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因2023生贺 】王冠之重 part II

【6】

  出征前夜,一番温存之后,他从背后搂着神女的腰,亲昵的吻着她的后颈,发丝之间温暖的气息让他感到安心,却也多少有些愧疚。   “为什么明天我就不能一起去呢?我难道不是你唯一的共犯么?”   “现在我已经不是复仇者了,而你也是传说中的神女大人了。这种时候,你不应该去前线。”结实的臂膀把她圈得更近了,“等我让一切都会尘埃落定,我会带着胜利回来……”   “借口。如果现在的我,在你心目中依然还是一个娇小姐,我恐怕很失望。”   “……你也知道,你的意义对我早已远远不止于此”艾因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把脸埋进她的脖子发出闷闷的声音,“所以再给我一点时间吧,我之后会全部告诉你。”   或许是知道自己在她面前什么都瞒不住,所以不由自主地变得坦率了起来。但是艾因依然没有办法,把自己也没有得出结论的问题抛给她,更何况这其中最核心的问题,本就与她无关。   神女小姐转过身来回抱了他,把他搂进了怀里,用手指顺着他乌黑的短发。   “我以前也听过一个关于王的故事,那个王,叫做兰陵王,虽然他武力超群,但是相貌柔美,不足以震慑敌人,所以为自己订制了鬼面具,在战场上也犹如恶鬼一般,战无不胜,所向披靡,令敌军闻风丧胆。但是,当他凯旋之后,面具却和脸长在了一起,再也取不下来了。”   “……后来那个王怎样了?”   “后来,母亲通过自己的血祭,让兰陵王恢复了正常。”   “……”   “所以,请答应我……”   ……   ”艾因陛下?”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想。   “啊,安德森。”,艾因双手捧着已经被擦得锃亮的头盔,光洁的黄铜金属上映他的脸,“是对方回信了吗?”   “还没有,不过行军队列里有人报告,说是被混进来两个奇怪的人……装备倒还算像样,但是骑马的姿势不太对劲。”   “看起来不像是正规军?”   “确实如此,而且身形也小得不像样子。”   “我大概明白了,暂时不用惊动其他人。”   “知道了。”


  小安娜不远不近的跟着被称为“神女”的那个外来者,她不仅熟悉迷宫一样复杂的皇宫,也对秘密地下通道也了若指掌,空空荡荡的地道被她的足音填满,娴熟得仿佛这条密道她已经走了无数遍。   看起来,背地里藏着秘密的人,在这座叶塞皇宫里还有不少嘛……小安娜跟着她,从密道来到了一个庞大的仓库,还有井井有条的居住区和宽敞的大厅,然后回到地面上,才发现已经来到了叶塞的郊外。   恐怕,这就是白银骑士说过的,当时身为行刑人的复仇王子秘密圈养私兵的地方,小安娜心想,尽管已经过去了多少年,看起来依然被小心维护着随时能够被使用的状态,包括那些寒光闪闪的兵刃和大得夸张的行刑斧头,也被仔细的涂上了油,被保养的崭新的样子。   弑君者借法师的力量,打败了叶塞的正规军,而登基之后又组建行刑人,明面上排除异己,暗中制衡法师塔。而叶塞新王拿起了传承之剑,夺回了自己的王冠和王座,是不是同样需要行刑人,才一直保留着这个秘密基地呢?   小安娜看着神女大人熟稔的和这个秘密基地的住客打招呼,心中暗自盘算着,恐怕当初神女大人的传说,也是被这个复仇者所操纵和利用的,只是为了给自己圈养私兵打掩护的道具罢了。   这也可以解释,为何在旧叶塞中央广场一役后,所有人对弑君者、法师和那些贵族的下落避讳莫深,恐怕那个传奇故事中,所谓创造奇迹的仪式,不过是另一场血腥的清洗罢了,毕竟行刑人出身的王,会比弑君者更加残暴也说不定呢?   她看着围着篝火笑着对神女打招呼的人们,自然而然袒露出和煦如春的笑容,让她想起女仆之前说的,“那已经是历史了”。   是的,那已经是历史了……小安娜握紧胸前的钥匙,黄铜坚硬而生冷的质感印在手心里,打开了记忆之门。   被埋葬在暴雪之下的银雪城公爵,镇守在关峪的维斯特洛伯爵,弑君者登基路上的先帝和皇后,被处刑人处理掉的旧贵族和法师,乃至那一夜在广场上凭空消失的数万人……在春天到来之后,凛冬长夜里的噩梦就在这样成为了历史。   但是,为什么手上沾满鲜血的持斧者,却能够坦然的成为这片大陆的统治者,难道这世道不用付出任何的代价,也能心安理得承认一个刽子手顺理成章的成为所谓的新王?   她不明白,明明王族之血是为了庇护自己子民而存在的,为何拥有王族之血的人犯下弑君、弑亲、背信弃义,依然可以获得无条件的信仰。明明是人们的信仰,才赐予王族之血以奇迹的力量,人们却因为这奇迹仰慕被他们赐予力量的王族,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荒唐的事情?   包括神女大人恐怕也是如此,她笑着,看上去就是一个寻常的女子,却从容的接受别人的仰慕和善意,仿佛这狐假虎威似的信仰,也是她应得的东西一样。明明没有王族之血,也没有不知道为叶塞付出过什么,为什么她就能被那么多人称之为“大人”呢?   小安娜卸下了自己项链,把尾端的扣子稍微一拧,银色的链条就成了一枚尖锐的利刃,那是哪怕叶塞皇宫里的女仆也未曾搜查出来的杀手锏……

【7】

  汉梅尔先一步来到事先约定的地点。   这座城堡是伯爵留下来的唯一遗产,他们连夜扫除蜘蛛网,收拾出来稍微能看的样子,从仓库里翻出姑且能用的地毯和桌布,把家具和油画上遮盖的白布都摘了下来。   事先准备这些,当然也不只是为了继承那些贵族的待客之道,只是为了打消来访者的不安。他们同样在城堡的围墙上安置了弓箭手,并且确保通往城堡的通道和铁门能够正常的运转,当然,也包括护城河和密道。   汉梅尔虽不能说身经百战,但是至少也和叶塞的正规军有过正面交战的经验,或许弓箭对于那些手无寸铁的贵族或者平民有用,但是对于武装到牙齿身着全身铠甲的正规军,基本上不存在多少威慑力。   只是,以往即便是叶塞正规军也很少有能全甲的精锐部队。而在新王陛下登基之后,即便他在其他方面极尽节俭,也会在军队待遇和装备上投入了大量的心力。   曾经,汉梅尔也听白银骑士说过,这位行刑人首领的传奇经历,即便当时他刚当上行刑人首领,就改掉了传统中华而不实的佩剑,转而改良装备了令人望而生畏的长柄斧,不仅应对失控的法师格外得心应手,乃至于,对于不幸沾染冰蝶的同僚,也可以迅速切除病肢……所有人都知道,能在那种凛冬活下来的人,心肠也肯定早就得冷硬如铁石了,但是行刑人依然是让人闻之色变的死神。   即便是春暖花开的春天,新王陛下的最精锐的禁卫军依然把自己严丝合缝的武装在黄铜和钢铁的罐头里,透露着不怒自威的威慑力。   因此,汉梅尔也不是毫无准备,他尝试过沉重的狼牙棒和双手剑,只是那些原本是用来握锄头的双手,并没有多少人能学得会如何操纵这些沉重的武器,更何况打造这些武器远比打造弓箭和普通的铁剑更加昂贵,只能放弃了这个计划。   但是,汉梅尔深知最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被攻破的……   曾经拥有这座城堡的伯爵,真正的依仗的,也不是这座城堡,而是曾经的白银骑士的推演能力,帮助他一直能够固守这座城堡,成为叶塞最后的堡垒。因而,当白银骑士离去之时,也是这座城堡的神话不再的时候了。   这点即便是反抗军也是如此,之前堪能与叶塞正规军抗衡的能力和战术,所以依仗的同样是算无遗策却又理智冷漠的白银骑士。与其说这片土地被神所庇佑,不如说是曾经的白银骑士选择了他们作为自己的利刃。这世上,从来只有选择武器的骑士,而没有选择主人的武器。   汉梅尔握紧了手中的钢剑,这一次,要保护自己的故乡,他就不能只是一把利剑,而应该成为……这把剑的主人。


  等到那个小小的闯入者被带进帐篷的时候,艾因既意外又不太意外。   原本他就猜到,神女小姐不会乖乖的留在皇宫里,没想到的是,和她同行的还有另外一个麻烦的家伙……   稍稍想想也知道,在神女大人面前,小安娜坚称自己是“叶塞公主”,是现任的叶塞皇帝唯一的直系血亲。以熟悉叶塞官方历史的史官来看,这显然不符合常识。而神女大人突然来造访,则只是饶有趣味地看着新王陛下面色铁青的解释……   “艾因陛下最近这么忙,看起来,是提前在给我准备一份惊喜?”   “这个……我,可以解释……”或许因为过度疲劳,血管里跳动的脉搏,让脑袋里有些抽疼。   “新王陛下,又有了新的叶塞公主,我并不觉得这需要解释?”神女小姐坦然地笑着,但是微妙地让人觉得心底凉飕飕的。   那个小女孩端正坐在行军床上,显得格外的乖巧,点点头表示同意。   “确实,我以叶塞皇室继承人的名义承诺过她,查明她的身世之后,就会给予合理的安置,但不是,也并没有,那个……”   “想想看,我已经多少年没有回到过叶塞了,叶塞皇族需要新的继承人也合情合理,当然,这里并没有任何指责的意思……”   “不,这是误会,我也承诺过皇后的位置是你的。”艾因的直觉告诉他必须在出征之前,把这件事解决,但是之前为了避免麻烦没有向神女解释的东西,现在反而以最糟糕的局面展现在他们面前。   “安德森,你先出去,还有,什么都别说出去……不准笑!”


  那一年,维斯特洛伯爵最后一次出征之前,终究还是没有等到好消息……   他早就知道罗夏公爵不可能容得下至今依然选择效忠叶塞的贵族。他对北地之王的性子也早有耳闻,以血结下的仇恨,只有血能够偿还。   但是他担心的依然只有安杰小姐,她自告奋勇的想去找公爵商讨共存之法,但杀红了眼的前线将士,哪里容得下这轻飘飘的说辞。      ——如果白银骑士还在的话,是不是还有周旋的空间呢?      伯爵轻叹一口气,摇摇头甩开这个想法,自己只是偶然被执棋者拾起的卒子,而现在白银骑士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军队,弃卒对棋手来说是没有价值的。   他又看着无忧无虑的小安娜,她或许还不知道今天为什么会有一场宴席,或许还很兴奋第一次能品尝到从酒窖最深处拿出来的佳酿,但是对于伯爵的骑士们而言,这是伯爵最后一次向他们举起酒杯了。   “诸君,冰原之上风雪将至,明日的曙光将是我们生死的见证。这杯酒敬这雪峰,它数百年来为叶塞抵挡北境的寒风;这杯酒同样敬这翡翠湖,彩虹尽头的伊瑞丝女神见证了叶塞的四季更迭生生不息。叶塞的骑士们,今晚我们举杯共饮,就让这暴风雪,就让这旗帜,见证我们的荣誉永存!”   “领主大人,我们对叶塞的忠诚矢志不渝”首席骑士也举起了酒杯。   “凛冬南下,我们注定誓死阻起兵锐!”其它骑士也迎合着。   骑士们神色凛然的饮下了伯爵大人珍藏多年的美酒,酒精在血管里流淌,像是这座寒风中的破败城堡给予他们的最后的温度。

【8】

  那一年,罗夏的名头从公爵变成了弑君者,而后又成为了叶塞的皇帝。而原本的皇储则沦为监下囚。而叶塞先皇也随自刎的皇后而去了,这倒是替他省去了不少麻烦。如果他的目标只是复仇,那或许已经获得了胜利,但很可惜,他的目标是未知的敌人那里夺回春天,那这种程度的成功依然还远远不够。   此刻,拥有金发碧眼的弑君者,看着笼子里那个皇室中被锦衣玉食养大的皇子,鸽子血一样的眸子的憎恶像是要滴出血来。这让他想起,自己也是同样的年纪失去的父母,甚至没法见到最后一面,当然他也无从知晓,亲生母亲在面前自刎是什么感受。   罗夏只记得,自己十四岁时生了一场热病去南方养病,刺眼的阳光之下,脑袋被烧得迷迷糊糊的,在睡梦中传来银雪城噩耗,他还打算翻个身忘掉它……但遗憾的是,尽管这个噩梦依然还是常常在凛冬的深夜把他唤醒,但是他从来也没有回到过自己的十四岁。   “说起来,司岚卿,你的十四岁是怎么渡过的?”   “……不记得了。”   “别这么紧巴巴的,闲聊而已。”   “大概刚刚学会怎么使用魔法,剑术也不熟练,多少还能赚到些钱财,在叶塞流浪,修行,偶尔钓鱼。那时候我的法术,连一只小鸟都救不了……这就是陛下您想知道的?”   “哎,司岚卿,我只是在想……”罗夏视线穿过长长的走廊,历代叶塞先王都在静静的看着他,“或许每个人的十四岁想要的东西,都影响了他的余生。我十四岁时一心想要复仇,而一路拼杀到今天,我不但手刃了仇人,还夺取了他的皇位。恰好,那个皇储的年龄也是十四岁,说不定哪天,我也会死在他的手上。”   “陛下,您……”   “若是在此之前,我们能够达成目标,倒是也无妨。”罗夏摆摆手,“不如先让他先习惯一下怎么砍头吧,顺便,还能帮我清理一下宫闱内的阴暗死角。就算是在温室里被养大到十四岁,也已经是可以决定自己人生的年纪了,是继续被关在笼子里,还是成为叶塞的执斧者,让他自己来选。”   “陛下,您从北境走到叶塞用了八年,但是从他的寝宫走到您的卧室,恐怕并不需要多久。”   “司岚卿,你从拿起剑到能够杀人,需要多少年?”叶塞皇帝发出了爽朗的笑声,“要是那孩子没法尽快习惯杀人的话,恐怕没法赶上我们的计划了。”


  反叛军成立的第二年。

  当汉梅尔赶回来时,恰好目睹了弑君者的军队洗劫了维斯特洛城堡。   漫长的对峙,不仅耗尽了军队的军需物资,也耗尽了的仁慈和耐心,所有的骑士被扒掉了盔甲、锁子甲和里衣,被捆在城堡的后院里被冻成了冰雕。而仓库里仅剩的存粮也带走被冲抵军粮。   漫长得看不到头的凛冬,让叶塞各地的贵族和农民纷纷揭竿而起,而罗夏公爵毕竟有着王族之血,因而响应者最为声势浩大。原本汉梅尔也以为,白银骑士会带着他们一起投奔罗夏公爵,一同攻入叶塞,但是……   “你们在做什么——!”一个嫩生生的女声,钻进了他的耳朵“我以维斯特洛家族唯一继承人的身份,命令你们离开我的城堡。”   虽然话说得十分硬气,但是也改变不了一个满脸煤灰的小女孩,拿着缝衣针似的短剑,对峙全副武装的军队那格外悬殊的武力对比。   “这位……小姐。”汉梅尔斟酌着措辞试图解释“虽然我们也是反叛军,但是我们也是伯爵的子民,并不没有效忠那个罗夏公爵。”   “你骗人!”小女孩挥舞着短剑拒绝他们靠近。   “……那你还记得伊瑞丝花吗?”汉梅尔摘下了头盔,把剑扔在地上,试图显得和善一些,“往年生日宴上,为你编织的伊瑞丝花环,就是我们家门口翡翠湖的特产。”   “但是,你们为什么没有来保护伯爵大人!”   “我们已经努力和罗夏公爵和解,但是他对效忠叶塞的贵族抱有成见……”汉梅尔试图简单的解释,但是依然没法对一个小女孩解释清楚这里面复杂的内情。   “是你们抛弃了伯爵大人!你们为什么没有和他们一起去死——”   “听着,尊贵的小姐……”一直站在汉梅尔身后的人开了口,“你的父亲已经死了,他的骑士也已经死了,如果我们也一起去死,就没有人能够保护你了。”   “……!”汉梅尔还没有来得及制止,他努力避而不提的话已经被其它人说出来了。   “我知道,我知道的……”小安娜喃喃地低语,颤抖的双手依然紧紧地握着短剑,泪珠从眼眶滚落在脸庞上留下煤灰的印记,“即便要我去死,我也要把这把剑捅进叶塞皇帝的心脏,血债血偿!”   “那你愿意加入我们吗?”一直坐在马上静静看着这一切的白银骑士,向少女伸出了手,“你愿意抛弃余生的一切,成为复仇的利刃吗?”


  小安娜静静的坐在新王陛下的马背上,她不明白究竟新王对神女大人说了什么她才自愿留在了帐篷里,反倒是独自带着她离开了军营。   阳光透过彩窗玻璃般的叶片,远处的城堡在叶片间隙里若隐若现,而光斑跳动在那些锃亮的盔甲上,闪闪发光的刺得她眼睛疼。或许,是因为自己不被人认为是威胁吧,从她的视角来看,那些表面上耀武扬威的铠甲其实从背后看不堪一击。   “安娜小姐”新王陛下还是第一次这么称呼她,这让她一时间愣了神错,“之前法师塔的史官查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似乎和你有关?”   “……是、是确认了我的叶塞血统吗?”   “很遗憾,之前我们都冒昧的叫你小安娜,之前也一直以为是同名同姓的其它人,但最后依然还是从司岚冕下留下的笔记里,查清了你的经历。”   那是一种,即便法师塔也视之为禁忌的药剂。寻常的法术以法师的欲望为食,而这种药剂则是吞噬使用者的生命。和司岚法师当初服下的药剂相仿,大部分的人在使用之后不久都会死于它的毒性。只有少数人活下来,而代价是余生会不断被药剂吞噬生命,使用者不再会长高哪怕是一寸,外貌维持着喝下药剂的年龄,以此为代价才能让无法成为法师的普通人获取些许异能,直到透支生命力到无法抵抗药剂的侵蚀,而以幼年的形态死亡。这是一条远比成为法师,更加艰险的选择。   因此,即便在法师塔也不认为这是法术,而只是一种副作用巨大的特殊药剂。没有任何人知道它的配方,只有当初白银骑士反抗军中有少数密探和刺客会使用它,以便用年轻女子的面貌降低别人的戒心潜入皇宫之中,成为反抗军在皇宫暗处尖刀。   “所以,很抱歉,之前一直叫你小安娜……恐怕你的真实年龄,并不会比我小太多吧,安娜·维斯特洛小姐?”

  【9】

  在小安娜喝下白银骑士给的药剂之后,整整发烧昏迷了三天,但幸运的是她活下来了。   而当她醒来之后,苏西开始承担照顾她的责任,并且开始教她怎么用贫瘠得可怜的能力,把金属变成利刃,并且进一步学习宫廷礼仪——就像伯爵对她说过的,成为整个叶塞大陆的明珠——为了能把任何东西变成一柄利刃,用坚韧的钢丝暗杀那些对孩子放下戒心的大人物,用发卡开锁去窃取被皇帝锁起来的机密文件。   安娜小姐,你才是真正的公主,苏西总是对她这么说,在这种世道,伯爵远比那些所谓叶塞皇族更懂得什么叫做责任和荣誉。   但是安娜心里明白,荣誉都是属于伯爵大人的,她只是一柄尖刀,为了手刃罗夏复仇而活。而讽刺的是……就连她此生唯一的目标,也被叶塞皇室的血亲抢先剥夺了。   那一天,她站在人群里,看着周围的人都在欢呼,叶塞王子杀死了弑君者,重新夺回了皇位。而即便暴君已死,他们依然是白银骑士带领的“叛军”,就连能够重回故土,都是因为新王陛下登基大赦天下的慈悲。有些人只因生下来就拥有王族之血,无论成功失败都将在历史上或浓墨重彩或凄婉悲凉的一笔,而其他人拼尽全力也难以留下一道印记。      但是现在,向叶塞皇室复仇的机会就在她面前,新王陛下把她从马背上抱下来,单膝跪地以便和她视线平齐,一点都没有把她当做小孩子的意思。她攥紧了藏在掌心的纤细锐利的金属,心脏砰砰地跳动,真神在上,请让我再拥有一次胜利吧。   “我还记得,当初带你来叶塞的女仆,是叫做苏西。很抱歉,当她的身份被识破的时候,当场咬碎晶石自尽了……从那之后,就剩下你一个人了吧?”   这种时候还不忘套自己的话,试图找出反抗军安插叶塞皇宫里的眼线吗?还是说,陛下在试图威胁,早已经发现了其他的内应,打算来威胁她?无论是哪种手段,对于行刑人来说都习以为常了吧。   “十分抱歉,直到最近法师塔整理的史料里,才发现了大量维斯特洛伯爵和叶塞先王的通信,他是坚守到最后的叶塞贵族,但叶塞皇室辜负了他,为了避免正面和叛军对抗,一直对他的求援置若罔闻。”   “陛下……您在说什么?”如此直白的指责自己的父王见死不救,即便在‘叛军’看来,也有些超出常识。   “我,艾因,以叶塞皇室继承人的名义,郑重向安娜·维斯特洛小姐道歉,并且将尊重伯爵的领土范围内残余军队要求自治的意愿,把这座城堡和领土都交还给他们,今后,无论选择继续效忠叶塞皇室,还是维持北境和叶塞之间的中立位置,都将尊重这片领土的主人的意志。”   半跪在她面前的新王陛下,从斗篷的内里掏出烫着火漆印的纸卷。   “这是我让安德森连夜准备好的契书,从今天开始,这片土地将成为自由的独立城邦。”   纤细的锐器落在了地上,复仇的利刃又一次像是扎进了棉花里。   “……我不明白,艾因陛下……”这是在同情怜悯还是在说什么疯话?   “事实上,这是我一直想做的事,只是替你们的城邦提前了一步”,艾因笑着说,“我对治理一个国家毫无兴趣,只是此刻百废待兴,有一个强大国家帮助城邦重建交通,总是方便一些。等到建立起,能让所有城邦建起能独立维持通常贸易渠道,叶塞皇室也都将给予它们自治权,不再要求兵役和纳贡,只保留帝都范围内的治权……当然,或许新叶塞将不再需要都城也说不定。”   安娜小姐愣在原地,努力消化那些自己尚且不能接受的概念。   “所以,来吧,带着契书去找汉梅尔签订协议吧。”


  对契书内容目瞪口呆的不只是安娜小姐。   当汉梅尔借助安杰小姐的解释,彻底理解的这文书的意思之后,也是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自他17岁加入叛军以来,他从来没有想过投降,却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能获得真正的独立。   “这片湖就像它的名字一样美……”即便是第一次来到这里的艾因,也学着汉梅尔那样小心翼翼的脚步,以免踩到伊瑞丝花,“在北境和叶塞之间,能有这么一片安静的湖水,真像是一个奇迹。”   “可惜陛下您来得早了些,如果秋天再来的话,不仅麦子收获了,这里的石榴也是出名的特产……”汉梅尔话说一半咽了回去,叶塞最好的水果本就是皇室果盘的装点,身为皇室成员大概不可能没有尝过。   “那希望下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已经除掉了沼泽里的魔兽恢复了交通,或许……我还能带上新叶塞的皇后。”   “皇后?”汉梅尔瞪大了眼睛……   “嘘……唯独这点,暂时替我保密,她还没有答应我。”   “好的,我相信这一天不会太久远。还有安娜小姐,也会期盼着和神女大人重逢的那一天。”      【尾声】

  安娜再一次回到皇宫时,她才第一次从那宽敞的中央大道走进堂皇的皇宫大门。   皇宫走廊里,之前新王戴冠式的肖像刚刚被取下,即将被换上的画像,那是神女大人和新王陛下俩人的肖像。   之前肖像画上年轻的皇帝,依然是在戴冠式上神色凝重而目光锐利的样子,厚重的皮毛和他的身形并不相称,以至于显得格外的疲惫。而新画像上的皇帝和神女,穿得更加质朴却精心剪裁的礼服,反倒显得比戴冠式肖像更加得体。或许是常年的征战穿着铠甲,他的肩膀也显得更加宽厚,比起当初的少年多了几份王的气度。但是依然是熟悉的色彩和笔法,蕴含着创作者炽热的情感。   但是此刻在神女大人面前的,这个已经被人称为陛下的人依然像个少年一样,眼睛里带着光。   “这次回来,你准备待多久?”   “你想我待多久?”   “任性一点话,永远。”   “艾因陛下,你天天和我腻在一起,就不用担心工作做不完了吗?”   “以前忙一点,是为了今后不用忙,皇帝这个位置,今后要是成了花架子和吉祥物,就再好不过了。”   “我才不信呢,就算不用忙政务了,你还要带着那些孩子学剑术。”   “神女大人,你不也是在教他们画画么?”   “那是两回事,现在学剑术只能去当雇佣兵,学画画好歹更容易混口饭吃。”   “首先,那大概得排除颜料的价钱。”   “我们不用掉宫廷画师的库存,恐怕它们都快变质了吧……”   ……   安娜看着俩人的身影越走越远,阳光透过窗户斜射进叶塞皇宫的走廊里,投下一个个逐渐远去的暖黄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