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因2023生贺 】王冠之重 part I

“至少,我自愿戴上王冠,不是为了重蹈覆辙。” AO3:https://archiveofourown.org/works/51718150/chapters/130745326

【楔子】

  岁末时节,鹅毛大雪扑簌落下,整个夜晚被沉甸甸的压着。   雪花簌簌的从大厅豁口的玻璃穹顶落下,蹁跹着旋转着,在陈旧的木地板上积成一簇银白。   无数冷清的房间之中,只有一个屋子里还有火光,还有些许音乐,从破败的门缝里泄出。   维斯特洛伯爵那灰白的胡子已经许久没有修剪了,一些倔强的胡须从原本熨帖的形状里旁逸斜出些许毛刺来。而每到阴冷的天气他的膝盖又疼得像是灌进了铁砂,只能缩在壁炉旁的椅子上。   但是即便如此,他的脊背依然挺得笔直,阴仄仄的视线,从灰白的眉须和胡渣之间透出来,往昔贵族的身份,除了这座年久失修房子,也只剩下这种不合时宜的贵族架子罢了。   “安娜,你的手臂怎么又掉下了?要轻盈的抬起来,就像是天鹅的翅膀在滑翔!”   “伯爵大人,我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以前的宫廷舞会,经常持续一整夜,你如果连一支舞曲都撑不下来,还怎么进入上流社会?”   “可是,我的手实在是抬不起来,要跳不动了”,脖子上用棉线挂着一枚黄铜钥匙,随着舞步的动作晃动,而洗得褪色的棉布裙摆,缝了一个松松的绳扣挂在小女孩那可怜巴巴的手指上,伴随转身和停顿,那些田园碎花布料一圈一圈的绽放开来。   “等等,你的后背,你的脖子……好吧,好吧,那就休息五分钟,等你休息好了,把发条钥匙给我,今晚再来最后一遍?”   随着八音盒的音乐声停止,小女孩像是断线的木偶,顿时坐到地上,咬紧了自己的嘴唇,努力不让泪珠从眼眶里滚下来。   “跳舞的时候,你应该是一只天鹅,脖颈修长纤细,高傲的头顶王冠,羽翼轻盈而优美……想象你面前是千载难逢的贵客,像是优雅的法师,英俊的王子,尊贵的北地之王,即便再怎么辛苦,也不能有一丝懈怠表露在脸上。”   “伯爵大人……每个贵族小姐都会那么累吗?”沉甸甸的黄铜钥匙牵引的棉线,把女孩细嫩的脖子磨擦出了红痕。   “贵族小姐?亲爱的小安娜,你可不止于此,你将成为整个叶塞大陆的明珠…”   “伯爵大人”,贴身侍卫叩响了门,“骑士们,正等着您致祝酒辞……”   “好的,我知道,”伯爵转过身去又对小安娜说,“今天就到这儿吧,晚上我们会有一顿大餐,还有你最爱的翻糖蛋糕。”   刚才小安娜还皱成一团的小脸,此刻一瞬间就绽放出了笑容。

【1】

  “又是一个叶塞公主?”   “是的,艾因陛下,她出示了皇室徽章,。”   “但这也不能说明什么,那个弑君者攻陷叶塞皇宫之后,多少皇室珍宝散佚民间。“   “那些手上拿着宝石就自称先皇私生子的骗子,我们早就已经劝返了不知道多少了……但是,她确实不一样。”   “怎么说?”   “我们是在壁炉的暗门里发现她的,那里正好通往叶塞的下水道,没错,就是您母亲的那间。”   “地下通道的暗门钥匙?”   “……这就是我亲自向您汇报的原因。”     艾因这才从层层叠叠的公务文件中抬起眼,看向安德森背后那个小女孩。   她脸上沾着炉灰,坐在椅子上双脚悬空,小心翼翼地捧着昂贵的瓷器,小口抿着琥珀色的红茶,黑漆漆的小指微微翘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仿佛一个真正的落难公主。   尽管裙子脏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但是一片被磨得锃光瓦亮的黄铜钥匙被挂在她胸前,仿佛真正的金子那样。   只是,她的那双眼睛确实漂亮,即便脸上满是脏兮兮的煤灰,依然像最上等的蓝宝石那样湛蓝清澈。   或许,正是那熟悉的蓝色刺痛了他……     “也罢,照例给她一点钱和食物用来交换钥匙和徽章,然后妥善安排她返乡。就说,如果经查证她确有叶塞皇室的血统,那我们会通知她回来做新叶塞的女王的。”   “陛下——”   “安德森,别紧张……我知道你的担忧,但是现在叶塞王宫地下的秘密通道早就不是什么机密了,等修整工程结束之后,给暗门换一把锁,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恐怕不止于此……”      这时,八音盒的音乐隐隐约约响起了。   他们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小女孩手上拿着一个蓝色珐琅质的蛋,钥匙被插在锁孔里,蛋壳已经被打开了。蛋壳的内侧有一只晶莹剔透的水晶天鹅,正在缓缓地旋转着,优雅的曲线在这音乐声中起舞。   这个蓝色珐琅质的八音盒,无论是工艺还是技术,都不是属于典型的叶塞皇室的风格,而是属于曾经的北地之主的东西。   这是那个人留下来的,唯一有形之物。   此刻,安德森和艾因都沉默了。   他们还记得曾经的旷野,还有刺骨的北风,新叶塞的春天,是那个人最后的馈赠。   安德森沉默地向女孩走去,左手按住剑柄,另一手伸向那枚蓝色的珐琅蛋。   那双湛蓝的眼睛从下至上警惕的看向他,把那个八音盒和钥匙一起紧紧地搂在胸前。     “请把它放下,这不是玩具……我们送给你别的礼物作为交换,好不好?”   “不好。”     谈判失败,准备攻坚。   “听着,陛下本无意追究你擅闯皇宫,但若是你得寸进尺……”安德森俯视着那个小不点,压低了声线,按住了自己的贴身佩剑。   “我的钥匙能打开这个八音盒,这完全可以证明我的身份”,那孩子似乎没有退让的意思,努力挺直了脊背,“我以叶塞合法继承人的身份,要求你现在对我放尊重一点。”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僵持着,即便光线从安德森背后投下的阴影能够把她整个笼罩,她也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   “好了,好了,不如先放下它,让女仆姐姐带你换一身衣服,然后共进晚宴,您看如何?公主殿下?”   “……你不会趁机暗杀我吧?”   “我以叶塞王族之血和传承之剑的名义起誓,这绝不会是新叶塞的待客之道。”   尽管她还试图挺直后背,维持紧绷的架势,但是肚子不合时宜的发出了咕的一声。   “那、那好吧,既然同为叶塞继承人,我愿意接受你的邀请。”   然后那个小巧的身影,就被女仆领着走出了新王的书房,在空荡荡的叶塞皇宫走廊里留下了一串脚步声,以及所有人的注目礼。   “好了,现在小问题已经解决了,还是来讨论正题吧。”   安德森把一捆脏兮兮的纸卷和地图徐徐展开,平铺在艾因陛下的桌子上,“之前我们勘察准备讨伐沼泽魔兽时,发现了这座村庄,如果排干沼泽修建道路的话,会大大提升与北地之间的交通效率……但是当地村民似乎并不愿意合作,也不认可新叶塞皇室的正统性。”   “哦?怎么说。”   “之前这片区域,也是叶塞和北地之间的兵家必争之地,同时也是曾经的白银骑士组建反抗军的地方。即便是之前的弑君者‘暴君’罗夏已经被陛下推翻了,他们似乎也并不认可通过暴力夺权的新叶塞皇室拥有和先皇同样的正统性。”   “即便拥有‘王族之血’,也并不意味着生而为王,吗?”   “没错,当时追随白银骑士的汉梅尔等人,在降临仪式广场一役回到故乡,向村民们传播一种谣言——这当然是一派胡言。”   “但说无妨。”   “……事关叶塞皇后的清誉,属下不敢妄言,”   寒冷的空气瞬间凝固,仿佛隔着窗户都能听到雪花堆积的声音。   “女王的贞洁不容质疑”,似乎连另外一个世界也会有这样的箴言,在叶塞这当然也是最大的禁忌。若是在之前的叶塞,光是传播这样的言论就会招致杀身之祸。   但是,若背地里论及叶塞血统,无论是芙耶娜还是父皇,都拥有璀璨如夏的金色卷发,以及清澈的眼睛。就连北地的堂兄,也同样如此。而芙耶娜皇后生下发色乌黑瞳色血红的艾因,无疑是一种意外,甚至被一些仇视她的势力,视为一种不祥的征兆或罪证。父皇一直袒护着皇后,至少在生前没有受到多少非难。   而在叶塞皇宫沦陷之后,即便是那个人对旧叶塞贵族势力毫不留情的斩尽杀绝,但是却依然留下艾因的性命,在民间的流言蜚语之中也有着更多意味深长的解读。   当然,新叶塞还记得往日这些宫闱八卦的人并不多,毕竟多数愿意跟随艾因陛下的部下,也并非因为其皇室血脉。但是,至少在艾因陛下的旧部之中,依然心照不宣的避免提及这些传言。     “我懂,安德森。现在最重要的是,让臣民认可新叶塞皇室。”这也是接受馈赠的人,理应承担的责任,“如何处置曾经的……反叛军,也是无法回避的问题。”   “陛下,恕我直言,恐怕对方占据这种咽喉要道,诉诸皇权正统性之辩只是缓兵之计,本质依然是为维持他们在北地与叶塞之间的中立地位而周旋,谋求对自己最有利的条件。”   “哦?看来我们还把他们想简单了。”   “原本统治那片中部地域的领主,也是叶塞曾经声名显赫的一方贵族,加之城堡建在险要之处,无论是之前的叶塞皇室,还是后来的弑君者都……”   “……看来,无论是叶塞还是北地,和这片土地的纠葛都比预想中要复杂。”   “属下将进一步搜集相关资料,以供陛下参考。”   “对了,还有法师塔,我记得路辰首席现在也在整理叶塞历史?”   “陛下明鉴,臣下也正有此意。”

【2】

  小安娜跟随着女仆漫步在悠长冷清的走廊里。   因为她的身材娇小,一般人凭外表的第一印象,总是把她依然当做小孩子,而她姑且也乐得利用这种误会,毕竟人们不会把一个孩子当做威胁,特别是那些傲慢的上等人。   那光滑的大理石和奢华的装饰,依然是皇宫应该有的恢弘大气,但是她觉得在女仆和卫兵的排场,如果不是伯爵夸大其词,就是这新叶塞过于寒酸。   况且,她也看不到夜夜笙歌灯火通明的宴会厅,以及昼夜不息的舞会,永远装满华丽甜点的桌子,还有那些翩翩起舞不知疲倦的贵族小姐夫人……   这华丽的走廊里只有三三两两的卫兵,连那些先皇们的油画上都蒙上了灰,窗户上也不再有层叠厚重的天鹅绒窗帘来隔绝外界的寒冷……这早春的皇宫对她来说,有些过于空旷了。   难道她这么多年的努力,只是为了回到这种地方?   或许就像是维斯特洛伯爵说的那样,不理解都是她还小吧。   她也一直都不明白,那些大人物为什么要为这座大得夸张的房子和看起来硬邦邦的王座,付出那么多血泪的代价,去争夺那一顶金色的荆棘花环。   从她看过的那些记载来说,这王冠与其说是荣耀,不如说是诅咒,每个戴上它的人,都会通过杀人来稳固自己的位置。甚至有些人不惜放弃自己的故土,千里迢迢来到不熟悉的地方,杀掉很多人来争取这王座,又杀掉更多的身边人,让自己能稳坐这王座。   乃至刚才那个看起来很年轻的新王,恐怕也是如此吧。   小安娜那轻巧的步伐,逐渐走进了回廊的尽头。   那些在叶塞史书上留名的显赫帝王,此刻沉默地看着这一只小小鸟落入了皇家庭院,和各种巨大得不成比例的景观格格不入。   而越是往深处行进,油画越是细腻和华丽,直到风格截然不同的弑君者,带着狮子般的眼睛蔑视众生,即便隔着画布和数十年的光景依然透着不怒自威的气度。   小安娜也在那狮子般的油画面前站住了,那幅画乍一看并不似之前那些华丽,漆黑的背景,明暗刀割般锐利的光影,飞扬四散的金色发丝,典型的北域肖像画风格,如传说中的北地之主,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力。明明是同样的金发碧眼,但是在这画面中,甚至可以感觉那些许阴仄的目光,能够穿透旷野和北风,直抵光辉的未来彼岸。   而相比之下,现任新王的画像则完全是不同的面貌,虽然画面上加冕仪式的场面明艳而华彩,新王亲自带上王冠的戴冠式也非常具有故事感。那漆黑如乌木的头发,以及挺拔的身姿,也给人以少年王的锐气。   但是总感觉和他秀气的容貌相比,手中那顶王冠沉重得不成比例,乃至那锐利红色的眼眸深处,都透出些许疲惫来。   “你在看哪一幅,是北地的罗夏,还是新王艾因?”   小安娜不知不觉正看得出神,却被红发女仆的询问打断了,被看穿心事后,微妙的从羞愧中又生出些恼来。   “为什么那个弑君者,还能在这里和新王陛下的肖像,并排挂在这里?他不是……”   “说起来可能有些复杂,但也是新王陛下执意要保留他的画像的……”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红发女仆,看向那皇帝们的画像也没有一丝的敬畏,反而还透着堪称僭越的亲昵,“艾因陛下一贯不喜欢铺张浪费,大多数的皇室藏品都被卖掉冲抵开支了,但是唯独这条走廊上的肖像画还留着,深夜的时候,有时候还会看到一个披着斗篷的身影在这些画像之间走来走去。”   “……很难想象在弑君者面前寻求答案的皇帝。”虽然堪称是大不敬的发言,但是既然已经是公主殿下了,这点刻薄应该也是被允许的吧。   “噗……谁知道呢?在我们刚被新王陛下收养的时候,也经常听他背后唠叨,说,但凡那个人还在,他就可以只专心教授剑术,而不必头疼那些繁琐政务了。”   “……陛下,还亲自教授剑术?”难道这个满脸雀斑的女仆,实际上也是陛下的禁卫军?   “不如说,所有的战争孤儿在冰蝶灾厄之后,都被收容到这里了”,女仆的视线穿过窗棂投向后花园,“我们小时候,还在喷泉里抓过鱼,秋天在后院里爬树摘果子,一年四季都有叫不出名字的鲜花能用来编花环……陛下说,这里的一切,原本就该是属于所有人的。”   “属于所有人?”   不,即便做出这般伪善的慷慨,这座王宫本来也不可能会属于所有人。   任谁都心知肚明,光是建造这些气势恢宏大理石建筑,在漫长的凛冬维持四季常青鸟语花香的皇家庭院,无数乐手和画师营造着梦幻的氛围,还有不知道女仆和禁卫军负责舒适和安宁……这背后是寻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   小安娜想起伯爵那座空荡荡的破宅子,会飘落雪花的穹顶,踩上去吱呀作响的地板,被烧出破洞的窗帘。而听说那时候的皇室,即便是豢养 的鸟儿若是生了病,或花上落了雪,都将意味着有个倒霉蛋要为此而人头落地了。   念及于此,小安娜也不禁后颈发凉,如果刚才自己露出了马脚,是不是这个一直笑眯眯的女仆也会从裙子底下掏出钢丝或别的东西,让麻烦的家伙就此消失呢?   毕竟新王陛下的传奇经历,对叶塞的臣民也从来不算是什么秘密,更何况贴身侍从不少也是当年的行刑人——就像是刚才一直把手按在剑柄上的那个黑衣武者一样。   只不过对于多数普通人,并无从知晓曾经的弑君者对旧贵族的清洗是哪一支亲卫军,或者,即便是对消息灵通的商界人士,更关心的也是被行刑人查抄出来的宝贝,对他们意味着一笔意外之财,而更多财产则被私下换做食物和碎煤,源源不断的通过地下通道送往所谓的老鼠洞,反倒是成就了一段佳话。   皇帝的更迭,贵族的落败,对寻常人家也不过是一场周而复始的鲸落。原本这皇权就是立于砂砾的城堡,一个家族的覆灭在史书上,也不过是一片雪花落入墨色的湖水,悄无声息的被消解了。   她再次想起那些寒冷的夜晚,火炉上煮着热乎乎的茶,维斯特洛伯爵用拐棍打着节拍,让她骄傲地抬起头,假装自己面前是什么贵族、国王或王子,但是谁曾想过,那些高高在上的头颅,终有一天也会在行刑人的斧下争先恐后落地呢?   新王陛下的那双眼睛,在这和煦的阳光下,面对其他人犹如融化了蜜糖的红茶一样温暖,但是若是掩盖在行刑人的黑色头蓬之下,那大概也是令人胆寒的血红。   “那么,你也知道那个……罗夏”她小心翼翼地问,“听说,新王是手刃暴君之后,才夺回王位的?”   “哦,那已经是旧叶塞的历史了”红发女仆看着那狮子一般的画像,“太多的贵族和王族都和他一起被留在了旧叶塞,成为新叶塞启航的燃料。而陛下也很少提起这些。”   那已经是历史了——这一论断仿佛一根纤细的针,钉入了她小小的心脏,让她愣在了原地。新叶塞的阳光如此和煦,而她依然觉得寒风凛冽。

【3】

  那是叶塞的漫长凛冬刚刚开始的年份。   开始,只是北境的冬天变得特别的漫长,春分时节河水仍被冰封。而后是秋天还没收割的麦子因霜冻而绝收。而人们待到六月雪原都未曾消融之时,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个冬天或许有些超乎想象的漫长,许多人都未曾亲眼见到下一个春天了。   首当其冲的就是北地之主菲利亲王的银雪城被冰灾覆灭,少数逃离的人都被吓得神志不清,甚至传说,有种奇异的冰蝶将给整个叶塞大陆带来毁灭。其它北境的城邦,陆陆续续地接纳了银雪城的灾民,也听说了那可怕的故事……   很快,冰灾就从流言变成了现实,原本还有余力接济银雪城饥民的北境城邦,也开始一个接着一个的沦陷。秋天史无先例绝收,把农民变成流民,而漫长的冬天则把绝望的流民变成了铤而走险的流寇,收割麦子的镰刀和草叉变成了扫荡其它村落的武器。   那一年,还是公爵的罗夏,带着北地的近卫军驻扎在一座小村落附近的山腰上。   山脉顺着河流蔓延,银色雪线一路向南勾勒出蜿蜒起伏的脉络,掩盖着墨绿色的针叶林,河湾里养着一个个小巧如镜子的池塘。而一幢幢小房子也沿着水边错落散布,尖顶的石头城堡耸立在山坡上,俯瞰着匍匐在山脚下的村庄。   当暮色浸透了树林的时候,小小的行军帐篷已经悄无声息的在林间连成了一片,士兵们以松针引火点起小小的篝火,支起铜锅咕嘟咕嘟地炖煮着土豆和兔肉。而罗夏在帐中,翻看羊皮纸的地图,火光在他锃亮的黄铜铠甲上跳跃,斑驳的羊皮纸整个摊开在桌子上,深深浅浅的印记和符号,错落摆放的棋子,让金发碧眼的公爵神色凝重。   “罗夏殿下,有个姑娘一定坚持要……”   “哦,哪位?”金发碧眼的公爵,此刻眼底亮起了火光。   “罗夏公爵殿下~”一个金色卷发的姑娘,不顾亲卫队的阻拦冲进了帐篷,却像模像样的提起裙角向他行礼“从十年前一别,我就一直惦念殿下英姿,一直难以忘怀~”   “小姑娘,请坐。”此刻他暂褪去眼底的冰雪,一汪湛蓝的眼眸看向那个十来岁出头的少女,“此处临时驻扎,多有不便,还望海涵。”   “光是能和罗夏公爵殿下重逢,就已经是美梦成真了~”那个少女穿着绣金花边的猎装,漂亮的金发打理成考究的小卷,圆乎乎的脸蛋上泛着红,满脸笑意看向罗夏,“您不会忘记了吧?当年的马球比赛,您的骑术和身法,几乎成了传奇。”   这么一说,罗夏倒是记起来了,当年他第一次参加马球比赛,原本并只是贵族间的游戏,但是叶塞贵族的子嗣总是看不起北地出身的他。所以罗夏借着父亲菲力公爵的名号,借来了上好的马匹,还参考叶塞流行的打法制定了战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为北地赢得了第一次马球比赛的胜利。   “但是,我记得……当年的比赛似乎……”但是要说对此能留下印象,面前这位少女又似乎过于年轻了。   “啊,当年我还是坐在母亲的腿上看完的比赛,后来,我哥也一直惦念的当初的比赛,时不时就和我复盘当初的细节得失,但也对您的战术和勇敢钦佩万分,也希望有朝一日能正面和您再比试一场呢!”   “或许,在令兄的叙述有些过于夸张了”,罗夏深知对于大多数叶塞的公子哥,恐怕这场比赛带来的耻辱比收获更多,后来也甚少有人公开提及这场比赛,“时过境迁,恐怕我现在连马球的玩法都已经淡忘了。”   “殿下真会说笑”,这个小姑娘笑得更加灿烂了,但是也没有因此忘记正事,“不知是否有幸邀请罗夏公爵,来山下的城堡吃顿晚饭呢?您的将士们也能睡个安稳觉再继续行军……”   “多谢小姐美意,只是此次行军实在事关重大不便节外生枝,也不好打扰贵府清净……”不如说,要是这位小姐知道自己在邀请一位即将成为弑君者,包庇意图推翻叶塞皇帝的叛乱军借宿自家,恐怕也会吓得花容失色吧。   “罗夏殿下,其实我来此也是有个不情之请,”她收敛了笑容,看向金发碧眼的公爵,“恐怕,殿下斥候多少也应该知道……”   罗夏不动声色地把视线转向神色有些许不安的臣下,轻抬下巴暗示除了贴身侍卫以外的人都退下。然后,那少女又开始继续说道。   “银雪城的事,在北郡也引起很大的震动,对殿下遭遇也……”少女的声音压得低低的,暗哑得不像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声音,“但是,维斯特洛伯爵除了效忠叶塞皇室,数世代以来一直是庇护叶塞腹地的领主,也是我们家族的世交。”   “原来,小姐也是求情来的?”罗夏坐直起来,把身体靠在座椅上,“他本人那么坚定,没想到替他说情的人倒是络绎不绝……说吧,你的手上又有多少筹码?”   “罗夏殿下,很抱歉,我的提议是,您本可以避免和维斯特洛伯爵的正面冲突。”   “即便现在不与他产生冲突,绕过这片领地与叶塞军队正面对抗的时候,我军也不愿意到时候腹背受敌……这是个固执而忠诚于荣誉的家族,恐怕无意臣服于一个弑君者。”   “但是,他此刻如此苦苦支撑,也是因为叶塞皇帝承诺会为他的领土提供援助和赈济……今年还没入冬,翡翠湖就已经被冰封了,如果没有应急的口粮很多人都活不过这个冬天。”   “那他难道就没有想过……冬天也许再也不会结束了吗?”年轻的公爵执起黄铜酒杯,饮尽了薄红的残酒,“如果,相信叶塞的王族之血能创造奇迹的话,或许凛冬本来就不会带来毁灭了。”   “之前祝祷师也说过类似的话……但是被认为是妖言惑众,殿下也知道,维斯特洛伯爵向来不相信占卜和预言,只相信自己亲眼看见的东西。”   “所以,他也并没有亲眼看到银雪城的覆灭,就不会相信那冰灾并不是单纯的天灾。”   “罗夏殿下!……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就算是事到如今,依然还能有其它的方式,能够……”少女的声音越来越低,却笔直地看向罗夏毫无退缩的样子。   “小姐愿意为了北郡诸邦的利益献计献策,想必您的兄长也会引以为傲,但是世事利害取舍,恐怕本就不能轻易定夺。”罗夏把修长的手指相互交叠起来,“特别是,当三言两语不能解决的根本冲突愈发常见,北郡贵族和叶塞皇室的子嗣,也不得不学着用剑了……恐怕就算是小姐您,也学过用剑对吗?”   “我们家族的所有人都会用剑,当然包括我。”   “那么,是时候重新拿起你的剑了,今后的日子,都用得上。”   “罗夏殿下,我担心的自己不会使剑……但是,拿起剑解决的问题,最终还是需要用剑来偿还。”   罗夏背对着帐中的炉火,举起酒杯,凭空敬了一杯,贴身侍从就带着那少女离开了军帐。   帐外寒风依旧凌冽,凛冬将漫长得超乎想象。

【4】

  “汉梅尔——有你的信!”一个红发的姑娘,赤脚跑在田埂上。   汉梅尔听到那声音,脚步停顿了一下,又大步流星的向前,腰间的剑鞘和佩饰敲击出闷响。   “慢点儿,这是叶塞新王的来信……”那姑娘好不容易追上了汉梅尔,气喘吁吁地把信递给他。   “不看了,如果还是劝降的话,我们更应该加紧备战了。”汉梅尔深色凝重地走向翡翠湖畔的小屋,伊瑞丝花在夜风中静静的绽放,散发着清冷的香气。   “但是这次,艾因陛下开出了完全不同的条件……或许,我们可以考虑和叶塞谈谈?”   “尊贵的皇帝陛下和叛军有什么可谈的?当年的教训,我可忘记不了。”   “当年,你才几岁?十岁还是十四岁?”   “是十九岁。”汉梅尔那金色的瞳孔冰冷得可怕,紧紧握住手中的弓箭,“维斯特洛伯爵选择相信叶塞皇帝,直到拼尽最后一个骑士,也没有向叛军罗夏投降。结果呢?不只是没有援军和补给,还耗尽存粮,山贼强盗紧随着叛军搜刮完他的城堡,连一个汤匙一颗麦子也没留下,饥饿的山贼便带着武器洗劫了我们的村子……叶塞皇帝那时候还躲在女人裙子下面,被叛军的消息吓得瑟瑟发抖呢。”   “……真神在上,您这话对先皇陛下可是大不敬。”   “我们都已经当了十多年的叛军了,何必对所谓的皇帝毕恭毕敬?只有把剑握在自己手里,皇帝才愿意屈尊纡贵的亲自交涉,等我们卸下弓箭收剑入鞘的时候,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但是,这次是新王陛下……自愿只带少量随从前来谈判。”   “谁会上他的当啊,大半年以来叶塞的粮草和军备动向,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   “但是,叶塞军这一路的目标都是清理凛冬消融之后的魔兽,即便遭遇到我们的小队,也没有产生任何交锋。”   “那个人,还是个少年的时候,就已经是弑君者清洗旧贵族的行刑人,更是亲手夺回自己王位的复仇者,现在还跟在他身边禁卫军,军纪严明不打草惊蛇,不也理所应当吗?”   “新王陛下继位以来,也一直在努力沟通和北郡诸邦的道路和贸易,却并没有驻军的迹象。”   “那个人为了复仇,甚至可以替仇人当鹰犬,这种表面功夫也就骗骗所谓的老鼠洞的普通人罢了……安杰,你怎么一直在替皇帝说话,该不会是被吟游诗人编的故事给迷住的吧?”   “哪有啦~我也只是希望事情能够和平解决罢了,你一直在打仗……什么时候才能安定下来”,那长满雀斑的脸上爬上了红霞,让汉梅尔也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   “总而言之,我会认真考虑,再给那个家伙回信的。”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汉梅尔稍微收敛了自己的情绪,把信封塞进自己衣服的口袋里。伊瑞丝花在脚边绽放,汉梅尔小心翼翼地绕过那些花朵,但的夜风依然卷起花瓣吹皱了湖水,把碎银子般的月光和金色的灯光揉碎,交织成细密的针脚。而被他称作安杰的姑娘跟在身后,哼唱着断断续续的曲调。汉梅尔想起,父亲也曾用叶片吹出相似的小调,只是,他早就忘记了,也不好询问她从哪里听来的,只能愈发沉默的一头扎进夜色里去了。

  而同一片月色之下,也有人拨动琴弦演奏着相似的曲调。只是弦音略显滞涩,断断续续的隔着树林传来。   “安德森,这也是你家乡的曲调吗?”   “新王陛下,抱歉”,黑衣人站了起来,却被示意不必拘礼,“之前的信件,也已经送交给叛军首领了,但是坦率的说,我依然不觉得他们会接受劝降的条件。”   “其实,我也是这么认为。”那双熟悉的红眸和黄铜的盔甲,都被漆黑的斗篷遮盖,加上御寒的毛领,让身形看起来宽厚了一圈。   “所以,臣下还是觉得……”   “不,我这次的信件,本来就不是劝降。”新王走近两步,月光照亮的半张脸,白得近乎不带血色,“之前法师塔整理出来的资料,我又仔细研读了一遍……倒是发现一些有趣的东西。安德森,你对自己的故乡的了解有多少?”   “抱歉,陛下……”安德森对艾因陛下的提问有些措手不及,“在臣下追随芙耶娜皇后去叶塞之后,对这片故土的了解,并不比寻常帝都人更多。”   “那不妨说说之前的事,比如,维斯特洛伯爵。”   “臣下只记得,当初抵抗弑君者,不,罗夏进军帝都的时候,他是叶塞中部地区的中流砥柱?”   “安德森,这里没有别人……你可以坦率地说说,他之前和叛军的关系如何。”   “陛下,我所知道的只是一些流言,恐怕难以保证真实性。”   “无妨,我只是想更多验证一下,法师塔提供的资料。”   “当时有传言说,银雪城覆灭之后,北郡诸侯都感觉岌岌可危,甚至联合起来……有谋逆的企图。甚至某些流民也聚集起来,在南迁的过程中洗劫村落。而维斯特洛伯爵,尽管封 地面积不大,但都是叶塞重要的产粮区,自然被遭遇冰灾的北郡和流寇虎视眈眈。”   “我看史籍记载,当时叶塞也承诺给予更多的支持,帮助维斯特洛伯爵继续镇守叶塞中部?”   “是的,叶塞腹地与北郡之间被山脉所隔断,只留下西侧狭小的峪口可以通过,所以即便维斯特洛伯爵兵力不占优势,但是背靠粮仓,镇守险要之处,多年来都是固若金汤的堡垒。”   “但是,为什么当时的罗夏能……”   “恐怕现在只能说,知道当年真相的人,都已经不在了吧?”   沉默,俩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   罗夏登基之后,不仅借行刑人之手清洗了旧叶塞的贵族,在月桂降临仪式,也带走了包括司岚冕下在内的旧部和贵族,只给新叶塞留下,大都是艾因自己的行刑人和叶塞平民。仿佛即便作为弑君者也自知罪孽深重,才把旧叶塞所有的辛秘都一起都带走了。   因而,现在这片土地是安德森最陌生的故土,即便它曾是芙耶娜皇后度过童年和少女时代的故乡,不仅是先皇和皇后意外相识的地方,也是史书记载中,北地之主、反叛军和叶塞正规军以血肉一寸一寸的反复争夺的地方。   “……至少,我自愿戴上王冠,不是为了在这里重蹈覆辙。”年轻的王转过身去背向月光,“来谈谈吧,安德森,这个计划暂时只有我们知道。”

【5】

  住进叶塞皇宫不到一个月,小安娜就已经对这巨型迷宫的构造了若指掌,完全不输于那些在这里长大的女仆和侍卫。再加上仗着新王陛下临行前嘱托,连女仆长都对她任性的要求无可奈何。   但即便如此,依然有些地方是小安娜被严格禁止靠近的,包括并不仅限于当初她偷偷溜进来的那间卧室,陛下用于密谈的书房,托付给法师塔管理的后花园和皇家书库……好吧,坦率地说,这座皇宫依然还有太多的秘密,足以让以充满好奇心的小安娜,兴致勃勃地四处探索。   包括新王陛下最近也不总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处理政务,反倒是经常在深夜穿上行刑人的黑斗篷从后花园或者密道出去散步;包括有一间卧室被郑重地收拾干净,搬走了许多画像,还破天荒的要求每天更换新鲜的花朵;包括叶塞皇帝还亲自取用了布料和针线,又不允许任何人插手协助……即便没有女仆们私底下的窃笑,小安娜的直觉也告诉她,恐怕这座皇宫要准备迎接新的女主人了。   但是,小安娜依然没有等到她预想中那种夜夜笙歌的皇室舞会,也没有看到厨房额外安排漂亮的翻糖蛋糕。虽然她也很喜欢散发着枫糖香气的苹果卷,不过依然和她心目中的皇室盛宴有着不小的落差。   终于,在小安娜过剩的好奇心和行动力的共同努力下,她还是找到了除了这座皇宫里唯一一个格格不入的外来者——乍一看她的长相似乎并不出奇,但任何人一眼就看得出来,她有一种不属于这个地方的气场——明明看起来依然是可以被称为少女的年纪,但没有娇弱小姐的气质,也没有高高在上的傲慢气场,却依然透露着从容镇定,即便身处在这庞大繁复的皇宫之中,穿着红白相间的华丽礼服,步态也轻盈得像是随时能从这宫闱之中飞走一样。况且,有时候她还会穿上干练的猎装,跟着陛下和亲卫队一起出去游猎,和安德森那些陛下的旧部也份外熟络的样子。   即便小安娜一直坚称自己拥有叶塞的血脉,是流淌着王族之血的叶塞公主,但此刻却莫名感觉到在自己和那位外来者之间的,有些超越血脉和爵位,甚至是稍长几年的年龄也无法丈量的东西。这让她心烦意乱……从有记忆以来,她唯一的目标就是能融入叶塞皇宫。却未曾想过,一直未选定皇后的新王陛下,看上去早就已经为这座皇宫选定了真正的女主人,却是和这个皇宫格格不入的模样。   小安娜总是不远不近的跟着,看着新王陛下和她披着斗篷出入后花园,在新叶塞帝都的街巷里穿行,即便看不见脸,也可以从体态上看得出来他此刻的惬意,毫无皇室成员在外人面前端的架子——那种她从小努力学习和适应的高雅姿态,在他身上却是迫不及待想抛下的枷锁。   新叶塞和煦的阳光照在俩人身上,薄薄的镀了一层柔光,厚实斗篷也被他们的身影带动着,翻飞着,时不时露出红色的裙角和绣金的衣摆,脚步也轻快得像踩进了吟游诗人的曲调中,时而奔涌,时而停驻,为那些浮夸歌词里传唱的故事而相视一笑,投下两个声音清脆的铜币。   但是,看起来俩人之间也并非总是亲密无间,毕竟以往就堆积如山的政务,可不会因为外人的到来,就主动减少一丝一毫。尽管新王陛下总是努力留出时间陪她,而熬夜处理政务的日子也变得更多。   因而,她也只能找陛下的红发侍女陪同探查民情,有时候也会背着木板和五颜六色的颜料盒去采风——看起来,她喜欢描绘的不只是穿着华丽的皇族贵胄,郊外的风光,热闹的市井,波光粼粼的河流,甚至是那些穿着粗布耕耘的农民,都被那些颜料描绘下来。在小安娜的认知里,她从未见识过有人会去描绘这些,更别说是以这样神乎其技的画技,大块大块的在画布上涂抹昂贵的颜料,构筑出明艳华彩却又栩栩如生的画面来。   这种绘画的风格和笔触,显然不同于走廊上那些阴仄仄的帝王画像,不,倒也不是完全没有见过。小安娜想起描绘新王的戴冠式的那副画,显然也是类似的技法,只是显得更加精致细腻一些,或许,那种浓郁炽热的笔触之下,还有创作者的感情和心意融入其中。   稍加思索,小安娜自顾自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那一天,是新王的亲卫队出征讨伐魔兽的日子,但那个外来者却被新王陛下的部队给留下了。   红发女仆对此并不意外,毕竟即便是芙耶娜皇后在先皇登基之后,也并不被允许在御驾亲征的时候跟随先皇一同出阵。为此,女仆的手推车上,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早餐,平时出行的斗篷、画板和颜料,但是,或许是因为来得迟了些,她扣响房门的时候,并没有得到应答……   “神女大人……?神女大人?我进来了——”   这时候,小安娜还躲在窗台下,看着那个红色是身影一跃而下,裙摆在空中绽放得像是一朵花……这也让她想起童书里记载的故事,有一种鸟,是任何笼子都管不住的,因为它的翅膀是太阳。因而,小安娜再次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既然她可以不被这一方宫闱所限,那自己又何尝不能一起飞走呢?      与此同时,新王陛下正穿着擦拭得锃亮的铠甲,骑着装饰着金属护具战马,行在行军队伍的最前面。   黄铜的铠甲很沉,但是新王陛下的心沉得更深——他明明许诺过她的,皇宫不再会成为牢笼,可是艾因依然无法坦然向她倾诉,他此次出征面对的敌人,并不只有魔兽。   而在翡翠湖的另一边,山阴面层层叠叠的针叶林和云海一起,投映在平静如镜的湖面,山风吹拂过湖畔的伊瑞丝花,把纤弱的花瓣卷起,又如雪片一般纷纷落下。   汉梅尔把弓箭背在背后,清点了箭筒里的箭,又把佩剑挂上腰带,才从湖边屋子里走了出来,正巧看到她在院子里晾衣服,阳光把她的影子投在洁白的被单上,碎花的裙子也被吹得猎猎的响。连那些腌制水果和蔬菜的罐子,也五光十色的好看。   “安杰,今天我得出村一趟。”汉梅尔对着床单背后的影子说。   “好,记得回来吃晚饭”,安杰从被单后面探出头来,“今晚给你做我的拿手菜!”   汉梅尔微笑着点点头,悄悄地把剑按在斗篷下,背向阳光走上了乡间的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