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因X你】苗疆异事——千丝蛊

*本系列故事基于春节版本蛊师艾因卡组的架空衍生,主CP为蛊师艾因X小蝎子。与现实及游戏内其它剧情设定无关。 https://archiveofourown.org/works/54466942/chapters/137981782

其壹·千丝蛊

在黑苗乡的黑街最深处,有一座古旧的宅子。 这老宅终日见不得阳光,青苔在粗石路面上爬了厚厚的一层,屋顶上也覆着郁郁葱葱藤蔓,看不出年代,只是终年云遮雾绕散发着淡淡的草木香。 这里住着此地唯一蛊师,无人比他更懂得下蛊,也无人比他更懂得解蛊。蛊师的规矩,挑战失败的蛊师,只会成为胜利者培育新蛊的苗床。

“请问,艾家蛊师是住在这里吗?”一个枯瘦的外来者,带着一只很大的皮箱站在青石路上。

穿着蓝色粗布衣裳的老婆婆抬眼看了看,布满皱纹的脸上毫无表情,也并不说话,只是顺着外来者指的方向点点头。

“谢谢……”那外来者刚要迈步,却感觉衣服被勾住了,回头一看,才看清那蓝布袖管空荡荡的,里面没有手,而是看不出颜色的金属钩子勾在衣服的布料上,顿时汗毛倒竖立。

“……失礼了,我应该怎么酬谢您?”外来者伸手赶忙要从怀里掏,却又被那钩子拉近了些。

老婆婆摇摇头,示意外来者脚下看,是一尾赤红的蝎子,张牙舞爪地试图爬上自己的裤管,那红蝎子迟疑了一会儿,便收起钳子遁入草丛消失了。

“多谢,多谢……”外来者忙不迭地谢过老婆婆,小心翼翼地踩着青石路面,把帽檐压低,往那隐在烟雨中的老宅子走去。

当外来者推开木门,清脆的铃声响起,整个蛊屋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停止了。

光线顺着门隙射入屋内,只有浮尘在青烟里起落,很快又隐入影中。而在那影子的最深处,昏暗的光线,隐隐绰绰的勾勒出一个斜倚的少年,繁复的银饰把油灯的暖光,溅射在他那暗底绣银的衣服上,似是跳动着活物。

“蛊师大人,您好,在下冒昧打扰……”

“是交易,还是委托?”看起来,这少年蛊师喜欢单刀直入。

“求解蛊。”

“求解何蛊?”

虽然是这么问,但是那蛊师却先起身自顾自走近了,径直伸手捏住外来者的袖管提起来,露出了手腕间的一截红绳,红绳绳结盘成繁复的形状,绳结两端露出一截翠绿青竹。 屋里的毒虫也好奇似得活跃起来,趴在柜子上,爬上桌子,攀上窗户,一时间发出令人战栗的声响,让外来者整个都僵持在了原地。 虽然蛊师小心翼翼的避开触及皮肤,但是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那纤长的手指冰冷得不似常人。

“千丝蛊,呵,怪不得别的蛊师会推荐你来找我,若这蛊能解,这里大概也只有我。若这蛊不能解,他们也正好可以借机除掉某个既看不惯又干不掉的讨厌家伙。”

“这皮箱里是我的全部家当,求求蛊师大人,救救我……”

“我知道,若这蛊不能解,恐怕你也没打算能从这间屋子出去。这蛊难解却易触发,这些日子随时命悬一线,还没疯掉,已实属不易了。”

“对不住了,大人,我实在是走投无路才……”外来者膝盖一软差点当即跪下,但是被蛊师手疾眼快捏住了衣领。

“别跪,我帮你解,别压坏了我的虫子。”

蛊师让外来者先坐下,点上油灯,坐在了桌子另一端,指尖轻弹银铃,方才窸窸窣窣的毒虫就安静的退下了。

“蛊师浑身上下都是毒,所以我不能直接帮你解蛊,你得听我的指令行事,有问必答,错一步就是死路。”

“好好……我听您的!我什么都做,我什么都说!”

“答应得倒是痛快。会被人种下千丝蛊的人,都是藏着秘密的。到时候,你恐怕会后悔,当初还是直接死了才比较轻松。”

“不不,我也正有此意,若是不能解开这千丝蛊,我无法面对过去欠下的债,那才会悔恨终生……”

“你先用两指捏住这竹节两端,对,要让竹针扎进手指,若在解蛊中途松手,这蛊便会爆炸,让你手掌开花,同时扩散剧毒。若解蛊时你答错了问题,竹针里蛊毒释放出来,同样会夺你性命。”

蛊师又敲了一记银铃,一只碗口大的红蝎,从他的肩膀顺着手臂爬到桌上,稍稍伸展钳子,便摇晃着蝎尾向外来者爬过去了。

“这蝎子会替我操作,你只需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就好。”

“……那它有毒吗?”外来者一边忍着指尖钻心的疼,一边看着蝎子的毒刺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的摇晃。

“当然有毒,不过至少没我毒,起码暂时毒不死人。”

蝎子并不在乎外来者的困窘,钳子和尾巴并用,把繁杂的绳结展开,从绳结里解出纤细的红色丝,十六根经线和十六根纬线棋盘似的交织。 所谓的千丝蛊,需要把下蛊者的头发织进红丝里,编制成这么个四正四方的图案,只有按照特定顺序在正确的位置剪断红丝,才能不触发机关,剪断所有正确的节点才能解蛊成功。 而之所以安排这么麻烦的解除方式,则是因为这千丝蛊同时还担负着密信的作用,只有懂得解蛊的人,才能通过解蛊解读千丝蛊里包含的信息,若送信者背信或欺骗,则可在销毁密信的同时惩罚背叛者。 艾因看向外来者,这人穿着和口音都不像是苗裔,为何会有人将如此重要的千丝蛊托付给他,恐怕也只能在解蛊的过程中才能一探究竟了。

“下蛊者是何方人士,何年下的蛊?”

“是白苗乡的人下的蛊,当时应该是……己未年?”

“经二纬八。”蝎子用尾巴小心翼翼地挑起一丝红色,利落地截断了红丝,还好,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当时你从何处来,来白苗乡是为做什么?”

“当时我奉命从汉中来此地,为普及教育医治疟疾而来。”

“原来是医者,经三纬九。白苗乡可曾欢迎你?是否进庙见神?”

“当时我医治好了族长的女儿,他们设宴款待我,还在庙里系上彩带,并且让我住进族长家里,我推辞不过,便住下了。”

“哦,远道而来的贵客,很好,经七纬九。”看着蝎子尾巴在外来者的指间忙碌,少年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后来你又是怎么离开的?还被下了千丝蛊。”

“当时,苗寨被外族入侵,他们不愿意牵连我,顺便让我把消息传过去……但是没过多久,苗寨就被攻破了。”

“经五纬六……那为何当时没有找到联络人解蛊,反而拖了这么久才回来?”

“这其中原因……有些复杂。”外来者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抵住竹针的指尖疼得有些颤抖。

“你若不愿回答,大可把手放进那个缸里。”蛊师用烟杆指向墙角一个漆黑浑圆的形状,“千丝蛊只会炸掉你一只手,但是只需及时截断手臂,倒还是可以留你一条性命。”

“不,我并非不愿回答,而是这个事情说起来有些长,不知从何说起。”

“只需要把你所知道的所有真相说出来,我自会知道如何解读它。”

“……起初,我确实是汉中遣来此地的医师,但是后来上司,让我定期汇报苗寨的风土人情,地理物产,测绘地图。一开始,我也并未揣测上司的用意,但后来我逐渐将地形图整理起来,才逐渐发现此处地势险要,苗寨恰好出于要害之地,若未来我国与邻国交战,此处势必是两军必争之地……苗寨的人毫无保留的信赖支持我,我却注定是给他们带来战火的罪人……因此,我自愿携带千丝蛊离开此地,去其它苗寨求援,但是,在我刚刚离开这里不久,这片地方就已经宣布被全面军管了。那些郁郁葱葱的林子,几乎全被夷为平地,盖上了水泥的碉堡。”

“原来如此,经五纬四。”蛊师少年血红的眸子里一片平静,似乎这故事并不令人意外,“后来,其它的苗寨怎么说,他们是蛊师不会解蛊,还是……?”

“他们的苗寨……也是自身难保,有些苗寨还以竹节和黑火药在林中设置了地雷,以防止外族进犯……而我,一个被苗裔视为叛徒的汉中人,自然更不被允许靠近。恐怕这也在族长的预计之中,所以他告诉我在苗疆以外的其它地方同样有擅用蛊的走方蛊师,也可以替我解开这千丝蛊,并笃定地说,只需解开此蛊,他们自会知道应该如何做。”

“确实如此,经六纬五……此蛊难解不在蛊本身,而是在于人心。”那红蝎似是对轻蔑自己的贡献份外不满的样子,扬起了自己的一对钳子晃着,“后来你又去哪里寻蛊师,怎么现在又找回黑苗来解蛊了呢?”

“后来,我把所知道的故事全部都写了下来,找报纸连载,出版社出版,但是大部分编辑所感兴趣的是苗疆的婚俗,漂亮的银器,五颜六色的蘑菇和神秘蛊虫,建议删掉太复杂的地缘背景,绝对可以成为畅销书……但是,最终我妥协了,多一个人知道他们的故事,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只是我内心还是无法忘却手腕上担负的责任,我想要知道她托付给我的到底是怎样的任务。”

“也不是不能理解,大部分人对其他族群的兴趣也只有这种程度,经甲戌纬丙子”,解蛊到了后半程,连乍一看有些骇人的蝎子毒尾,此刻似乎也习惯了,连阴影深处那双随着火光明灭的红眸,似乎也没有那么瘆人了。

“所以,你告诉我的故事,是否就是事实,全部事实,除了事实以外别无他物?太过漂亮的故事可以成为畅销书,但是这种程度可没法解开千丝蛊。”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蛊师的房子闷不透气,又充斥着毒虫和草药的气息,让他多少有些喘不过气来。

“你所讲述的这个故事,是非对错依然显得太过简单和光滑了,缺少一些真相所具有的……泥泞和粗糙,甚至角色也很刻板单薄,让人很难接受这是一个可信的故事。”那个少年蛊师坐起身来,眼睛像是针把他定在原地,“根据你所讲述的事实,目前这个蛊还远远没到可以解开的程度,后半程需要通盘考虑,不能再一问一答,请把你所知道的都和盘托出。”

“……但是,我所知道的,也只有这些。”

“对,如果仅仅是你知道的斩钉截铁的事实,对于这个故事还远远不够,还有那些你有所察觉却拒绝承认的,以及那些你无法证实却隐隐有所预感的,你所感知到的一切都构成故事的一部分。”

“但是,我很难说那些东西也是事实。”

“没错,但是这里并不是什么你们所谓的法庭,你不需要完全证实的事实才能作为讲述故事的依据。”

“……我还是不清楚你的意思。”

“其实要解千丝蛊,从来不只有一种解法是对的,唯一犯忌讳的只有对自己不诚实。你现在已经告诉了我所有的事实,但是解除其核心,依然需要一种诠释故事的方式,穿针引线把这些事实重新编织出来。”

“……我实在想不出,这其中还能有什么故事。”指尖的锐疼让他愈发难以思考,即便额头上汗津津的,却腾不出手来擦。

“那么,看来剩下的信息只能由我来……”少年把烟杆上的火星敲进银器里,苗银诡谲的花纹在火光里一闪而过宛如活物,“先演示一下应该如何拆解这个故事,你最好祈祷自己之前说的全部是实话,不然,后果自负。”

“首先,我不太相信一个汉中念过书的医生,会不知道自己被派遣来这种兵家必争之地,有多么的无辜,恐怕背后也有不得不接受的缘故,所以……经二纬四”,蝎子又挑断了一根细丝,然后警戒起来,攥紧千丝蛊的手指难以自制的开始颤抖,“客人先放心好了,这种细节不影响故事的核心逻辑。”

“接下来,黑苗和白苗历代都是世仇,唯一可以称得上交流的,就是常年相互以蛊术和蛊虫对抗,你即便带着白苗的千丝蛊,却不愿意找白苗同族来解,反倒是找到了这里,恐怕这蛊中密信有你不愿意透露给他们的真相,因而……经三纬七。”蝎子灵巧的穿梭在那颤抖的手指之间,准确的勾断丝线。

“蛊师大人,我、我说过了……他们苗寨之间有黑火药制作的玄雷,挂弦之后外人很难进入。”

“……哦,你现在倒是知道那叫做玄雷了?”蛊师似是嘴角和语调一起上扬,非常的满意,“恐怕你作为座上宾,他们也教过你如何避开丝弦,只不过最终你也没有用上过。经六纬四。”

“没、没错,就是这样……”

“但更主要是因为,你的军事长官在那种局面之下,还是更喜欢更直接的方式吧?比如说把羊群赶过雷区,如果羊不够,还有牛,还有鸡鸭……哦,或许其它两条腿的活物,也在他的计算之中?”

“不,不是这样,我不知道他会那样做,我发誓这不是我的本意——”

“你承认,亦或是不承认,也没有关系,反正我本来就讨厌蛊,擅蛊之人自取灭亡,在我看来也是咎由自取。经九纬八。”

“但……但是……”

“所以你开始写作,以真相和良心的名义,恰到好处的展现了两国之间交战需要付出必要的代价,却隐去了过于残酷的细节,把这一切写成了不得已,把血淋淋的控诉写成了一声淡淡的叹息,这很符合汉中人对悲剧和真相的想象和审美,不是么?经五纬十。”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你没必要在这里和我道歉,比起遥远的汉中,黑苗白苗本就是血海世仇,更何况我说过了,我对蛊师和蛊术,根本就是深恶痛绝……现在是最后一根丝线了,祈祷你的诚实能够救自己一命吧。经十纬七。”

红色的蝎子也滞住了身形,迅速挑断丝线,又藏进了桌子底下……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看起来,你姑且还算是诚实的讲述者。”蛊师似乎也舒了一口气,“若不是好奇蛊中的故事,我本来也不愿意惹上麻烦事。”

外来者知道,之前一直抵在指尖锥心的疼痛已经完全卸了力,收回了竹节内部,只有指尖的血顺着青竹浸染了丝线,小心翼翼的把青竹扔进的那个浑圆的缸里,只听见各种蛊虫淅淅索索的声音把那蛊分解吞噬,舔掉了指尖的血,心底十数年来久违如释重负,终于这世上没有只有折磨着他一个人的秘密了。

“至于报酬嘛……如果你足够诚实,那就按行情给个数。”

“钱不是问题,我的全部身家都在这个箱子里”,外来者打开自己的皮箱,却发现红色的蝎子耀武扬威的趴在里面,引信早已被拆解,而黑色的粉末撒了满地都是,空气里弥漫着硫磺的味道。

“但很遗憾,看起来客人最后还不够老实,不只是想赊账,还想把故事和我这间祖宅一起葬送掉。”

耳边淅淅索索的声音越来越响,像是盛夏的蝉鸣一样钻进耳朵里,无处可逃。

——尾声——

“所以我才讨厌蛊,不是最毒的虫子就活不下,不是最冷血狡诈的蛊师就赢不了……但原本就是为了让最弱小的个体也能活下去,生灵才开始群居在一起相互取暖的。”

那一截小小的青竹,在红色的绳结隐藏着刻痕,似乎是被某个初学者笨拙地刻下的汉中文字,浸染了红色的血迹,原本外来者是可以亲眼看到的,可惜他还是扔得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