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苹果

把手掌摊开,会看到细纹。母亲说,靠近自己的那条叫“生命线”。她凑上来看了一眼秋的掌心,说秋的生命线好长,肯定能长命百岁—— 左手还是右手?记不清了,总之,剩下这只手的生命线远远达不到一百岁的长度。平心而论,一百岁有点多了,活满两年零一天都算奇迹发生。这一天,他站在洗衣机前张开五指,发现掌纹断断续续,凑不齐一条完整的线,合拢、伸展,如此重复几次,从恐惧到释然,花了十几秒钟,之后他叫电次过来收衣服,语气斩钉截铁。电次午睡刚醒,揉着眼十分不爽,嘴里念着“凭什么”,却仍是晃晃悠悠地走过去,手伸进洗衣机,将衣服一件件掏出来。 很奇怪,衣服洗完时皱皱巴巴,到了早川身上又变得整洁挺括,电次怀疑他每晚偷偷熨西装,早川却否认自己根本没有那个时间——这个问题到现在也无解。 或许早川秋就是这样一个人吧? 做事一丝不苟,出门必须检查水电煤气是否关好,关门前得确认两遍钥匙在不在口袋里。据说这叫强迫症,在公安上班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点毛病,早川秋的看起来没那么严重,不影响生活,他便不太放在心上。症状刚冒出征兆的那会儿,他还在为了维持有限的寿命做努力,同样也以此劝诫前辈。 他对姬野说,酒精会腐蚀大脑、牙齿、肝脏,如果要活得长久,最好戒掉。 姬野笑了一下,说,你完全还是个未成年嘛。 酒精不行,烟更可恶,这些道理姬野从认字起第一次看到“吸烟(饮酒)有害健康”的标识时就知道了,你会对二手烟深恶痛绝,也会暗地鄙视夜半酩酊走在路上的酒鬼;你记不清第一次拿起烟的姿势,也忘了在哪个角落的垃圾桶旁吐了一地,事情总在悄无声息中发生。她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觉得搭档是个未成年这件事既好笑又痛苦。 她去居酒屋,隐去当事人的性别和姓名,对旁人讲了此事,对方不解地问,我说,这位小姐,未成年也会长大成人啊,你在担心什么呢? 犹如冷水浇下,姬野瞬间清醒了,她握着酒瓶,为了某种必要的、又微不足道的理由给早川打了一通电话。早川秋赶到居酒屋,已经过了后半夜,店里只剩下姬野,尽管如此,她还是将酒灌进他的嘴巴。 那味道辛辣,咽下去像被人打了一拳,之后的之后,早川秋忘得一干二净。

只有酒不可以。他回过神来,瞟了一眼说道。 电次悻悻地收回触碰酒架的手。 五颜六色的很好看哎。他装作不经意地说。 早川秋说,五颜六色的冰棍很适合你。 电次没话了,只得扫荡似的往购物车里扔冰棍。 他们最后一次购物,食物买得不多,堆在车里冰棍好像能吃到明年夏天。 早川秋在离家前叮嘱电次,苹果烂了就不要再吃了。只不过在场的两个人充耳不闻,反而问他能不能在回家时顺带买鲷鱼烧。 ……不能,那个要排很长的队。他拒绝。 不要啊,我们今天吃不到就要死了!电次双手合十。 早川秋看着电次,钥匙就在手里,棱角分明,硌得十分难受。他最后貌似没有答应,但电次认定他会买来鲷鱼烧。 难以名状的到底是什么,悔恨吗,不安吗,幸福吗? 早川秋在踏出步伐前,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是这个,接着又想起家里最后一个苹果已经被自己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