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哈兰·埃里森:《无声狂啸》《杰佛里五岁大》……
在悲观恐怖的想象中存有微弱的亮光,即使这亮光转瞬即逝。 2018-07-04
6月29日的时候,哈兰·埃里森走了。
对我来说,许多上世纪的知名科幻作家,那些美国黄金时代“封神”的存在,大多在我还没长大前就已经逝世。阿西莫夫早在上个世纪的1992年4月6日就离开了,阿瑟·克拉克逝世于2008年3月19日,还有菲利普·迪克在《银翼杀手》上映前四个月就遗憾告别。
哈兰·埃里森,这个名字最早出现在我眼前,是《无声狂啸》,后来是另一篇曾获雨果奖的《杰佛里五岁大》。
再后来就是读过他的其他短篇小说,了解过他的生平了。
总之他走得让人茫然。
我对埃里森的评价是:“在悲观恐怖的想象中存有微弱的亮光,即使这亮光转瞬即逝。”
他喜欢悲剧的过程,悲剧的结尾。这“悲剧”咆哮着,令人战栗,有时甚至超过人的承受力,以一种无比绝望的态势扑面而来。
如《无声狂啸》中:
戈里斯特的躯体软弱无力,从粉红的调色板上倒挂下来;没有任何支撑——在计算机体腔里高高地吊在我们的头顶上;油渍渍、凉嗖嗖的微风无休无止地穿过这个主洞穴,躯体并不哆嗦。躯体头朝下倒挂着,右脚的脚底贴在调色板的下面。顺着尖瘦的下巴从一边耳朵到另一边耳朵切开准确的一刀,躯体的血都排放干了。在金属地板反光的表面上没有一点血迹。
开头就是一个极端的场景。
再如《杰佛里五岁大》:
他们没有上来从我手臂中把他接过去。约翰的一只手低垂着。他是有意识的,但只是仅存的一点点。他们就那么瞪眼看着,在现实当中一个周六的下午,在那种半明半暗的光线中。我看着他们俩。
“他在电影院被两个孩子打了,”我把臂弯里的杰弗迪往上举了几寸,并且往前伸去。他们两个只是看着我,看着我和杰弗迪,他们眼神空空,纹丝不动。
他的悲观和菲利普·迪克的悲观不同,迪克是个嗑药的瘾君子,在幻想的世界嗨大了之后有一丝心有余悸。迪克的悲观,常常是俏皮的。
以前调侃迪克,他本人和自己笔下的主角一样,都是个“结过几次婚的中年男子,走到婚姻危机、中年危机的当口,又赚不到多少钱,又挨老婆骂,凑合着过的小人物”。反过来说,他的故事就带有市井的鲜活气,与离奇古怪的幻想并行,因为有时候被生活愚弄了,就想玩回生活。
哈兰·埃里森就带有股倔劲儿,一心写出他眼中的社会现实。写出惨淡现实下,人性的微弱光芒,也要把这束光芒熄灭,因为这就是现实。
比如《“忏悔吧,小丑!”嘀嗒人说》,打破规则的那个自由自在的小丑,结局是:
接着他们把他送到了考文垂,在那里对他严刑拷打,就像他们对待《一九八四》里的温斯顿·史密斯一样,尽管这本书他们谁也没听说过,不过这项技术倒是源远流长的,他们也就这样折磨着埃弗雷特·C·马姆。在很久之后的某一天,小丑出现在了媒体上,仍然带着恶作剧般的笑容和酒窝,眼神清澈,完全看不出洗脑的痕迹。接着他说,他过去做错了,事实上融入社会、遵纪守时是一件非常、非常好的事情。路上的每一个人都抬起头来看着覆盖整个城市的大屏幕,心里说:来,看吧,果然就是个疯子而已。
至少看完他的作品的读者,也许会因而做个更好的人,这就足够了吧。
此前,在他逝世的当天,我在“架空”(公众号,ID:jiakong2017)上写了一篇资讯,纪念他的离去。
原链接:https://mp.weixin.qq.com/s/Z2ZPF2bFMeB5WRYG-FAKVA
全文如下:
作为二十世纪下半叶最具争议性和叛逆性的科幻小说家之一,他笔下的故事以独特的人物视角展示了种种喜怒哀惧,他也以这些富有激情、直言不讳的故事着称。
——奥森·斯科特·卡德《大师的盛宴》
著名科幻作家、编剧哈兰·埃利森于2018年6月28日去世,享年84岁,其好友克里斯汀·瓦拉达(Christine Valada)宣布了这一消息,表示他是在凌晨时间,于睡梦中安详离去。
哈兰·埃里森是一位短篇科幻小说大师,一共获得过10次雨果奖和4次星云奖。
他的很多作品被改编成影剧,《孩子与狗》《阴阳魔界》等等。他的《我没有嘴,但必须呐喊》在1995年改编成游戏《无声狂啸》。他还为剧版《星际迷航》和《希区柯克长篇故事集》等等操刀剧本。
回顾哈兰·埃里森的一生,空姐想用这句话来总结:他有着辉煌的成就,也惹过数不尽的争议。
哈兰·杰·埃里森出生于1934年5月27日,在俄亥俄州克里夫兰一个犹太人家庭长大。
1949年,埃里森出版了他的第一篇短篇小说,然后在1955年迁居纽约市,开始致力于科幻小说创作。这段时间他一口气写了数百篇短篇小说。
1957年,他转向黑帮小说创作,为获取第一手感受,他亲自加入了一个黑帮。
1957年,埃里森进入军中服役,1960年回到纽约,在此期间他写了大量的色情小说。
1962年,埃里森迁居加利福尼亚州,在那里他开始为电视节目写剧本,比如《星际迷航》《阴阳魔界》和《外星界限》等。他为《星际迷航》创作的《永恒边界之城》一集,赢得了1968年雨果奖最佳戏剧表现奖和美国编剧工会的最佳电视剧本奖,迄今为止还被认为是系列中最好的几集之一。
之后,他担任过《暮光之城》和《巴比伦5号》的顾问,还为迪士尼公司短暂工作,后被解雇,原因是联合创始人罗伊·迪士尼偶然听到他开玩笑,说要制作与该公司角色有关的色情电影。
1994年后,他定居于洛杉矶。2006年,他被美国科幻和奇幻作家协会授予“大师奖”,以表彰其为科幻小说事业所作的贡献,同年他入选了科幻奇幻名人堂。
可以看出,埃里森的创作范围十分广泛,包括了科幻小说、侦探悬疑小说、剧本创作等。事实上,他还是《花花公子》杂志的撰稿人。
由Leo and Diane Dillon夫妇绘制的哈兰·埃里森肖像。
不过让埃里森在科幻界赢得荣誉的,还是他的短篇小说创作。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是哈兰·埃里森创作的黄金时期,他打破了科幻小说的传统写法,着重对社会和心理的挖掘,带有实验风格和深厚的人文情怀,与那些正致力于打破科幻小说与主流文学之间界限的“新浪潮”科幻作家的作品遥相呼应。
他的获奖作品基本都创作于这一时期,比如1966年雨果、星云最佳短篇小说《“忏悔吧,小丑!”嘀嗒人说》,1968年雨果最佳短篇小说《我没有嘴,但必须呐喊》,1969年星云最佳中短篇小说《一个男孩和他的狗》,1969年雨果最佳短篇小说《在世界中心呼唤爱的野兽》,1969年雨果最佳中短篇小说《死鸟》等。
这些作品都显露出了强烈的悲观色彩。
《“忏悔吧,小丑!”嘀嗒人说》中,设定“迟到”是一种需要被制裁的犯罪,为此人人按部就班,整个社会死气沉沉无比压抑,唯独一个自称小丑的人保持了个性,最后遭到抹杀。
《我没有嘴,但必须呐喊》中,人工智能“AM”几乎杀死了所有人类,只留下5个活人作为玩偶,“他带着所有机器与生俱来的、对创造他们的弱小而柔软的生物的厌恶,发起了报复”,这个由电脑统治人类的恐怖未来,深刻拷问了人存在的意义。
其改编游戏《无声狂啸》成为了游戏史上第一个批判现实主义的冒险游戏。
此外,埃里森作为编辑,也在科幻界留下了盛名。他在1967年和1972年出版的《危险影像》和《危险影像续篇》这两本小说选集中,收录了同时期一些由于太富争议而被其他市场拒之门外的作品,并两度凭此获得了雨果特别荣誉奖。
《危险影像》系列被誉为“新浪潮”运动的决定性试金石。时至今日,这两本选集仍依靠独特的风格而广受欢迎。在scifi 网站编辑列出的名单上,《危险影像》是唯一一本进入最佳50本行列的小说选集。
作家Al Sarrantonio写道,《危险影像》“几乎一手改变了读者对科幻小说的看法”。
在获得盛誉的同时,埃里森在科幻界也颇具争议。
在俄亥俄州立大学念书时,因为当时一位教授质疑他的写作能力,他直接退学,并在其后的40多年间,每出版一部作品,就给这位教授寄上一份。
这件事充分说明了他的个性。
他经常发起众多针对工作室和导演的诉讼。
2000年,他起诉了一个小型网站,因为未授权发布了他的四篇小说,还起诉美国在线和其他几家电信公司未能及时发现并勒令删除。
2006年,他起诉了亚文化书籍出版商Fantographics,因为在他们出版的其中一本书中,“诽谤性地”宣传了有关他的一些轶事。
2009年,他起诉了《星际迷航》的所有者派拉蒙公司,因为没有给他在1967年播出的原创剧集支付版税,同时还起诉美国编剧工会没有充分保护他的权益。
最著名的恩怨,是《终结者》的抄袭争议:
在1984年左右,有人告诉哈兰·埃里森,他们认为《终结者》的剧本,和埃里森编剧的《外星界限》中《士兵》一集有些类似,而这一集又脱胎于埃里森的短篇小说《士兵》。
接下来,按照埃里森的描述,制作公司拒绝埃里森看剧本的要求,后来他在潜入《终结者》的试映会后,确认有足够多与《士兵》相似的元素,并发文抨击抄袭。
后来此事在庭外和解中解决,普遍认为,卡梅隆的工作室向埃里森支付了65,000美元的赔偿金。
尽管如此,卡梅隆并不服气,他在2009年出版的《未来主义:詹姆斯·卡梅隆的生活及电影》中写道:“这是一件很容易失利的麻烦诉讼。我希望Hemdale和Orion为我的权利而战,但他们抛弃了我。保险公司告诉我,如果我不同意这个和解,如果诉讼失败了,他们会亲自让我赔偿损失。当时我没有钱,别无选择,只能同意和解。当然还有一个禁言令,因此我无法讲述这个故事,但现在我坦白地说并不在意。这就是真相。哈兰·埃里森是一个叮我屁股的寄生虫。”
要知道,在1999年的一次采访中,詹姆斯·卡梅隆还将哈兰·埃里森列为最爱:“在高中的后几年,我开始读那个时代的新人,哈兰·埃里森,拉里·尼文,这样的人,是我科幻小说的固定精神食粮。”
如今这位最具争议的科幻作家已然溘然长逝,他曾写过“在某个疯狂的地方,所有的作家都相信写作是一件神圣的杂务。我希望通过写作来为社会作出改变”,此后,让我们用作品来记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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