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
你要学会思考。他郑重其事说。 比如? 比如你点了太多次荞麦面,就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爱荞麦面吗? 说到这里,吾妻道长把米饭倒进了汤碗中。葱白,白芝麻,味噌酱,不可缺少的红姜,老套且传统的吃法,樱井景和在他对面,筷子举在碗上三寸。如果说,从学会咀嚼到能够自由选择食物是终于成为人的标志(之一),那么樱井景和从六岁那年便选择了站在狸猫荞麦面的一边,“为什么”的确没想过。 吾妻道长不打算终止话题,他问,为什么没想过“为什么”? 樱井景和知道这是吾妻道长的坏心思,他追根问底一定不是为了无趣而莫须有的回答,他只想看到樱井景和被困难绊住脚、不得不从地上爬起的滑稽场景——樱井景和早在对方拿来本该在他身上的道具时就洞悉了一切。他并不聪慧,更多时候靠直觉生存;实际上他也对“救世主”没有太大兴趣,比起当拯救者他觉得还是做个普通人更加脚踏实地。起初他以为吾妻道长是那种冷酷决绝的角色(至少表现出来很像),后来他推翻了这个结论。时间节点大概是他目睹吾妻道长拎着冷便当走向小公园,他会坐在草坪还是台阶上?樱井景和离他十米远,看着吾妻道长坐到最高的台阶。冷便当是流水线产品,塑料盒和工业调味的颜色看上去令人食欲不增反减,但吾妻道长似乎不太在意。 樱井景和站在原地,然后转身重返自动贩卖机,投下200日元,按下柠檬碳酸水的按钮,吾妻道长绝对不会买的饮料,他拿到手上走过去。 有一个前提是——东京很大。这种偶遇未免显得过于刻意,一次算巧合,两次算剧本安排,第三次呢?冥冥之中?命中注定?吾妻道长不信这个,他半垂着眼睛,米饭变硬了。樱井景和将碳酸水递给他,并贴心地拧开瓶盖,气泡升起后炸裂。我应该感到尴尬,他想。但这里又不是DGP的赛场,普通的午餐间隙,有人不请自来。 樱井景和说,果然还是要请道长先生吃一顿狸猫荞麦面才行。
命运。樱井景和思考一番,回答。 吾妻道长一脸疑惑。 命运让我成为狸猫荞麦面的信徒,所以没有为什么。樱井景和摆出虔诚的姿态,与此同时吾妻道长充耳不闻地吃掉一口汤泡饭。 DGP会让人脑子变坏吗?随后,他发问道。 话说出口他便开始懊悔,和樱井景和坐在一起吃饭已经如梦如幻,也许他自己才是脑子变坏的那个,而命运……如同冷便当,你能遇到狸猫荞麦面,也会遇到别的。吾妻道长决定保留一些人的天真无知。 二月仍然够冷,他们沿着昏暗的灯光走一条没有人的小路,直至樱井景和向他张开双臂。 那是一个未成型的圆弧,孱弱、摇晃、不堪一击,也许又只是他的错觉,细雨落下,雨水打湿了那双手。 ——你想要什么?他准备这样终结话题,冷淡而生硬,小说写到结尾通常戛然而止,读者把这叫作开放结局,很多时候他们相信结局是好的,主角过一种意料之内的美满生活,那些微不足道的痛苦轻而易举地被揭过,想要抓住它们则会被定义为多此一举。 人类通常难以自知那些不必要的举动,但现在,吾妻道长走过去,使微弱的空间变成坚固、真实、牢不可破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