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佐鹤]命硬

#伊佐鹤 #东京复仇者

你何以双眼好像流泪。

伊佐那生日快乐!


三天战争结束,格局洗牌,梵和六破罗单代失去了他们的首领,元气大伤,损伤严重。人员折损更少的关东万会成了最大赢家,以此为主体,吸收合并重组了三家,佐野万次郎创立了名为“梵天”的全新组织。

“梵是(ブラフマン)的梵?天呢?要掌握天下的意思?”原梵No.2的武臣问道。

“……是天竺的天。”楼梯上的Mikey并不掩饰自己的取名废,理直气壮地说出了组织的大名都是假借而来,“不错的名字吧。”鹤蝶猛然抬头,望向高处的首领。

很难形容那一瞬间自己的感受,该说什么,除了他这世上竟然还有其他人怀念天竺?或者说怀念天竺的初代总长?他庆幸自己选择了跟随伊佐那这个没有关系的弟弟,对方也和自己一样没有忘记伊佐那,这样便足够了,便值得他用往后的日子为其鞍前马后,殚精竭虑。

“对了,我刚刚决定,所有干部都要有一个梵天纹身。”

“纹什么?”三途春千夜发问。

似乎是转瞬即逝地掠过鹤蝶一眼,Mikey俯视众人,环顾着手下:“图样我还没想好,明天告诉你们。困了,我去睡觉。”丢下这么一句,佐野万次郎趿拉着拖鞋,上楼去了。

真是任性的首领。

并非血缘上的兄弟,伊佐那和Mikey却仍有一些习惯很相似。鹤蝶怔怔地想,那个人也喜欢站在高处——他发现自己仍然时时刻刻都会回忆起伊佐那,就好像伊佐那仍在活在他的生命里,会笑着叫他的名字。

也许变成一种习惯。

关东事变后,鹤蝶带回了伊佐那的热带鱼。从前他也喂过几次,还是在天竺的时候了,伊佐那瘫在沙发上假寐。他们两个房间构造相差很大,伊佐那的房间是边套,环形落地窗,采光极好。

那个人合着眼,突然出声,你知道这种鱼可以活多久吗。

自己当然是不知道的,他连水箱里的鱼究竟是什么品种也回答不上来。于是鹤蝶乖乖地等伊佐那解答。他喜欢这种时候,伊佐那和自己说着不重要的话,周遭只有他们两个人。如果下一秒宇宙就要毁灭坍塌,鹤蝶也只会欢喜这一瞬间竟然可以绵延到世界终结。

“暹罗斗鱼大概能活两年到五年。不过热带鱼中也有很长寿的品种,像热带珊瑚礁鱼啊,据说有的可以活八十年哦。”

手指贴着玻璃,鹤蝶无意识地敲了敲水箱壁面。他看着鱼,又回头看着伊佐那。斜阳打在伊佐那身上,他大概是真的倦了,收了平时打架的戾气,这画面几乎称得上是宁静。

几年以后鹤蝶只剩下回忆,自己,以及五彩斑斓的热带鱼。他看着鱼,隔着玻璃,就像当时隔着义眼看着伊佐那。

鱼不知道水箱外面的世界天翻地覆,东京湾的暴走族格局变了又变,自然也不知道它已换了个主人。它依旧在水箱里游荡,鳞片反光的瞬间让鹤蝶错觉回到那个下午。

那时候伊佐那还活着,鹤蝶身上还没有子弹的伤痕,世界上还没有一个叫做梵天的组织。

“你倒是命硬。”他喃喃自语,指代不明。


Mikey把敲定的刺青纹样发给各个干部,拿到的第一时刻,鹤蝶哑然,直到踏入纹身店还是恍惚状态。

这家店是灰谷兄弟介绍的,他俩是老主顾。预约的时间似乎出了些差错,眼下兰和龙胆也在店内,一时之间店面仿佛变成了梵天的场子。

因着某些缘故,龙胆和鹤蝶有些不对付,抬眼看了看他,没出声,当然也有可能是在忍痛。证据之一就是他手正紧紧地抓住兰的大腿,而兰浑然不觉。已经纹好的兰在一旁吃着蒙布朗,这会像老板一样招呼起来人:“坐着等吧。龙胆还要好久呢。”

机械地应了声,鹤蝶拣了个座,闭上眼,明示自己不想当灰谷兄弟的电灯泡。

或许是因为灰谷兄弟在一旁,鹤蝶久违地生出些熟悉感来。他想起从前的事情。当时自己负责组织天竺成员,邀请灰谷兄弟加入,对面给出条件,要求他们两个的特攻服颜色必须和别人不一样。

按道理,天竺的事情得伊佐那做主。但也许是特攻服颜色这点小事过于鸡毛蒜皮,鹤蝶难得擅自主张,当场就拍板定下了。结果回去就被伊佐那揍了一顿。

理由是鹤蝶给了灰谷兄弟特立独行的资格。他道歉,对不起,做了多余的事情。伊佐那停手,不置可否。自那以后,在初创立的天竺,鹤蝶愈加缄默,极少发表意见。人人都道天竺四天王的鹤蝶是个狠角色,话不多,打架凶。

只有鹤蝶知道,他对伊佐那始终狠不下心,始终抱有多余的感情。

天竺成立的那段时间,鹤蝶经常回到福利院附近,他和伊佐那初遇的地方。也是在这里,在白茫茫的雪地当中,伊佐那对他说,要创造一个属于我们的国度,叫作天竺。

白云苍狗,天竺在此,然而似幼年亲昵的他们早已遍寻不见。

是哪里出错了呢?

一路走来,鹤蝶始终站在伊佐那的身侧,陪着他从黑龙到天竺,却越来越不懂他的王。仿佛两个人之间隔着一层厚厚的无形壁垒,再怎么竭尽全力,也触不到对方。

是从那个雨夜开始的吗?

在鹤蝶的印象中,伊佐那从来都没有那么狼狈过。哪怕往前推两年,在导致他进入少年院的事件当中也一样,那时候他全身是血,照样狂气十足,桀骜不可一世。

“鹤蝶。”

不像打架,也不像有人寻仇。身上没有伤也没有血迹,只是淋湿了而已。然而鹤蝶直觉不对,伊佐那像是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夺去了力气,叫着他的名字,眼睛却没有在看他,犹如安了一双自己的义眼。

那个人纤长的睫毛垂下来,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停住话头,不再继续。是雨淋湿了,还是他哭过,鹤蝶看得一时怔住。

小时候在福利院他曾经问过伊佐那,为什么你的睫毛那么长,还那么密,太漂亮了,好像蝴蝶都会在上面驻足。不是第一次被人指出长得和其他人不一样,但大约是第一次被这样形容,大他四五岁的伊佐那失笑,说他异想天开,但蝶听起来不错,和原本的鹤也足够相衬,不如以后你就叫鹤蝶吧。

后来他就一直叫鹤蝶,伊佐那取的鹤蝶。自己很喜欢这个名字,在他看来这是伊佐那送给他的礼物之一,连同重新赋予的生命意义一起,是伊佐那让他重新活了过来。

不该是这样的。他的伊佐那,他交付性命的王,应该风风光光地创造一个时代,而不是像这样行尸走肉一般。发生了什么事,伊佐那并没有开口的打算。而他也没有资格询问。

唯一值得安慰的大概是,在他这样失魂落魄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来找自己吧。至少在他心里,我算是值得信赖的——下仆,鹤蝶顿了顿,最终还是用了这个中心语。

风雨如晦。

来人忽然将头一偏,也不管身上都是雨水肆虐的痕迹,就这样倚了上来。鹤蝶正值成长期,身量迅速抽高,这时候他已经高过伊佐那许多,逐渐显出可靠的样子——现在他足以称得上是“男人”的体格了。相顾无言地让伊佐那抵了一会,鹤蝶低头看着他濡湿的头顶。

平时不会特意将视线移向这里,今天更是难得的湿发,软趴趴地耷拉在头皮上。伊佐那的头发长了一些,留到了堪堪掩住花牌耳环的程度,这个角度看来就是普通中学生,完全不像手段狠辣的黑龙八代目。

也看不出伊佐那比自己更年长,曾经高过自己半个头。他想,一切反过来了,如果可以,他也愿意像当年伊佐那让他活过来一样,让现在这个伊佐那振作起来。

就像那年伊佐那抚上他泪流满面的脸,对方掌心的温度把他从想要自杀的边缘拉回尘世。

只要,伊佐那……

注意到伊佐那黏腻冰冷的衣服贴在身上,鹤蝶猜他应该很难受,大约精神上的冲击让他一时忘记了身体的感受,一句抱怨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他把“你啊,没有伞就算了,也不知道躲一躲吗”咽下,叹了一口气,捡了更缓和的词汇开启对话。

“怎么淋成这样?”

没有任何回应,伊佐那仿佛连说话的精神也消失了,只伸手环抱住鹤蝶。

见他这副模样,鹤蝶越发无奈。拢着他转身,皱着眉带上门,外面风大雨大容易感冒。“进来洗个澡吧,不快点吹干会生病的。我去给你拿毛巾换洗衣服。”他说着就要从伊佐那怀里脱身,离开玄关进入内室,挣了一下却没挣脱。

是这样的,伊佐那想做什么,都这样强硬 ,都这样恣意,都这样不顾后果。

外面雨声潇潇,室内却一片寂静。

几乎怀疑伊佐那能这个姿势能完整地听到自己心跳加速的过程,但那人仍然将脑袋埋在他怀里,看不见任何表情。

气氛说不出的暧昧。

诡异的念头爬上他的脊背,或许他从一开始就在期待这个,又怕是自己想得太多。鹤蝶没再继续动作,等候他的王降下指令。他们之间向来是这样,从小时候就这样。

伊佐那靠近,他才敢靠近。

决定权从来不在他身上。

他不敢,也不能。

“鹤蝶……”伊佐那终于说了第二句话,也正是这句话叫鹤蝶彻底沦陷。

“……我想做。”

他是服从者,只做王的臣下。


恐怕这世间再没这样的交媾,一个拒绝交流,一个逆来顺受。

伊佐那头发上的水珠滴落下来,很凉,鹤蝶不知那到底是雨水还是汗水。和他的唇是一个触感,想必是在外面淋了太久,整个人的体温低成这样。

什么也没多想,鹤蝶第一反应就是用自己的身体贴上去。而那人也顺势欺身覆上他,头埋在他的颈侧,脸颊轻轻蹭了蹭柔软的皮肉。

“鹤蝶……我只有你了。”那个人音量压得很低,若不是鹤蝶对伊佐那的声音太敏感,大约就会被窗外淋漓的大雨盖过去吧。

他想说怎么会,伊佐那你不是还有哥哥和黑龙吗,大家都认同你追随你,你身边有那么多人。

相比之下,我才是……

我才是只有你啊。

这话他不敢说,也不可能说。

身体交叠的刹那竟然有些窃喜,鹤蝶大约是应了这个蝶字的文谶,伊佐那让他蜕变,。然而被填满的同时,悲哀无可自制地涌上心头,得不到心,至少得到了身体。不管对方是否回应,至少他都会一直爱下去。

要如何对待下仆,但凭王的意愿。伊佐那想要,鹤蝶无论如何都会给。怨言或抵抗都不可能有。

一晌无话,唯夜雨绵绵。

原本鹤蝶以为伊佐那第二天醒来会命令自己忘记,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他们两个人依然是王与下仆的关系。但他没想到,伊佐那或许是觉得这样毫无负担地做爱利于释放他的压力,这之后便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下仆还是下仆没错,只不过鹤蝶奇异地多了一项工作——解决王的性欲。做完以后他们也很少温存,伊佐那有时会饿,推着鹤蝶去给他煮东西吃。等待的期间,他望着鹤蝶的背影,说过些没头没脑的话。

“鹤蝶你命好硬啊,那么严重的事故都活了下来。这样的鹤蝶留在身边保护我,很有安全感。”

那时候他只道对方是叫他记得自己的身份,下仆就是下仆,时刻铭记该在必要的时候用性命换首领全身而退。

他沉默,看着锅里蒸腾的热气,半晌以后闷闷地回了一句我知道。

还好是背对着伊佐那,自己的表情一定比哭还难看。

假如伊佐那想要这样的关系,他就继续维系这样的关系。不奢望,不逾矩,不问他当初说的“我们的国度”“容身之处”还算不算数,也不问他对你来说我到底算什么,为什么那个雨天要来找我,为什么在那之后只字不提却依然和自己保持肉体关系。

“鹤蝶……我只有你了。”

又过了许多年,鹤蝶再次听到这句话,是在关东事变的战场上。横滨第七码头,他以为自己会葬身于此,和伊佐那一起。

据传人死前最后消失的五感是听觉。

那伊佐那能否听见他的呼喊呢。鹤蝶声嘶力竭,一遍又一遍地叫着伊佐那的名字,他想说我不要听道歉,你知道我不要这个,我不要……

不要留我一个人。

天竺四天王之首哭了。像是回到七年前第一次见到伊佐那,即便自己已经褪去了幼时的软弱模样,当年的同学都认不出他来。

有的故事很讲究首尾呼应,但鹤蝶不喜欢那样。因为从头到尾,伊佐那都是一个让他流眼泪的男人。

最后也没能坦坦荡荡地告诉伊佐那。他怪自己太笨,怪有的话藏了太久,粘在喉咙里,嵌入体内,融入骨血,再怎么用力,都抠不出来了。

他们有几千个共同的日夜,却错过表白的一瞬时机。鹤蝶挣扎着接近他,不顾自己的样子看起来有多难堪可笑,他只想握紧他的手。

犹如忏悔一般的告白。

哪怕地狱也能抵达吧。

原来那个时候他说的话是这个意思。

纹身师的声音惊醒了他的回忆与梦境,像饵料投入水面荡起一圈涟漪:“先生,请容我再确认一遍,您要纹在这块位置,对吗?”

照着预约信息,对方在他胸口比划道。

“嗯。”鹤蝶答道,眼睛有些涩,他使劲眨了眨。

拿起工具,纹身师很快开始准备工序:“因人而异,您可能会觉得十分痛苦,请忍耐一下。”

“没关系,我很能忍耐。”

他又想起伊佐那说自己命硬,要用来保护boss才是。谁知后来一切都反了过来。

哪有什么命硬,不过是每次都被庇护着。鹤蝶在心里嘲弄着一无是处的自己,九年前父母在危急关头将幼子护在怀里,两年前伊佐那替下仆挡了三枚凶弹。

他的王实在任性恣意独断专行,他甚至来不及追,来不及问,来不及确认——就再一次地被留在了原地。

于是鹤蝶也跟着擅自主张了一次,只不过这次他的王不能再提出异议,或者跳起来暴打他一顿。

他要把他纹在身上,距离心脏最近的位置。

这样,我们就不会再分离了。

伊佐那,倘若真如你所说,我命硬,比我父母,比你,比你那热带鱼都要活得更久……

那就让我怀抱着你活得更久一点吧,用这条你救下的性命。

灰谷兄弟早已离店,只有纹身师暗自感叹,眼前这个看起来凶恶万分,面有可怖疤痕的男人,说着自己很能忍耐,却还是因此痛得掉了眼泪。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