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看海吧!

沙子很软。 宫城良田把捡来的贝壳扔回海里。沿着海岸攀爬礁石,到最大的一块石头上站立,他看着太阳从海平面下落再消失,月光悄然笼罩海面,银色的斑块随波浪翻卷,转身后,仰头,看见一处不大的洞穴——对于十七岁的宫城良田来说,空间算不上适宜。不知道有没有被人发现、就算发现了也不会在意那些过于破的东西,他闭上眼睛:坏掉的篮球,过期杂志,红色护腕,还有呢?宗太翻看杂志,他摆弄捡来的模型,宗太阖上了书页。之后他又看向什么? 想象你是宫城宗太。 他在空地不停地跑动、运球,篮球碰到篮筐的力度能砸坏年代已久的设施,他发现偷看此景的弟弟,平淡的脸勾勒出称得上柔软的弧度。宫城宗太六年级,已经高出同龄人一大截,周围的小孩还不知道“未来”为何物的时候,他对弟弟说,冲绳太小了。弟弟问,冲绳还小吗?他点头。弟弟迟疑道,可是冲绳的海很大。宫城宗太笑了,似乎为这番话感到莫名有趣,随后他说,小良,教你打篮球吧。 第一次触碰篮球,他觉得有些古怪,更多的则是不可掌控。彼时,他远没有踏进体育馆的资格,沙滩,公园,公共球场,去了太多的地方,将篮球擦了一遍又一遍,连同球鞋放进背包,直到背包被扯开,篮球滚到远处,他被人痛揍一顿,嘴角裂开,脑袋嗡嗡作响。 ……想象你是宫城宗太。 跳得高,跑速很快,赢得多输得少,宫城宗太听了许多赞美,如果十个中有三个人这样说,或许有一部分总是对的。回家路上,他走在前面,弟弟跟在后面,距离推开家门的前一秒,妹妹会跑出来,扑到他的怀中。弟弟垂头不发一言。他说我输了,好丢脸。宫城宗太拿过他怀中的篮球,不做安慰,也不说其他,只催促弟弟进门、换好鞋子,然后他们又去往空旷的球场,面对面,中间隔着小臂的距离。宫城宗太信誓旦旦,他说我会让你赢回来。 最后到底有没有赢? 想象你是宫城宗太。 花火大会的晚上,他们一起捞金鱼。金鱼要怎么养啊?这仅仅是一个不经意到了嘴边的问题。宫城宗太托着下巴说,不知道啊,问问吧。要买水缸,一周换一次水,每天给两次食物,观察日常活动……老板回答。如果你想要的话,宫城宗太说,我们就养金鱼。他的弟弟紧皱眉头,似乎正思考人生中的重要抉择,他等他的回答就像每次弟弟认定自己赢过他最终每次他都说“我赢了”。 他庆幸自己没有选择养金鱼。他的生活充斥麻烦,转而把更多的麻烦塞进一塌糊涂的生活,而生活是漩涡,没有锚的船,永远剩一块的草莓蛋糕;他掰断巧克力,他讨厌巧克力在口腔融化的感觉,所以不打算吃掉,最后他只吃酸得过分的廉价草莓。 刀叉在响,排气扇在响,录像带透过墙壁也在响——球鞋摩擦地面,肩撞上肩,进球后他们击掌的声音犹如气球訇然炸裂,涌出的汗将腕带浸湿,心脏咚、咚、咚地跳动,比以往的每一个场合都来得迅猛而强烈。 超过他只能任由船只远去的那一次。 有无数次他面对海。小时候不能在山洞过夜,月亮升起时他奔跑回家,海风吹拂到公路中央,他的身体轻快,他的双脚如临球场,现在他已经长到足够等待太阳重现。 面对海。宫城良田想,我可以原谅任何人。

*捏他了《盲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