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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岁,你和爸爸一起去看马戏团。 马戏团是全球巡演(据海报所写),只在这里停留三天,票价盛惠1000円,思来想去,爸爸决定将你架到肩膀上,这样就不必再出一份票钱。售票员并未制止,只是抬头看你一眼,将一张成人票递给了爸爸。 对于九岁的你来说,这样的处刑未免过于严重,你捂住脸,指缝间露出一只眼睛。你们来得太晚了,周围熙熙攘攘挤着人,但你的视野足够高,因此能看到整个表演场地。 啊—— 你发出诧异的声响。 怎么了?爸爸问。 ……好破哦。你回答。 你不知道这个回答是不是对的,因为你没有看过马戏团表演,也许它理应这样,道具陈旧、演员无精打采,连狮子也趴在地上百无聊赖。十分钟过去,没有任何开始表演的迹象。 是中场休息。爸爸笃定道。 是吗?你暗自怀疑,可是你太困了,时间临近午夜,脑袋摇晃,眼皮仿佛被黏住,在喝彩声中,你用余光捕捉到一道黄色的影子掠过,此刻你不知道那是狮子,在回家路途上,爸爸将这个画面表述完整,从狮子跃起到钻过火圈,他说,电次,很酷吧?好看吗? 你说,好看诶,我还想去。 爸爸说,唔,再过些日子,爸爸就有钱了,你想看多少次都行。 你总觉得他在说谎,因为语气如同往常,当然事实证明你的感觉是对的,爸爸死了,马戏团没能去成。

这是童年未竟的心愿吗?帕瓦问。 啊?不。你说。 你从未感到可惜,只不过这番场景最近总在脑海里盘旋,闭上眼睛爸爸在说“很酷吧”,睁开眼睛则看到燃烧的火圈——大概是迟到的后遗症,突如其来,像一脚踢上石头。如果早川秋知道,他会让你去看精神科医生,可惜你没有说,也无法描述,在你看来,它们和涂果酱黄油的面包类似,即将顽固地充斥你未来的生活。 那就再去一次吧。一旁沉默的早川秋突然说。 你挠了挠脸,说,不了吧,票很贵耶。 早川秋说他已经买好了,就在晚上七点。 很奇怪,你既不兴奋,也不抱有期待,因为马戏团实在普通,试图回忆,只能想到一个个圆圆的头顶,以及爸爸的头顶。

你在座椅上昏昏欲睡,等到转醒,发觉人都走光了,早川秋正看着你。 你挠了挠脸,迷茫地望向他。 但他只是展开三折导览册,指着右下角说,真的有大象出来。 你完全不信,因为没有听到一丝声响,地面也全无痕迹。你坚信那是合成照片,或者模型——大象模型,听起来就很搞笑,像是小品表演中会出镜的道具。 早川秋说因为你错过了,错过了当然看不到。 演的吧?你狐疑地盯着他。 早川秋将折页册递给你,起身拍了拍裤子的褶皱,说我骗你干吗? 当然,长久以来,你只能分辨出爸爸的谎言,而早川秋永远不会承诺三天以后的约定。他在早上决定看表演,九点十分下订单,傍晚五点下班做好饭,六点半出门,七点已经坐在座位上。这一次你依旧什么也没看清,所以你怀疑自己对动物表演过敏。 你嘟囔道,无聊死啦! 早川秋颇为赞同,确实无聊。 当你错过狮子跳火圈,你以为这是表演秀的开头;当你从表演秀的结尾处惊醒,你觉得你再也不会和什么人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