塚跡|二两俗事家国篇18
TA武侠AU，结局及后记。十五至十八章为2020年续写。
第十八章 缘灭 他？ 他化为一道惊雷。 他燃炸青江。 他更拉开青国与立海廿年后新一轮大战。 埋于冰封中的炸药，将雷城段的青江彻底崩裂、炸毁，沸腾的石灰水让江面不至凝固成嶙峋冰林，更在彻骨寒风中，推着浮冰集结成凶猛凌汛，一路流向蛇口、孙家渡，以摧枯拉朽之势，割裂青江南岸大堤，将青国沿江所布的拦江阵尽数摧毁。 滚滚冰水涌入南岸田亩，地上霜寒，顷刻冰封，合着连日大雪，更是人畜难行。 凌汛浩荡东去，两日之后便涌入南屏，将南屏大营最后的御敌之阵化为乌有。 青江下游地处温湿，江面本就无冰，拦江阵破，立海战船扬帆赫赫，集结南征。 青国边防一向以水师著称，单战船就有十数类。有广设床子弩炮车楼船，毡革御火，状如小垒；有四尺一床之游艇，计会进止，回军转阵，其疾如风；有弩窗、矛穴，覆背以生牛革之蒙冲，开掣棹空，矢石不败；有往返如飞鸥之走舸者；有形如鹘翼之海鹘；有浮渡之濮筏、浮囊者；更有皮船、木罂、械筏。 而立海战船帆橹轻便，边防统帅真田弦右卫门亲帅水师，司金鼓、令旗幡，以为进退。 待青江上流凌汛过、流澌合，水势洄险已除，真田弦右卫门下令阵列，登船远望，遥见南岸战帆退金鼓鸣，遂令立海水师分列，济青江。 南屏大营统帅手塚国一收到孙辈警讯，即刻肃整水师，与一生宿敌——真田弦右卫门决战青江。 南屏战事激烈，云台城大营倾巢支援真田弦右卫门。 十一月廿五，北风烈极，沙塘守将切原赤也领立海三百精锐于沙塘后山、携火器乘冰帝所援木鹏飞越青江，欲火攻石城。 哪知木鹏精锐队掠过对岩坪高崖后，风向陡转，那木鹏竟沿青江一路往西南去。 切原赤也本就不是静心谋划之人，这一变，不由翻出临行前军师柳莲二所赠锦囊。 这锦囊有三，柳莲二嘱咐他落地方可窥其一，如若平安则启白笺，否则启红笺。 切原赤也不敢有违，只能暂收锦囊，咒骂间，忽觉木鹏一翼嘎吱作响，似有不稳，顶着烈风起身查探，惊见木鹏斜斜坠落，竟直冲青江波涛而去，不由大呼：“不好，要摔到江里喂鱼！” 这一声不打紧，精锐队惊呼声此起彼伏，三百架木鹏，竟相继折翼，如中箭大雕，直直坠落青江。 眼见木鹏距离江面还有百余丈，落下恐被冰冷江水拍晕、沦为波臣，切原赤也拼死将半折右侧翼扶正，来回翻捣之间，已远离精锐木鹏大队，斜斜向青江西岸群山飘去。 大队木鹏坠毁青江，唯独切原赤也就着北风残翼，飘飘然落在定和园西南的山林上。 切原赤也一落地，便急不可耐打开第一个锦囊，翻出红色信笺。 柳莲二娟秀字迹跃然纸上：“赤也，启信勿躁，既阅此信，冰帝所赠木鹏有异也！然吾等细察数月竟无所获。” 想到数月之前就在沙口附近山林被那四手妖人袭击，切原赤也更是怒不可遏：“跡部景吾这狗贼，拿假木鹏骗你爷爷，此番爷爷少不得被真田将军惩处，此仇此怨，不共戴天！” 但切原赤也转念一想，军师既然料定跡部景吾在木鹏上做了手脚，即便查不出来破绽，也定有防备之计。 “此番尔等定然已落入冰帝境内。” 切原赤也不由赞叹军师神机妙算，连他所落之处都料准。 “冰帝太子不日便由定和园往冰都祭天，路上劫杀太子，功绩更甚火烧石城！” 念至此切原赤也精神大振，随即奔徙下山，喉中燥火不见溪流，只能沿着崎岖山路向东南青江而去。 好容易上了驿道，莫说车马，连个人影都未出现。 但这沿江驿道却是定和园前往冰帝都城的必经之路，切原赤也一边咒骂冰帝人烟已绝，一面拖着步子前行。 走了四十多里驿道，终寻得一个小驿馆，切原赤也大喜，奔去讨了碗水，便寻了荫庇处，等待冰帝车马。 暮色渐深，浩荡车马声将切原赤也惊醒。他趴在草丛中窥探，赫见数百冰帝禁卫拥着两架皇辇向正向驿馆这边奔来。 柳军师所言的祭天队伍来了！ 切原赤也心道，这两架皇辇中定有一架是冰帝太子所乘！ 今日便是他跡部景吾的死期！ 但瞧那两架皇辇，别无二致，切原赤也咬紧牙关,怒道：“便是后面这架了！” 他也顾不得柳莲二信中对袭击人数的叮嘱，只身一人靠近禁卫队，手中仅存火弹饱含内力，电速弹射皇辇！ 那火弹本是木鹏所携，用以火攻石城之利器，由柳莲二监制，坠落即燃，精锐队每人都携有百余颗。 切原赤也木鹏失事，慌乱之间并未仔细点查木鹏中所余物资，仅有手上这颗，盛怒之下便掷了出去。 那火弹落在皇辇上，登时燃起烈火。 禁卫军厉声高喝“护驾”，将两架皇辇团团围护，着手灭火。 但那燃起的皇辇，内中竟无异动！ 切原赤也心下大骇，莫非这辇中无人？ 亦或，这辇中根本不是人？！ 电光火石之间，切原赤也已冲向另一架皇辇，启帘瞬间，惊见一人横躺在坐榻之上呼呼大睡！ 这一惊非同小可！ 火起，呼喝，列阵，竟未将此人惊醒？！ 那便一觉睡到阎罗殿去罢！ 切原赤也一枪挑刺那人胸口。 然就在他启帘一瞬，那呼呼大睡之人，竟飞起一脚！ 切原赤也胸口一滞，竟被那人梦中一脚踢飞数丈，落地几个翻滚才定住，心肺剧痛，竟受内创！ 抬眼却见百余禁卫长矛迫近。 远处烈火皇辇中，一人冲天而起，白刃霎时欺近！ 切原赤也不由喝道：“你敢冒充跡部景吾？” 那人不由分说，利刃逼喉，冰刃交接间，朗声笑道：“谁说乘冰帝皇辇的，就一定是跡部景吾了？” 这皇辇中当然不是跡部景吾！ 遣日吉若与芥川慈郎南下冰都祭天，他跡部景吾趁真田弦一郎帅军南征之际，在定和园以东的百里荒滩上开凿出一条冰路。 冰帝太子亲征，大举进攻沙口大营，掠夺了足以支撑半年的军资。 沙口大捷后，跡部景吾乘胜追击，率军奇袭雷城，将雷城地下工事全数炸毁，并在江边架起了炮台。 柳莲二败走，被凤长太郎与宍户亮擒回，此时，正困在雷城校场行刑台上。 跡部景吾一身玄袍金披，望着柳莲不屈身影，笑道：“惊雷行动？呵……不过尔尔……” 柳莲二凤目微启：“太子既已识破立海动向，柳某人自当服输。” “你柳军师并没有输，只是堪堪算错了几件事。” “哦？还请太子爷指教。” 跡部景吾道：“早在青城镖局困于冰帝之时，你柳军师就注意到了青城镖局的天衣计划。于是，你策划了惊雷行动，并由柳生比吕士协助。” “不错。” “你的惊雷行动，不但击碎了青衣剑利用镖路刺探立海军情、刺杀大祭司的谋划，令青城镖局损失惨重，还有意将青衣剑带往雷城，企图引本太子出手，将青冰一举歼灭。” “不敢。” “此时此刻，柳军师不必……..即便有公主协助，你军师大人要抓一个断臂残废易如反掌，何必放他去前线工事队行伍，查探雷城地下工事？你诱他入局，无非是希望本太子出面调停，你好逐一击破。” 柳莲二不由道：“太子三韬六略，文治武功，是柳某人误算了。” 跡部景吾笑道：“只是误算冰帝行动，你断不至于落此境地。你怕我木鹏中有诈，仿照我冰帝木鹏又制作了千余架，让真田弦一郎火烧石城。这亡羊补牢之法确实厉害，但你，不该把自己的退路交到柳生比吕士身上。” “的确如此。但太子你应该明白，柳生援军不日便达，困守雷城于冰帝而言，实非良策。” 跡部景吾闻言，放声狂笑：“柳生比吕士？他陷于毒草圣书之局。不会来了——他来不了了！” “怎会如此？” 跡部景吾不再回答，径步行至雷城威严城门之下，一跃而起，飞起一掌将城楼上牌匾震落，一脚将那“垂云立海”四字牌匾踩入雪中。 雷城风雪依旧。 跡部景吾遣桦地崇弘搬来龙椅，置于牌匾之上，甩开金色毛披傲然列座，双目一闭，抬首任风雪扑面，不再理会被困行刑台上的立海军师。 冰帝众人皆不明所以，只能列阵苦候。 柳莲二却知道。 他在等。 石城方面本以为四明阁冰封被炸，会全力攻南屏。却不想真田弦一郎帅沙口、雷城立海大军倾巢而出，携仿制木棚飞越青江，将石城逼入绝境。 火攻之下，石城沦为一片火海，然石城大营物资多数已援四明阁与南屏，根本不足以支撑真田弦一郎一部。 真田弦一郎并非擅谋之人，一击得胜，必然返回雷城，沿江东去支援南屏之战。 跡部景吾只需在雷城守株待兔，立海大将危矣！ 感叹之间，凤长太郎来报，真田弦一郎已帅军返营，大军正渡江。 跡部景吾笑道：“甚妙，真田不是喜欢石灰吗？去吧，凤，将他们火库中剩余的石灰，全都投到江里去！” 凤长太郎领命，旋即指挥众人将石灰装上江边炮台。 炮声轰鸣，青江之上浓雾升腾，浓烈的石灰烟雾，灼烈如火，将战船上立海军士熏得目裂耳聋。 真田弦一郎大骇，心道雷城已然沦陷。 但雷城有柳莲二坐镇，如何能让贼人包抄？ 连天炮火逼令战船无法靠港，真田弦一郎心下一横，索性提起金枪，跳入滚滚石灰江水中，提运真元，快步流星向雷城大营掠去。 他的双腿已被石灰灼出血泡，溃烂一片，踏上二尺余厚的积雪，冰火两重，脚下步伐却不敢慢。 眼见校场之上，跡部景吾脚踏立海匾额，君临天下，真田弦一郎一声长啸，提枪便攻。 桦地崇弘哪肯让他近身，快剑在手，登时冰刃交击之声不绝于耳。 桦地崇弘得青衣剑点拨，剑中造诣更登重楼，真田弦一郎苦战之间未得便宜，不由骂道：“跡部小儿，可敢与我公平一战？” 跡部景吾朗笑：“我雷城十万大军，每个勇士都想与你一战。” 真田弦一郎闻言，一个勾枪疾退数丈，狂笑：“你怕了！你怕技不如人，如那手塚国光一般成为我手下败将，于这通天塔上祭旗！” 跡部景吾闻言，深色陡黯，一掌将那“垂云立海”的牌匾震碎，阔步迎上。 宍户亮见势不妙，喊道：“太子不可受这贼人激将！” 真田弦一郎笑道：“你们太子历来遵循仁侠之道，必肯与我公平一决，如若落败，真田弦一郎自绝于演武场上！” “何谓公平？何谓侠义？大战当前，这些最是狗屁不如的东西。你们的命，还不是死死捏在本太子掌心。妄想本太子自缚手脚，简直痴人说梦！”跡部景吾一把甩飞披风，露出宽肩窄腰、目光游移，“论武道，你或许胜他，却难令本太子正色相待！” 真田弦一郎怒火中烧：“你倒是敢，还是不敢？” 不顾冰帝众人反对，跡部景吾狂笑道：“既然求死，我若败你，你真田弦一郎当即自绝！” “真田弦一郎绝不会败！” 风雪呼啸，寒芒乍现。 却见跡部景吾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通体剔透的神兵，他起了一个凝字决，霎时间，演武场上狂风肆虐，卷起残雪。 四围雪花如坠深海漩涡，在跡部景吾冰寒内力吸引下，狂舞飞旋！ 生于风雪。 爱于风雪。 更战于风雪！ 两声暴喝，金枪耀动，冰翼凌然！ 一出手，便是极招相对！ 怒剑狂花！ 狂花怒剑！ 剑傲得无视命运，花狂得如巍峰亘古之雪、永不凋零！ 那一击，是孤城闭月，山河永夜！ 轰天裂地一声炸响，冰、火两股霸烈无匹的内力交击，震的通天塔针砰然倒落！ 雪围之中，真田弦一郎疾退数步，双膝跪地，神色痛苦，周身已被寒冰封动，手中金枪在深雪中颤抖不停，连眉目之上都结着层层霜雪。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跡部景吾深色更黯，沉稳脚步，如叩响地狱之门的钟声。 剑已逼喉。 那面窄仅一寸、灌注阴寒内力的镜面冰翼上，真田弦一郎瞥见自己渗血的眼、鼻、耳、口，和那狰狞万分的神色。 镜中人是谁？ 这剑，又是谁？ 冬雷依旧。 风雪依旧。 吞没同归人。 掩埋来时路。 虚妄之情，坠梦之志，勿谓俗事二两。 故土之忧，河山之祭，何堪二两俗事？
后记
早期小伙伴评论希望T的结局能好一些，我铭记在心，却深感愧疚。后四章的标题、人物命运、章节概要、重要台词，早在五年前已经设定好了。 一开始觉得，填坑还不简单？照着大纲，把昨日的情节用今日的笔法写出来不就完了？真正动笔去续，却发现灵感爆发往往是在一瞬间，五年的时间，所有的激情都已被冲淡，我已忘记当初的设定究竟缘于何种心绪了。 快意恩仇的江湖固然精彩，同人虚拟世界的战争残酷依然。青衣剑慷慨赴死的这一段，我一直都是不忍写、不愿写的。拖了五年，终究还是写了出来。 都说对角色愈热切，含在嘴里、捧在手里，就愈容易脱离原来的形象。出坑多年，我反过来冷静审视他二人所处形势，剔除虚妄与怜悯，下决心修改了十七章运筹和十八章缘灭的剧情，原本的结局也没有沿用。 大段文字修改对照我就不放了，结尾倒是可以简单对比一下。 家国篇原文最后几段话是这样的： “跡部景吾血战两天三夜，杀敌二千七百一十二，冰翼损毁，力竭而亡。 亡时以木剑伫立危崖，巍然不移，瞠目欲裂，君临天下之姿隔江对望通天塔。 真田弦一郎动容，遂令军士以砂石筑其亡躯，为丈余石像。 时年七月，天降血雨。 通天塔倒，滚落青江。 石像亦随山石崩裂，入汤汤洪流东去不可寻。 又三月，真田弦右卫门破南屏，三路会师，直取青都。 手塚国一不敌，青都沦陷。 立海主力挥师南下，余部亦西进。 冰帝王师节节败退。 次年春，垂云立海，一统天下。” 混字数时，我常听歌，偶尔听书。 删去原文“垂云立海，一统天下”时，阅读机器人正念白戚少商追击天下第七、孙青霞豁命阻拦罗睡觉一幕；背景音乐里，老妖正哼着“百年后，史书页愿我如飞鸿，展翅去、千里不留踪......恍然如旧梦，河朔月、映酒盅，坦荡处、万人兵戎知己相送，战鼓擂满城，而寂寥、谁人懂，为了这侠骨铮铮……河朔月、别时浓……” 而此时此刻，歌中万万千千的河朔弟子之一，刚刚配了一身龙游四海、凌幡折风，唤我提起笔，陪他去惊变之夜、血战范阳。 彤彤 2020年5月1日
全文梗出处及引用说明： 十八里屯设定，源自边荒集（边荒传说）； 开篇杀手梗，源自名门五秀刺徽宗（说英雄谁是英雄•卷六•群龙之首）； 秘境窥探大祭司梗，明白无误说着什么与出水漫天七彩，源自小弦温泉窥探（绝顶）； 下棋，源自四大家族约战对弈（换日箭）； 寺庙投币，参考镇江北固山寺院信众投币见闻； 炸冰，源自“周齐椎冰”（北史•卷五十四•斛律光传）； 炸药，源自火攻器械（武经总要•前集卷十一•火攻）； 引雷，参考江南霹雳堂的部分手法做改动（说英雄谁是英雄•卷七•天下有敌）； 枪法论述，引自戚继光《纪效新书》与何良臣《阵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