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这时候
千早瞬平是自愿在升高中的假期过上一种无所事事的生活的。 早上,他在七点醒来,用冷水洗脸,晨跑的习惯还在,其实也想过不跑了,结果回过神来已经站在了人行道上,坡道并不陡峭,踩上去的每一步都刚刚好,所以就这么跑了下去,回到家正好八点半,去浴室洗漱后,餐桌摆了两片面包、一个水煮蛋和250毫升的牛奶当作他的早餐,客厅里的电视被妈妈打开,正在播放朝日台每周日早上的例行放送的英雄剧,吵闹的主题曲兀自响彻一分钟,他打了个颤,几乎是慌不择路地抓起遥控器换台,换台,换台,很好,一只水豚漂浮在水里啃水草。妈妈从餐桌和电视的中间走过去的间隙,他说,妈——我早就不看英雄剧了!带有一丝刻意,但的确是实话,这个年纪讲自己还在看英雄剧未免太土,他连音乐都不听日本人唱的;妈妈对此表示怀疑,说你前几天不是刚去看了蜘蛛侠?他解释道,那个是super hero啦……根本不一样吧……妈妈说,搞不懂,话锋一转又问,你为什么不看英雄剧了? 鸡蛋卡在喉管不上不下,牛奶萦绕在口腔,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让他想吐,惯性使他全部咽进胃里。玻璃杯碰撞碗碟,椅子拉出一段距离,他端着餐具走到洗碗池前,回答,大概不喜欢了吧。可惜妈妈并未听到,所以很大程度上,他只是说给自己听。这样一想,“为什么不看英雄剧”、“为什么不打棒球”的回答竟然可以一模一样,“喜欢”很沉重,“不喜欢”却十分轻,说出去谁也不信,莫名其妙地,他很想叹气。 因为不打棒球了,他可以用正常的速度吃掉食物,等待它们变成养分;他不再经常性呕吐,食道的灼烧感迅速消退,青少年的自愈力比他想的还要强;他能去book off翻找两个小时的200日元CD,在tower shop听完两张唱片——这些,做完了之后,还剩好多好多时间。 ——所以要做什么?不知道啊。 ——要打棒球吗?才不要啊。 ——那就这么呆着吧。真的好吗? 总之,假期漫长地、缓慢地、像牙膏用到最后总也挤不完那样地消磨着。 他在下午三点五十进了唱片店,从ザ找起,略过ビートルズ、ブルーハーツ、クランベリーズ,手指停在一个随意停下的位置,普通、寻常、一如既往。耳机的音质约等于无,只不过放到第二首他决定买下这张专辑。 过了很久他才知道那首歌里,含混的歌词在唱:你愿意走在我的田野上吗? 如果我英文好点,千早瞬平想,我就知道有些英文歌也很土了。 * 进入六月,常规训练过后,要圭一反常态地没有问他们去不去吉祥寺,而是掏出一沓电影招待券问,要不要一起看电影。山田好奇地问,什么电影?要圭把招待券扇出响声,说,《XX2》! 呃,山田艰难地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词汇,听起来是第二部哎,你有看过第一部吗? 要圭说,当然没有! 这种系列电影直接看续作会很难懂吧…… 要圭信誓旦旦,既然都拍电影了肯定会照顾没有看过的观众的啦!小山你去不去?小叶流去不去?葵亲去不去?问了一圈,最后到千早。 “瞬仔去不去?” 千早瞬平沉默地看着递到眼前的纸。他想这个家伙完全不懂超英片,他们根本不会照顾普通观众,你以为那些电影上映前的“你需要知道的关于XXX的一百个细节”和映后“你错过的一百个关于XXX的彩蛋”是谁写的?路人只会在煽情戏份开演的时候就哄堂大笑。 但要圭看着他,说不上真诚、鼓舞、意志强烈,仅仅用一双没被任何东西沾染过的眼睛看着。然后他将其中一张攥住,想,好吧,那就去,反正周末的晚上他什么事也没有。 结果当天开场十分钟他便后悔了,在座椅上坐立难安,可观众笑,要圭也笑,于是将注意力放回银幕,绝望地发现这部电影是彻头彻尾的烂片。放映结束,山田他们去了卫生间,他和要圭并排站在电影海报前。 “你笑什么?” “嗯?”要圭惊讶扭头,“我没笑。” “看电影的时候你笑了。” “那个啊,大家都在笑嘛,感觉……是需要笑的时机?” 哎。那声叹息终于吐露出去。 千早瞬平清晰地感知到,自己无所事事的假期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