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欲症

※一种心理疾病,类似弗洛伊德说的口唇期。

那段时间李马克很忙,四队并行令他几乎脚不沾地;而李东赫虽然忙得不相上下,仍有时间在睡前看一场他的直播。

他那里网络很差,直播经常卡顿。这点他们在早几年美巡的时候就已经领教过。偶尔视频画面卡在他一个比较好笑的表情上,李东赫就截图下来,想象李马克回来看到他手机里满满自己丑照的反应,这样乐此不疲,连三秒一卡的视频也不觉得烦躁了。

直播里的李马克瘦了很多,两颊轻微塌陷,其他人要不正在说话,要不就埋头吃饭,只有他一个人含咬着嘴里一把银匙,有时长达五分钟。

李东赫那时以为他只是累得有些发懵,并没有往其他方面想。

一星期后,李马克回到韩国,开始新一轮奔波。

他很累。李东赫常常这样觉得。练舞时他的T恤是晃荡的,宽大的领口露出苍白的脖颈和若隐若现的青蓝色的筋络;眼下总是积着一团浅翳,使他的眼睛看起来更像空洞的海湾。

他们是需要在镜头下努力笑着的人,李马克这样的状态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一次直播结束后,经纪人把李马克叫了过去,第一次尤为严厉地训斥了他。李东赫和其他人站在不远处,互相挨近了些,对望一眼,彼此的眼里都是噤若寒蝉的恐惧。

因为李马克对他们来说太重要了,重要到人人都希望他最好是一个永不会停止运转的机器人。

可他不是机器人。

李东赫抬起下颏,紧紧盯住他沉默的脸庞,注意到他正不停抿着唇。那不是习惯,他是在急于找寻什么来安抚自己,嗫动的唇角所造成的心不在焉让他显得有些孩子气。

经纪人长长的训话终于完结,态度软化下来,手轻放在李马克头顶,嘴巴一开一闭,给他放了个假。并不长,只有两天。他们都知道,这不仅是假期,也是一道严苛的限令。

两天之后李马克再度出现,状态明显比之前好了很多。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除了李东赫之外。他发现从来不吃糖的李马克会在兜里放上满满的软糖,练完一支舞,鼓鼓囊囊的口袋就会瘪下去。

志晟偶尔馋嘴,凑过去想找他要颗糖吃。这时候向来大方的李马克会犹豫几秒钟,手探进兜里,再把一颗被体温捂热的糖果递给他。他那挣扎的神色,好像那不是糖,而是药。

筹备许久的新专辑很快进入宣发阶段。

他们仿佛一群鸟儿一样被赶到东赶到西,参加各种各样的活动和提前录制。但摄像头关掉的下一秒,李东赫目光往旁边移,几乎每次都能看到李马克两手插兜,木然地嚼着嘴里的糖果,呼出的气息是甜的。

意外出现在下一次。李马克那只苍白的手探进兜里,手指搅了搅。空的。他的表情肉眼可见焦虑起来,嘴唇紧抿着,胸膛微微起伏,甚至鼻尖也渗出细小的汗珠。

李东赫藏在桌底的手放到他腿上,李马克头抬起来,对上他的眼睛。不断变幻的灯光里,他撞进那抖动如渊薮的眼瞳,像有人站在渊底呼喊他的名字。

李东赫很想拥抱他,尽管不合时宜。

录制结束后,只是一闪神的功夫,李马克就不知去向。

“刚才还在这里来着……?”每个被他问到的人脸上都露出一阵讶异。

他只好循着自己的本能瞎找一通,几欲放弃的当下,他推开杂物间的门,李马克就坐在一堆高耸的纸箱中间,脸埋在两条手臂里,颈骨上的小突起被泻进来的光打成冷白。

李东赫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迟疑地喊了声他的名字。

李马克抬起头来,让李东赫能够看清他的脸:额上一层致密的冷汗,顺着额角淌到轻微抽搐的咬肌上,看上去好像忍什么忍得很辛苦,目光是散的,手臂上有几个咬痕。

李东赫伸出手碰了碰那个咬痕,指尖碰到一点濡湿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心咕咚一下滑进了某个黑漆漆的洞。很危险,但他无法抗拒。

李马克本能地抓住他的手往怀里拉。他涣散的目光一定不知道自己拉的是谁,但谁都没关系。他将李东赫扯到自己怀抱里,整张脸深深埋进他的脖颈。

李东赫感觉颈侧传来轻微的麻痹感。李马克衔起一块软肉,用牙齿锋利的边缘抵着,急切地含吮着。

演出服上的繁琐装饰硌着他的肋骨,他觉得不舒服,捧着李马克的后脑勺换了个姿势。

这一下让李马克清醒了过来,嗓音异常沙哑地叫他的名字,两片滚烫湿润的嘴唇贴在他刚刚吮吸过的那小块皮肤,似乎不愿意离开。

李东赫抱着他,轻轻拍拍他的背说:“我在。”

回去的路上,李马克一直以一种非常抱歉的眼光看向李东赫,李东赫却把眼罩拉起来,拒不回应他的眼神。直到回了宿舍,李东赫推开李马克的房门,略显强硬地在他床沿上坐下,抱起双臂看他。

李马克摸摸鼻头,窘迫地示意他让开他的两条腿,然后从床底下拖出一箱子糖果来。

李东赫惊愕地睁大眼,看看那一箱糖果又看看李马克,语气严肃地喊他到自己面前。他掐着李马克的下巴迫使他张嘴,有些奇怪地嘟囔道:“这么吃也不长蛀牙么?”

李马克合上下巴,很认真地对他说:“我一天刷三次牙。”

李东赫收起笑,问:“持续多久了?”

“没多久,两个月吧。”他低头想了想,说道。

正是他最忙的两个月,积累的航程比一个普通人一年积累下来的还要多。

李东赫半仰着脸,目光扫过他落在眉上的浅色碎发,很想说“地球没了你难道就不会转了吗,你要这么奔波劳碌”,但很快他发现,地球不会停止自转,但他们身处的这方小小的世界会。

他问:“除了吃糖,还有什么缓解的办法么?”

李马克没有正面回答,但目光落在了他被衣领遮起来的那块淤红上,手指紧张地蜷起。他克制地回答:“我不知道。”

李东赫一眼就看出来他在撒谎,但没有拆穿,只是站起身告辞。走到门边后,他却又忽然快速转身抱了他一下,松开之后他说:“没关系,我永远在你身边。”

这话他以不同的形式在不同的场合说过很多次,大多数时候是玩笑的俏皮话,但这一刻他迫切地强调——也知道李马克现在迫切地需要。

李马克被猝不及防地抱住,两只眼睛放大了他的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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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马克还是随身带着糖工作,但显然在有意地拖长时限,不像刚开始那样纵容自己。他把拇指粗细的软糖长久地咬在上下两排牙齿中间,直到被唾液溶化成甜丝丝的糖汁,再续上下一颗。

但克制总会迎来反扑。

音源发布,即将开始打歌的前夕,所有人得到了短暂的喘息,获准得到一个宁静的夜晚。

李东赫路过几间吵闹的屋子,来到李马克的房门口。这里静得发奇。他试探性敲响了门,但李马克没有来开门。他心提起来,手一把扭开了门锁。

李马克咬着被角,脸上泪汗交加,隐隐泛着青白色。

李东赫吓了一跳,跑上前去拍打李马克的脸颊,焦急万分地喊他的名字。李马克不知道是被拍醒的还是喊醒的,泪水让他的上下睫毛粘连在一起,使他显得更脆弱易碎。

李东赫重重地松出一口气,小心翼翼扯出那角被口水浸湿的被子,捧起李马克的下巴问:“你还好吗?”

出口的瞬间他就知道这是句废话。他很不好。李东赫接触到他冰凉的面颊,心狠狠一揪。

李马克攥住了他的食指,软绵绵的,力气并不大。所以是他自己伏倒下去的,以一种献祭的姿态将自己的脖子送到了李马克的嘴边。

李马克张开嘴,两片唇贴上来,如同找到了甘霖一样吸吮起来,贴着他的肌肤发出细密的水声。

这样的行为让他恢复些力气。他从颈侧一路吻下去,手掌从宽大的上衣下摆钻进来,无意识地摩挲着李东赫脊柱两侧陷下去的浅洼。

李东赫被摸得有些痒,手臂折到背后捉住他的手不让他动。但李马克很执拗地,干脆把他按进床垫里,吻来到他背后,顺着脊柱细细密密地吻上去,留下一串濡湿的水迹。

像条逆流而上的河。

李东赫贴着床单的半张脸是红的。他知道李马克现在神智不清,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然而他很清醒,清醒地忍受着这种边界模糊的亲密。

背上一空,卷起来的上衣被拉了下来。

李东赫撑起上半身,回头去看。李马克抿着唇,正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他眨了下眼,膝行过去抱住李马克,说:“没关系的。”

李马克很轻地“嗯”了一声,回抱住李东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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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同所有的疾病都有一个治愈的过程一样,李马克的口欲癖在得到正确的“治疗”后,发作时也变得温吞起来。

兜里的糖果变得越来越少,但李东赫脖子上的印迹却越来越多,深深浅浅,像一块长势参差不齐的草莓田。

李东赫偶尔象征性地逃跑,被李马克抓回去啃脖子的时候还小声抱怨:“你能不能咬在别人注意不到的地方啊,cody姐姐刚刚好像看出了什么,表情很奇怪。”

李马克从他的颈间挪开头,牵起他的一截细伶伶的小臂,嘴唇贴在他腕口,眼睛抬起来看向他,大意是问“这里可以吗”。

李东赫心跳得狂乱,强撑着表情不变,说:“不行。”

李马克于是放开他的手腕,眼里浮现一层薄薄的茫然,大概错会了他的意思,看上去有些受伤。

“我让你往这儿亲。”

李东赫点点自己的嘴唇,脸颊是红的。

-

期间也不是没人发现,毕竟他们俩总是一同消失又一同出现,相当引人注目。

但正巧撞到现场直播的有且仅有朴志晟一个,这孩子见天的乱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他站在门口,一米九的影子很显眼地投进昏暗的室内。

李东赫被李马克抵在墙壁上,察觉到一道惊慌的目光朝他们射来。他微微偏过头,就看到朴志晟捂着他那颗受惊的小心脏,发丛遮掩下的眼睛比平时放大了两倍。

他眨了眨眼,食指抬起来放在嘴唇中间,作了一个“嘘”的口型。

这时李马克从脖子吻了上来,衔住他小巧丰满的下唇。李东赫搂住他脖子,一只手背着他向朴志晟挥了挥,意思是让他快走。

可怜孩子眼神都恍惚了。

影子一寸寸挪走后又过了一会,李马克放开他,手指擦过他红润异常的唇。

李东赫状似不经意地说:“好久没见你吃糖了。”

果然见到李马克僵了下,眼神乱飞,声音没什么底气地弱下去:“没有吧……”

李东赫眼睁圆了,担忧地问:“难道还会反复?”

李马克:“嗯……”

病没好的话,那当然得继续“治”呀。

李东赫摒着笑,长叹了口气,是安慰也是诱惑,拥住他说:“没关系,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的。”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