あまおう毒(1) 自他五岁起,每逢周末,父母彻夜吵架。充满火药味的会议,每轮议题不尽相同,殊途同归,分崩离析,化为一场混合诅咒和啜泣的暴雨。吵嚷声不休,平日囤积的寂静碾成薄青色香粉,薰染居室,单调、永恒、无限地散发,到处热闹又明亮。显仁半夜醒来,走到客厅。窗外溢满星河。幸福和痛苦协力编成一根绳子绞紧他。
从前,他模模糊糊察觉,自己的家庭和故事书里的不太一样。如今更是认知爸爸妈妈的非凡之处。
那两个人,似乎是通过互相折磨而深入彼之血肉的。
所有能量,脉动,情感,悉数交换,与异常猛烈心跳一起波动。永远不知疲倦,倾吐绸缪怨怼。
显仁听不懂,听不清。他非常困了,而且很饿。佣仆手脚勤奋,厨房清扫干净,雪白瓷砖散射明朗的色彩,像一张熨得极平的绸缎。哪里都没有食物残留的迹象。
他打开冰箱沉重压抑的门,看见一块肉。红色的。
妈妈教育他不能吃过期食物。
对于没有标注保质期的食物,要怎么判断呢?
显仁是有点跳脱,又有点聪明的小朋友。
他注意到,水果放得久了,驶入苍白褪色的最期,不久,铜绿的斑点从视平线的彼端升起,恍若重返青涩的错觉。
与之相反。色彩鲜明的。就是新鲜的。好的。
微温空气流进冰箱里,围绕肉块,恐怕正一点点变脏。
他的手引导他。坚决,毫不犹豫,像是人们在神像前还愿的手。显仁把肉块放进嘴里,肉块泣出红的汁水,他不想浪费,仰起脖子,拼命吮吸,含含糊糊地咀嚼着,很快吃完了,舌尖上的滋味暗示它曾经存在,笃定,反反复复,一盏冷火压在上颚,夕阳绵延一样辽阔,新鲜的深呼吸。
父母骤然哑声的注视中,他吞下一口纯粹的鲜红。
“——那是大概是我最初的,和肉欲关联的记忆。”
之后,医生来家里诊疗。下了结论,是家庭因素导致的异食癖。父母为此保持很长一段时间的和平,意图让那畏怖的病症在温馨的皱褶里窒息。又过了几年,父母分居,婚姻名存实亡,他们之间的种种,就连显仁自己都未发觉的秘闻,在他的耳朵里不停地循环。脖子上的绳索好像连同那两个人的关系一起松垮地坠下。再往后,童年的残渣,顺理成章地被人群里的议论之声吹走了,没能留下任何印象。
“所以,从那以后,家里就只有素菜能吃了。”
“明明已经尝过肉的味道了,也可以习惯吗?您真的非常厉害呢。”
“嗯……”
不。完全不是。显仁想。
在我的身体里。肉块所持有的血的温度,是和亲人的爱直接相连的。冰凉的蔬菜。就算加热。熬煮。调味。换着不同法子烹饪。完全不行。还是会感到饥饿……
但是,被夸奖了。不好意思说出不堪的真心。
嘴里的绿豆粥第一次把非自然的热度传递到脸颊上。手中的汤匙松开。更用力地握紧。
突然被靠得好近。
之前怎么没发现呢。
那种比他认识的所有大人,都更加微弱、匀称的呼吸,软绵绵地贴在后颈。一只细白的手伸到眼前,折了四叠的纸巾,擦拭嘴角,柔韧、迅速地弹回。
显仁顺着手收回的方向看去。
春天天气很好。在苍白欲坠的阳光下,藤原忠通像永远不化的雪山,浓郁的水白粉一直涂到脖颈,脸上是让人完全感受不到温暖的颜色。阳光盈满于眼角棉纸般的细纹当中,眼睛却彻底拒绝了它,淋漓水光黯淡熄灭,含两碗无波的漆黑,像白纸上被切出两道细长的刀口。
忠通弯着脖颈,认真地把手里的纸巾反复折叠。绿豆的残渣没能被完全盖住,不安分地鼓起来一些。手腕也是类似的光景,几乎透明的肌肤上浮着青紫的血管。
如果撕破那层纸。流出来的不是绿豆粥,会是非常鲜艳的红色吧。
“好可爱呀。您这么认真地和我说话。不过下次还是更加优雅一点吧。边吃边讲,把嘴弄脏了,会让爸爸妈妈很苦恼哦?”
忠通虽然这样说,却没有一点责怪的意思。语气和声音都很悦耳,稍微有点让人昏昏欲睡的感觉……待在这个人身边,竟然比和父母相处还安心吗?
简直就像是从我身上的某处长出来的人一样。
和忠通相处的时候,显仁总在反复确认,对方实实在在地存在,而不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大人朋友。父母分居以后,有时会到这个宅子里探望他。爸爸看到他和忠通呆在一起,欣慰地点点头,不会如临大敌般再喊来医生,而妈妈无论何时都在微笑不语。
冷清的家里,轮到新年最热闹隆重,爸爸妈妈在这天同时出现。平时封存的宽敞会客厅,于年前铺上绒毯,极为雅致。蜂蜜般高贵柔软的微光,在丝绸帷幕、名贵家具、水晶吊灯,以及满桌精致的菜肴之间来回游移。显仁向父母和其他长辈敬辞,说的话像盖章一样的定型文。他只被允许吃素菜,执行完空洞的仪式,礼貌地转过一碟盛着豆腐的漆器盘碟,小口吃完,继续背诵身体不适藉口,穿过闷热、停滞、闪着金光的玻璃拱廊。
空调温暖的风吹过来,带着巨大的灰色的单调氛围,化学物质荒芜、甜香的气息。
突发的睡意浓重,显仁的脑中一片漆黑。他乖乖被击倒了,侧躺在波浪起伏的地毯中间,仿佛置身于五彩缤纷的花园。
窸窸窣窣。好像有人踩着繁芜的花草向他走来。
是母亲吗?
显仁对母亲一面愧疚,一面总是暗怀怨气。
他听到的传闻里,家庭破裂,很大程度上是母亲的错。而她竟然如此轻易地走出了自己的生活。或许显仁从未在她心底生根,被爱情轻飘飘以手拒之,因此只能永远漂浮在生命的边缘,那个半实半虚的空间。雾霭层层叠叠的深处,燃烧着阴郁粘稠的脚步声,一股虚幻、愉悦的气息飘逸至眼前。
手被牵住。握在微温的手心里好一阵子。
显仁浅浅地、甜蜜地叹了几口气,胸口胀满了几乎快要溢出来的喜悦。
但那只手却没有把显仁拉起来。手的主人以同样的姿势倒在他的身边,像个歪倒的陶瓷人偶。
二人对视,显仁想:妈妈绝对不会有这样一双浸满黑暗的眼睛吧。
“我稍微有点担心,就跟了过来,幸好……这里的仆人真是疏于职守。明明知道您身体不好,怎么可以丢下您一个人不管呢?”
他的形象很朦胧,像是某人留在空气中的一缕叹息,说话带着点痛苦的喘气音,体内阴凉的幽暗,随着搪瓷一样苍白发蓝的双唇开合,一点点吐露出来。显仁很不安,他想马上收回突然被陌生人抓紧的手,却于慌乱中握得更紧。模糊不清的谜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他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一切都混沌了。
他分不清现实梦境,白天黑夜,死与爱,四季轮转,混在一起,全数被耗尽了。叮咚叮咚,显仁听见冰雪融化后,一颗种子被埋下的声音。自己很快就要发芽,破土,乃至于出生了。蜷缩的五指只是一朵错误地闭合的花苞,他的脸已经在春天到来之前绽放了,连绵的鲜红,和水仙依偎在一起,花瓣赤霞似的灿烂。
“虽然想要一直睡在这里也没关系。不过爸爸妈妈看见,会很担心吧?就让我带您回去,再好好休息。啊,虽然刚刚说了仆人的坏话,但我并不是趁机潜入进来的可疑人物。我叫藤原忠通。之前都是我的父亲来这里拜年,今年他老人家不方便,所以是我代替他。”
自称忠通的男人眯起眼睛笑了。略施红妆的眼皮对显仁充满信任地眨动着,笑容雪白一片,让他想起无数次被爸爸丢进碎纸机的离婚协议书。
显仁顿时从春天虚幻的气息中苏醒。
一股冲动抓住他幼嫩的心脏,他慌忙站起来,想要跑,不知道要去哪里,唯一确信的是,自己遇到了危险,必须逃离。
地毯把他绊倒,像世界末日,到处掀起永远无法跨越的滔天白浪,显仁只能用细小的手指抠抓它们雪白的触须。
那个人也从身后站起来了。他用纤细的双臂抱住显仁,让无端燃烧的慌乱在怀里被扑灭。香气郁馥的十指同心脏之间,隔着厚重的御寒衣物,时轻时重地抚慰,宛若早春的枝头上一抹薄薄的残雪,在飘忽不定的鸟鸣花影里,或沉或浮,仿佛春天的气息,本质上和忠通身上令人迷惘的甘美与馨香,同一种味道。
回过神来,他们已经滑入卧室。在暖气里挤了整天的毛绒玩具围拢起来,对现实世界的充裕感知自显仁氤氲云雾的脑中复苏,没有末日和洪水,显仁安全地坐在床上。
他开口,第一句话是:
“你……忠通,你冷不冷呢?你的脸好白,好凉。”
藤原忠通的目光仿佛凝滞,显仁被他盯得好不自在,紧张地眨了眨眼。那双一动不动的黑眼睛,有如正午太阳的余像,挂在他的视网膜上挥之不去。
忠通推开卧室的门,转身要走。显仁慌忙下床拉住他。
“你就再在这里待一会!毕竟外面这么冷。还是说,有很要紧的事,不可以吗?”
“不。我也想和您在一起。只是,之前忠通的言行似乎过分唐突,以至于吓坏您了吧。我应该安慰您,但是,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想到离开。”
忠通好像很羞愧似的偏过头,脸上依然挂着冷淡的微笑。卧室的暖气充足,如同蒸笼,也没能让他的表情稍微蒸熟、发红。他话中的忧愁、羞愧和遗憾,像是水中的月亮,和他走得越近,眼中倒映的影像就越来越支离破碎。
“我没事!今天实在是没有什么胃口吃东西。所以头很晕,有时候对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没有印象。我没有什么朋友,你能陪我回来,我很开心!”
显仁主动拉过忠通的手,对方也毫无挣扎地顺从他。同忠通相处,显仁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明明是他跟在自己后面,自己却觉得好像被他牵引了,于薄暗朦胧的雾气和欢快轻盈的嬉闹之中踱步。
显仁心想,啊,我以前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
不过,自己见过的人,除了爸爸妈妈,来家里上课的老师,恐怕就只有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偶尔见过几次的曾祖父了。
“您想吃草莓吗?”
两个人坐回床上,忠通低头打开随身的挎包。
“我很喜欢吃草莓。这盒草莓和水果店里卖的不一样,是郊外的果园新鲜摘下,直接送过来的。很好吃的。您不嫌弃的话,拿几颗走吧。”
忠通掀开包装盒,手被塑料壳刮了一下,从那层透明的波浪后拖拽出一团暧昧的烟霞,拇指根部发红的皱纹,如同揩拭胭脂的化妆绵纸,看来他的年纪应该和爸爸差不多,或许更年长吗?显仁拿了一颗草莓,青草色的叶蒂已经被分开,取而代之的是湿润的水珠。
他伸出舌头,把它舔掉。
没有任何味道,就是普通的水而已。
“不是这样舔着吃的哦。”
忠通把舌头抵在牙齿上,摇了摇头。
显仁睁大了眼睛。
红色,和雪白的皮肤,原来这样相称。如果有血液喷射在脸颊上,如同被无数舌头细细地爱抚一样。
就算只有一次也好。真想看看想象中那张脸。
——显仁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想。
“和糖果不太一样呢。它的味道都关在果实里面。放进嘴里大口大口咬碎吧。”
显仁照做。
草莓哭泣着,在他的嘴里蹦出汁液。内里暴露出十足的水分,泪水潺潺,甜美丰沛,流进身体深处。
“嗯嗯,怎么样呢?果然很好吃吧。这里还有很多呢。剩下的也都可以给您。”
“这些都吃掉的话,舌头一定会变得很红很红吧。”
“您的脸,本来就像花儿一样明媚呀。舌头,理所当然也会是红色的。不是被草莓染红的哦。所以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吧。”
“嗯,谢谢你!”
不知道是从水果中汲取了能量,还是被夸奖了,显仁听见嘴里发出很快乐的声音。果然,忠通是很奇妙的人。和他说话的时候,自己像是小孩子一样,总是停不下笑脸。
再和藤原忠通见面是在春天。
显仁结束了上午的课业,意外地看见他坐在客厅里。脸涂成纯白色,像戴着面具。春天,除了寂寞以外,并没有什么果实成熟。
忠通拿了几盒点心,一边吃一边和他闲聊。点心不怎么甜,多半是大人成熟的味道吧,在嘴里软软地咀嚼,变得更软,迫不及待吞下。显仁还是希望自己的嘴能有更多时间和对方讲话,显仁喜欢他身上那种知识分子特有的文雅气,又兼具惹人怜爱的颓靡。
藤原忠通自称是一名诗人,瞄一眼窗外的风物,就能漫不经心地随手作诗。
显仁拿起来看,他作出非常愧疚的样子,垂下脑袋,像是被训斥的学生:“哎呀,真是献丑了。”——但其实写得很美。
忠通通常会在这里坐到太阳落山,起身的同时露出优雅的苦笑:“抱歉,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显仁没有像第一次见面那样不讲理阻拦。他敏锐地从暧昧的语气里察觉到一丝顽固的坚决。
就算是大人,也要在天黑之前回家吗?
显仁一次没有问,他细声细气地说:“好的。那我们会再见吗?”
忠通点头。眼神看起来很奇妙,既满溢着无光的深暗,又显得空洞。他走进夕阳的金光里,好像两个人从此以后再也不会见面。
但他第二天仍然准时来了,像梦影一般与显仁会面,往后也不缺席春天每一阶段的花信,
留有汉诗的草稿纸,显仁渐渐攒下来一大叠。换做是文人墨客之间,早该源源不断,有如泉涌地加以回应。显仁尝试过,绞尽脑汁也只能编出上半阙,往后是长久地搁笔沉思。拜托,只要不是汉诗,作为回应,他可以和忠通分享自己的一切。说是一切,但自己刚刚步入第二个十年的人生,又有多少东西可以讲呢?
只有童年最珍重,最难忘的回忆。
以及现在正在发生的事。从第一次见面就在思考的,不安与饥饿。
“……我渴了。”
“但是喝多少粥都没有用。”
“我每次看到你手上的血管,就会想到,要是那里有血流出来的样子。”
“我这样,是不是特别特别奇怪,特别特别坏的孩子呢?”
忠通一瞬间睁大眼睛。但转瞬又恢复往日里双目半眯的微笑。
“哎呀。这有什么。我小时候身体一直不是很好,被人说过几次,脸色完全像死人一样,可能确实连流血也是不一般的风景。所以干脆就把脸涂成白色。但手毕竟是遮不住的。如果连手也涂上,滑腻腻的,笔都握不紧了。我又是那种除了写字以外什么事也做不好的人。抱歉,又自顾自地说了一堆话呢。”
然后,眼波流转,凝固成某种锐利的眼神。却又毫无攻击的意图,更像是在恳求一个答案。
藤原忠通盯着显仁,问道:
“您想看吗?”
显仁脸红了。自尊心让他不愿低下头,积攒在脖子里,硬化,僵在半空,一半出于被迫,正面迎上忠通的目光。
“是的,我想看你的血——”
不能这样说呀!完全相当于恬不知耻地说“我就是想伤害你!”这么过分的话,在大人还是孩子的友谊里,都不会成立的吧。
他不想让忠通伤心。
但是,那份期待,早在和对方认识之前就已经深深扎根了。
一向透明而孤独的头脑,被近在咫尺的肉欲刺激得缭乱,让他必须全神贯注地培育着渴望。它们繁殖到显仁小小的身体无法承载的程度,压缩凝结漆黑的怨恨,微细地沉积在骨骼相接的每一处缝隙。
“对不起。我不知道……”
结果说出口的就是这样的违心话。
忠通一下子就听出来了。他充满悲伤,静静地凝视着显仁,一双眼睛像是困倦的时候,拼命定住目光,想要看清眼前的事物那样。看上去很美。显仁看着他温柔的面容,小心翼翼地确认没有生气的迹象。他想再说点什么补救。忠通撕下一小张草稿纸,用钢笔的盖子压好。
“请给我一滴你的眼泪吧。”
“我想舔你的眼泪。”
手指抬起,不小心蹭到未干的墨迹,升起一轮轮让人眩晕的黑色漩涡。忠通并不在意,接着往下写。
“我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在想。”
“如果泪水落在如鲜花般光彩照人的脸颊上,会不会像是沉重得压弯花瓣的朝露呢?”
“如果可以同时品尝你的眼泪和花露,那该是多么至高无上的幸福……”
“眼泪,据说就是血液变成的。”
“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忠通写完最后一句,转头看了一眼窗外。色素浅淡的嘴唇微微鼓起。
随后,它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那般,柔媚地蠕动着:
“我想,在我下次来的时候,花园里的牡丹就要开了。花开花落,不过二十来天,很珍贵的花期呢。主人,您要同我一起去看吗?”
一阵若有似无的微风吹过窗外的樱枝,脆弱的花瓣就像叹息声一般坠下,甘酸,苦涩,难以形容的风味,总之不太甜。显仁呆呆望着忠通的脖颈,白粉涂到这里,只剩下薄薄一层,像是被温水泡至半熟的蚕茧。他咬住嘴唇,仿佛蚕蛾湿润的翅尖很快就要伸进来了。
自己怎么能拒绝藤原忠通呢?
显仁甚至想不出一句用来搪塞的定型文。
他真想立刻流下泪来。哪怕从此人类的面孔也将随着第一颗眼泪模糊地跌在地上,徒留没有形状的哭泣的肉团。显仁轻轻闭上眼睛,把哭泣的征兆无声地锁在里面了,在约定的那天到来之前,无论如何,不能让脸被泪水弄脏。教养良好的高贵血液中流淌着好几个世代的训练。显仁可以从善如流地控制情绪表露。
更何况,这是被你说了喜欢的脸。
心口无端被塞进一颗冰冷坚硬的水晶,不算珍贵,而且真是难受呀!不过,为了你,我必须伸展柔软的身体内侧包裹它,不管多么酸痛、肿胀,也不能停下,倒不如说,越是痛苦,反而越能想起活着的意义吧。一直到你亲口说:今天,想要看看那块石头的光芒……
妄想中的奉献令显仁陶醉。他感到如同水晶一般,在光辉中逐渐明亮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