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与鬼》阅读小记
书名：犬与鬼——现代日本的坠落 作者：[美]阿列克斯·科尔 译者：周保雄 出版社：中信出版社 出版时间：2006-03-01 ISBN：750860577
这本是我看的日本战前战后相关的第一本书。 在此之前，我可以说对日本一无所知，唯一的信息输入便是各种二次作品。其中涉及的真实历史事件我甚至完全没有去查过。相关的认知也都是道听途说。所以翻开这本书的时候，我是震惊多于思考的。 最近又重新翻了出来，第二遍看的时候发现了很多第一次没注意到的有意思的细节。
忠言逆耳
中文版的序言里面，作者提了很多有意思的观点。
为使日本今日滞后的很多原因正是它一度成功的源泉。教育人们缄默的教育体制在以制造业为基础的旧经济中对于培训“公司武士”无疑很好，却无法产生适应软件和知识产业的创造型企业家。同样，允许官员接受甚至鼓励做假账的不透明的金融体制，尽管在二战后的头几十年里很受用，却最终导致了 20 世纪 90 年代泡沫经济的崩溃。 中国应该庆幸日本在亚洲率先走了现代之路，因而，可以提供足够的教训。
但是我认为，历史的经验表明，中国人并不会从历史中吸取任何教训。 所以即便看了科尔的著作，我们很可能还是像他书中所描绘的那样子，一股脑冲出去，没有任何刹车机制。 文中提到的 AlanBooth的《国家支持下的暴力主义》一书，我并没找到，只有一本《the roads to sata》，不知道是否相关。
基建狂魔
作者科尔曾经任美国最大的房地产公司，特拉梅尔克公司驻日本的首席代表，因此，他对于日本房地产和其他基建事业有诸多关注是必然的。野口先生至少还给三菱地所留了点面子，科尔就完全不必顾忌了。 大部分土木建筑项目没有实际需要，但是举国上下都在做着这样“覆地”的大事，没有人来制止，也没有人能够制止。公共事业迅速膨胀，官僚像水蛭一样吸附其上，尝到了甜头之后，无端预算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直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支持就业机会的需求正是由这种水蛭需求派生出来的玩命把戏，但是很多人乐此不疲。
从这层意义而言，日本是真正的患了建设中毒症，正象是染上了毒瘾，除了持续不断地加大药量，中毒症患者的生活将无法继续。于是，近几年来，政府一次又一次地为公共事业“注射”，以此，力图将日本的经济维持在现有的水平。 在日本，政府各个行政部门几乎根本不受国民的监督，这样，必然造成缺乏任何能够停止官僚制度所固有的保持惯性运动趋势的有效力量。由政府行政管理所控制的世界里，这一部可怕的机器轰轰地运转着，没有任何人知道该如何停止它。就好象其控制面板上，只有“启动”按钮，根本没有“停止”按钮。 由于根本无需对公众进行任何说明和解释，更谈不上什么对公众负责，日本各省部厅的官僚们的头脑里和眼睛中，只知道有一个更高的“权力机构”，就是能够对国家的财政预算执牛刀，拥有生杀大权的财务省（相当于财政厅）。不管其最初的意图怎样，经年累月，各行政部门的直接目标已发展成为一个极其简单的“硬道理”—保住预算。
水蛭越来越多，水蛭之间的角逐就在所难免。因此预算必须花光以获得年复一年的增长，以此来保障未来几年自己仍然可以喝到足够的鲜血。就像科尔所言：
构想一旦形成，就成了金科玉律，永远不得改变。 随时间的推移，虽然遭受了越来越激烈的反对，尽管外部实际情况已发生了重大变化，但构想始终不能被改变。在研究探讨日本的官僚体制时，首先必须充分理解这一简单的原则。官僚政府的一个构想，正好象一个终结者机器人，一旦命令程序被启动，无人再能解除或是改变。那怕是跌倒，甚或是失去一条腿或一支胳膊，但终结者会爬起来，继续前进永不后退，直到最终执行完预定程序，完成自己的使命。在这一过程中，人类的力量已根本无法使其停止。
环境公害
20世纪50年代和60年代众所周知极具代表性的水俣病和骨痛病两大事件，尽管人尽皆知，产业部门也无所作为。 第一，隐瞒实情，拒绝对受害者进行经济赔偿。 第二，对于处理该类事件没有形成任何有实质性指导意义的文件或办法，以至于参与其中的有良心的官员都无法下手。 第三，对于环境公害的全员摆烂态度，一拖再拖，就是不管，你能把我怎么样。 是的，没人能把各界内阁怎么样，毕竟他们不会成为直接受害者。 第四，日本没有独立的司法。最高法院的院长一层一层地严密地控制着一级一级的法官，使他们根本不敢违背政府意愿。警察机关更是为所欲为，可以不经审问而实施监禁，甚或是为达目的而严刑逼供。据科尔所说，行政诉讼原告有95%的败诉率。这等于最后的希望也没了。 此外，日本对于环保技术没有应有的重视，或者根本没打算重视。从中央到地方，根本不知道如何检测、处理有毒有害物质。这就毫不奇怪他们在环境公害事件上无所作为了。
兴业银行丑闻与尾上缝事件
第一次看这段的时候我真的惊掉下巴。 但是世界就是这么匪夷所思，这种事情居然真真实实发生了。 对于野口不方便发表过多看法的兴业银行丑闻，科尔大书特书。毕竟他可不认为这是个个人事件。 尾上缝只是个日本料理店的老板娘，但是来她这里拜蛤蟆的都不是一般人。科尔直接点名了，兴业银行东京总行的部长、课长们，与山一证券等证券界精英一起，参加尾上缝宅邸里的深夜参拜诵经仪式。 尾上缝本人能获得这么大的融资额度，怎么可能遮遮掩掩说这是个案呢？明明这条绳索上的每个人，都清清楚楚地知道已经发生了什么，现在正发生着什么，将来会发生什么，又怎么能说他们并不清楚未来会怎样呢？都知道未来会崩塌，但是都想在崩塌前捞上一笔最好崩塌之后第一个被砸死的人不是自己，而自己可以侥幸逃脱。尾上缝和这些银行家最后锒铛入狱，但是通产省和大藏省，谁真正付出了什么代价？似乎没有人。日本人都不喜欢点名道姓，那么在我们看来，这等于没有具体的人为这些时间负责。 科尔这么认为：
90 年代初之前，一直盛行一种说法：日本“独特的资本主义形态”被奉为一种新的范例，是对欧美的大胆挑战。事实上，日本的资本主义是建立在不同的规则之上。不管怎么说，50 年来，股价、债券、利率基准都是由日本最强的政府机构──大藏省确定，无人违反。 日本金融体系以提供廉价资本，强化制造业为目标，在战后数十年中出色地实现了其目标。储蓄款以令人难以置信的低利率变成资金流入大企业（80 年代后半期，日本资本成本约为0.5%），而欧美企业支付的利率最低也要 5%，最高则超过20%。在其他国家，投资家、存款者会期望回报、分红等，在日本却完全没有。 大藏省最引人注目的魅力所在就是其零分红的股份。在日本，由于能够不对贪婪的股东进行分红，企业就能将几乎所有收益投入到设备投资中。虽然没有分红，股价却从 70 年代到 80 年代持续上涨。这一现象创造了一个神话：日本股票不同于外国股票，日本的股票绝对不会下跌。1990年，摩根斯坦利开始发布报告，指出了日本应该卖出的危险股票，而大藏省却将其视为与日本股市的道义传统不符，是有悖信义的行为。
飞账操作
再后来，大藏省的金融机制自杀式地进入亚洲市场，将泡沫经济向整个亚洲输出了。 但很多日本人居然认为，泡沫经济造成的损失基本上都是账面损失，所以不用太担心。兄弟你在开什么国际玩笑，账面损失就是一切的源头好吗？你准备怎么应付账面资产虚高？哦，我不说，就等于没有。毕竟日本人最擅长说场面话，简直把中国老祖宗那边继承过去的说屁话不说人话发挥到了极致。“和魂洋才”登场了，顺带便埋下了一系列炸弹。 嘴上说还不够，账面操作也要有，那就“飞账”。 第一次看的时候真的惊掉下巴。账面是虚高的，但没打算好好处理问题，解决问题的方法就是直接证明不存在问题，将有问题的事项直接替换掉，就等于没问题。 比如，向没有支付能力的贷款人或者子公司贷款，为了能够持续偿还利息，通过“飞账”让不良债权从账簿上“飞掉”。不仅民间这么玩，国土资源厅也把“飞账”不动产交易作为实际的交易来处理，歪曲地价统计。大藏省和通产省甚至唆使民间这么玩。 科尔还引用了临床心理学家河合隼雄的话：
“在日本，只要认为撒谎是为了集体的利益，那就不算是撒谎。”
官僚制度极其巧妙的控制方式，它下自产业界，上面延伸到政界。战后官僚机构对社会掌握-控制权，甚至包括社会细节。水蛭太多了，但水蛭异常团结。通过财政投融资计划的借款，预算的相当大部分都可免去国会的监管。独立经营赚取利润太大，以至于地方也想并且也能够避开大藏省。甚至从政府退休官员和各省厅的团体持有下属承包企业的股份这点来看，就差不多能知道明天会怎样。特殊法人是官僚国家的中枢，它绑架了众多劳动人口以至于将解决社会问题作为滚预算的最大借口，官僚机器掩耳盗铃式地往前开，直到开下悬崖为止。 无内裤火锅店这些丑闻就不必再提了。
养老基金
哈哈，谁也别笑谁。反正日本想出来的办法是——印钞票。印就完事了。
打折扣的大学
国内人教版教材事件之后，社交圈一直在讨论现在的高等教育质量。以前流行着一种说法，90-95年代这一波人，接受了质量最好的基础教育、那个年代课改刚开始，既有优质老教材留下的精华知识点，也有素质教育初期小心翼翼探索给这一代学生带来的创新启蒙和思维方式引导。至于素质教育全面铺开之后，什么牛鬼全来了。 最近我听到的比较震惊的消息在于：我们的高等教育似乎完蛋了。 讲师拿的PPT都是十几年前的，用的时候也就改改日期，学生们终日无所事事，在时停时启的封闭中度过了人生最宝贵的四年。 这其实是两码事。先不说封闭不封闭的问题。我承认可能个别科目就是很经典，一套教材可以用很多年，但是例题都不改，也太过分了吧？读PPT确实存在，我个人认为很多大学讲师根本不具备教学能力。不是学历高教学能力就好，这完全是两码事。教学过于枯燥，而压抑了十几年之后，面对诱惑，很少有人不动心。 我上大学的时候，辅导员的教育基本上是，不要自杀，注意防艾滋病，有事好商量。 现在辅导员在说什么，不要裸贷、不要裸聊受骗、不要搞什么小额贷款，少玩基金股票毕竟你们屁都不懂，出事了别自杀，早点来找我。 而科尔提到的日本高等学府设施老化、垃圾满地、杂草丛生的问题，我觉得国内表现不明显，我们还在搞基建呢。但是图书馆藏书问题或许是有的吧。这要谈起来，应该是另一个话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