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娜卡有个幸福的家庭。
父亲是个能干的人,虽然沉默寡言,但却十分可靠。母亲是个温和的人,他总会听小莫娜卡的话,为腿脚不好的小莫娜卡提供无私的爱,没有什么比这更让莫娜卡爱她的母亲了。他们甚至有一只宠物,即使那只宠物和母亲是同一个角色——
因为只有宠物才会在脖子上系一只项圈,再用一只铁链拴着,活脱脱就是一只白色的长毛犬。但这不代表莫娜卡要宠他、要爱他,毕竟那是一只什么都做不好的狗,还老是惹莫娜卡生气。
“小孩子偶尔保持些活力也是好事嘛,”召使笑笑,努力扭过头去,对莫娜卡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即使这看上去无比恶心,就像是一块长满白色菌斑的水果,散发出令人反胃的气味。
“可是人家的腿伤又没有好呀,”小姑娘用娇嗔的语气说,“召使先生的职责难道不是仆人嘛,总不能让这样的小莫娜卡去吃早餐吧。”
莫娜卡顺势在床上翻了下身,但现在看上去“虚弱”的她根本无法完成这样的动作,少女努力挣扎几下,发现自己这样做根本是徒劳,于是可怜兮兮地叹口气,绿色的大眼睛上下漂亮的长睫毛忽闪忽闪,似乎在用求助的目光朝向召使。青年笑着,慷慨地端着食物前去,放在小姑娘面前。
真是异常糟糕的厨艺。
莫娜卡甚至不愿意正眼看这些玩意一眼。虽然召使的厨艺自己是见识过的,即便自己已经对这些东西习以为常,但这不代表莫娜卡可以接受面前的东西。眼见着召使有半分松懈,小姑娘的腿便铆足了力,一脚直直踢在召使大腿的伤口处,迫使青年从喉咙中发出痛苦的闷哼,不由得垂下身去。召使现在看上去比自己低,小姑娘便饶有兴趣地从床上坐起,居高临下地欣赏起召使的惨状。虽然现在看不到召使的脸,但是难以起身的颤抖的样子足以证明他现在是有多么的痛苦。召使的头发也开始紧贴着召使自己的脸,小姑娘的目光不断向下,便在召使的脖颈处看到了那只紧箍的项圈,甚至还有长期佩戴项圈、在肌肤上磨损的红痕。她再仔细看,似乎在衣领更深处的位置发现了暧昧的吻痕、乃至牙印藏在召使破烂的衬衫深处。
真是不检点的宠物,莫娜卡皱皱眉,但很快藏起自己的情感,又立刻恢复笑吟吟的样子。魔物真是这个世界上最恶心的东西,纠缠在一起黏糊糊的样子真令人作呕。这让她想起自己不检点的生身母亲,或许没有这样的母亲,没有魔物之间恶心的勾当,自己便不会诞生于此。只可惜这个魔物身上缝着自己最喜欢的盾子姐姐的左手,真的把他杀掉,盾子姐姐的左手该怎么办?少女皱皱眉头,心想着还是放他一马。召使终于颤巍巍地从地上站起来,面色苍白的他喘着粗气,衣服上沾满了自己做的东西。现在可是世界末日,哪里找得到合适的水源来清洗自己的衣物呢?召使便又小声念叨着真是绝望啊之类的话,便又开始收拾起桌上的碗筷。莫娜卡看着这样的召使,突然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小声对召使说:“对不起召使先生,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召使只是温柔地笑笑,“这种绝望的事情发生在这样的日常中也很正常,小莫娜卡肚子还饿吗?”
“稍微有一些,不过还是谢谢召使先生的午饭。”她笑着看向召使,但很快流露出些许虚弱的颜色,“还是要等神座先生回来再说吧。”
这三个人究竟是怎样走到一起的,或许只有命运的引力才知道答案。明明只是背着莫娜卡离开,但居然还是产生了这样那样的事——先不说结果如何,遇到神座可是让召使吃够了苦头。他为此而感到恶心,但这样的痛苦怎能如此简单就消化掉?只是不愿被未来机关发现,三人便在此时达成一致,变为逃亡的颠沛流离三人组而躲避未来机关的抓捕。明明是三块独立相斥的个体,却在此时被强行融为一体一同行动,多么绝望的结果!三人找到一处还算隐蔽的庇护所,这里曾经位于郊区,是一幢还没有损毁得很严重的房子,屋主早已不知所踪,只剩下些还算完整的家具留在这里。好在这里距离几个资源点也不远,他们便在这里开始隐蔽自己。不说神座如何想,召使如何去考虑这件事,莫娜卡倒是挺开心。小姑娘从废墟里找出一盒甚至还能写字的蜡笔,又翻出块还算完整的木板,便在上面又写又画,直直写出一块“甜蜜之家”的牌子。上面用蜡笔粗糙勾勒出的几个字体露出几分凄惨的彩色,和末日的场景倒是挺配。召使笑盈盈地夸莫娜卡画的好看,并且帮莫娜卡把这块牌子挂到他们“家”的门口。神座并不想去在意这些无聊的东西,只是任凭莫娜卡做自己想做的。
三人的日常轨迹便是如此,明明是三条平行线,却在某个平面错纵交织变成一体。白日是无聊的,如同荒野一般的白天更是寡淡无味。莫娜卡小心地掀开遮挡着窗户的破布,露出细小的一条缝,她开始偷窥外面的世界——这里才是最为纯正的、简单的绝望,视线中净是一片荒芜的白,似乎还笼罩着化不开的雾气,这纯粹的迷茫感令她无聊,少女便开始掰着自己的手指玩,直到不只过了多久,这漫天雾气中似乎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少女的眼睛一亮,便瞪大了眼睛去看,才发现那是自己想要见的人。
少女“腿脚不好”,怎会亲自起来迎接。她便乖巧地坐在门口的躺椅上,等待那人的出现。召使还穿着那件弄上污秽的衣服,这让他浑身上下充满了奇怪的味道,更多是来自那件恶心的衬衫上沾满的不明汤汁。莫娜卡厌恶地别过头去不看他,但召使也不介意。他只是在忙活自己的事,甚至连莫娜卡都不知道这个白毛怪人在做些什么。门外的脚步声逐渐逼近,莫娜卡的心也激动得怦怦直跳。那个人散发着的气息和盾子姐姐很像,或者这就是莫娜卡在意他的原因。她敏感的小鼻子似乎都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气息,不由得更加兴奋。独属于绝望的、香甜的、腐烂的、令人上瘾的、欲罢不能的气味,甚至还有属于盾子姐姐的独有的味道,少女闭上眼睛贪婪地嗅闻着。开始幻想自己渴望的绝望的味道,却在这一瞬嗅闻到其他令她不适的气味。那股不适的气味逐渐盖住了自己所在意的味道,她瞪大眼睛,却看到召使不知何时走向门口,身上散发出令她作呕的气息。明明已经成为了“同类”,但却依旧有令自己不舒服的气味,这个魔物真是可恶,但又不能简单地除掉他。莫娜卡的不适只能埋在心底,她继续露出一副柔弱而又天真的表情坐在原地。看着召使缓缓拉开房子的门,迎接门外的人进来。
“晚上好啊,神座君,”那人一副轻松的口气,“寻找物资辛苦……啊呀!”
伴着召使的一声惨叫,莫娜卡才看清那块写着“甜蜜之家”的牌子从门上的位置掉下来,直直砸在召使头上,生生裂成两半。莫娜卡努力这么久的杰作便在此刻化为乌有,真是令人绝望的事情。少女此刻不知为何深陷入绝望的兴奋中,眼泪也克制不住地从眼角溢出。明明那块自己重视的牌匾被毁是多么痛心的事,多么让人绝望,绝望到抑制不住自己嘴角的笑容,她几乎想要笑出声,但自己又很快地将这一切情感压下去。用澄澈简单的假象将这一切掩盖,多么绝望的手法。豆大的泪珠从她脸上滚下,少女便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泣嚅起来。
神座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在关上家门的同时不忘将这两块碎片顺回来,接着便视一切为空气,径直走过玄关上了二楼,只留下哭泣的莫娜卡和召使还留在原地。白发的青年揉揉自己发痛的脑袋,便用一种温和的眼光看向哭泣的小姑娘,小声地安慰她道:“不要太难过,莫娜卡,牌子虽然碎了,但是我们作为一个整体还在这里。”
“可是那是我重要的东西,召使先生怎么就不明白呢,居然把这块板弄成两半,这太过分了。”莫娜卡抽泣着,她不知为何而哭,明明是绝望的事但却哭个不停,或者只是在享受这样绝望的结果。召使又安慰了她好一阵,仍不见任何好转。青年束手无策,却听到楼上又脚步声响起。神座迈着毫无声音变化的步子走下来,顺便手里还带了一把锤子。
“你很吵。”神座对莫娜卡说。
莫娜卡停止了抽噎。
神座也不愿多说些什么,只是蹲下身来,检查两块已经碎掉的木板。那块木板正好裂开在正中的位置,大喇喇地很是难看。黑发的青年从口袋里掏出钉子,又从壁炉附近找到一些碎木板,忙活一阵,之前碎裂的木板几乎奇迹般地被直接粘合在一起,几乎看不到任何丑陋的痕迹。甜蜜的家,不过短短几分钟时间,便经历了破碎到重组,似乎比之前更加牢固。莫娜卡的蜡笔字也被神座原封不动地修理完毕。做好这一切,神座也只是沉默地收拾好工具,继续回到二楼的房间里。
“超高校级的木工才能……不愧是人造的神座君,这样伟大的才能也能加以利用。”召使露出舒心的、痴迷的微笑,直让莫娜卡犯恶心。“无聊。”她小声喃喃着,收起脸上未曾干涸的泪水。脆弱的少女停止了她的哭泣,露出微笑,对着召使道:
“那可以再麻烦召使先生再将这块牌子恢复原位吗?我喜欢这个。”
召使笑笑表示同意,那块牌子便又回到他应该在的位置。
凄惨的彩色,破碎的木板,一同组成一个甜蜜的家。
今日的晚餐似乎比平常丰盛一些。神座在附近的资源点找到了新的食物,甚至还有一些不知是谁落下的牛肉罐头。仅仅是简单烹饪后,这些罐头就变成美味。召使在做饭时帮神座打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