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玑灵/R】《灼花焚骨》

  • 原作向,接82章陛下昏迷
  • 首发2019/3/30,No.3,完成于83更新
  • 《灼花焚骨》

    宣玑坐在沙发上出神,手肘虚虚支着膝,修长指缝间一点细微的火星明明灭灭。他一手撑脸,不时抚一把脖颈早已经愈合的伤口,像是深陷血腥的回味无法自拔。

    屋子里没开灯,并不幽暗,夜月洋洋倾洒苍白的辉光,照到宣玑脸上,越不过高挺的鼻梁,于是覆上半片阴影,冷下了他一贯鲜活的神气。

    宣玑眉心火焰已退了,琉璃珠似的眸子一圈依然隐隐泛赤。他做人太投入,这回终于藏不住露了妖孽的真身,可惜三千年累世疲惫加身,他于静默中咀嚼反刍,平素的飞扬被沉沉压下去了,笑容挑不起来,眼尾那一小点像冷却凝固的飞溅星火,安静点缀难得一见的沉默。

    他专注凝视攀缘的火星,红与黑活力十足地舔舐剩余无几的雪白纸皮,烟气似弯弯绕绕的丝线,渺茫飘升,只留若有似无的淡淡气味。

    宣玑随手掐了,晃晃纸盒见只剩最后一支,烦躁地捏碎爆珠,更烦躁地点上。一口吸的太急,肺泡好像都在胀痛,他平时叼电子烟过瘾,无聊从别人那儿薅两支,家里真烟就剩小半包,回来几个小时断断续续耗个干净。

    而卧室还没动静。

    宣玑把昏迷的盛灵渊带回家以后,擦干净面上指缝的血迹,在旁边看了他好一会儿。他去外头抽烟,隔一道虚掩的木门,听不到里头半点声息。

    沾血引发的共感相比远古的从前太不完备,也无法持久,盛灵渊最后却补了一口心头血。血液淅淅沥沥淋在他翅膀上,没被热度灼烧挥发,渗透交叠鸿毛轻薄的间隙直抵深藏的皮肉,纷杂的心绪也一同延宕了痕迹。

    盛灵渊不做梦,这点宣玑上次沉入识海的时候就知道了,他偶尔能感受闪过的念头,可惜分辨不清更多下意识的混乱。

    迟到三千年的真相将盛灵渊坚守的冷静炸的粉碎,朱雀血冲破本能的压抑刺入他的心脉,心脏从未跳动这样快,将鲜红的血液流灌四肢百骸,强迫他用失而复得的人心体味这一切。

    汹涌的感情曾经像狂暴的海啸一样几乎将盛灵渊整个摧毁,退潮后留下零落的狼藉。他视而不见,懒得拼凑就一起弃了,拖着残躯往更空白的地方去。

    那里没有什么能让他挂心,没有什么值得他驻足,生或死没有两样。他的心漆黑,躯壳为时光遗忘,长久留存于世,温柔俊秀的皮囊之下也许在孵化比天魔可怕的东西,所幸他自个儿生无可恋地跳了赤渊,倒也省的别人烦恼。

    宣玑满脑子回荡盛灵渊冷硬无比,高空冷风都吹不散的话语,甚至能想象出他的表情。

    不伦。不义。不识趣。太难看。

    盛灵渊见识过太多,等闲事无法挑动他的心思,可他望燕秋山,那执着的狼狈模样太熟悉了,一定显而易见说不出的厌烦。

    高高在上功绩千秋的年轻人皇,为了一个执念什么都不顾了,如同地狱中的罪者妄图抓住唯一求生的蛛丝,哪怕那蛛丝遥不可及,哪怕触手将他割的鲜血淋漓,伤口深刻见骨。他如此不堪,如此疯狂,最后依然什么都没抓住,还被迫亲手将最后的希望断去。

    人对旁人总可以温言安慰放下就好,对自己却从来不能轻易放过,恨意即便刻意淡化,也于辗转反侧中一次比一次深刻。

    宣玑夹着烟的手指隐隐发抖。

    他从回家开始就这样,皮肤底下血管里流淌的可能换成了岩浆,喜悦痛苦之类情绪的表现全无分别,他从现世就不知道什么叫烫,这时却觉得一切都如烈火焦灼,让人濒临失控,之前点第一支烟想尝试冷静的时候险些没捻住,老烟枪过肺一口甚至差点呛着。

    他居然能把盛灵渊气到怒极攻心,口不择言,要不是朱雀血倒灌,能当场动起手来——某种程度上还真是出息了。接住盛灵渊的时候宣玑自己都吓坏了,差不多高的男人压来不轻的重量,本就苍白的脸褪尽残存的血色,温柔多情的眼紧紧闭着,昔年他觉得好玩儿浮在空中来来回回数也数不清的长睫毛此时平静地垂拢,了无生气。

    烟燃至中半,宣玑直接掐灭了,近乎神经质地跳起身,想他得做点什么。

    宣玑摸进厨房,就着冰箱那点光亮冲了杯蜂蜜水,在门外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进去。

    离开的时候他把窗帘拉的密不透风,这时遮的严严实实,倒也不妨碍。宣玑打开角落一盏夜灯,放下蜂蜜水,默不作声盯着床上的人。

    盛灵渊侧着身,稍稍蜷缩,埋在柔软的枕头里,他乌黑的长发大半压在肩底下,散发挡了表情,随着呼吸隐约浮动。

    那是个压迫心脏的姿势,不太可能舒服,宣玑轻轻拍了拍他:“灵渊?”

    那一瞬间有什么冲入脑海,生生被一片空荡压了下去。

    这不是宣玑的想法。

    盛灵渊的确是醒着的。

    他装不下去,若无其事地坐起身,摸到马克杯拿过来抵着唇。

    他看都没看宣玑一眼,似乎对他的注视无动于衷,实际是顶着灼灼目光,才得摆出一副冷漠自在的态度。

    “当心点。”宣玑像没察觉似的说,“手别抖了。”

    话音刚落,盛灵渊手一滑,半杯全撒身上。

    他没生气,古怪地瞥了宣玑一眼,“要不是知道你是朱雀,我还真以为养的是只乌鸦。”

    宣玑乖顺地拿来换洗衣服放在一边。

    盛灵渊默默喝完剩下的,感觉喉咙里的铁锈味淡了下去,起身还脚步虚软。

    宣玑衣柜旁挂了面等身镜,底下放一堆形态各异的瓶瓶罐罐,吉光片羽的记忆里有不少他对镜左右端详的样子,有翼一族的天性着实无比顽固。

    盛灵渊在镜子里看到了一张疲倦苍白的脸。

    他已经很久没那么累过了,精神上的疲累,简直不堪重负。

    他像是走在平地的旅人,前路漫漫已经令人生厌,突然出现绵延的高松群山要攀爬,除却蜿蜒而上的羊肠小道别无旁路,绕道都不可能。

    下午的怒意像竭尽全力的一把火,将他从里到外烧尽了,现在的情绪是不甚稳固的灰堆,一吹就散的好像人影子也要消失飘散。

    他活在世间的日子算起来不算很长,疲于奔命所有事压身上的时候其实时间过的很快。在东川美好的少年舒缓、安逸,勾人沉溺,剔除朱雀骨后的缓慢却是度日如年,平白给盛潇增添了成倍的寿数。

    人会死,活物会死,天魔不会,他心中没有煎熬的痛苦,只有厌烦。叽叽喳喳的小鸡不在了,他拨弄颈间天魔剑的残片,还能回忆起剑灵头回见血时的无措,清亮的嗓音变了调之后,历经磨砺后的沉稳不脱兴奋,煞气指向何方,成片妖族便要血溅三尺。当他连回忆都开始感到遥远,就知道的确到了应当结束的时候了。

    盛灵渊解衬衣不那么顺利,半是为麻烦的扣子,半是为血液里不知缘由狂跳的冲动,手哆嗦的厉害,让人困惑的同时无端恼怒。

    他听到脚步声,余光瞥见宣玑担忧的脸:“你没事吗?”

    盛灵渊最早见到的宣玑,二十出头的模样,极年轻,朝气十足,貌似笑容真诚其实心思凉薄,行事老道又恣意,和所有初长成的青年一样不仅懒得藏锋,还要得意洋洋的炫耀。小妖做人那么投入,抽身而退居然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真是个天成的妖孽。

    天魔剑折的太早,他想不出彤成人该是什么样,宣玑却是直接撞上来的,浑然天成,没有一处不妥帖。

    盛灵渊左胸骨底下那一块柔软的地方狠狠一跳。

    他忍不住抬手,觉得有点疼。

    宣玑不由自主变了眼神。

    盛灵渊向来心口不一,居然没顾上胡思乱想了什么,他比看起来着实无措许多。

    宣玑上前一步,在盛灵渊反应过来之前勾住人抵上冷硬的镜子,摸到一侧手腕圈在掌心,偏头在他凉冷的耳垂轻轻贴了贴。

    无论盛灵渊之前有什么想法,这时都僵住了,整个人像被冻成了冰,任那条胳膊将后腰环的死紧,动也不动。

    “灵渊。”宣玑轻声说,“你别……”

    别不理我。

    未出口的话直接响在盛灵渊心里,委屈、沮丧,绷紧了心弦,震颤不断回响,伴着飞速掠过的看过与没看过的画面。

    神智不全的剑灵懵懂地跟在主人身侧,飘荡许久后恢复了意识,百般想引起他的注意,可这怎么可能呢?不生不死的剑灵,处在夹缝间,无人能够感知。然而他居然接受了,陪伴好像也过得去,却不想要眼看他的主人崩溃,体会二十年不曾学会的悲伤,痛心、愤怒、绝望,甚至咬牙切齿地请求放过。

    这没出息的东西如果当时真有实体,大概能一边吼一边哭的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一切最后停在虚空的怀抱,天魔剑灵身单力薄,想做保护者的姿态,并不能保护唯一的那个人。

    盛灵渊猛地回神,一字一顿:“你故意的。”

    “我既然想放肆了,就要放肆够本啊。”宣玑说,“灵渊,你看我一眼。”

    温和的话声压下去,沉且稳,和曾经惊慌的哭腔截然不同了,然而其中央求的意味似乎从来没变过。

    宣玑重复:“你看看我。”

    盛灵渊不堪重负的长睫颤了颤,终于有力气驱散了那一片阴翳。

    宣玑琉璃珠似的眸子泛着一圈妖异的鲜红,笑意并不明显,却仿佛陡然蹿升的烈火,狠狠将盛灵渊灼烫,眯起氤氲多情的眼,竟是不敢逼视。

    温暖的唇贴着他不知何时布满冷汗的眉角吻下来,印在湿润的眼角,一呵气就像能勾引泪如春潮泛滥。宣玑意外的并不多挑弄,面上表情几乎可说虔诚,无端叫盛灵渊狼狈,好似一柄钢刀直直往心口扎,他想推开人,身体却不听使唤。

    宣玑正贴着他鼻尖,也许是紧张,舔了舔自己想要平抑冲动,也湿润了近在咫尺冰冷的唇。盛灵渊短促的挣扎念头顿时土崩瓦解了,任凭宣玑扶着下颌侵入了齿列。

    气息混在一起猝然凌乱,再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宣玑身上的热度隔着单薄的布料依然鲜明,盛灵渊简直要被那种热度骇到,无法挣脱,也没想挣脱,冷汗涔涔的手指往宣玑后背掐,他不舍得用力,有一下没一下的抚弄蝴蝶骨,像是在怀念看不见的那一对巨大羽翼。

    柔软的舌勾缠着他的,掠夺赖以维生的空气,融化了矜持的坚冰,依次添柴加火,盛灵渊隐约感到某种危险将要袭来,他未雨绸缪惯了,居然也想不管不顾,只沉湎此刻的难舍难分。

    宣玑原本就圈着他一侧手,纠缠间覆上嶙峋的手背,滑进冰凉的指缝间,像引导又像代行,扭开了碍事的扣子一寸寸摸下去,盛灵渊那张从来能说会道的嘴只有急促的喘息。

    蓬勃的欲望布下天罗地网,不费吹灰之力就将猎物一网打尽,一视同仁。

    宣玑沉沉地望着盛灵渊,这种沉郁的表情不太像他应有的,阴影加深以后让人心惊。

    度陵宫冷清的雪夜,他亲吻一无所知的盛灵渊,郑重珍重。此时盛灵渊眼角晕红染上了苍白的面,薄薄水光氤氲了清明的眼色,呼吸完全乱了,胸口掩在敞开的衬衣底下起伏。

    这是一顷风吹褶的湖水,他……

    盛灵渊脑子里忽然冒出宣玑的迟疑,说不出该生气还是好笑,“说着没出息答应守赤渊都不过脑子,说有出息这种时候倒要问可不可以?彤——”他指间卷起黑雾,“是非要我这样?”

    宣玑漂亮的凤眼弯了弯,笑意挑起了那沉寂的小痣,“你说的啊。”

    他眉心似乎又浮起了那道跳动的火焰纹,发丝飘扬起了闪耀的星火,盛灵渊一时为其所惑,冷不防被勾住腿弯抱起来扔到了床上。

    他刚勉强坐起身,宣玑已经覆上来,毫无章法的扯了衣服,挤在腿间捏起他一侧的膝,倾身来温柔地吻在他眉间耳侧,叼起一口咽喉细软的肉,漫不经心地舔弄。盛灵渊原本还想去推,下一刻被拢住要害,心中有什么轰然炸开,他近乎痉挛地收紧五指,指腹变了色,险些将宣玑皮肉都抓出血来。

    层叠的快感随着宣玑闷头的抚动直直往脑子里冲,盛灵渊像能听到活血奔流的尖叫,一阵一阵刺的人耳朵不舒服。

    这抛却三千年的七情六欲啊,让他一瞬又爱又恨起来了。

    他想骂宣玑两声,却只能抵着他宽阔但不算结实的肩断续吸气,要真开口,漏出的就不止这点压抑的声响了。

    盛灵渊眼前蓦地浮现绵连的白,落雪一样阡陌连片,柔和温润犹如白玉,伫立春风,风过起舞。

    是东川的梨花树。

    “灵渊,我记得你做的梦,那时不懂。”

    宣玑说的含混,盛灵渊听不清晰,对上他专注的目光还有点迷茫。

    宣玑笑了笑说:“那个白影是我吧?”

    盛灵渊变了脸色,拼了命才压下那些难以启齿的回忆——明媚的东川,他最安逸的日子,原以为是一时迷惑的梦境反复袭来,难以启齿,他不得不断续封去共感,甚至还惹得天魔剑灵大闹过一场。

    宣玑却不给他退缩的机会,手上直接用了力,揽住盛灵渊因为骤然高潮软下去的腰,随意一翻就覆在他身上。

    他拨弄凌乱的长发拢在一侧肩头,沙哑的声音卷进裸露的耳里:“陛下还记得您对燕秋山的评价吗?”

    那话像隔了一层什么窒碍,无端显得遥远,依然重重将盛灵渊砸的七零八落。最善掩饰从不做任何无用功的人皇罕见地流露几分近乎窘迫的神色,终点却是瞬间沸腾的怒意。

    宣玑福至心灵收紧了胳膊,直接堵住柔软湿润的唇。

    这时候就不该让盛灵渊有别的功夫。

    心再硬的人上了床都很难狠下心,何况引子是那么久之前的往事。

    宣玑纠缠起来叫人头晕目眩,盛灵渊也就随意搁置了,直到滚烫的凶器利剑一般开疆拓土,那迫人的胀痛让他一瞬自虚假的温存清醒过来,差点喘不上气。他不住挣扎,却被宣玑圈禁在两臂之间哪里都不得去,整个人抖的厉害,修长的腿瑟瑟发颤,是疼的,也是气的。

    盛灵渊生来就是执剑的那一个,强势惯了,一应都要随他的心意而动,这种时候完全无法习惯,屈跪的姿势让他从身到心都极其不舒服。

    愤怒与恐惧相偕相生,身体却与意志完全背道而驰,冷汗濡湿额发,沿着面颊滴落,沾湿了盛灵渊的眼睫,迷的视野模模糊糊。

    宣玑吻过汗涔涔的面颊,安抚的气息貌似温柔和缓,情欲却如同赤渊的岩浆,炽烈地滚过肌肤,蒸腾流淌的血液,侵蚀坚硬的骨骼,坚定且目标专注。盛灵渊额角突突地跳,抓着被面的手青筋毕露,也不知宣玑碰到什么不得的地方,酸麻一股脑从身体里往外涌,他忽然失了力气,勉强挂住了一侧床架才没摔下去。

    赤渊浴火重生的天魔剑灵耐性已经到了头,宣玑目光灼灼,星火燎原,必要将一切燃烧殆尽才能平息。他急于占有,甚至控制不太住力气了,紧攥着盛灵渊,像怕他逃走似的。

    他将盛灵渊整个拢在怀里,不允他本能地弓腰,一味压下去,进到最深的地方,听他隐忍的气喘逐渐破碎,内心油然而生隐秘的喜悦。他抚摸颤动的蝴蝶骨,啄吻裸露的后脊,那里骨骼微显,清瘦嶙峋,弧度优雅——是他寄居过十六年的地方。

    盛灵渊肩头一痛,一瞬以为宣玑恨极了他,下一刻后悔了,温柔的舔吻无比小心翼翼。他埋在他颈间,手劲大的不可思议,腰都快被掐断了,盛灵渊抬手想拍拍他,却不知哪里戳到了他痛点,随意就折在了后腰。

    盛灵渊暗骂了一声,死死抓紧床架,指甲几乎嵌进木头里去。人皇从不臣服,这姿势被迫承受的横冲直撞与随之而来的屈辱感几乎要让他发疯。

    可不能开口。

    一开口哑的不像样,一句能和哀求一样支离破碎,太软弱,还染着自己都错愕的甜腻。

    宣玑潮湿的唇贴着皮肤,水中能点火么?看盛灵渊的下场就知道了,火星将他炸的神思混沌。他顺着耳后肌肤舔吻,舌尖灵活地绕着耳廓,落在肩头,滑下去,一处都不放过,尽皆是他的气息他的痕迹。

    宣玑将盛灵渊翻过来,执起手腕,轻轻啮咬细嫩的肌肤,吮吻每一个根手指,耐心又郑重。

    盛灵渊有那么一刻觉得,他其实依然是想狠狠咬上去的。

    锐意飞扬的年轻男人眼眶发红,这一刻竟连收敛天魔剑于战场对敌磨砺出的骇人煞气都忘了。

    他是想把我吃了。盛灵渊想。

    宣玑的手抖了起来。

    盛灵渊脑中闪过了一只鲜血淋漓的苍白的手——他自己的——某种深入灵魂的疼透过共享的记忆尖锐地刺穿了他,又像无形的鬼爪,将他拨开扯碎,撕烂成一片片的。

    他没有时间多想,宣玑支起他冷汗涔涔的腿环上腰,狠狠地压了下来。他的弱点尽在他掌握,盛灵渊觉得自己快被弄疯了,亲手教过彤多少事,他都懒得学,这种时候却太聪明了,微妙的反应记得一清二楚,翻来覆去百般折磨,那股子不自觉露出的煞气透着铁锈味。

    盛灵渊忍的疼,忍的痛,忍的挫骨扬灰,今天头一回知道这种事他完全忍不了。

    初时像是蚂蚁叮咬,小小一只无所谓,成千上百便被吞没的毫无人形。宣玑抚摸他,吻他,偶尔咬一口,脸上那点湿润是汗么,还是别的什么?盛灵渊几乎喘不过气来,甚至没有力气自己动手去摸——宣玑也不让,他的控制欲让人受不了。哪里不太对。这念头只随意闪过,就像飘零大海的小舟,堆叠的快感犹如层层翻卷的巨浪一下子就将它冲散了。

    宣玑心头狂跳,目光落在盛灵渊肩头清晰的牙印,忽然屏住一瞬的呼吸,蓦地清醒了一些。

    刚才那一阵无所适从的暴烈倏忽褪去,鼻息间只有盛灵渊的气息,热度惊人,煮沸了脑浆,什么都忘了。他是不知道烫的火属,自重遇到盛灵渊一切都不对劲了,三五不时就要体验一把烈火的灼烤。

    心火,欲火,在血肉皮囊底下熊熊燃烧,这火焚尽下真的能剩下什么东西么?也许只有那化形的朱雀骨。

    宣玑伏在盛灵渊身上低喘,他浑身紧绷,长眉似蹙非蹙的,一张脸湿淋淋全是汗,比那永远游刃有余气定神闲的温柔面具活泛多了,宣玑觉得这样很好。

    盛灵渊缓过眩晕睁开眼,望过来一时还定不上焦距,宣玑将他搂在怀里,依恋地在鼻尖蹭了蹭。

    “现在那么乖。”盛灵渊以为自己能严厉,不想却万分无奈,随手揉了把他乱翘的头发,有气无力道:“刚才发的什么疯?”

    宣玑沉默了一下,有些艰难地说:“那种话不要……”

    他像是不知道怎么继续,却忽略了共感还在,盛灵渊直接复习了一遍他自个儿的封建高论。

    不伦。不义。不识趣。太难看。

    盛灵渊没吭声。

    “我曾经想过……”宣玑说,“你活着的时候,我陪你征战四方,安坐朝堂,你死了我就殉葬,永远守在帝陵里。”

    盛灵渊张了张口,原本想说的话一下子忘了,只笑,“那可不成,你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天魔剑,惊世的利器,即便殉葬了说不定也要被人翻出来的。”

    “有我天魔剑灵在,谁敢?”宣玑沙哑地笑了声,“我其实还想过……微云要是真能把我弄回天魔剑里就好了。”

    盛灵渊眼前浮现了宣玑微笑说起的雅言,三言两语而已,将他震的不知所措。

    炼制成功烧心烧身痛苦至极。

    炼制不成未来有三十六次不堪惨烈崩碎涅槃石的生死轮回。

    天魔剑灵短短二十年的一生,真的是最好的吗?

    “灵渊,涅槃石轻薄无知的快乐里……没有你啊。”

    宣玑声音很轻,断断续续,哽咽似的。

    盛灵渊假装没听见,在他掌心蹭了蹭:“不会再说了。”

    他浑身湿透,沉坠深海一般,脱了力,昏昏沉沉地吐出微弱的气泡,低弱的气声,于宣玑却像天言一般,更用力地搂紧了他。

    雪白的花窸窸窣窣地落,绵延落雪,愈演愈烈,片片飞花蜷曲皱褶,烧成了飞灰的颜色。

    盛灵渊抬起眼,宣玑凤眸飞扬,微微发红,正沉静地凝视他。

    盛灵渊看见了恣意飞舞的火。

    最初的时候,他们就是一起的。

    他在他身上死,也在他身上生。

    盛灵渊伸出手,当年他没有给予回应,此时索要亲吻居然理直气壮,而宣玑也并不在意,他等的太久了。

    赤渊火似乎在这狭小方寸复燃了。

    盛灵渊纵身一跃,依然带着疯狂与快意,这次稳稳落进了他的剑灵令人安心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