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广】归处 1 – 10
慢热剧情车，全文共计2.2w字，18节+番外
凹三同步更新，关键词：青绮，【瑜广】归处
1
周瑜端着杯子，透过杯子里流动的琥珀看向自己的妹妹。
从来不让人省心的，半年前才相认的妹妹。
第三个。这已经是她这半年的第三个前男友了。
周瑜已经习惯了。
她垂着眼睛，手指轻轻蹭着杯沿那一点点口红印。
昏黄的灯光和淡淡的酒气交织，柔和得有些令人迷醉。
爵士乐的旋律若即若离，游离的音符像她的语调，也像她的感情。
“我又分手了。”她突然开口，语气平淡，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周瑜没有立刻回应，他甚至没有什么反应。他早就知道会这样，每一次她都是这样：兴高采烈地认真开始，然后毫无征兆地突然结束。
服务生走过来，安静地递上一张传单：“打扰一下，这是我们新出的情侣限定套餐。现在有优惠，二位要不要试试？”
周瑜迅速皱起眉头，低声地说：“这是我妹。”
服务生愣了一下，马上恢复了职业微笑。转身离开前，还是忍不住意味深长地又看了他们一眼。
一直在看戏的她终于轻笑出声，杯子里冰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他肯定没信。不过，我们……不像吗？”
像什么？像情侣？还是长得像？
周瑜抿了一口酒，没有接话，干脆直接换了个话题：“这次分手，又怎么了？”
她摇头，轻轻叹了口气，手指在杯沿无意识地一圈圈划着，像是害怕停下来：“没怎么。人挺好的，就是……不对。”
“我还以为你都习惯了，还找我喝闷酒干什么。”这句话里的嘲弄比他预料得更多，显得有些刺耳。话说出口他就后悔了，不是故意要冷嘲热讽，揭她伤疤，但是心里那点无名的烦躁，他压不下去。
“你不会瞎问，我也不用解释。”她倒是没在意，只是挑眉看周瑜，嘴角扯出一点弧度：“反正你也不懂。”
周瑜皱眉。他的确不懂。
不舍得就不要分开，不对就不要开始。好好的小姑娘，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生活搞成这个样子？
要不是母亲去世前的嘱托，让他找到并照顾这个从小失散的妹妹，他才不会掺和她的生活。
他向来怕麻烦，根本不是那种会给醉鬼兜底的人。
可是他每次都来了。
为什么呢。他没仔细想过。
酒一杯接着一杯，周瑜也不拦着。
随意发挥的钢琴手突然进入了一个急促又迷茫的章节。
“你说，”她开始醉了，迷离的眼神飘忽，突然蹦出一句，“是不是我有什么问题？”
周瑜抬头看着她摇晃着酒杯的手，晃荡的酒液映出她嘴角的苦笑。
“不是。”他答得很干脆，没有一丝犹豫。但是话说出口自己就是一愣，也不知道自己的笃定是从哪儿来的。
“哥你说话还蛮好听的。”她的酒杯碰了碰桌上周瑜的杯沿，语带自嘲。
“也许吧。”周瑜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回应她的哪一个问题，只是轻轻拿起杯子和她碰了一下，像是在敷衍，又像是在掩饰什么。
2
四个月了。距离她上一次喊周瑜出来喝酒已经四个月了。
手机响起的时候，周瑜正在加班。
接起她的电话，他叹了口气，还是认命地冲了个澡、出门。
还是那家静吧。
周瑜人还没坐下：“这个比之前那些都久。”他手搭在椅背上，听着是调侃，尾音却隐隐藏着不满。
她整个人缩在卡座里，显得人很单薄，又像背着一座山。
“是啊，还没分。”她的语气故作轻松，好像在等一句称赞。
“但是快了？”周瑜问得随意，只是习惯性地要拆穿她。
“应该不会吧……我想试试，安定下来。”她盯着杯子，声音里那点疲惫和不确定散在空气里，听上去连自己都不太信。
周瑜没说话。她想安定下来应该是好事，但是现在他却觉得难过。
之前每次分手她都会消沉一阵，但是这次不一样。她看起来像被磨平了，模糊、黯淡，让人认不出她。
他收敛了心里的那点不舒服，语气不轻不重，像是在敷衍，又像是在克制什么：“那你就试试呗，别委屈了自己。”
她仰头喝掉手边那杯酒，喃喃道：“如果委屈自己才能有一段正常的关系，做一个正常的人呢。”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像是什么东西重重落下，让他那些不舒服更明显了。他别开眼，声音低下来，听不出喜怒：“你总得先是你自己，正不正常又能怎么样。”
“哎呀你不懂的。”她微微摇头，手指滑动，又在电子酒单上下单了几杯新酒：“你从来都没试过去找一个人。”
像她这样找，的确没有。但是周瑜找过的，甚至还找到了——
自己的妹妹。
那时候的线索还不足以完全确定就是她。
他只是在咖啡馆的窗外远远看见她——藏在绿植背后，垂下来的头发挡住了半张脸。
她漫不经心地搅动着杯子里的饮品，那种莫名的熟悉感一下子击中了他。
就是她。
那时候，他还以为自己的妹妹会是跟自己一样的人，谁知道会差这么多。
机器小车送来了新酒，也把周瑜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我不会替你做决定，”他伸手拿过那几杯酒，低声说，“你知道自己怎样最好，但是不要丢了你自己。”
小车倒退着远去，她抬头看进兄长那双十分相似的眼睛：“那你呢。你把你自己丢在哪儿了，哥？”
周瑜怔住了。他想说他从来没有丢掉过自己，可那句话刚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是一个他从未认真想过的问题。他无法完全确定。
她再抬头的时候，周瑜已经沉默地从桌上拿起第二杯酒。
“哎你别喝我酒！”她嘟囔着，语气里多了一点撒娇，却没有阻止。
“哎……要是……”她咬着吸管，语气轻飘飘的，像是随口一提，又像是处心积虑的试探，“怎么你偏偏就是我哥……可惜。”
周瑜抬起头，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手指微微一紧，却什么都没说。片刻后，他低声回答：“净说胡话。少喝两口吧，我一会儿送你回去。”
她低低地笑了一声，盯着杯中的酒，似乎在等着酒精替她说话：“真的……我都没法儿跟他们聊这些。”
3
周瑜时常觉得，自己是妹妹的垃圾桶。
她总爱把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倒给他——书摘、影评，还有各种不接地气的胡思乱想。她似乎不在意他有没有认真看，或者会不会回。他每次都看，但回的很少。他知道，妹妹大多数时候都有自己的主意，用不着别人插手。
可最近，她的消息越来越少了，少到让周瑜觉得有点不舒服。
点开她的朋友圈，上一条还是两个多月前——就在她上次约他出来喝酒之后不久。
那是一张模糊的星空，配文是：
“You are a child of the universe, no less than the trees and stars.”
(你也是宇宙的孩子，与那些树木星辰别无二致。)
周瑜平时不太给她朋友圈点赞，但那天他点了。
几乎下一秒，消息就机关枪似的连续发过来。
“这句话真的好棒”
“但是我觉得它还是不够”
……
“说不清……但是真的好喜欢”
最后一条：“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完全接纳了一样……”
周瑜一条条读完，停在最后一条上，反复看了很久，指尖顿了顿，又翻上去重新看了一遍。她的这些话断断续续，逻辑混乱，却一下戳中了他——她的那些反复，那些没说清楚的情绪，好像都藏着更多的东西：像是共鸣，又像是别的什么，他不敢多想。
压下那点莫名的触动，周瑜按照记忆打出了下一句：
“You have the right to be here.” （你生来属于这里。）
发送，又补了一句：“我懂”。
她盯着周瑜的回复看了很久。
她本以为周瑜会随便敷衍两句，却没想到他不仅会回，还能接上下一句。
“我懂”两个字戳得她鼻子酸酸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捅破了，所有的委屈都涌了上来。
眼眶有点湿，她吸了吸鼻子，赶紧眨了眨眼，把快要掉下来的眼泪硬生生逼了回去。
最后，她还是只回了一句：“你懂个屁。”后面附了个鬼脸表情，像是逃避什么。
这样的对话，已经有一阵子没发生了。
周瑜点开聊天记录，眉头渐渐皱起。他知道她的房子租期快到了，按理说她又该一通纠结，絮絮叨叨地吐槽。但是，她没有。
他隐约知道原因。
几天前，他看到她点赞了一家家具店的广告。评论区里，她和人聊起了新房布置，字里行间透着一种刻意的期待，仿佛在试图说服自己。
一种不安从心底涌起。
他把手机放在桌上，眉头紧紧拧在一起，又拿起手机拨通了她的电话——
他之前几乎从没这么做过。
4
老地方。
她一出现，周瑜的目光就落在她的衣服上：“你今天穿的什么？”
她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套装，端庄、甚至显得有点老气。高跟鞋没穿，妆也没怎么画。
她不太在意地抬起头，嘴角微微扬了扬：“这不挺好的吗？他喜欢。”
周瑜的视线停留在她光裸的手指上。
她右手小指上一直戴着的那枚银色尾戒不见了。
他当然记得那个戒指——
他们刚相认不久那会儿，她跟哪一任男朋友闹了别扭，拖他出来喝酒。那个小金属圈儿被她摘下来在手里随意玩着，掉在桌上，被对面的周瑜捡起来打量。素圈，圈数小得可怜，堪堪卡在他小指的第一个指节。
“你知不知道戴这个是什么意思？”周瑜捏着那枚尾戒，懒懒地转着圈，指腹摩挲过那光滑的戒面。
“知道啊。”她看着他玩得起劲，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结婚嘛。”
“我以为你谈恋爱不只是为了谈恋爱？”
“等有合适的就摘了呗。”她半倚着沙发，仰头晃着酒杯，声音随意得像是一阵风。
而今天，那根手指空空的。
玻璃杯手感冰凉，像是要从掌心渗进什么寒意。
她也许只是忘了。
她可能根本没注意到。
周瑜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酒，试图压下那个更加显而易见的答案。
“做正常人开心吗？”
周瑜的话又是那样，平静里带着刺，讥讽里有着说不清的别扭。
她的动作微微停了一下。眼神短暂地僵住，随后勾起嘴角，像是根本不想回答。
“还行吧，他喜欢这样。”她的回答轻描淡写，像是在回避什么，却让周瑜感到莫名的熟悉。她话里的那些压抑和勉强，像极了他自己。
“那你喜欢吗？”周瑜加重了那个“你”字，目光落在她脸上，语气比他想得更冷。
她似乎愣了一下，随即抬头看向周瑜，眼神里闪动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气：“这就是你约我出来的原因？就因为你觉得我不开心？”
她放下酒杯的动作比平时重，玻璃撞上桌面，清脆的响声在两人之间散开：“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懂我？”
周瑜眉头微微皱起，犹豫了一瞬，还是轻声怼了回去：“难道你开心吗？”
她的目光偏开，像是没听见一样，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又一口。
周瑜盯着她的动作，眼底的烦躁更深了一些。他试图控制自己的情绪，话里依然透出一丝无法掩饰的挖苦：“行了，别喝了。你这么喝，他可不会喜欢。”
她没再装没听见，手里的杯子听话地放下了。动作很轻，却像是一种无声的投降。
周瑜知道。
她知道她没戴着那个尾戒。
他叹了口气，眼底一片晦暗，像是有什么正在慢慢偏离轨道——她和他，都在失去什么。
5
茶室的雅间里，两个大男人对坐，气氛压抑得有点微妙。
周瑜对面的男人，一身得体的西装，举止一丝不苟，看着的确像个“答案”。
他端起茶杯要敬的动作恰到好处，连那一抹笑容都刚刚好，好到显得有些刻意：“没想到你会约我出来，大舅哥。”
周瑜今天穿得也算是正式，却没那么拘束。听到“大舅哥”三个字，他向后靠了靠，手指下意识地绷紧了一瞬，随即端起自己的杯子慢慢抿了一口，像是要掩饰什么，却始终没有回敬。
对方的笑意停在脸上维持了两秒，渐渐有些挂不住了。他将杯子缓缓放下，语气轻飘飘地带着一点微妙的挑衅：“你们兄妹感情真好啊。”
热气升腾又缓缓消散，遮住了两人之间的一丝暗涌。
周瑜像是没听到，更像是不愿接话。他手指慢慢收紧又放松，等了片刻，才淡淡开口：“她最近怎么样？”
对面的男人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里多了一层不耐的笑意：“挺好的。”
这几个字听上去敷衍又轻浮，落在周瑜耳朵里甚至带着点对立和敌意。他心底猛地升起一股无名的别扭与怒气。挺好的？她哪里挺好的？他的嘴角抿了一下，像是笑，又像是一瞬间的嘲讽。
然后，他抬眼，直盯着对面的男人：“她开心吗？”
对方脸上那体面的微笑终于僵硬了些，眉头也皱起一些弧度。他依然在保持礼貌，语气却已经略显讥讽：“大舅哥怎么不自己问她？她那么依赖你，你不应该比我更清楚？”
周瑜低着头，眼帘轻垂，手指无意识地叩了一下杯沿。那一瞬间，他的嘴角似乎浮起了一点笑意，又迅速被他收起。
对面的男人眯了眯眼睛，语气更重了一分：“她也到快有自己家庭的年纪了，有些事，她应该自己决定。”
周瑜把茶杯放下的动作一僵，快要见底的茶水在杯子里晃了晃，几乎洒出来。他神色依然冷静，却透露出一丝茫然和冷意。
对方大概是以为自己扳回了一城，轻轻松了口气，又像是要点醒他：“你们只是兄妹而已……虽然，说起来，”他的嘴角带着些许难以言说的嘲讽，“我总觉得你比我更像她男朋友……”
周瑜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平淡、冷漠，却抬手给给“妹夫”和自己都倒了杯茶。
茶壶被放下，他的唇角微微扬了扬，像是笑，又像是单纯的呼出一口气。他抬起杯子，轻轻啜了一口茶，仿佛在消化对方那句话里的某些意义。
“那她开心吗？”周瑜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像是一把锋利的刀，精准地戳到对方痛脚。
对面的男人死盯着那杯茶，微微张嘴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像是找不到一个合理的回答。
周瑜沉默地看着，他的眼神中透露出越来越多的压迫感。不知又过了多久，周瑜再次开口，语气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你们不合适。”
满杯的茶因为男人突然站起的动作打翻。他看着周瑜，气得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嘴唇开开合合，像是有无数脏话要说，最终咬牙挤出一句：“真是……真是龌龊！”
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陡然拔高：“是啊，你们才合适！”
门被重重甩上的声音在茶室里回荡了很久。
雅间里只剩下周瑜。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手指缓缓摩挲着杯沿，低头看了一眼被打翻的茶水，唇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那句“你们才合适”已经在周瑜脑袋里回放了太多次。
妹夫，啊，现在已经是又一个前妹夫了。他的那些怒气、嫉妒、不解，明明是愤怒的指控，他竟然觉得……满足。
“是啊，我们才合适。”
6
“你不用搬家了。”
她收到周瑜这条消息的时候简直一头雾水。
下条消息更莫名其妙了：“开门。我在你家门口。”
她下意识望向大门，门外一片安静。
“这人……开什么玩笑。”她嘟囔了一句，正准备回点什么，门铃响了。
门开的幅度不太大，她站在门后，似乎没有完全让开的意思。
周瑜站在门口，看起来比平时要轻松，但那种“轻松”里藏着一股说不清的压迫感，让她下意识觉得不太熟悉，甚至有些不安。
“你怎么来了？”她的话还没问完，周瑜像是完全没注意到她的迟疑，肩膀一侧，径直走了进去，动作流畅而自然，像是回自己家一样。
她怔了一下，随即反手把门关上，快步跟在他身后。
“你怎么进来了？”她下意识问。
这是他第一次进她的公寓。
他经常送她回来，但从不进门。她记得上次自己趁着酒醉，撒娇想让他进来喝口水都被他推脱了。
今天，他却毫不犹豫地走进来了。
周瑜站在妹妹的客厅中央。视线缓缓扫过她的书架、沙发、餐桌。书架上的一部分书已经被装进了纸箱，墙上的挂画也已经摘下来倒扣在角落。
他微微皱眉，视线停留在那些装箱的书上，嘴唇抿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又压下了。
他在想，她是不是没想过——搬过去之后，这些东西很可能再也不会被拿出来了。
“你都开始打包了。”他的声音依旧冷静，尾音里却带着些僵硬和叹息。
她也迅速地扫了一眼自己的客厅，仿佛在检查有没有什么不方便给哥哥看的东西：“嘿嘿，是有点乱，房子快到期了嘛。”
周瑜转过身，目光直接锁住她的脸，声音低沉：“你不会搬过去了。”
“啊？”她愣住了，皱起眉，“你说什么？”
她的话音还没落，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她低头一看，屏幕上显示的两条消息让她瞬间僵住了。
“分手吧。”
“去问你哥。”
她拿着手机，抬头看向已经在沙发上坐定的周瑜：“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他淡淡地回答，语气平静得让人发寒，“你们不合适。”
她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也冷了下来：“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你以为你很懂我吗？”
“你知道我要什么吗？！”
周瑜依旧冷静：“我知道你们不合适。”
“所以呢？”那点怒气撞上冰山，弹回来变成她的尖叫，“那你就可以随便破坏我的关系吗？”
周瑜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像是笃定她会自己给出答案。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压抑的哽咽：“好不容易……我坚持了这么久……”
“你知道他不适合你。你不会幸福。”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不容置疑。
“都被你毁了……”她像是没听见似的，声音猛地提高了一些，像是压抑了很久的情绪一下子爆发出来，“你不是不知道，我有多么向往正常的生活、正常的关系！”
她突然停住，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眶泛红。几秒后，她继续开口，语气却更加激动：“你以前不会这样的……你突然……你到底想干什么？”
周瑜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手指无意识地扣住沙发的边缘。
“你的存在，就好像……”她开始抽泣，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她却连擦都没擦一下，“在提醒我我的不正常……我明明……我明明那么……努力过了……你却……”
周瑜伸手拿起茶几上的纸巾盒，想给她递过去，却只是在空中停顿了一下，然后放下手，把纸巾盒向她的方向推了推。
她的眼泪一滴滴地砸在地上，她却像完全没有察觉，语气越来越激动，几乎尖叫着喊出来：“我一直在找，可你一次次告诉我……我根本找不到……”
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失控，她停了一下，急促地喘息着。
“你一直……你一直在……你让我觉得我的生活……全都是错的……”
她的眼神复杂、痛苦，几乎让人不敢直视。她垂下眼，像是彻底放弃了挣扎，声音疲惫又绝望。
“你能不能……别再这样了……能不能……”她顿了一下，像是在犹豫，最终还是开了口。
“我们不要再这样了……”
客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周瑜感觉自己的手在抖，像是要抓住什么，又知道根本是徒劳。他没有再看她，只是沉默地站起身。
门把手被按下，他轻轻地带上门，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周瑜走了。
刚才那个轻松进门的哥哥，仿佛从没出现过。
她听着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沉重，熟悉得让人窒息。
从前那个压抑的沉默的周瑜回来了，也许还不止是从前那样。
这一次，也许，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7
周瑜看着手机上的几十条未读消息，眉毛拧在一起。
他知道这是她在道歉。
但是这些乱七八糟的段子，毫无意义的视频……看上去轻松随意，却显得格外生硬刻意，甚至让他觉得有些陌生。
他点开其中一个视频，背景音乐刚刚响起，就被他直接关掉。
他知道她平时也不太看这些东西，所以甚至不能确定她发这些到底是想让他看，还是单纯要骚扰他。
她还在发，一条接着一条。
周瑜坐在那里，手机震得他烦躁。他索性放下手机，转身去厨房倒了杯水。
他其实更想念她的那些情绪垃圾。
那些毫无逻辑、随意倾倒过来的东西，每一条都藏着她最真实可爱的样子。
手机还在震，推送的最后一条消息跳了出来：“你不回我就当你答应了啊！”
往上翻，是几张截图和几条语气轻快的消息：
“你不是说上次错过了很可惜吗？”
“快看，我又抢到票了！”
他盯着屏幕，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是上次那场她自己一个人去看的音乐会。
他记得当时他在出差，结束后她兴冲冲地发消息给他，叽叽喳喳一直在说那场演出有多么棒。要说遗憾，大概从来都不是因为错过了演出本身。
叹了口气，周瑜点开输入框。
输入又删掉，又输入又删掉，最后只回了一个字：忙。
发完这条消息，他点开界面右上角的三个点，盯着“消息免打扰”五个字看了很久。
他的手指悬在选项上，轻轻地颤了一下，最终还是退出了这个页面。
手机被扣在桌上，屏幕朝下，不再去看。
水杯里的水晃了晃，荡起一圈细微的涟漪。
周瑜坐在那里，疲惫地合上眼睛。
8
周瑜的房子几乎不曾有访客。门铃响起时，他愣了一下，甚至可以说是吓了一跳。
门口站着他妹妹，发丝和外套都被雨水打湿了。她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护着一个小盒子，另一只手空空的，显然是没有带伞。
周瑜皱了皱眉，目光在她湿透的肩膀上停了一瞬，随即侧过身，让她进来。
“哥，我给你带的小蛋糕。我自己做的。”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讨好般的试探。她扬起那张湿漉漉的小脸，献宝似的把盒子递过去，“你现在吃吗？不吃的话，我帮你放冰箱吧。”
周瑜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打开冰箱门。
冰箱里空荡荡的，除了几罐排列整齐的酒，什么都没有。
没有剩饭，没有食材；没有她记忆里任何一个“正常人”家的样子。
“哥，这冰箱是摆设吗？”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开一个玩笑，又像是害怕问出什么。
周瑜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她把盒子放进冰箱。
她合上冰箱门，转身看向他的客厅。
他的客厅也是空荡的，像是在刻意控制物件的数量，拒绝任何多余、不必要的连接。
除了几件必需品，最显眼的就是靠墙摆放的几架琴，古琴、电钢琴、吉他、贝斯，角落里还有一把大提琴。
“这些琴……都是你的？”她盯着那些琴看了很久，回过头来，眼神里带着些复杂的情绪，“从来没听你提过。”
“你又没问。”周瑜转身去厨房，倒了杯温水回来。没有递给她，他把杯子放下，用眼神示意她自己来拿。
水温刚刚好，但哥哥话里若隐若现的刺还是让她觉得浑身发凉。
她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想起他的冰箱，她低声开口：“你是不是还没吃饭？要不……先吃口蛋糕吧？”
周瑜看了她一眼，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起伏：“我不是特别爱吃甜的。”
她的动作僵了一下，手指握紧杯子，脸上的笑容终于褪去。过了一会儿，她放下杯子，慢慢地转身走向门口，手搭在门把上。
指尖微微颤抖，像是突然才想起自己究竟为何而来。
“对不起，我知道你说的是对的。我和他……是不合适。”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起了全部的勇气，“我不记得我上次说了什么了，但我知道……一定是很过分的话……我错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周瑜的目光从她手上捏着的门把移开，抬起头看向她的背影。
“……不必道歉。”他的声音依旧冷静，但手指在身侧无意识地收紧，像是在克制什么，“你没说错，也没做错什么。”
她僵了僵，像是听不出他的情绪，又或者听出了什么不该听的东西。
她咬了咬唇，推开门，没有回头。
周瑜站在原地，指尖轻轻摩挲着门把上她捏得微微发烫的部分。
他手指微动，小指上的戒指和门把手撞击，发出一声低哑的叮当。
那天在茶室，他冲动订下了一对素戒。
今天早些时候才送到。加急定制，还是太迟了。
事实上，周瑜苦笑，从来都不是早晚的问题。
戒指轻轻压着他的指根。像是在提醒他什么，又像是束缚着什么。
她还没把那枚尾戒戴回来。
他还不太习惯。
雨还在下。
她背靠着哥哥的门外，苦笑着深吸了一口气。
哄不动就不哄了，又不是非他不可。
没这个哥哥的时候，她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9
她翻着好友列表，发现之前那些狐朋狗友好久都没联系了。
有些人名字头像全换了，完全想不起来是谁。
她随手点开一个头像，最后的消息停留在一年以前，只是一句简单的“下次再一起喝！”
点进对方的朋友圈，发现自己已经被删了。
认识周瑜之前，她是不去静吧的。
可是之前她都是在哪里消磨时间的？有点想不起来了。
几个鬼混的群聊都被她折叠了。她随便点了一个进去，找到一个今晚有活动的酒吧。
地址是熟悉的。就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她翻出一条现在看着有点太短的裙子，磕磕绊绊地化了个浓妆。
镜子里那个女人是好看的。但越看，越不像自己。
刚进门，就有人认出了她。“呀！我们慷慨的夜场女王终于又回来了！”
“慷慨？”她愣了一下。让她被记住的，居然是“慷慨”？
酒杯一个个递过来，他们挑的都是些烈酒，第一口就冲得她反胃。
熟悉的、不熟悉的面孔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灯球刺眼，好像只带来了更多的空虚。
好吵。她之前的生活就是这样的吗？
可是不是这样，又能是怎么样的？
DJ制造的旋律尖锐得像噪音。
她突然想起温水、清吧、甜酒，口不对心的讥讽。
还有那个总在给她兜底的人。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酒杯，轻轻晃了一下，酒液沿着杯壁打转，那点反胃的感觉还在喉咙里。
她有点恍惚地想：这真的是我在找的东西吗？
算了。不想了。
-
周瑜看着朋友圈里她又一个酒局。
他一眼就在那些模糊的人脸里认出她。妆容浓艳，笑容灿烂，看上去很尽兴、很融入。
但是如果真的融入，还会需要这样频繁地更换的男伴吗？
频繁到，连“男朋友”这个称呼都不适用。
频繁到，他都来不及去查这些男人的底细。
朋友圈红点又亮起。
她刚发了一张自拍，照片里面的女子妆容精致，看上去自信又明媚。
周瑜的目光却钉在背景上——深蓝色的窗帘，灰色沙发一角随意搭着一块浅蓝色的床旗。
那是她最近常去的酒吧附近的一家酒店，他认得房间的角度和布置。
看壁灯的位置，是大床房。
他的妹妹会有别的关系，会和别的男人上床。
这都是正常的。
周瑜咬紧牙关，死盯着屏幕。他知道自己不该想、不该在意。
他一点都不想知道细节，但脑海里的场景就像一场无比真实的噩梦，鲜活得让他窒息——
她也许会出汗，微湿的发丝会贴在她额头和脸颊，散乱在枕头上。
她会张着嘴大口呼吸，身子会陷在凌乱的床单里。
她的腰弯出迎合的弧度，白皙的颈子后仰，暴露在空气中。
他忽然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力道不轻不重，刚好感受到她跳动的脉搏。
她的眼睛因为窒息微微睁大，甚至溢出泪水。
她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却没有反抗，动作里带着一丝隐约的臣服。
她咬紧了嘴唇，细碎的喘息还是逃了出来。
他猛地闭上眼睛。
画面越发清晰，细节越发丰富，像是一场无法停止的酷刑。
血液冲向四肢末端，甚至更隐秘、更无法言说的地方。
冰冷的戒圈勒进皮肉，放大了脉搏的跳动。
每一次跳动都像在提醒他的无能为力。
他想把戒指取下，可它早已卡得严严实实，像是一道永远挣不开的枷锁。
他接受自己的变态和占有欲。他想要独占她，哪怕那是自己的亲妹。
但她不会接受。
她是自由的。
所以，他没资格问，更没资格干涉。
她开心就好。
另一只手无意识地用力推压着戒指，仿佛想把内圈的刻字压进骨头里。
皮肤已经发红发烫，他却毫无知觉。
可她真的开心吗？
避开所有他曾陪她去过的地方，甚至是那些最为正常的社交场合。
像一只鸵鸟，把自己埋在吵闹、酒精和一个又一个男人里。
开心吗？正常吗？
这他妈的，哪里正常了？！
他的忍耐、退避都是为了她。
希望她能开心，希望她能过上所谓“正常”的生活。
但是如果她既不开心，也不正常——
那些热切的渴望和无解的胀痛撕扯着他的理智。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
10
她从一张陌生的大床醒来。
头还在疼。掌心下的床单凉凉的，滑滑的。
她撑起上半身，视线缓缓扫过房间。这里不是酒店，也不像家里——空荡荡的卧室，除了床、衣柜、床头柜，一件多余的东西都没有。干净得不像话，冷淡得让人有些不安。
枕头边上叠着她的衣服，包括内衣裤。隐约还能闻见洗衣液的香气。
这个男的有点意思。她想，嘴角甚至扬起一点弧度。
床头柜上。一杯水，两颗解酒药。整板的胶囊被他剪下两颗，甚至细心修圆了边角，像是怕她划伤了手。
她盯着那两颗药愣了一下，拿起水杯吞下药片。水还是温的，药也是她常吃的那个牌子。
还挺贴心的。
她下意识地回想昨晚，却发现自己脑袋里一片空白。头越想越疼，就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难得遇上一个正常人……”她喃喃道，嘴角勾起的弧度变成了无奈的自嘲。
正常人？她愣了一下，她上一次觉得有人“正常”是什么时候？
她去的那些地方，认识的那些人……她太清楚了，那里没有正常人。他们绝不会这样——
带她回家，帮她洗衣服，给她准备解酒药和水。
有点像她哥。
她晃了晃脑袋，试图甩开这不切实际的联想。这个念头荒谬得有些好笑，又带着几分莫名的刺痛。
头疼得更厉害了。
掀开被子坐起来，发现自己身上只套着一件男士T恤。他应该挺高的吧，衣服的肩线几乎垮到她大臂的一半。
空气里有一丝淡淡的洗衣液香气，还有点别的味道——不明显，却很熟悉。
床单有些凌乱，她的身体却没有任何异样。没有酸痛，没有不适。她拉开领口看了看，皮肤上也干干净净，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么温柔啊？怎么可能。
她轻笑了一声，心里涌起一丝说不清的滋味。
“难道……”她自言自语，“硬不起来啊？”
“啧。可惜了。”
她拿起枕头边叠好的内裤套上，动作缓慢。
头晕晕的。说不上来是因为宿醉还是心里那点隐约的不对劲。
算了，还是先出去看看人再说。
-
周瑜瘫在客厅的沙发上。
烟灰缸被他拿到了沙发扶手上，手指夹着一根着了一半的烟，烟灰堆积得快要散落下来，他却没有抬手吸一口的力气。
一宿没睡。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直到卧室的门被拉开。
她就这么出来了。头发还乱着，穿着他的T恤，光着脚。
那件T恤在她身上宽大得像件连衣裙，袖子耷拉到手肘，下摆刚好遮住她大腿根——
看上去像是没穿别的。
她就这么出来了。
周瑜的手突然一抖，烟灰从指间掉下来，落在沙发上。他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整个人骤然清醒，几乎要站起身。
门“砰”地一声重重关上。震得他脑袋嗡嗡作响。
像是终于认出这里是谁的家，终于想起自己现在的样子。
她猛地缩回哥哥的卧室，动作快得像是触电。
周瑜怔在原地，缓缓地靠回沙发，目光死死盯着紧闭的房间门。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将烟头狠狠按进烟灰缸，力气大得几乎要把烟灰缸打翻。
刚才那个画面挥之不去——
她光着脚，穿着他的T恤，半梦半醒地就这么走了出来，毫无防备。
-
后文请把链接中的1-10改成11-13，14-15，16-18
如果16-18还没有，就是还没发出来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