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陌生人们
第一下,绫濑川并未意识到这是“斗殴”。 所以他愣了五秒钟,直到第二下击打迅猛地落下来。 然后他抓住那个坚硬的、凌厉的、没有丝毫犹豫的拳头。接触的瞬间,拳头松开,他摸到了指腹的茧。 绫濑川觉得,那些茧很锋利。 和他的手不一样,和妈妈的手不一样,和他握住过的每一双手都不相同。他们很快被分开,脸上按了一沓湿巾,对着光,眼前只有白色,慢慢的湿巾沾染了粉色,他意识到那是自己流出去的血;耳边又十分吵闹,椅子拖动的声音,电话拨通又挂断的声音,急促的呼吸声,还有桃吾……在说,混蛋,渣滓,去死之类的。人在气急败坏的时候会口不择言,但绫濑川确定他吐露出来的都是真心话。 挪动手脚,抬起手臂,将染血的湿巾摘下,左眼红肿,嘴角破得张口带起撕扯感(于是他在很长的时间里选择缄口不言),円看到他的样子吓了一跳,转而去看桃吾——如果没被拉着,或许还会再扑上去补两拳。 教练匆匆赶到,盯着绫濑川的脸,想带他去医务室,绫濑川站在原地,缓慢而沉默地摇头。 接下来的场景,仿佛在很多地方重演过。 一个教练会问:他们为什么打架? 另一个教练会说:小孩子有矛盾很正常。 最后一个教练,旋转办公椅,精确无比地停在他们面前,说:绫濑川,桃吾,互相道个歉吧。 绫濑川抚摸并不凌乱的衣角。有一瞬间他很想去看桃吾,但他忍住了,既然桃吾无论如何都想要揍他一顿,说明对方厌恶自己到了无法容忍的地步。 而被讨厌这件事,太过稀疏平常,正如教练所说——矛盾。呼吸,对话,球场上,观众席到内野,不可调和,永远存在。 第一个音节使他嘴角撕扯,似乎又有血丝蔓延,第二个音节稍微容易了一些,道歉只需要四个音节。 “我不会道歉的。”桃吾说,“我不会跟混蛋道歉的!” “什么呀?你们不是搭档吗?” “才不是。”桃吾到此刻,像终于要将一件大事昭告天下一样,一字一句道,“我的搭档是円。” 好吧,剩下的两个音节也不用再说了。绫濑川暗自想。 绫濑川和桃吾,谁也没有道歉,但走到宿舍门口,所有人都觉得他们重归于好,桃吾被簇拥着走向另一个方向,他的身边空荡,从开始到现在都是如此。円走在末尾,平静地问他桃吾为什么要打你呢? 绫濑川就快要打开房门,闻言,反问,你想听真话吗? 円斟酌了两秒,最后说算了。 房间足够安静,细密的疼痛从四肢涌进五脏六腑,但花不了三天就会痊愈,所以,其实,从来,他并不会因此怪罪桃吾。 呆在这里会让他觉得这是人生中普通又很快消逝的时间,无论何时他都有处可去,第二天仍然重复着前一天,重复是一种状态,而消磨时间远比重复更加难捱;绫濑川,捡球,绫濑川,挥棒,绫濑川,跑。 也许他只是想要这样而已。 可是他知道桃吾不需要这个,桃吾很早就已经完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