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ither sword nor crown by arahir 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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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太对劲。”一个卫兵小声说。

他们在观看托尔芬和别人对打。至少,库努特在看,因为他已经和托鲁克尔训练到磨破了手,现在唯一的消遣就是观察托尔芬的动作有多迅速,观察他从场地对面的树下接近的方式有多不留情。阿谢拉特说过他的战斗毫无策略。现在,库努特知道这句话是正确的了。托尔芬以极致的野性,以及被逼至绝境的动物的速度制胜。这种战斗方式看起来,不适和美感几乎并存。

王不该叹息,如果不是如此,他会叹息的。那个卫兵说得对,但他不应该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托尔芬内部破碎的部分无法修补,而库努特是打碎它的那个人。

托鲁克尔替他叹息了。“他的父亲是个伟大的人。”

其中的暗示显然而尖锐:托尔芬现在并不伟大,而且他永远也不会伟大。他仍然是一个小鬼,由冲动做成。“嗯。你认识他。托尔兹吗?”

“曾经认识。是的。托尔兹是一个伟大的战士。我认识的唯一真正的战士。”托鲁克尔喜欢作夸张的形容,但不是这样。不被承认地,没有夸耀或挑战的意味。“不过他长得更像赫尔加。”

在他们看着的时候,托尔芬从更高大的对手身下闪过,就在手臂下方,刀背自一侧压进男人的脖子。它会淤青的。托鲁克尔的一只眼睛眯起,摇了摇头。维京人、丹麦人和英格兰人一样,在酒、食物和女人够多的时候并不热衷于打架,但有一种叫战士的荣誉的东西在他召集的士兵们的心中。他们一看见托鲁克尔的高度,还有他的独眼和他被削了一半的手指,就想会一会托尔芬·卡尔塞夫尼,打倒了巨人的人。

而一旦他们见到身材矮小、头发凌乱、孩子气地瞪着他们的托尔芬,挑战就不远了。库努特宁愿他不要接受他们的挑战,但他的期望什么时候能影响托尔芬做什么或不做什么了?比阻止海浪更难。

“那他怎么会和阿谢拉特在一起?”库努特问。

他们相遇那天,托尔芬把他吓坏了。他是一个脏兮兮的男孩,手上的指甲由于关节常受撞击而发黑,皮肤在积雪反射的日光下看起来粗糙并晒伤。同样,他也很美。就像看着与库努特相反的东西。完全是另一个物种。无雕琢的野性,不在乎谁瞄准自己,只有一个目标,与库努特的胆小与谨慎比肩。

他们都是在血雨腥风中长大的。托尔芬只是选择了不同的方式来应对,库努特推断道——但如果他父亲是一个解甲归田的传奇战士,这一点也说不通。

“哦,”托鲁克尔应了一声然后转过来,这样他可以看着库努特,树叶在他身上打下斑驳的阳光。他的目光中有种东西让库努特的脊背凉飕飕的。“托尔兹死了。”他简单地说。

死了。

而维京人不会简单地死去,暮年时倒在农田里,或者躺在温暖的床铺上,满脸皱纹,头发灰白,安详而幸福地在亲爱的家人环绕下离去。维京人死于战争。死得血淋淋,武器在手中,而如果托尔兹曾经是一名约姆战士,那结局比什么都肯定。

托鲁克尔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在场上,托尔芬还没有结束,他的对手也是。也许自从库努特让他吃全餐起托尔芬就开始长个了,他被喂养得颇有起色,已经比他的对手要高了。那个倒地的家伙在泥里滚个身去抓托尔芬的腿,但他往后一跳没被够着。这给了对方足够的距离重新站起来拿起剑。不会太久。托尔芬迎头而上,这招库努特认得。阿谢拉特在他们的决斗中对他用过。没有武器,没有怜悯,一点不花哨——凶猛的一拳打在男人的下巴上,然后又一拳。这一次男人没有再站起来。托尔芬一瞥也没给他,只是从泥土里捞起他的短剑,用衬衫把它擦拭干净。那件带绣的软纺衬衫,是一周前他得到的。

库努特几乎再次叹息了。

托尔芬以阿谢拉特的方式扫视着整个训练场。他正在长出阿谢拉特的眼神和余裕,尽管那个人还活着的时候他毫无迹象。他就像阿谢拉特的儿子,就像是这个神话般的托尔兹的儿子,或者更像。托尔兹死时他多大?不会超过七八岁。

一个本来更适合阿谢拉特的微笑在托尔芬的嘴唇旁边幽幽地浮现,然后又被他熄灭了,就这样,一切的答案在库努特的脑海里尘埃落定。

阿谢拉特杀了托尔兹。

当然是他杀的。然后他让这个愤怒的流浪儿跟着他,依靠残羹剩饭过活。因此他在身高和心智都发育不良。阿谢拉特的手下可能试过把他养得更好,但如果说他了解托尔芬哪点,那就是他会把所有送上来的关怀扔回他们的脸上。他们可能也试过把他丢在路上,但托尔芬会跟上来。表伦可能尝试过与他交流,但托尔芬会无视他。而当托尔芬显然成为他们战争边境永久的一名固定成员,阿谢拉特会利用他。利用他,用到崩溃的边缘。

库努特胃里的早餐在发酸,想到阿谢拉特被他的剑找到心脏前那一刻的眼神。他看着的不是库努特,不是死去的国王,也不是他正在交战的人。

他在看托尔芬。双眼睁大,嘴巴张开。在那一刻,他想的不是拯救威尔士,不是库努特,或者库努特的王位。他想的是救托尔芬。他最后的话语是给托尔芬的。他在这世上最后的想法是那个被他卷进战争的男孩。

失去两个父亲会是什么感觉?库努特只失去了一个。斯韦恩几乎不算数。

现在,倒地的家伙站了起来,试图对托尔芬说些什么。也许是钦佩,也许是请求再打一场。无论是什么,托尔芬都没有理睬。他环顾四周,看见了库努特和托鲁克尔,然后从相反的方向走下场。

托鲁克尔发出一阵小小的、伤心的声音。

还是让他走吧,不管他要去做什么。库努特从来没有问过;他能让托尔芬和他们一起在室内吃饭已经是个奇迹。尽管如此,他并不是阿谢拉特。他是阿谢拉特寄予了全部信念的东西,如果阿谢拉特信任他来统治这个国家,作为最后的复仇,他可能也会信任他来接手这份责任。库努特无论如何都会为他这么做,为了阿谢拉特,也为了托尔芬。

他想起一只放在头发上的手,然后想这可能也是为了他自己。

“你觉得托尔芬会愿意教我怎么使用短剑吗?”库努特用一只手比了一个随意的捅的动作,然后在托鲁克尔的笑声回荡在训练场上空时哭笑不得。

***

“第一课——”

“你不用教我怎么握住它。”自从拿下王冠他就一直在向托鲁克尔学习,因为一个不懂使剑的国王是做不长久的。现在他有一些肌肉了,至少挡得下那个大块头的一次直击。如果他那样学会了握住一把剑,他也能握住一把匕首——

托尔芬用他自己的刀柄捅向库努特的手腕。疼痛爆发开来,他后退几步,刀片如他想象中落地。

“好痛,”库努特哀怨道,“你应该教我,而不是伤害我。”

托尔芬冷笑了。“对不起,公主。”

哦。又是这个。库努特阖上眼睛,因为如果不这么做他也是翻个白眼、瞪着他或者脸红,他从地上找到他的匕首,再试一次。这一次他显然做得更差了,因为托尔芬不得不掰开他的手指再把它们按回刀柄周围,动作一点不温柔,让库努特觉得如果下次再做不对的话,他会过来把它们折断再摆到正确的位置上。

“不要像握剑一样拿着它。”托尔芬说着。他的声音总是听起来更像低吼。“你还没有高大到能像那头怪物一样战斗,所以不要尝试。”这些大胆的发言来自一个不得不仰头看向他的人,但库努特点了点头。

他花了出奇少的说教就让托尔芬同意教他点什么。库努特在晚餐后提出,在那之后托尔芬可以潜入夜中去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直到爬回库努特的房间,在门边占据一块小小的空间;用一句话抓住他,“如果我不知道如何战斗,那就称不上胜利”,点一点托尔芬背上的剑鞘,它别在库努特赏给他的那件刺绣毛皮里衬的夹克上,代替了他以前那件血迹斑斑、光秃秃的皮革。

托尔芬皱了皱眉,看向他的样子好像他以为库努特会就近取出一把匕首来捅他——不要在意剑从来都别在他胯上——然后点头了。

托尔芬第四次撞上他的背的时候,库努特才后悔了。他可能有身高优势,但托尔芬速度很快并擅长把他放倒然后跪到他身上,每次的嘲讽的表情都如此来劲,看起来几乎变得像一个笑容。库努特的头发在第一个小时就变得乱七八糟,而在第二个小时,让他坚持站着的原因只有固执了。双手都是擦伤,脖子上还有一处,正是致命的位置,如果托尔芬真的那么做的话——但是他没有。这与其说是怜悯,更像是偷懒,好像库努特根本不值得他发挥全部的力量和速度。

他不是一个好老师,但库努特是一个好学生。重新再站起来的时候,他已经准备好迎接冲击了。最困难的部分是对刀刃的恐惧,但早些时候托鲁克尔已经把这种恐惧从他里面敲出来了,托尔芬也有份。

库努特用拇指划过颧骨上的伤疤,沉下气来。

这次当托尔芬向他冲来时,他闪向一边,让托尔芬被势头带过去。他很快;半秒、半步然后托尔芬就意识到失误,转过来面对他然后——这是阿谢拉特会做的事,库努特发觉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因为托尔芬兴致缺缺的表情扭曲成了愤怒。

那天阿谢拉特在雪中对他说了什么?

一旦你热血上头,你就输定了。

输定了,也许,面对阿谢拉特这样的战士。但对库努特而言不是。托尔芬的进攻快速但杂乱无章;库努特开始凭借本能抵挡。

到那天结束他几乎已经知道如何避免一个伤口,如果不是知道了如何制造一个的话。

“够了吗?”托尔芬在最后一次把他放倒在地上以后问道。他的屁股在接连的摔倒中麻木了,所以他点了点头并伸出一只想被拉起来的手,然后才意识到他在向谁请求、请求什么,他改用颤抖的手臂把自己撑起来。

一小撮观众聚集在他们临时训练区的边缘。他强迫自己的手臂停止颤抖,然后低头看向托尔芬,带着站起来带给他的尊严,或者至少是比每次面对自己弱点时刻骨的疲惫好一些的东西。没有人比托尔芬更能引出他的弱点。“今天到此为止。”他蓄足力气说。

托尔芬的嘴巴定格成一条平坦的线。“你都站不起来了。”他说,但声音没有大到让其他人听得见。

“我们明天继续。”

“你真是逊爆了。”托尔芬告诉他,但其中没有真正的气愤。

至少还有人这么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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