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国兄弟】髓寒
（一） ※
在广阔的梦大陆上，说起无垠的白雪，人们脑海中浮现出的，一个是精灵之国•塞昆达提，而另一个，就是雪之国•斯诺菲丽亚。
据说，斯诺菲丽亚是个一年中有大半年时间都在飘雪的国家。雪花妆点了银白的国度，而这片土地也承载了雪的素雅。雪与国，构成了这个国家的灵魂，它们随着岁月的流逝，早已浑然一体，再难分割。
斯诺菲丽亚都城的城郊，覆盖着一大片茂密的针叶林。雪厚厚地堆积在树冠上，还有细密的雪花不断穿过树之间的缝隙，最终飘落到地面。
一个青年双臂环抱靠坐在树下，似乎正闭目养着神。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而下，堪堪碰到他的身体时随即消散于无形，竟连衣角也不曾沾湿分毫。
他有着柔软的银色短发，发尾略显凌乱地翘起，两鬓别着一对六瓣雪花的发饰。他的脸庞白皙而光滑，柔和的轮廓带着点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气质，浓密的睫毛覆盖在眼睑下方，投下两道淡淡的阴影。
离他不远处有两个孩子在嬉戏，你追我赶玩得不亦乐乎，不时传来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
大约是附近村落的孩子吧……青年模模糊糊地想着。
不一会儿那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孩子焦急的惊呼声。紧接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树下的青年皱了皱眉，略显不耐烦地睁开了眼，就看到两个孩子站在他面前，眼巴巴地望着他。
“……干嘛？”青年紧绷的面部表情稍微缓和了些。他顺着孩子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只由冰晶幻化而成的灰雀正蹲在枝头，歪着脑袋扑了扑翅膀。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青年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后脑勺，又像是没辙般叹了口气，“好啦，我知道了。我帮你们把它捉回来总行了吧？”
他微阖双眼，口中轻声吟唱着什么。一团银蓝色的光包裹住树梢，下一瞬间，灰雀出现在了他的掌心。
“好厉害……”孩子们眨着亮晶晶的双眼，一脸崇拜地望着他。
“这没什么，”青年将脸转向一边，面色微红，“对了，这只鸟是哪来的？”
“是小哥哥……啊，不对，是修尼殿下用魔法变出来的！”
“这样啊……”青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将不停扑扇着翅膀的灰雀轻轻放在孩子的掌心，“天色不早了，你们该回家了。”
“好——谢谢大哥哥！”两个孩子兴高采烈地跑远，还不忘转过头朝他挥了挥手。
“……该回城了。”目送两个孩子消失在树林外的小道尽头后，青年抬头望了望天空，轻声说道。半明半昧的天色辨不出时间，只有夹裹着劲风的雪在盘旋。
※
“欢迎光临！”听到门铃响动，忙碌的侍应生连忙抽身前来招呼，却在看清了客人的长相后吃了一惊，“古、古雷西亚殿下，您怎会光顾小店……？！真是不胜荣幸！”
“酒就算了，随便上点什么解渴的东西就行。”被唤作古雷西亚的青年面无表情地朝侍应点了点头，走到吧台前随意坐下。
“哎呀，竟然是二皇子殿下，真是好久没有见到您了。”酒馆老板满脸笑容地站在吧台后，手中的调酒器灵活地上下飞舞着，划过一道道令人目不暇接的曲线，“请稍等片刻，马上为您奉上店内新品。”
“前段时间忙着准备止雪仪式，没什么机会出来。”古雷西亚环顾着几乎坐满的店内，嘴角微微上扬，“你这里生意比之前好多了。”
“是啊，”老板双手将杯子轻轻端到古雷西亚面前，恭敬地笑道，“承蒙您兄长之前的关照，这片街区变得繁华多了，小店的生意也好了不少。也多亏了您在福勒斯特殿下面前的进言。”
听完这番话，青年原本还算和缓的神情变得阴沉下来，他将视线移到面前的杯子上，垂下的睫毛覆住了萤红的双眸：“……举手之劳而已，治理好国家本就是身为皇子分内的事。”
修长的高脚杯里盛着深蓝色的液体，杯口点缀着淡黄色的柠檬片，在灯下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
“这是小店新开发的不含酒精的饮品。”老板在一旁殷勤地介绍，“说起来它还没有名字，机会难得，不如殿下来取一个吧。”
“下次吧，”古雷西亚端起高脚杯，将那泛着海一般色泽的饮料一饮而尽。入口清甜，后劲却带着几分苦涩。他从身上掏出钱放在吧台上，站起身向门口走去，“我得回城堡去了。”
门扉开合间带起铃铛响动，古雷西亚阖上门，将满屋的喧哗和老板热情的道别声全部关在了门后。
※
回到城堡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古雷西亚不想引人注目，与相熟的守卫打了个招呼后，他便顺利地通过了外城门。
站在城楼下，他双手结印，口中喃喃念着什么。只一瞬间，一条冰道出现在他脚下，一路延伸至内城门内。
紧接着，他食指在空中轻轻划动，一道银光从指尖盘旋而下，脚下出现了一双冰晶凝成的冰刀。
他踏上冰道，右脚熟练地向后一蹬，身体如同轻盈的海燕一般掠过长长的链桥。
进了庭院之后，古雷西亚放缓了脚步。为了避过不时穿梭于院内的守卫，他不得不放弃了冰道，而是改为借助建筑投射的阴影掩护前进。
顺利地来到城堡大门前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古雷西亚抬起头，视线透过最上层的窗户，对上了一双赤红的眼眸。
他的大哥——斯诺菲丽亚的皇太子福勒斯特，正站在落地窗前望着他。
“哥哥……”
古雷西亚艰难地吞了口口水，他不确定自己究竟是否喊出了声。福勒斯特紧皱双眉盯着他，片刻后转身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中。
※
古雷西亚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从正门进了城堡，朝闻讯前来迎接的随从点头示意后，便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既然已经被大哥发现，那便没有躲躲藏藏的必要了。
房间被仆人收拾得整整齐齐，与一周前他离开时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古雷西亚将外套挂在衣帽架上，鞋子随意地踢到一边，四肢舒展地扑倒在床上。
熟悉且令人安心的气息环绕着他，使原本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他慢慢闭上了双眼，任由那些凌乱的影像随着思绪在脑海中翻搅。
他的大哥福勒斯特，骄傲、自负，有着身为上位者的绝对威严，也决不允许旁人撼动他的权力。
自己大概是忤逆他次数最多的人了吧……古雷西亚自嘲地想着。然而那份不甘永远难以压制，他不甘心被埋没在斯诺菲丽亚优秀的皇长子的阴影下，作为一个陪衬与附庸。
一周之前，福勒斯特询问他止雪仪式的准备进度时，那表情与方才的如出一辙。过分的严苛与不屑混杂在一起，那沉重而窒闷的空气压得古雷西亚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他不满意、不在乎，有着自己这样一个弟弟从未让他感到骄傲。虽然福勒斯特从未吐露过他内心所想，但古雷西亚从那眼神中明明白白读出了这番意味。
脑海中浮现了那双赤红的眼眸，深沉而迫人，内里仿佛激荡起一股漩涡，无时无刻不在诘问着自己，如芒在背。
* 古雷西亚咬了咬下唇。室内的温度似乎高得不正常，他抬手抹去额角的薄汗，却发现自己难以启齿的某处正精神奕奕地昭示着存在感。
自渎这种事他并非没有做过。古雷西亚将手探入内裤中，握住了自己已然抬头的前端。被带着寒意的手指包裹的刺激让他忍不住倒吸口气，紧接着略显粗鲁地撸动起来。
距离上一次做这种事已不知过了多久。身体比他想象中还要有感觉，他的中指圈住茎身，食指在铃口处轻轻按压。
他在如浪潮般猛烈袭来的快感中渐渐模糊了神智，耳边响起一阵阵的蜂鸣，眼前的事物变得模糊，唯有那双赤红色凌厉的眼，如同烙在视网膜上般愈发清晰起来。
“大哥……”
口中溢出迷乱的呢喃，他的眼前如同覆上了一层水雾，脸颊被汗珠蒸出两团霞般的粉红。
“古雷西亚殿下，”门外猛然响起敲门声，紧接着传来随从恭敬的声音，“福勒斯特殿下派人来询问，下个月殿下的生日宴会准备邀请的来宾人选是否决定好了？”
他静静听着门外的声音，手下的动作却未停。
随从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响起了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古雷西亚顾不上去管这些，他的动作越来越快，眼看就要达到高潮。
“古雷西亚，开门。”
门外的声音再次响起，却是一把熟悉而又严厉的嗓音。
古雷西亚的身体猛地僵住，紧接着微微战栗了几下，尽数倾泻了出来。
（二） ※
有白光在眼前炸开，紧接着便陷入了长达数秒的黑暗。古雷西亚翻过身，呈大字躺在床上，努力平复着急促的呼吸。
他猛然翻身坐起，潦草地擦了擦右手和衣服上的痕迹后，便迅速站起身打开了窗户。
“古雷西亚？”那把声音复又响起，语气中带了些不耐烦，“不要让我敲第三遍门。”
这催促像魔咒般缚住了他，令他前所未有地手忙脚乱了起来。他一把扯下衣架上的外套严严实实裹在身上，好在外套下摆足够长，总算勉强遮住了那些暧昧的痕迹。
古雷西亚的房间被一面墙分成了两部分。他穿过隔断来到被作为书房的外间，紧走两步去打开了门。
福勒斯特站在门外，双手环抱在胸前，下巴高高扬起，面带不耐烦地望着他。甫一接触到那两道凌厉的视线，古雷西亚不由得低了头，侧过身请这位高傲的兄长进来。
福勒斯特驾轻就熟地走到古雷西亚书桌前，在那张舒适的主位上坐下。他靠在椅背上，用下巴指了指下首的客席，示意古雷西亚坐下。
古雷西亚在客席上坐下，做出一副恭敬的样子准备聆听兄长的吩咐。
“方才我派人来问的，关于你生日宴会的宾客人选，你有什么建议？”福勒斯特抬了抬眼皮，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正襟危坐的弟弟。
“不，我没有什么贵族朋友。平民的话，想必大哥也不会允许他们出席这种场合。”古雷西亚垂下头，谨慎地斟酌着用词，“所以，就由哥哥全权决定吧。”
“也好，”福勒斯特点了点头，拿起桌上摊着的魔法书，状似漫不经心地翻着，“你有空在城外乱逛的话，不如多修习一下魔法。”
“……我的事用不着哥哥来管。”古雷西亚沉默了片刻，将脸扭向了一边。
“像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我可不止这么点本事。”
“……在你眼中我就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吗？！”古雷西亚咬住下唇，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在冲动地脱口而出后，他感到了不妥，于是忐忑地偷眼瞄了瞄福勒斯特的表情。
“那就证明给我看，你的实力。”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古雷西亚看到福勒斯特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明天上午的议事你也一起参加，我会向父王提议给你分派政务。”
“……是。”
※
斯诺菲丽亚的国王陛下对于皇长子的提议深感欣慰，当即命令下属在福勒斯特办公的书房添了一张写字台，朝会结束后就让古雷西亚搬了进去。
福勒斯特的一天中有大半天时间都要待在这间书房内。古雷西亚从未来过这间书房，这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陌生的。
文件的整理都由下属代劳，作为决策者的福勒斯特只要主持大局拍板签字就行了。有些心不在焉地翻着当季度各地的财务报表，古雷西亚一边偷偷观察着福勒斯特的一举一动。
“古雷西亚，”福勒斯特顺手拿起手边的文件，头也不抬地问道，“关于明天精灵之国弗伊亚王子来访的事宜，准备得如何？”
“行程已经全部安排妥当，”古雷西亚闻言，双手递过一沓文件，“以及明天预定签订的贸易合约也已经拟好了。”
福勒斯特不由得抬起头，仔细打量着这个出人意料地能干的弟弟。
“很好。”他赞许地点了点头，复又低头专注于公文中。
有了得力的辅佐，当日的公务正午过后不久就完成了。眼看正好到了下午茶时间，福勒斯特难得有兴致地邀请古雷西亚一同品茶，顺便将软椅移到了通往庭院的廊下。
外面雪依然在飘着，福勒斯特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捧着本晦涩难懂的哲学著作津津有味地读着。古雷西亚坐在一旁，望着飘落的雪花出神。
“很久没有像这样悠闲地坐在一起喝茶了。”福勒斯特合上书看向自己的弟弟，表情难得地柔和了不少。
从出生起便位居人上的福勒斯特习惯了居高临下地用审视的目光看人。直到今天，两人同处于如此近的距离内，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仔细看过这个弟弟了。
古雷西亚不是远远躲着他，就是默不作声地低着头，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福勒斯特不记得这种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它确实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
即使是情商长期不足的福勒斯特，也能很容易看出，这种关系不太正常。
他觉得现在是时候了，应该和古雷西亚好好谈一谈。
“喔，在这里在这里～”身后传来轻快的欢呼声，福勒斯特回头看去，他们的幼弟修尼正满脸雀跃地朝这边跑来，“福勒哥，古雷哥——”
“怎么了？”福勒斯特刚想指责他在皇宫里奔跑的姿态不够庄重，转念又把话咽了回去。
“你们看，我已经可以变出很大的了！”修尼得意地催动咒语，指尖在空中划动，一道银光闪过，一只憨态可掬的雪貂出现在了茶几上。它跳了两下，直起前爪拼命地挺起胸膛，看起来似乎确实比之前要大了不少。
“怎么样，怎么样？”修尼眨巴着亮晶晶的双眼，满脸期待地看向两个哥哥。
“这算……”
“干得不错。”古雷西亚就要脱口而出的嘲讽被打断了，他惊讶地回过头，看着一本正经地表扬着自家弟弟的小小成就的福勒斯特。
“总有一天我的雪貂会比大哥的雪狼还要威风的！”修尼志得意满地宣布完，又一溜烟跑回了堆满一地魔法书的书房。
福勒斯特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方才他似乎准备和古雷西亚谈些什么重要的事，只不过现在看来，他需要重新整理思路了。
（三）
套上繁冗华丽的礼服，将领结扶正，古雷西亚深吸了口气，推开衣帽间的门走了出来。
“古雷西亚，”福勒斯特清了清嗓子，仔细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不错，越发像模像样了。”
“你要时刻注意言行，不可给高贵的雪之一族抹黑。”
“我知道了，哥哥。”古雷西亚垂着头，做出一副恭顺的姿态。
“还有，”福勒斯特的语气缓和了下来，右手搭上弟弟的肩膀，轻轻拍了拍，“生日快乐，古雷西亚。”
古雷西亚有些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愣愣地睁大了双眼。
“差不多到宾客入场的时间了，你带上随从前去迎接吧。”
※
斯诺菲丽亚二皇子二十岁的生日宴会，对于王室来说算是一件大事了。由大皇子亲自把关，邀请的全部是本国贵族以及友国王室的成员。
古雷西亚带领着长长的仪仗队伍站在大厅正门前，微笑着向前来参加宴会的宾客行礼致意。
华丽的礼服显得他身材更加修长，再加上得体的仪态与举止，更衬得他风度翩翩，立时便成为宾客们议论的焦点。
好累……他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揉了揉笑得僵硬的脸颊。这时，一把熟悉的热情嗓音传了过来。
“贵安，古雷西亚殿下！我们有大半年没有见面了吧？”
站在他面前的是斯多姆伯爵家的长子，是一位和他年纪相仿的青年。
“是黑泽啊。”被对方的热情感染，古雷西亚也笑了起来，“好久不见了，等我忙完我们好好聊聊。”
大厅里三三两两或站或坐地围聚着小声交谈的宾客，福勒斯特站在首席向厅内望去，却没找到这场宴会的主角。
“好久没有去城下区了，”古雷西亚坐在庭院的花园里，端着酒杯，朝身旁的黑泽笑道，“等止雪仪式举办过之后你可要陪我逛一整天。”
城下区是斯诺菲丽亚都城里治安最差的一个区。前几年古雷西亚经常会叫上黑泽或是与他们相熟的平民青年去城下区的大街上教训闹事的小混混，但自从黑泽继承了自家的部分产业、古雷西亚也被各种公务缠身后，他们就很少有机会一起行动了。
“我的朋友里有资格来这次宴会的，大概也只有你了。”古雷西亚苦笑道，“今天来的贵族虽多，却没有可以无话不谈的人。”
“能够分担殿下的烦恼，也是我的荣幸。”黑泽微笑着颔首。
“我们两人聊天，就不要这么拘谨了。”古雷西亚朝他举了举杯，自顾自喝了一口。
“殿下看起来有心事，”黑泽笑了笑，依然坚持用着敬称，“我猜……大概是关于福勒斯特殿下的吧？”
“……有这么明显吗？”古雷西亚略显惊讶地摸了摸脸，他对福勒斯特的态度的不寻常已经到连大半年未见面的黑泽都能轻易看出的地步了么？
“殿下与福勒斯特殿下不和，这一点与王室交往密切的贵族都看得出来。大部分人只当殿下您叛逆期不懂事，但在我看来并不是这样。”黑泽收起了笑容，眼中透着认真的神情。
“您十分尊敬您的兄长，但却讨厌旁人拿自己和兄长比较。您对他有种敬畏与不服输交织的情感，这大概也是您的心结所在吧……”
“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资格，可以作为殿下您烦恼的倾听者？”
古雷西亚望着他，良久，轻轻叹了口气。
“很小的时候，我为了帮修尼捞落进水里的围巾溺水了，结果被大哥臭骂了一顿。”
※
古雷西亚八岁那年，最喜欢的事就是照顾自己刚满四岁的幼弟。
从修尼出生的那天起，他就不再是斯诺菲丽亚最小的皇子了，他要照顾修尼。身为哥哥的责任感让他油然而生一种自豪的心情。
修尼穿着一身冬装，围着厚厚的围巾，裹得像个毛茸茸的雪团儿，在庭院里追着冰雪化成的蝴蝶跑来跑去。
古雷西亚抱着魔法书坐在庭院的回廊下，一边分神照看着修尼，一边自顾自琢磨着怎么才能变出更大的蝴蝶来。
雪蝴蝶引着修尼跑到他面前。修尼露在围巾外的小脸红扑扑的，跑得过了头，口中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古雷西亚帮他摘了围巾，修尼甜甜地说了声“谢谢古雷哥”，便从他手里接过围巾，一蹦一跳地甩着，想要用围巾扑住蝴蝶。
蝴蝶摇摇晃晃地朝庭院中心的池塘飞去。小孩子手短脚短，修尼没了辙，将围巾整个甩出去，没碰到蝴蝶，围巾却被风卷进了池塘中心。
斯诺菲丽亚的河流常年冰封，但王宫中的池塘却是用魔法保持了水的状态。围巾被水沾湿，眼看就要沉了下去。
古雷西亚正照着书上的说明催动魔法，突然被修尼的哭声吓了一跳。他连忙跑了过去，修尼眼泪汪汪地拽住他的衣角，抽泣着指向池塘中央的围巾。
古雷西亚犯了难。他朝左右看了看，因为是趁午睡时间偷偷带修尼溜出来的，所以周围一个侍从都没有，也没有可以借力的长竿之类的。他有些犹豫地看了看泛着涟漪的水面，上个月曾经看到园丁在齐腰深的水里清理水面，所以这水大概不是很深吧？
修尼蹲在一边担心地看着他。古雷西亚脱下外套和鞋袜，小心翼翼地踩进水里，却出乎意料地没踩到底。身体失去了平衡，水一下子没过了头顶，他拼命挣扎着试图抓住可以借力的东西，却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手。
仿佛置身于一片空茫之中，透过扭曲的水面他看到无助地哭喊着的修尼，他想张嘴安慰弟弟，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反而被冰冷的水涌进了气管。
“古雷西亚！”
耳边传来熟悉的喊声，又仿佛隔得很远。有人跳进了水里，掀起一阵激荡，紧接着自己被人揪着衣领提了起来。
久违的空气终于回到了肺叶中，古雷西亚拼命咳着张开了眼，却对上了一双盛怒的眸子。
少年的福勒斯特一身狼狈地站在水中，水面刚刚没过他的胸口，他一言不发地单手把古雷西亚扔上了岸，自己也跟着爬了上去。
大约是刚出席完正式的场合，福勒斯特穿着华丽的正装，此时已被水弄湿得一塌糊涂。古雷西亚跪在地上喘着粗气，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就挨了狠狠一巴掌。
福勒斯特没有问理由就狠狠揍了他一顿，还自作主张地禁了他一个月足。对于自己这位优秀而严苛的大哥，古雷西亚一向是怀着崇敬与畏惧之情，但他对这次的处罚却十分不服气。
事后想想，自己当时完全可以用魔法使水面结冰，再将围巾从冰上分离出来。对于自己的一时冲动，古雷西亚也有几分心虚。
※
“原来是这么回事，”黑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眼中是了然的笑意，“我能够理解殿下您的心情，有这样一位大哥，压力一定很大。”
古雷西亚想，自己大约是恨过福勒斯特的。
恨他曾经为了一点小事苛责自己，恨他的光环太过耀眼，将自己完全笼罩在那阴影之下，无从逃离。
然而，他却对自己的亲生哥哥有了欲望。那情欲与恨意交织在一起，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的神经。
而这些，却又是他绝对不能宣之于口的禁忌。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