共识,此项实验被长时间叫停,那些灵魂仿生人也都被迫永久关机,只有一个灵魂仿生人被留了下来,当做实验的观察对象,被其国家政府严格监控着。
迪亚波罗这个反社会的要是偷偷把一个灵魂仿生人留在了身边,那也不足为奇。里苏特的下一个问题才是最关键的:“多比欧的‘灵魂’,是否就来源于您自己?”
粉红色头发和雀斑、以迪亚波罗的母亲为模型制作的眼球、在南岛海边玩耍的记忆,一切的线索都指向了这个猜测。看来多比欧对迪亚波罗强大的爱和执念,正源于迪亚波罗强大的自爱。迪亚波罗没有遮掩,平淡地“嗯”了一声,继续观察里苏特到底想搞什么幺蛾子。
“我很开心,因为多比欧表现得,还挺有情有义的,如果他是您灵魂里的一部分……”里苏特顿了一下,把眼睛低下去,“我是想说,见到了您这样的一面,我感到很开心。”
这回轮到迪亚波罗倒吸几口冷气了,还故意抽得嘶嘶响,让里苏特知道他有多想结束这个话题。“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复活多比欧。”里苏特仍然保持着认真的态度,哪怕会被迪亚波罗笑话,但这就是他想要做的事,“我……先为我刚才的冒昧道歉,我只是想来赌一赌复活多比欧是否存在可能性,如果您再重新给‘多比欧’赋予您的灵魂的话……”里苏特忐忑地等待着迪亚波罗的回复。
“你觉得你了解我,或者了解多比欧吗?”迪亚波罗直接帮他下了结论,“你不了解我,更不了解多比欧。如果有一个和你长得一样、和你拥有同样性格和记忆的人说要代替你,陪在你爱的人身边,你愿意吗?”
“如果我已经死了,无力回天的话,我愿意。”
“我不愿意。我已经立了遗嘱,我死的那天,我的钱财就会从数字变成值钱的东西,然后会有一艘火箭把这些值钱的东西扔到外太空里去。我不会让任何人代替我、享受我生前的成果,多比欧就是我,所以多比欧也不会愿意。哪怕我再造出个灵魂仿生人来,我也不会给他起名叫多比欧,让他长成多比欧的样子,让他接下多比欧的任务——话说你为什么就揪着多比欧不放?”
里苏特知道自己一如既往地吵不过迪亚波罗,但他还是要顶嘴,不然胸腔里积蓄的情绪无处安放:“那你也、你也不能就把他丢在那儿……”
“我没有把他丢在那儿。在派你去之前,多比欧完全和我失去了联系,我可以认为他已经被毁坏了。但我的心里似乎还与我的灵魂保留着微弱的感应,所以我才交代你,如果你见到了他,请把他带回来。后来我的胸口突然有一阵强烈的感应,它持续一小段时间后就完全消失了,连之前那种微弱的感觉也不剩下,我就知道多比欧真的死了,也大概能知道,我的好孩子是为了什么而死的。我永远对他感到敬佩。”
里苏特大概永远也不能理解,也永远不想理解,这就是迪亚波罗最大程度的爱了。他的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得难受。他明明已经用力去沟通,去敞开心扉,去把信任交到迪亚波罗的手上了,可是换来的只有自己才知道的如鲠在喉。
里苏特特地去买了一口棺材,买了一块坟地,把他定制的“多比欧”安葬在里面。迪亚波罗平时说着人死了还要供起来真是奇怪这样的话,但在里苏特安葬连程序都没有植入好的半成品仿生人“多比欧”的这天,迪亚波罗居然也来了,他打着一把黑伞,遮住了自己的脸,出现在阳光下。里苏特蹲在墓前,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回头看到那把黑伞下倾泻出来的粉红色长发,又把头转过来对着墓碑,开始面无表情地、安静地流眼泪。不知道他葬的到底是多比欧,还是迪亚波罗的过去,还是他和迪亚波罗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