塚跡|二两俗事家国篇12

第十二章 岔路

  手塚国光等人被立海边防军驱赶疾行,足足走了三日三夜才到达目的地。这厢被抓来的壮丁聚集起来,竟有有三四万人之多。当初从孙家渡一同过来的乡民,有一半都暴毙途中,手塚国光感慨之余,也叹战乱祸人并无国界之分。但看着方圆数里,皆是贫瘠蛮荒之地,并不像是立海训练兵马的场所,看来立海此次在边防大规模抓丁并不是为了充军。   手塚国光思忖,能够劳师动众,汇集几万劳力,如果不是为了给皇家修殿造堂,便是有什么要紧防御工事。立海皇陵在神奈川城外,在这边荒苦境,自然只剩下修筑防御工事这一种可能。这一想法让他欣慰不已,一路走来,他对沿途地形虽不甚了解,但早年在军营中跟着祖父学过追踪之术,回忆起离开孙家渡的情形,手塚国光立即在脑中勾勒出一幅地图。   当日,他们离开孙家渡之后,就一路沿清江向西南而去。按照平日脚程计算,这一行大概只能走到蛇口,但是他们几乎日夜兼程,仅在夜间停留一两个时辰,一路上绕开村镇城池,应该已经过了蛇口了。   蛇口一役可谓青国的历史之殇,手塚国光虽亲历此战,当年也只不过是个襁褓弱幼,所有的传闻都是由祖父和南屏大营其他前辈口中得知。那一战之后,立海几乎将蛇口奉为圣地,大肆修建宫宇碑林,记载边防军的丰功伟绩,并常年派驻御林军镇守,边防军马倒是未曾驻扎。   如果工事地点在蛇口附近,应该会与当年的功绩碑林连成一体,断无开荒的可能。而蛇口附近,能够支撑得起几万人饮食的村镇并不多,除了以西边防重地雷城之外,手塚国光想不出其他选择。   事实上,南起定和园、东至蛇口、西至南明山的广阔土地,都曾是冰帝的疆土。二十多年前青国曾经越江北上,将领土扩展到雷城一带,这使得本有冰帝缓冲的青国和立海国直接对峙,两军交锋激烈,战祸不日爆发。   尽管如此,手塚国光始终认为,现如今青国边防以防御为主,如果立海边防军持续挑衅,手塚家奋起北上也是师出有名。故而他离开青都一路北上,从不曾动摇过反击的信念。这一战,青国足足忍了二十年!   而事实很快印证了手塚国光的猜测。他与孙家渡的部分壮丁被分配去搬运土方,二人一组,抬着空扁担走三四里路,将一筐筐垒好的新土运回铺在荒地上,吃喝睡都在工地。手塚国光左肩伤重,只能用右肩,与他同组的汉子也是病弱之人,几天下来,两人肩头皆是皮开肉裂,几露白骨。众人也是疲乏不堪,叫苦连天。   手塚国光每次前往,都留意周遭地形,并无发现有任何地上建筑。他向伍中人打听过,此地工事已经进行了半年之久,他们这批壮丁,只不过是新近补充劳力而已。耗时半载,并不见地基高台,但所运土方都是自地下挖出的新土,他们弃土之地也颇为平常,周遭更无任何工事迹象,仅仅是简单的处理废土而已。   更为蹊跷的是,每次去搬运,壮丁们只能看到堆成小山岗一样的垒好的新土装在筐中,并不见出土何方。手塚国光大致清点,这些竹筐形制统一,少说也有万余。如此大规模搬运,难道雷城附近是在修筑地下工程?   如此说来,自己原本要拿到的并不是立海边防机关炮弩的分布图,而是一个雷城附金地下工事的设计图了?他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雷城紧邻青江,新土中水分充足,如此巨大的土石量,难道立海打算在青江江底挖一条隧道直通对岸,欲行偷袭?   半年的时间,几万劳工,这条江底隧道恐怕是要挖通了吧?   手塚国光很快就否定了这一论断。   青江天堑,浪大水深,想要挖通一条隧道至对岸,又不至坍塌渗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难道此处并不是雷城附近?而是更为偏远之处?   但是向西而去,就更无可能。青江北岸的沙口本是冰帝边防重镇,陷落立海之后,冰帝退守定和园,立海大军虽勇猛却未能再进犯一里,只因沙口往南去直到青江,都是沙地,土质松软,春夏之际,一遇暴雨就形成泥沙流,所过之处,村庄田园尽毁,而到了秋冬,这些泥沙流就会形成泥沼和冰沼,阻断来路,人畜不通。故而沙口南下三百余里地界,都荒无人烟。   手塚国光瞧着出孙家渡之后的行迹,又想到这几日所搬运的土方,土质坚硬,几乎看不到沙土,即便有泥水带出,也是粘滞的类似于陶土的浆泥。此处绝不可能是沙口附近的荒地,应是雷城无疑。   但雷城修筑工事,从战术上看,最宜修筑高台,架筑巨型石弓弩。立海竟将工事转往地下,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想是立海对此工事保密手段一流,手塚国光又挨了几天,确实半点消息都未曾打探到,身上伤痛不断,失望陡增。

  是日正是九九重阳,天却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伍上有来边防数载的,更是思念家乡,号召众人罢工冲击军伍,几千人手持扁担棍棒跟监事军干了起来。   手塚国光无暇理会,借着这个时机斜倚在一土凹中休整。他内力大损后体力欠佳,加上肩伤感染,几日更深露重,寒气入体。摸摸额头,竟然高烧不退,害起病来。他自幼习武身体健朗,在青都郊外竹林天天破竹编制,并不比搬运土石轻松,加之剑艺超绝,行走江湖寡逢敌手,皮肉之伤不出几日便能痊愈,哪有像今日这般窘迫。   手塚国光躺了片刻,仍不见好转。   那厢天幕却如撕开了一个口子,泼起雨来。   叛乱很快被长枪利箭的监事军平息,首乱者被就地处决。   然雨越下越大,废弃的土方塌落,雨水冲毁了众人夜宿的简易布帐。监事军驱赶众人到附近一个山坳中避雨。   领头的监事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对此地风物并不十分熟稔,众人在滂沱夜大中迷失方向,只见得苍茫荒野,哪有高耸山头。是以众人议论纷纷,骚乱四起。监事军架起了长弩扫射都无济于事,冲击的人潮一波接着一波,整个工事队伍一片混乱。   忽而,天幕黑如中夜,雨势愈大,几乎要将这一万来人溺毙在这荒山野岭。顿时间,似有鬼哭狼啸从天际传来,合着这厢拼杀的声音,令人肝胆俱裂。   仔细听来,天际除了轰鸣雨声,更是有军马鸣响。   手塚国光头痛欲裂,咬破口舌抱元守一,确定是交战之声无误,这才仔细观望。   伤病缠身,冷雨侵体,这显然不是最佳的逃离时机。然而,手塚国光对雷城诡异地下工事劳心已久,恨不得飞回青江南岸与祖父商议对策。此刻听到了军马交战之声,哪里还能沉得住气。   趁着众人骚乱,手塚国光孤身一人朝那军马声出奔去,冷雨之中,拼着最后的气力。如果是遇上了青国的军队,他也算是归家有望。

  看山跑死马,这话一点不错。   循着声音跑出数里,雨势见轻缓,那见半个人影?手塚国光体力透支,只能坐在水洼里,再仔细分辨这天际之声。   突然一阵炸雷响起,惊异之际,复又有数声巨响,天际黑压压一大片云向这边压过来。想来雨势又要增大。左右并无隐蔽之处,手塚国光也是无奈,片刻却见那团黑云越压越近,间或听到喊杀之声。   手塚国光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蹭地站起,循着天际奔将过去。   果然未有片刻,便看见军马摇旗。大雨之中两军对垒,在一片平原上激战已久。   他所到之处,已见将士尸首,定睛看竟是青国的战袍。   亡魂荒野上,一匹战马悲鸣不已。   十几年光景,军中人事变迁,手塚国光并不认得此人,却辨得出他身上穿着的,正是青国侦察营副将级别的铠甲。   积压已久的情绪登时爆发,手塚国光对空长啸,剥下那人战袍,对那人一鞠道:“青国的英雄,你的遗志,由手塚国光来继承!”言罢挣扎上马,朝大军冲了过去。   奔走中,手塚国光看出,青国一个轻骑侦察营正被立海边防铁骑围剿。侦察营腹背受敌,将领阵亡,阵型早已被冲散,正仓皇溃逃。但仍有一部分青国骑兵殊死抵抗,在一个山凹间与立海血拼。   立海军人数约莫三千,青国侦察兵不过五百,眼前战事,青国这几百死士恐怕是要葬身荒野。   手塚国光正值热血,虽然离开军营十几年,再见这等沙场喋血画面仍不由的心中一动。他本欲借快马南渡,回到大营禀报立海国地下工事,此时觉决心救下这几百青国死士。   两军对垒,人数毫无优势的前提下,最重要的就是士气和战术。眼下青国阵型大乱,必须马上汇合所有战力,突破重围。   手塚国光打马略过,勾住马镫俯身捞起一杆染血长枪,也顾不得身上伤病,提起真气,放生清啸。   这一声长啸如同长风一般穿过战场,在滔天的喊杀声中,直击人心。   纵使深陷死地,兵响马嘶,青国侦察兵也听得出这声集合之啸。他们此行意在查探立海边防布局,奈何中途被敌国精锐发现,侦察营首领当场被乱箭射死,其余部下溃逃到这片荒滩上。   群龙无首,生还无望。他们本欲多杀几个敌国骑兵,走投无路便投入青江。但听得这一声长啸,知晓营中还有骁勇将领在,顿时信心大增。   青国侦察营一向纪律严明,即便是在如此乱战之中,也迅速五五集结,循着手塚国光的长啸汇拢过来。   手塚国光大略清点人数,侦察营尚余四百来人,可循一线生机。   但这种时候,既要稳住阵势又要伺机进攻对手,平原荒滩,面对立海数以千计的精锐骑兵,他们毫无地利可言。若要减少伤亡退至青江,眼前之计,只有冲乱对方阵型,再趁乱撤离。   手塚国光接过一小队长手中的号角发声布阵,令侦察营众人汇集,成头尾尖锐的弯月阵型,自己独臂长枪,率先策马而出,从侧翼冲入敌军阵中。   众骑见他单手持枪,仅以双腿夹住马腹,挑刺斩杀骁勇无比,个个热血沸腾,簇拥其后冲进了立海大军。   青衣剑在江湖上的名头比轰天雷还要响亮,手上功夫又岂是这些军营中的莽夫可比?果然,由他当先冲杀,所过之处,血肉横飞,硬是将这铜墙铁壁的立海精锐撕开一个裂口。   温热的血溅在脸上,竟是未曾预料的冰冷。   这是手塚国光第一次披上战袍,却是在这样的绝地中体会着生命的轻贱和战争的无情。   沙场的惨烈与无奈,他早有耳闻,是以他离开潮安亭之后,并没有跟随祖父回到南屏军中。   然而,亲手从冰冷的青国死士身上剥下血染的战袍之时,他才明白,从他一出生开始,这份责任,便无法割舍。   眼见同袍受难,敌军逼命,就算是老弱妇孺也会奋起反抗,更何况他青衣剑手塚国光!   手塚国光率众在立海侧翼不断回旋,似弯月镰刀一般一刀一刀冲击着立海军阵。   冲了三五个回合之后,手塚国光发现敌军中有几匹神骏,料定是敌方将领,遂示意众人加速靠拢,接着一次侧冲,他瞄准一人,长枪飞掷。两下相隔数十丈,但手塚国光这一掷至少用了两成内力,只见这柄抢如同巨弩开弓,眨眼之间便穿过一将领的胸膛,余劲难消,紧接着射穿数人血肉,才扎入泥土。   擒贼先擒王,立海正是一举击杀侦察营首领后才能大肆围剿残兵。如今,己方将领被刺死,立海军阵大乱,连冲杀都失去方向,不少方阵已经乱作一团。   青国这厢轻骑飞速,人数又少,冲杀起来灵活性远超立海大军,往返之间并无太大死伤。十几个回合下来,三千骑兵出现几个大缺口。   手塚国光瞄准其首位不接之处,扬起长啸一路俯冲,枪林箭雨之中,竟带着残余侦查轻骑突出重围。一行三四百人箭一般地冲出荒滩。   绝地逢生,侦察营将士群情激奋,热血难平,一路狂奔。   但敌国又怎能容许他们活着度过青江,大军一路西进,众人疲惫奔命,一追一赶之间,马匹渐渐撑不住了。   雨势渐歇,三百余人被逼到了青江边上。   想是上游暴雨,江水暴涨,江面加宽了数里,波涛汹涌,惊现非常。想要在如此湍急江涛中横渡,恐怕比登天还难。眼前是势吞一切的江水,身后是穷凶极恶的追兵。手塚国光勒马凝望,竟生出几分绝望之意。   对中一人叫道:“就算是死,我们也要死在青江里,绝不做立海贼寇的刀下鬼!”   “对!对!绝不给这帮贼寇立功机会!”   “宁入江而死!”   一时间,众人纷纷附和,更有人跳下马来,直往江边奔去。   手塚国光见状朗喝:“兄弟们,切莫投江!”   这几句气势惊人,众骑惊愕之际,纷纷望向这位陌生的“同袍”。   一小队长看出他并非侦察营之人,只道:“兄弟,感谢你带我们突围。眼前就是奈何桥,你脱了战袍,求生去吧!”   手塚国光怒喝:“这身战袍,我手塚国光既然敢穿上,就做好了与兄弟们同生共死的觉悟!大敌当前,岂能不战而逃!”   侦察军一片哗然。   一人疑问:“这位兄台,你方才说你性什么?姓手塚?”   青国的边防军都知道,他们有一位战功赫赫的大元帅手塚国一,而军中除了手塚国一和手塚国晴父子之外,便只有立下奇功的将士才能被赐姓为手塚。眼前这位独臂英豪驰骋疆场的身姿他们有目共睹,但侦察营几百人团结一心,人人相知,大伙谁也不曾记得他们侦察营里有这么一号人物。何况,他身上还穿着侦察营副将的铠甲。   人群中突然有人叫道:“手塚国光……你是手塚大元帅的孙子?”   手塚国光道:“家祖正是大元帅!手塚家的子孙,是绝对不会抛弃兄弟苟活的!你们若是投江,立海贼寇只会笑话我们青国无人,个个懦夫!我便是死,也要带着立海贼寇陪葬!便是杀,也要杀出一条血路!”   豪语一出,群情激奋。   那小队长道:“不瞒大公子,侦察营几日前,由对岩坪渡江北上,准备探查敌人防御部署。刚过了沙塘就遇到阻击,几位副将英勇殉国,我等被立海贼寇所围。而今大势已去,大公子可有什么通天计谋?我等必定尽力配合。”   手塚国光思忖,雷城是立海战略要地,必有重兵把手,此刻若是众人沿江东进,便是自寻死路。他必须保证众人的安危!   “我们现在还不能死,我有重要情报必须奏请大元帅,所以我们都得活着回到青国去!”手塚国光指着众人身后一片砂砾地道,“从这里向西一直到沙塘,都是砂砾坚石遍布的荒滩,立海贼寇骑兵精良,但进了这片荒滩,就像被砍去四蹄的骏马!我们弃马江边,佯装投江,沿着青江一路西行,总有办法渡江的!”   众人见他方才冲杀阵中意气风发,勇猛无敌,早将他当做首领效忠。于是几百人无作他虑,纷纷弃马,徒步进入这片荒无人烟的沙地。   立海精锐追到荒滩边上,便不能在前进半步。   侦察营众人一路险滩勇进,靠吃草根树皮续命,终于在五日之后到达了沙口附近。   然则,寂静的沙塘城上,忽而响起一阵急促的号角声。手塚国光暗道不妙,还未及下令,边听沙塘城门轰然大开,十几辆战车浩荡而出!青国侦察营众人虎口脱险,风餐露宿,早已疲惫不堪,面对装备精良的立海战车,岂有胜算?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之际,遥望青江对岸,惊见一缕烽烟冉冉升起。手塚国光知道这是青国大军支援信号,立即下令身边侦察兵将身上衣物脱下点燃,以作回应。而他自己则提起长枪,孤身一人朝强势来袭的战车冲去!   眼见对岸迅速升起第二股烽烟,手塚国光知晓青国水师已有回应,一个箭步跃上一架战车,长枪挥舞,瞬间就刺穿了三名御手的脖子。   侦察营众人见状,杀声震天,纷纷提起兵刃,誓死坚守。 半个时辰之后,青国水师巨舰停靠在清江北岸。 舰上鼓角声起,众人得令,纷纷奔向江边战舰。   手塚国光亦不再恋战,虚晃数招,夺路而走。   正此时,沙口城楼上架起机弩,利箭破空飞向。青国将士死伤惨重,登时城外一片哀嚎。   手塚国光被一片箭雨拦住去路,心下只道此时此刻,他怕是无法同将士们一起登舰了,索性放生清啸。   这啸声正是命令舰船开炮的密令。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巨舰甲板上支起高射台,百余斤的巨石,破空袭来,砸的沙口城楼一片狼藉。   眼见侦察营将士纷纷登船,手塚国光孤身一身,朝城楼奔去。   却见那城楼上一人金甲长刀,自巨石缝中逼命而来。   手塚国光一招挡下来人。   不想对方竟然认得他,呼喝道:“手塚狗贼!纳命来!”   手塚国光当下凝神聚气,一个纵身跃上城楼,顾不得身后箭雨石炮,快步往沙塘城中奔去。   蛇口一役之后,冰帝大片城池陷落立海囊中。这沙塘本是荒无人烟的死地,立海为了提升沙口大营的应变能力,才在这片荒滩上建起了一座小城,用作江北岸的前哨。   手塚国光越过城楼,便遥遥望见城中总兵阁。   身后那人轻身功夫不弱,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奔进了总兵阁的院落之中。   甫一进入,院内剑拔弩张。   手塚国光心下一按,居然自立海盾卫军后看到一抹熟悉身影。当下真气一提,纵身越过,眨眼之间便用枪头抵住了那人的脖子,朗声道:“若是不想他血溅三尺,尔等即刻退出院外!   怀中之人微微挣扎,随即轻蔑一笑:“手塚国光,就凭你?”说罢那人锁肩塌骨,颈上一丝飞红流泻,瞬间已朝手塚国光攻出三招。   院中的盾卫军目不转睛盯着这二人,一时间竟忘了动作。   手塚国光惊愕拆解,不由怒喝:“跡部景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