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交圣礼

#Explicit

阿米克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中穿行。他已经迟到了,尽管他并不知道他本来要去做什么。当他脚步匆匆地到达莫索里哀岛上唯一的教堂时,他终于看到了人影。所有消失的岛民都在这里,互相推搡着,争先恐后地穿过教堂洞开的窄门。

阿米克轻易地从人群中挤出一条路来。一旦踏入教堂,先前还面目狰狞的岛民立刻安静下来,肃穆地低垂着头、双手交握,一个接一个地往前走去。阿米克可没耐心排队,他越过他们,大步往前走去。

穿过中殿,岛民恭敬地跪下,膝行向前。他们齐声诵念经文,交织成一种阿米克无法辨别的声音。阿米克顺着如同蛇一样蠕动前行的队伍,走到圣坛跟前,神父的声音变得清晰可闻。

“……这是我的身体,为你们舍的。你们应当如此行,为的是记念我。”

阿米克扬起头来,就见神父伸出皮开肉绽的双手,岛民直起身来,恭敬地接住,张口咬去。他的嘴唇尚未碰到神父的手,就被阿米克一脚踹开。他立刻就死了,一动不动地伏在圣坛之下。但下一个岛民仿佛没有看见这一幕,仍然走上来。

阿米克一个一个地杀死了他们,直到没有人再走上前来。残肢填满了圣坛以外的空地,鲜血淹没脚踝。阿米克转过身去,注视着站在圣坛上的神父。他这时才发现,神父被钉在十字架上,以波澜不惊的琥珀色眼睛注视着这一切。

阿米克登上圣坛。

鲜血濡湿了洁白的大理石台阶,但比起他接下来的行为,这等玷污不值一提。阿米克径直走到神父瘦削的身躯前,轻轻将额头抵在并不宽阔的肩上,

“——我原谅你,我的孩子。”

阿米克抬起头来,注视着神父平静的面孔,露出一个笑容。他张口咬在近在咫尺的脖颈上,撕咬下第一块带血的肉。他撕开神父的长袍,露出伤痕累累的躯体。阿米克将手伸进心脏上的创口,被折断的肋骨割破了他的手掌,他也浑不在意。他紧紧握住温热的心脏。

阿米克抬起头来,神父垂眸注视着他的动作,面带宁静的微笑,仿佛并不因为身躯的撕裂而有所触动。

“您是我的了。”阿米克轻声说。

他挖出心脏,生吞下去。

阿米克骤然惊醒。

弗西斯琥珀色的眼睛近在咫尺,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散,阿米克下意识地向后退去,狠狠撞在墙壁上。钝痛令他回过神来,终于认出昏暗的船长卧室。弗西斯翻身坐起来,向他伸出手:“阿米克,我的孩子,发生了什么?”

那只手包裹在绷带之中,狰狞的伤口无处可见,与梦中截然不同。阿米克轻轻握住这只略小一圈的手,手指碰触到手腕处温热的皮肤,仅剩的惊恐蒸发殆尽,潜伏于他体内的罪孽重新露出獠牙。

“父亲……”

弗西斯耐心地等待着。

阿米克垂下头去,轻轻抵在弗西斯肩上。他怀中的这具躯体起伏着,如同凡人一样呼吸。圣人并不需要呼吸,但为了不惊吓岛民,仍然呼吸。圣人不需要拯救这群忘恩负义的人,但仍将他们带离覆灭的莫索里哀。也许这正是阿米克难以释怀的地方:比起那些虫蚁一般的岛民,他更了解也更敬仰弗西斯,然而弗西斯仍然恩赐他们以心血。

“我……我梦见您了。”

阿米克咽了口唾沫,陈腐的血腥味再次涌上喉头。“我梦见您将身体赐给岛民。我杀死了他们,然后……然后我吃掉了您。”

他深吸一口气,弗西斯的气味——海风和肥皂的熟悉的味道——深深地拥抱了他。“我独自吃掉了您,并为此满怀欣喜……我犯下了太多的罪孽,父亲。傲慢、嫉妒、愤怒、暴食……以及——以及色欲。”

他感到弗西斯轻轻地转动头颅,仿佛想要确认自己的表情。“色欲?”他听起来有些惊讶。

阿米克紧闭双眼。“我……我渴慕您,父亲。”

“这并不是一桩罪过,我的孩子。”弗西斯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摸他的后背。“不如说,我很高兴。”

阿米克惊讶地坐直了身体,注视着弗西斯平静的脸孔。“但是,父亲——”

“阿米克,我的孩子,性欲是人类正常的欲望,”弗西斯收回另一只手,轻轻搭在他合握的双手上。“这既不是罪过,也不值得羞耻。至于其他的部分——我赦免你的罪过,我的孩子。”

如果是往常,也许阿米克已经感到解脱。但这一次他的心灵却扰动更甚。“但是,父亲,我渴慕您。”

在弗西斯宁静的目光下,他硬着头皮继续坦诚:“我……我想要触摸您,也想要您的触摸……您准许我拥抱您,向您忏悔,我理应满足,可是我仍然不知餍足。父亲,我想要亲吻您……我想要亲吻您的手,您的足,您的伤口……我想要亲吻您吐出原谅的嘴唇,父亲啊,我想要您的一切——即使如此……即使如此,这也是正常的吗?”

弗西斯微笑起来。“是的,我的孩子。这是正常的。人类渴望同类的亲近,精神如此,肉体亦然。”他顿了顿,露出惋惜的神色。“不幸的是,我无法回应你,我的孩子。也许你应当亲近其他人类,找到回报这份渴望的人互相抚慰……”

“不!”阿米克下意识地收紧手掌,旋即强迫自己放松下来。“我只想要您,我的父亲。您所说的渴望,我完全理解。我渴望您的亲近,无论是精神还是……还是肉体。”

弗西斯轻声叹息。“阿米克,我的孩子……”

“请允许我继续如此渴望您吧,父亲。”阿米克不住地恳求道,“我绝不愿玷污您,但是,但是……”

阿米克急促地呼吸着,无法继续说下去。弗西斯抬手搭在他肩上。“这当然可以,我的孩子。”

阿米克惊讶地抬起头来。

“我所担心的仅仅是你无法得到满足,”弗西斯微笑着说,“如果你的决心坚定,那么,我想,我没有什么理由阻止你。”

“我不明白,父亲……”阿米克茫然地说道,“您允许我……”

“亲近我,是的。”

阿米克轻轻地颤抖起来。“我可以……我可以亲吻您吗?”

“当然可以,阿米克,”弗西斯说。话音刚落,阿米克就将双手举到唇边,将嘴唇贴在绷带上。他停顿了片刻,小心翼翼地往上移了一点,亲吻手腕上裸露的皮肤。他仿佛能听到自己血管内血液流动的声音,嘈杂得盖过了舷窗外的海浪;他抬起头来,凝视着弗西斯苍白的嘴唇。

“我……我想要亲吻您的嘴唇,”他紧张地说。

“可以,我的孩子,”弗西斯说。

于是阿米克提心吊胆地将嘴唇印在弗西斯的嘴唇上。他仅仅是凭着一股冲动这样做,当他感受到弗西斯的嘴唇时,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弗西斯如同大理石铸就的圣堂一样,洁净无瑕,阿米克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玷污他,无论是用唾液还是……别的什么。

已经足够了,他告诉自己。弗西斯已经赐予他足够多的亲近了,他不应该再索取更多。然而,在他内心横冲直撞地欲望并未稍减,反而燃烧得更为旺盛。

在挣扎中,阿米克感到弗西斯退后了一些,打断了这个吻。他既失望、又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喃喃地说道:“谢谢您……父亲。”

“没有关系,我的孩子,”弗西斯回答说,“我想下一步应该是这样。”

他将手放在阿米克的裤带上,在阿米克紧紧攥住他的手腕时,惊讶地抬起头来。

“怎么了,我的孩子?”

“父……父亲!您实在不必……”阿米克一边说着,一边感觉到他的罪恶的源头更加兴奋,令他更加尴尬。

“我见过其他人这样做。是我做错了吗?”弗西斯略有些困惑地问道。他想了想。“那些海盗……我记得他们也更青睐嘴唇,你希望我这样做吗?但是,我没有经验,也许做不好。”

仅仅是听弗西斯这样一说,阿米克就感到极度兴奋的震颤从尾椎处发出。“我不希望那样……父亲,我不希望亵渎您……”

弗西斯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你这孩子……这并不是亵渎。”

“不,父亲,”阿米克咬紧牙关,害怕自己下一刻就会松口同意。在激动之中,他感到脸颊一凉。弗西斯擦去他的眼泪,温和地说道:“我明白了,我的孩子。”

弗西斯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仿佛阿米克身体里燃烧的火焰,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然后,他的神,他的父亲,他的造物主,圣人用那双创造奇迹的手,轻轻握住他的欲望。隔着一层细腻的亚麻布料裁成,阿米克仍然能敏锐地感觉到每一根手指的温度。

比那更烫的是弗西斯的视线。弗西斯并没有太多感情起伏,但他始终注视着阿米克,或是凝视他的面孔,或是观察手掌下的身躯。被欲望主宰的自己有什么好看的呢?阿米克真想请求圣人别开视线。可是,他又如此卑劣地为那视线燃起狂喜的火焰。圣人注视着我,仅仅注视着我——

而我也注视着他。

阿米克紧紧盯着那只琥珀色的眼睛,不知不觉中,他转而看向另一边的眼罩。

那只被挖出来的眼球就躺在他的包里,也许随着海浪起伏,轻轻地在福尔马林中颠簸吧?

阿米克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推开眼罩。弗西斯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但并没有阻止他,于是阿米克壮大了胆量,俯身轻吻空洞的眼眶。刀锋流下的伤口仍然湿润,阿米克很想尝一尝那血液的味道,但他及时地阻止了他自己。

阿米克垂下视线,注视着仍然捧在手心中的手掌。冒犯的欲望没有得到餍足,于是加倍地膨胀起来。他动了动手指,擦过绷带和袖口中露出的小片皮肤。弗西斯转动眼珠,看向他的手。

阿米克将手向上探去,顺着瘦削的小臂,深入宽松的袖口中,手掌与弗西斯的皮肤完全贴合。弗西斯默许了他的举动——他允许了!阿米克的呼吸急促起来。他曾经那样嫉妒得以触碰圣人血肉的那人,现在,这嫉妒在与圣人肌肤相触中灰飞烟灭。只有他得到了弗西斯的触碰,只有他由弗西斯赐下欢愉。

只有他!

“父亲……啊……”

极乐在阿米克的思绪中爆发,他低头靠在弗西斯肩上,在无法平息的冲动的驱使下,他张开口,想要用力咬下去,但最终只是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了舔,随后羞愧地将脸埋在弗西斯颈窝里。弗西斯抬起手来,轻柔地环住他的肩膀,没有半分催促的意思。

极其缓慢地,阿米克抬起手来,搂住弗西斯的腰。他的手碰到了什么,阿米克摸索了片刻,意识到那是弗西斯的发辫。他爱戴弗西斯,敬畏他身上的一起,然而此时此刻,他对这仔细编织好的发辫,忽然产生了不满之情。

“父亲……”阿米克把玩着弗西斯的发辫,小声问道:“请允许我为你解开发辫吧。”

他紧张地准备好了一大堆理由,譬如那发辫会影响弗西斯躺下;但弗西斯轻轻转动头颅,旋即说道:“当然可以,我的孩子。”

阿米克并不需要第二遍许可。他抽掉发带,将紧密交织的头发由下自上地拆开。灰色长发常年盘起,即使失去外力的约束,仍然维持着扭曲的形状。阿米克将手指插入厚实的头发中,小心地往下梳去。他聚精会神地做这件事,仿佛这是人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当他终于把头发梳通,可以将手指从耳后一路拂到发尾时,他也确实感到了强大的荣耀感。弗西斯左右望了望,观察自己蓬松的头发。

“阿米克,我的孩子,你满足了吗?”他问道。

“是的,父亲,”阿米克得意地说道。他打了个哈欠。“请和我一起入睡,父亲,”他随意地请求道。

弗西斯躺下身来,灰色长发如同薄毯一样披在肩上。阿米克拉起被子,将两人一起裹住。弗西斯不需要睡眠,但应他请求,仍然愿意躺在他身边。唯有我享有如此恩赐,阿米克心满意足地想道,假如有其他人也来索取,我一定会站在父亲身前,将他们一个一个地撕碎。他又打了个哈欠,转过身去,蜷缩在弗西斯的体温旁,重新沉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