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丕植】前尘不堪
曹丕自校场回转居所,已是掌灯十分。这日恰逢霍将军演练骑射,一时技痒,忍不住与之切磋一二,一不留神便至此时。
天光褪尽,唯余道旁石灯烛火通明,他忧心廊下新栽的葡萄尚未侍弄,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还未至门口,便隐约望见,院落前似有不速之客造访。幽光掩映下,正立着一道模糊而熟悉的身影。
那人仿若被脚步声所惊,亦回过头来。两人的视线甫一对上,曹丕便撞进了一双深如死潭的眸中。
是了,他昨日便已听闻,他的胞弟亦来到这忘川。
他却并未立时前往相见。若说缘由,大约是自己还未想好,重逢后该说些什么吧。
两人上回见面,似乎已是不知多久远的生前,在他们还是魏帝与雍丘王之时。
连年清苦的生活消磨了年轻王侯的棱角,却不曾将他的风骨摧折半分。
曹植带着他寒酸的随从在城门外相迎,见了帝王的銮驾亦不卑不亢。态度虽极是恭顺,曹丕却知他眸中仍有明焰未熄。
正如他一向知他平生之志,至死不移。
可此时的曹植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那长明于双瞳的炽火已不见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绝望与愤懑。他的衣襟泛着大片的湿意,连同挥散不去的阴霾,如附骨之疽般将他紧紧缚住,不得超脱。
“子建……?”曹丕轻声唤道。一时难以确认眼前之人,是否还是他所熟悉的胞弟。
曹植的心绪似乎极是纷乱,连兄长的唤声也恍若未觉。直到曹丕复又提高了音量,才略嫌迟钝地向前迈了一步,将虚散的视线凝在面前之人身上。
“子建?”曹植的语调透出几分茫然,“不,我不是他……他那样的磊落不染纤尘,怎会与我是同一人?”
这番颠三倒四的回答令曹丕蹙了眉,可看曹植表情一派认真,亦不像是负气之言。
子建对自己……想必仍是极为怨恨的吧。曹丕惶然思索道。
“子建如今住在何处,为兄送你回去,先将湿衣换下可好?莫要着凉了。”
曹丕放缓了语调,几乎将毕生的耐心堆作一处,试图先将人哄好。
曹植捏紧了湿淋淋的羽扇,任凭自己一身狼狈呆立原地。他凄惶地凝视着面前之人,口中呢喃道:
“年幼时,我每日期盼的便是兄长归来,带些新奇物事给我。在雍丘耕种¹的那些年,我依然日日在等诏令。可最终,却等来了兄长的死讯。”
“如今见了兄长,唯有一问:前世等到最后,兄长会允我得偿所愿,出仕建功么?”
曹丕咬紧了牙,半晌,才泄气般吐出两个字:
“……不会。”
曹植隔着蒙上一片阴霾的双眸,仔细端详着对方。片刻后,蓦地笑出声来:
“果然是兄长的作风。”
曹丕纵使内心挣扎,亦不欲骗他:
“你我身处如此境地,纵使从来便无隔阂,亦是由不得我去信你。”
曹植默然垂头,双目迷障渐褪,现出一泓清明。
“子建所作诔文我已看过……才藻艳逸,写得很好。”念及此处,曹丕面上浮现出几分柔软的神情,“‘追慕三良,甘心同穴’……子建的心意,为兄亦知晓了。”
话音未落,他便跨步上前,双手扶住对方瘦削的肩膀,将胞弟紧紧揽入怀中。
曹植瘦²得令他吃惊。根根嶙峋的骨横亘在胸背间,勉力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躯。
曹丕收紧了这个拥抱,似是要将对方这些年来的委屈与不甘尽数收下,化入骨血。
他安抚地轻拍着胞弟的肩胛,在他耳边低声道:
“为兄从来不该是子建的枷锁。”
他的世界如此辽旷,怎可困囿于一方囹圄之中。被囚于笼中的黄雀,也该回到属于它的天空了。
“天色已晚,子建不如歇在我院中。”曹丕朝他伸出手来,目光中带着隐隐的鼓励,“井里泮了新摘的葡萄,日前酿的酒亦正当启封之时。不知子建……可愿再与为兄共饮一杯?”
曹植踟蹰了片刻,终是将手搭在了兄长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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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这个丕居然把黑化植给攻略了,他多nb呀×
一些ooc(不是)的依据:
1.耕种:“臣在雍丘劬劳五年,左右罢怠,居业向定,园果万株,枝条始茂,私情区区,实所重弃。”(太和三年《转封东阿王谢表》)
2.瘦弱:“王颜色瘦弱,何意邪?……见王瘦,吾甚惊,宜当节水加餐。”(太和六年《与陈王植手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