塚跡|二两俗事家国篇13

第十三章 执念

  这人手中冰针如雨,分上中下三路,直取手塚国光要害!   他面上略带疲惫,然目中华光绽放,挥袖飞跃之间,风采更胜当初,不是跡部景吾是谁!   青衣剑只觉眼前一晃!   他早已没了剑!   更断了左臂!   手塚国光,已不是当年的青衣剑了!   手塚国光,又怎能轻易躲过这冰针大阵!   众人凝神之际,但听“哧”地一声,也不见青衣剑如何动作,只觉胸前一麻一冰,整个身子便软倒下去。   原是手塚国光右臂一扬,化纳真气,强行将一片针雨挥洒向院中盾卫军。   这银针所携森严阴寒之气,瞬间就让一众盾卫军失去战力!   金甲之人见状,一声怒喝,纵身加入战圈,手中长枪一凛,直取手塚国光咽喉,大叫道:“狗贼!吃你切原爷爷一枪!”   手塚国光道来人便是立海小王爷切原赤也,出手更不留情。   三人从院落之中缠斗至屋脊上。这人与跡部景吾一前一后,几乎将手塚国光退路堵死。   眼见切原赤也强势来犯,手塚国光大喝道:“住手!”   跡部景吾当即怒喝收针,冷眼以对。   而切原赤毕竟涉世未深,见他二人没了动作,也收了长枪,得意道:“怎么,怕了?现在求饶,爷爷可以饶你死罪!”   手塚国光未加理会,转而对跡部景吾道:“立海吞并野心,路人皆知。你却与虎狼为伍,埋没远见,难道要葬送冰帝大好基业不成?”   切原赤也却道:“青衣剑,你一介武夫,看不清局势!太子深谋远虑,与我立海同仇敌忾,又岂会受你这小人挑拨?”   跡部景吾哈哈笑道:“乱世争雄,不与强者同盟,难道要与弱者同流、自取灭亡?”   切原赤也拊掌道:“说得太对了!今日,你切原爷爷就发一次善心,提前送你这不识时务的狗贼上路!”说罢长枪一抖,强势来袭。   而院中被冰针所伤的盾卫军渐渐苏醒,纷纷加入战圈。   合围之下,手塚国光凝神以对,枪旋巧守,一个猛掷,直击切原赤也前胸要害,同时,真气汇流右臂,暴喝一声,一个吸字诀,瞬间将跡部景吾咽喉拿住。   切原赤也遭逢乍变,合力格挡这千钧一枪,待稳下阵来,手塚国光早在三丈开外。他怒火中烧,不由骂:“狗贼!你想干什么?”   手塚国光冷冷道:“小王爷若不想你这位盟友身首异处,最好站着别动!”   跡部景吾要害被制,发声困难,低声嘶哑:“混蛋!你……疯了吗?”   手塚国光道:“我数到七,放下兵器!”   盾卫军面面相觑,只等着切原赤也下令!   切原赤也却道:“爷爷劝你少玩花样,否则,千刀万剐绝无饶恕!”   “一!”   “手塚国光!不要逼你爷爷出手!”   “二!”   “你这孙子有种跟爷爷单挑!”   “三!”   “手塚国光!”   手塚国光却在这间隙,对跡部景吾耳语道:“小山呢,你之前答应把他还我。”   “四!”   “你奶奶的!”   “五!”   “弓箭手准备!”   “六!”   “手塚是你逼你爷爷的!”   “小山在西南边的马厩里……”   “七!”   “七”字一出口,切原赤也长枪一挥,登时,盾卫军万箭齐发,密若急雨,任手塚国光有三头六臂也无法躲过!   就在这夺命箭雨中,却见手塚国光轻身一退,独臂绘阴阳,单手倒乾坤,真气流转之间,竟成无形坚盾。利箭如同遇到精钢盾一般,纷纷折射流走。   切原赤也又惊又怒,下令盾卫军猛攻。   旦闻一声嘹亮马嘶,屋脊之上一片空茫,哪还有二人身影。 切原赤也当即与众盾卫军快马紧追而去。

  沙塘向南不远处便是青江,但城外立海战车正与青国巨舰隔江炮击,巨石滚落之处,一片狼藉,人畜难行。而沙塘以西,则是群山环抱的野路,最适合甩开追兵,手塚国光只能令小山一路西奔,待躲开切原赤也追捕,再想办法登上青国巨舰。   切原赤也率众骑一路追上山,不时以流矢辅攻。而手塚的坐骑小山不愧是万里挑一的神骏,背乘手塚跡部二人,奔走如风,转眼便将立海众骑甩在半里开外。   奔逃之间,跡部景吾在背后骂道:“你这阴险小人!”   手塚国光道:“当初我救你,便是念在你是冰帝的主战派,与青国尚有合作可能,不忍你被立海围杀。如今你背信弃义,助纣为虐,我便留不得你了!”   “我现在出手杀你,易如反掌!”   “不错!但我们既然同骑而行,立海贼众难免起疑,杀了我,你一个人同样是死!”   “即便是死!你也要陪葬!”跡部景吾说话间,手中冰针刺向手塚国光后颈。   手塚国光哪能让他得逞,背手小擒拿,与跡部景吾缠斗不休。   然则一攻一守之间,脚力不由自主慢了下来。后方切原赤也大喝:“快!追上去!放箭!”   手塚国光仅以双腿夹住马腹,背手拆解之间,忽觉身后一人动作一僵,却听远处一声高喝:“小王爷!快追上去!我射中他了!射中他了!”   手塚国光心下一惊,也顾不得动作,背手一按,将二人上身贴附在马背上。触手所及温热一片,他也没时间给跡部景吾止血,便催促小山狂奔。   跡部景吾后心受创,血流不止,马背起伏之间更显不支,嘶声骂道:“都是你!才会让本太子……”   “闭嘴!”手塚国光长喝之间,劈手挡过几道利箭,眼见身后追兵越来越近,他一拍小山耳朵,示意他避开山道,钻进密林。

  树丛掩护之下,手塚国光勉强奔出三里地,小山忽地高跳长嘶。手塚国光定睛一看,却见一道悬崖横在前方,脚下深谷万丈,茫茫白雾之中,隐约可见一条光溜溜的铁索通向对岸。如果弃马而逃,或许能有生路,但小山追随他多年,手塚国光又怎么忍心丢下它不管!   切原赤也等人好容易穿过密林,登上绝崖,见到二人末路之境,不由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手塚国光,现在你眼前只有两条路——要么,跳下去摔成肉泥,要么,就乖乖投降!”   “妄想!”手塚国光冷喝一声跃下马,眼见跡部景吾伏在马背上,气息已弱,复又正色道,“若是天要亡我,手塚国光今日便是战死,也绝不会向立海狗贼低头!”他拈枝为木剑,背崖肃立,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切原赤也见状,急命手下放箭,欲将二人逼入深谷。   手塚国光哪能让他得逞,挺身护在马匹前,木剑挥扫之间,势若蛟龙弄潮,流矢顷刻之间,便被搅落。手塚国光一击得手,不敢有半分犹豫,木剑出水青龙一般,电掣一砸,登时,盾卫军一片哀嚎,七八人竟被这惊人一掷穿心而亡。   切原赤也本以为手塚国光气数将尽,多少有点松懈,此刻见他重伤在身,独臂顽抗,仍骁勇至此,再不敢掉以轻心,手中长枪一扬,大喝道:“休让这厮有活命之机!”   话弗落,身边竟又有三人倒地。   切原赤也自幼在战场厮杀,这等场面丝毫不以为惧,斗志反增,当下按住身后蠢蠢欲动的盾卫军,一个箭步飞身下马,提着长枪向手塚国光奔去!   手塚国光再拈一枝,灌入内力刷刷刷连刺三剑。   切原赤也长枪在身侧一格,竟然叮的一声被震退半步。   然这“木剑”不过是取自山野的青枝,即便有手塚国光内力相护,哪能与切原赤也的百斤铁枪相抗?   当下手塚国光身形一滞,被长枪反震,二人乍合即分。他借着木剑轻灵之势,趁对方后退之际,猝然出剑。   切原赤也狼狈格挡之间,冷汗暴出,手中招式也慢了半分。   这本是最佳的反击时机,手塚国光当然不肯错过,只奈他左臂已失,连日来伤病交加,这一个猛扑确实不得,反而摇摇欲坠,几乎扑倒在地。   切原赤也大喜,暴喝一声,一枪直袭手塚国光心口。   手塚国光就这倒地姿势一滚,一剑自下而上刺出。   这一剑轻灵巧妙,出人意表,突兀之极,切原赤也虽是性情急躁之人,此刻也晓得不能莽撞行事,当下长枪侧走,封住手塚国光来剑,两厢僵持。   这一来,看似切原赤也猎鹰逐兔占尽优势,却被手塚国光这一剑封住双脚,动弹不得。   手塚国光此时要是有另一只手在,瞬间就能让他有九十九种死法。   可是,他现在只有一只手。   还是不甚伶俐的右手!   他惯用的左手,早已被真田弦一郎掌刀所断。   所以,纵然青衣剑的左手剑冠绝天下,此刻却是一招都使不出来。   突然,断崖中似有一声鬼哭,手塚国光飞起一脚,震开来人,急退数步。   却不料,盾卫军中有人被这忽来的鬼哭声吓怕,拉弓的手一松,一道利箭飞至,正中小山脖颈。手塚国光扑救不及,旦听一声马嘶,跡部景吾已被受惊的小山摔下马背,几乎滚落悬崖。   手塚国光飞身抢救,却只抓住跡部景吾半个手臂。   登时,跡部景吾身形下坠,整个人都悬在断崖之外,不刻便要葬身深谷。   而这惊世神骏,要害受创,哀嚎数声,软倒在血泊之中。   手塚国光爱马被杀,悲愤到了极点,但手中却不敢有半分松懈,生怕一个不留神,跡部景吾便要脱手坠落。   切原赤也见状,扬手一喝:“放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浓雾之中忽地射来几道狰狞的石面具。切原赤也长枪怒挑,一举将面具粉粹。   却听悠悠风中,一道半男不女的声音响起:“黄口小儿,弄碎了我的面具,是不是想把你这张可爱的小脸皮揭下来给我玩儿玩儿呢?”   切原赤也一怔,这人闻声不见人影,似虚似幻诡异非常,又是冲着自己而来,少不得是手塚国光的助力。他当下令身后盾卫军森然戒备,也顾不得崖边垂死挣扎的二人,凝神细寻这诡谲之声的来源。   本飘在浓雾中的声音,却突然出现在密林之中:“别找了我的小宝贝,我就在你身后呢!”   众人惊愕回身,却见林中不知何时出现一尊身披藤甲、头戴青铜面具、九尺余高的巨人!   切原赤也喝道:“你这妖孽!找死!”便提枪朝那巨人奔去。   也就是在他出手的一瞬,巨人手中冰铁鸳鸯剑赫然现世,同时,两道七彩面具自腰间飞出,直袭切原赤也面门。   同样在这一瞬间,盾卫军的利箭破空而至!   长枪利箭交攻之下,那巨人丝毫不以为意,身上铜铃乍响,双剑横扫,淡然以对。   切原赤也一枪挑破七彩面具!   突然“嗵”第一声爆鸣,密林中炸开一道七彩迷烟,盾卫军猝不及防,呼吸之间手脚皆软,连带马匹一同倒落在草丛之中。   切原赤也听到这人怪叫时就有所准备,迷烟一出便屏住呼吸。此刻见众人软到,怒不可遏,左手持枪,右手从腰中抽出一把钢刀,双眼爆红如血,哇哇叫道:“妖人!吃你爷爷一刀!”话落,他左手长枪一挥,封住巨人的冰铁鸳鸯双剑,同时右手钢刀势如猛虎,一招横扫,誓要将这巨人腰斩!   旦听一声哀鸣,九尺巨人被这强势一刀断为两截!   切原赤也一招得手,紧跟着钢刀一扬,切向那人头颅!却不料,小腹一阵剧痛,那失去上身的巨人的双腿竟然飞起一脚,直直将他踹出三丈开外!   这一惊非同小可!   切原赤也虽见惯了沙场分尸的惨像,但还从未见过有人被拦腰斩断,下肢还能动弹的,回头见盾卫军连带马匹均是七窍流血气绝身亡,惊惧更甚,边退边喝:“妈妈呀,妖术!妖术!”   那被斩断的上身突然立了起来,青铜面具在他的诡异笑声中更显狰狞:“小儿,想砍死我?还早八百年呢!”   而被斩断的双腿也站了起来,那上身便鬼魅一般接了上去,巨人行动如初,电速朝切原赤也扑了过来!   切原赤也面对这等“行尸走肉”早就吓得三魂不附,当下拔腿便跑,去得比来得还要快!

  那巨人见他狼狈遁逃,咯咯笑:“可惜了这么嫩的面皮,这下子,人皮面具又没得做了!”   语毕,竟有另一个声音怪叫道:“怎么没的做?那悬崖下面,还有一个将死的美人咧!让他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可惜了一张脸?”   手塚国光闻声一惊。   切原赤也不认得此人,他又怎会不认得!   数月之前,青城镖局路经阪谷,桃城武和海堂薰就是被这神秘巨人掠去,至今生死未明!   手塚国光拖着跡部景吾欲坠之身,已在崖边僵持了半刻,右臂早已麻痹,此刻若是这巨人有意为难,他二人恐怕真的要葬身在这深谷之中!   这巨人放佛听出了他内心的担忧,快步抢上,双剑出手:“待我先取了那美人儿的脸皮,做我第九十九张人皮面具,再送你们这对苦情鸳鸯下黄泉!”   手塚国光心中一震,他若出手,跡部景吾必死无疑,他若不出手,自己亦难有活命之机!   眼见巨人强势来犯,崖下跡部景吾一声怒喝:“这人情债已还清了!”语罢竟从腰中抽出一柄短刀,劈手朝手塚国光的右手砍去!   手塚国光这一惊之间,也不知哪来的气力,一个提气将跡部景吾甩上了断崖,也就在这同一瞬间,夺过他手中短刀,一举封住巨人双剑!   忽听一阵妖嚎,那巨人“呯”地一声,竟活活断为两截!   更不曾料想的是,这巨人一分为二之后,两片藤甲中竟然分别跳出一个人来。一人扬剑封住手塚国光去路,另一人飞身扑上跡部景吾!   手塚国光念及跡部景吾安危,出招不敢有半分保留,抬眼却见,另一人长剑已至跡部景吾胸前,当即暴喝一声,短刀凌厉飞出,同时旋掌纳气,拍向来人胸口。   那人不料他有此一变,手上动作一滞,竟然白白挨了一掌。这一掌蕴含手塚国光三成内力,当即震得他嘴角飘红,连退数丈。   同时,手塚国光所掷短刀不偏不倚封住那人夺命长剑,跡部景吾趁势合身一滚,躲过了这致命一击。   手塚国光深知恋战绝非良策,抓住敌人惊变一瞬,背起跡部景吾,纵身一跃,踏上了那光溜溜的铁索。   心知敌方手段,手塚国光脚下未敢又半分犹豫,半里长的铁索,几乎是两次眨眼之间的功夫便走到了尽头。   眼前仍是一望无尽的密林,不见有巴掌大的野路。   身后喊杀声又至,手塚国光轻轻放下跡部景吾,反手一掌,雷霆一击,“呯”地一声斩断了铁索。   不料那二人身法,较之林中通臂猿猴更胜一筹,长索一端被砍断,他二人竟借着谷风呼啸,铁索摇曳之际,一甩一荡,攀上了悬崖。   手塚国光心道不妙,背起跡部景吾就往密林深处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