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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春寒

珂古兰听见雷克斯的呼吸,近在咫尺,比夜雨沙哑,比春风料峭,她握着他的上臂,恍惚间望见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恶魔的眼睛,红得诡丽、红得危险,深不见底的红里烧出漫涌的火,珂古兰望向他,就感到自己也在燃烧。

那是蓝达那利亚的一个喧哗不止的雨夜,幽僻的公主宅邸失陷在森寒之中,夜风冷峭、潮湿而芬芳,默无声息地穿厅过堂,淹没珂古兰就像一汪春潮。珂古兰曾无限惧怕这样的夜晚。她此前短短的一生里曾习惯于与死亡纠缠,那高贵而如履薄冰的岁月给予了她最秘而不宣的孤独。她畏惧在空无一人的寝宫里惊醒,畏惧早春寒夜里凄迷的雨声和刺骨潮湿的阴冷,她曾在无数个梦中悄无声息地死去。

她曾经以为这就是她命定的结局了,没抱怨过也没不甘过,她轻如鸿毛的卑不足道的一生,空空袖着两手,想着从容赴死便是最后的体面。可她没想过她这一生原来也是真的可以抓住什么,可以拥有什么的。当十六岁那年与死亡擦肩,她便也在那最残忍也最漫长的寂静中与前十六年的自己擦身而过。在那一瞬间她听见恶魔声嘶力竭的呼喊,听见他们命运与死生交错之际世界规则与情感秘奥崩解的声音,宿命和愿望在两人生死与共的岔路口盛开,剥落,变成蜕堕满地的壳。他从中走出来。她从中走出来。这是他们被名为爱的伟大情感重塑的新生。

珂古兰从死亡的界限里走出来,因为爱,她与世界之间拥有了牢固不破的锚点与牵连。她终于可以抓住什么东西,拥有什么东西,她无足轻重的一生,那般轻盈而潮湿的脚程,也终于可以通向某个她所愿望的地方。有了爱,有了愿望,珂古兰不再是珂古兰,珂古兰变成了新的珂古兰。有了爱,有了愿望,恶魔不再是恶魔,恶魔变成了雷克斯,一具在爱中涅槃重铸的肉体凡胎。他们手拉着手跌落高塔,掉进世俗的一切脆弱与困顿,掉进一切的爱恨筹谋与离愁别苦。

为了见雷克斯一面,珂古兰机关算尽,不惜牵扯进后宫与女骑士团背后的利益纠葛,而今或许她已经无法全身而退了,后宫内部权力倾轧暗流涌动,势单力孤的公主本就四面楚歌,她却将一切都豁出去,金钱,算计,名声,她全都不在乎。她只想见雷克斯一面,而明天如何,明天之后又如何,是流言横行还是尸骨无存,是天崩地裂还是日月翻覆,她都不在乎了。她攥住雷克斯的手,坚信这一刻就是永恒。

珂古兰。雷克斯唤她的名字,声音轻轻的,和他从前一样。她含糊不清地唔了一声,下一秒听见他的呼吸,如起伏的潮汐,湿润,温热,鼓噪。她抬起头,望进他的眼睛,明明雷克斯已经拥有了人类的身体和灵魂,却仍然保留着恶魔的眼睛,那炽热而妖异的红像要把她吸进去。雷克斯的头缓缓地低下来、低下来,直到嘴唇停留在与她一息之隔的地方。他望着她,她望着他。他小心地问,可以吗?

珂古兰在一阵如雷的心跳里闭上了眼。

她早习惯于在黑暗里行走,但还没有哪一片黑暗能让她如此心安。雷克斯的吻覆下来,潮湿如雨,柔软如云,陌生的触感令她仿若在天空下陷。珂古兰攥着雷克斯的臂膀,血脉鲜活的迸动在手心颤抖,没错,他还活着,她也还活着,这就是如今她所能拥有的最珍贵的东西。雷克斯的吻是滚烫的,与他的爱和他的心一样烫,当他们唇舌相抵,他的吻便火一样地烧进来,那是珂古兰愿穷极一生去追逐的热量。他热烈地吻,颤抖地吻,放纵地吻,潮湿的舌撬动她的唇隙齿关,也撬动她灵魂上的千钧重担。珂古兰突然间什么都不想要了,她的一切忌惮与考量一扫而空,她的灵魂都变成一丛流动的火,与雷克斯的吻融为一体。她突然迫切地想要抓紧什么,拥有什么,那在这世界上她唯一能够攥紧的东西。珂古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珂古兰曾在故事里读到无数个吻,读那些男孩与女孩们在羞涩与暧昧中闭眼然后接吻,故事在鲜花掌声中落幕,王子与公主得到幸福。而如今珂古兰决然睁开了眼睛,她不要沉浸这个吻,她要铭记这个吻。她看见雷克斯颤抖的眼睫近在咫尺,看见他眼睑下泄露的一线瑰丽的红。珂古兰捧住雷克斯的脸颊,然后欺身而上,坐在他的腿上,居高临下地亲吻他。这是珂古兰的吻,坚决而执着,缠绵却凶狠。他们共享彼此的呼吸、彼此的味道、彼此的感官触觉,嘴唇短暂分开,雷克斯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拢住了珂古兰的腰部。

二人在一片粘稠的氛围中对视,谁也没有说话,只有心跳一如鼓点。砰咚。雷克斯的手向上挪移了一寸,珂古兰没有说话。帘外雨声簌簌,夜风走转,雷克斯脸颊漫上一层淡淡的红,他似乎想要说话,但又在珂古兰沉默的凝视中狼狈地逃开了视线。砰咚。砰咚。他的手掌再次向上攀爬,却在隔着单薄睡衣触碰到珂古兰颤抖身躯的一刻如梦初醒般地垂落。

我……他开口想要解释,声音又沙又哑,珂古兰,我不是那个意——

继续。 珂古兰闭上眼睛,轻声打断了他。

夜雨仍旧在窗外逡巡,淙淙不止,公主宅邸在后宫角落中伫立,夜风里花香蔓延。珂古兰已不愿去想,夜色和雨音究竟能遮挡多少东西,又有多少双眼睛悄无声息地蛰伏在黑夜。有多少人竭尽全力拉她入局,就有多少人希望她粉身碎骨,她已不知道拿什么去证明自己今夜与雷克斯相见并非一个错误。既然如此,她想,那么我就粉身碎骨给你们看吧。在我最后的音声也消弭于世之前。

雷克斯的掌心里凝着一团火,灼热到快要将她融化。那是吻的余韵。她飞快地解开衣襟,眸中沉郁的痛就快要凝结成冰了。雷克斯怔了怔,旋即轻轻地拢过她的肩膀,将她拥在怀里。珂古兰。他又唤她的名字,声音像一片羽毛般轻盈而放松,珂古兰默不作声,他又接着说,不要害怕。至少在今晚,不,哪怕在以后,无论我们沦落何方,我……都会陪着你。珂古兰纤瘦的身躯嵌在他怀里,慢慢地松弛下来。好吧。她说,天涯海角,生死离合,没什么好怕的。来吧,雷克斯。

先是她吻他,随后他吻回她,到最后分不清是谁的吻,泼天盖地,缱绻淋漓。雷克斯亲吻她的眼睛,亲吻她的下颌与脖颈,急促的喘息里珂古兰的身躯微微颤抖。他没有出言安抚,只是轻轻地攥住了她的手,然后吻又滴滴答答地落下来。夜雨潺潺,夹杂着一阵闷哑的春雷,掩去她微微失态的哼声,睡袍滚落时她闭上了眼睛。她想,爱是一种伟大的东西,能为恶魔凝铸肉体,能为肉体赋予欲望。雷克斯的吻在她锁骨处逡巡不去,明明是滚烫的唇,亲吻却是凉森森的,她体会着那在脆弱皮肤上升腾的缠绵触觉,情欲丝丝入扣。原来是这样的体验。她出奇冷静地想,身上是凉的,心口是烫的。嘴唇是凉的,而血是烫的。陌生的爱欲顺四肢百骸涌流,知识丰富的珂古兰当然明白这一切。

雨还在下,窸窸窣窣,如细碎的私语。她淡淡地微笑。公主殿下的床榻上没有暗器也没有剧毒,只有一个胆大包天的男人。他伏在公主殿下身上,呼吸粗重而急促。当他的唇峰落在珂古兰乳丘上的一刻,珂古兰猛然一颤,下意识想要推开他,但是想到这一切已由自己应允,便只好咬着唇承受。雷克斯吮吻得很生涩,但又很专注,诞生于欲望与罪恶的恶魔灵魂似乎生来通晓这一切,他很敏锐地捕捉着珂古兰的反应,并在她沉默下掩藏的情绪里继续探索。

珂古兰最初感觉并不适应,太私密的吻,令她身体紧绷,但是她想着雷克斯,想着遇见雷克斯以来的一切,身体就慢慢地打开、慢慢地平缓下来。她躺在床上就像一汪湖泊,那寸寸舒展的胴体比窗外的月光还像月光,她将自己全部打开,以承受雷克斯的全部渴望与爱。雷克斯。她想。雷克斯。她说。雷克斯是飞鸟,是黑豹,是山羊。是烈火,是玫瑰,是她的爱人。潮热的吻一泻而下,齿尖摩挲之际,她唇边淌出破碎的低吟。她终于清醒着沉堕。

珂古兰与雷克斯就在她的床榻上翻滚,时而他伏在她身上,时而她欺身压住他,火越烧越旺,她目眩神迷。多秘而不宣的夜晚。两个人的衣物什么时候被甩到了一边,又是什么时候缠绞在一起,已无人知晓。床榻沿着他们的身躯塌陷,他们如同他们的命运一般难解难分。在不可以被第二个人知道的夜晚,蓝达那利亚帝国的公主殿下敞开了她的怀抱,敞开了她潮湿的胴体,犹如蓝达那利亚的大地向月色敞开那般永恒地舒展。她说,雷克斯,你可以吻我了。

雷克斯的眼睛,一汪极其凶险而瑰丽的深潭,当望着他的眼睛,几乎就能闻见血腥味。珂古兰浸没在爱人的眼睛里,依次嗅到爱的苦,别离的涩与欲望的腥。在雷克斯的眼睛里有他们的全部。珂古兰,雷克斯哑声说,请抓着我的手臂。珂古兰擦了擦手心的汗,攀上雷克斯的小臂,紧接着他郑重而小心地沉入她的身体,珂古兰的手掌骤然收紧。痛吗?他问,她看见他额角有汗珠滚下。一点点。她冷静地说。雷克斯便吻她。

珂古兰终于感觉到自己完完全全地、彻彻底底地向雷克斯打开了。她终于拥有了他,抓紧了他,切切实实地与他结合、镶嵌、难分你我。就在这再也不会被忘掉的落雨的夜晚,她想起了父皇,想起了母亲,想起了素未谋面的亲生父亲;想起了皇室的一切权力纷争与罪恶的秘辛。多么矛盾。她想。母亲孕育她之时也是这般意乱情迷地沦陷于爱当中吗。明明是这罪恶的古老仪式给予了他们联结一切罪孽的血脉亲缘,可背负着一切痛苦的她,却仍然在交合当中感觉到了一种神圣而精密的欢愉。那是造物主在创造他们的肉体时便赋予他们的东西。是一种爱的副产物。她也不能免俗。

她像一片颤抖的露珠般在雷克斯的怀抱中起伏,在那种湿润而急迫的结合里,她触碰雷克斯的胸膛。黑夜漫无尽头,而未来不见天日。她望见雷克斯眼睛中的自己,那样迷乱而不安定的神情,令她不敢认那是自己。她早已陷落。雷克斯抱着她翻了个身,她俯身亲吻他的眼睛,一场漫长的风暴在她唇峰卷集。落拓的雨浸润她的眼眸,她一声不吭,雷克斯不躲不闪,于是那咸涩的雨,滚烫的雨,尽数落在了雷克斯的唇畔。他说他会永远在她身边。于是她也成为火焰,成为风暴,成为疾风骤雨中的一柄张满的帆。她尽情地、放纵地宣泄着一切的绝望,一切的不安和一切的爱。就在他们的距离此生最近的一刻。她说,雷克斯,请说你爱着我。雷克斯的唇瓣开开合合,珂古兰泪中带笑。

就让时光停留在这一刻吧。珂古兰想。这世间的全部,一切的一切,我已经万分满足。她无言地闭上眼睛,感觉到自己的灵魂逐渐变得轻盈,逐渐地上升,直到越过湿冷的窗棂,越过后宫的一切杀机与暗涌飘向天空,她望向蓝达那利亚深夜阒寂的港口,望见雷克斯在彷徨与蒙昧中度过的无限岁月。她突然间笑了。笑过之后,便回身抓住雷克斯的手。她永远也不要放开。

垃圾

南宫问雅在漏水的旧屋子里弹钢琴,一大块墙皮沿着声响掉下来,噗一声摔得粉碎,像一团被揉烂的纸花,在潮湿的傍晚腐烂生菌。 太阳就快要落下去了,小屋很快就会变得又湿又冷。窄窗框柱层层叠叠的红色密云,细长的光箭穿过玄关,没入她的胸口。她心不在焉地往旁边一瞥,瘦弱的男孩缩在墙角暗处,抠下一块墙皮来塞进嘴里。 她冷不丁就弹错了一个音。头顶的空调适时地吐出几颗水滴,欢快地跳落在她头发上。 嘀嗒,嘀嗒,嘀嗒。 琴音终止了,伴随琴盖合上的钝响。屋里光线很暗,但她没开灯,潮湿与晦暗于破败的居室里起伏,像一片了无生机的海。 她朝男孩走过去,俯视着阴暗角落里那一头格外刺眼的金发,居高临下地说:“你害我弹错了音,你知道吗?” 男孩唇角沾着一小片碎墙皮,洁白而潮湿,不仔细看还会以为是一颗饭粒。他的目光像一柄锋利的剑,几乎要刺穿南宫问雅的肩头。 “你说你会给我吃的。”他仿佛受了莫大的欺骗,像一头弓起身子的猫科野兽,以紧绷的身子酝酿着一次突如其来的攻击。而南宫问雅只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就转身走了。 男孩蜷起身子,墙灰簌簌地落在他头顶,像一场大雪。但这里没有雪,只有入骨的潮冷和凛冽的湿风。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像一具年轻的尸体。 两分钟之后,南宫问雅回来了,她拿着半个馒头和一碗剩菜逼近男孩,把馒头扔给他,然后冲他举起装着剩菜的碗。她不肯弯腰,她只是等着男孩接过;但是男孩并不去接,他只是从地上捡起馒头,大口大口地吃着馒头,头都顾不得抬,所以她只能不耐烦地说:“还有这个,拿着。” 男孩这才分神看了她一眼,从她手里接过缺了口的旧碗,放在地上。那碗里的剩菜是黑乎乎的一团,里面有她上顿剩的、上上顿剩的、还有上上上顿剩的,本来应该倒进垃圾桶的,但是现在它们有了更好的去处。南宫问雅没有拿筷子,男孩也不会用筷子,他用脏污的手抓着剩菜,囫囵地送进嘴巴里,很快就把所有的东西都送进了肚子里。 他抬起头,没有感激亦没有屈辱,只是坦然地问道:“还有吗?” 南宫问雅低头微笑着看他,目光爱怜而温柔,仿佛在看一条宠物狗:“没有了。但是如果你听话,还会有。” 男孩听了她的话,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好。” 南宫问雅走近他,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那墙灰被拂了下去。 “叫什么名字?” “武勇。” “多大了?” “不知道。” 南宫问雅听罢微微俯身,将武勇的下巴抬起:“大概总知道吧?十五有没有?” 武勇思索了一下,然后点头道:“应该有。” “站起来。” 武勇便听话地站了起来,顿时他的下巴高度越过了南宫问雅的眼睛,停在她的头顶。南宫问雅不习惯抬头看人,索性不再看他,背过身去说:“今晚你就睡这。”说罢指了指地板。 武勇顺从地点了点头,但南宫问雅背着他,看不到。 今天南宫问雅心情很好,她出去买糖吃的时候捡了只小宠物,这只小宠物不会摇尾巴也不会叫,但是给他点剩饭就能养活。小猫小狗的生命力都太脆弱了,南宫问雅捡过好几只流浪猫狗回来,最后都不得善终。但她知道,这只新的小宠物一定不一样,他那旺盛的生命力让她都嫉妒,他会活得比她久也说不定。 她高兴,所以洗澡的时候都哼着歌。洗澡水忽冷忽热,水流也忽大忽小,但是这些都没有影响那开心的小调。沐浴露滑过身体的感觉太过温柔美妙,南宫问雅十分贪恋着迷,忍不住多打了几遍。洁白的泡沫旋转着流入下水口,变成漩涡的形状,南宫问雅看着最后一点白色消失,才擦干身子走出去。 她照例听一小时音乐,然后睡觉。 这个夜晚是极冷的,深冬的潮气不住地钻入被子里黏住她,怎么也甩不脱。她被冻得半醒,翻了个身,却突然觉得后颈冷飕飕的,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身边躺了一个人。她吓得去掐那个人的脖子,但是很快就看清那是武勇。 武勇睁着一对蓝幽幽的眼睛,在黑暗中像某种化学火焰一般燃着。南宫问雅松开掐住他脖子的手,却转而拎起他的领子,说:“我不是叫你睡地上么?” “冷。”武勇依然说得那么坦然,目光也是不躲不闪。 “冷你也不能睡这里,你身上脏。”顿了顿,南宫问雅补充道,“你要是不听话,明天就没有饭吃了。” 武勇却仍是一动也不动,迎着她的目光平静如一汪死水:“那明天就不吃。” 南宫问雅低声咒骂了一句,然后去床边找拖鞋。 “过来。”她低声命令道。 武勇便跟着她过来了,踩着她的脚印,步子静悄悄的。 卫生间的窗户是敞着的,南宫问雅为了快点晾干之前洗澡时弄湿的地才开的窗,此时她走进来,被冻得哆嗦了一下。她走过去关上窗户,然后冲着武勇说:“脱衣服。” 武勇犹豫了一下,说:“冷。” “一会就不冷了。” 武勇便乖乖地脱下了衣服,他的衣服脏极了,南宫问雅只瞥了一眼就嫌弃道:“扔到垃圾桶里。”武勇便照做了。 南宫问雅就去调水温,虽然温度不稳,但是她多少能调到一个相对正常的区间。调得差不多之后她举着莲蓬头,对武勇说:“过来。” 武勇便依言走到了水流里,这份温暖马上令他开始迷恋。南宫问雅又指了指手中的莲蓬头,说:“你自己拿着。或者挂在上面。” 但是武勇显然不会挂在上面,他也不会移动莲蓬头,只是始终静静地举着它,维持着南宫问雅递给他时候的角度。南宫问雅叹了口气,开口:“你会洗澡么?” 武勇思考了一下,说道:“很多年前会,但是已经不太记得了。” “好吧。”南宫问雅对于自己的耐心感到难以置信。 她去阳台上找出了自己刚刚洗干净的擦地抹布,递给武勇说:“用这个把你身上擦干净,会的吧?” “我可以试试。”武勇说。 “你拿着……水龙头的手可以移动。” “好。” 武勇便慢慢地开始清洁身上,水流卷着污泥,像一场黑色的风暴。南宫问雅怔怔地盯着下水口,漆黑的水流旋转成漩涡,一圈一圈消失。 抹布慢慢地变黑了,而武勇身上多少能看出来一点肤色了。他好像还是挺白的,可是脖子、脸和胳膊被晒得发黑,这无论如何都洗不过来。武勇自开始动手,很快就学会了如何清洁自己的身子,所以他很快手脚麻利地给自己擦得差不多了。 南宫问雅叫他把抹布放在一边,然后又打上肥皂洗了好几遍,这才允许他擦干身子跟她去睡觉。 她说:“你要睡这里也可以,不过以后你每天都要洗澡。” 武勇毫不犹豫地点头说:“可以。” “嗯。” 她关掉夜灯,卧室再次漆黑一片。因为武勇的衣服都进了垃圾桶,所以他没有衣服穿,只能在被子里光着身子。南宫问雅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肥皂味道,很快睡着了。

南宫问雅照常睡到十一点钟起床。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被窝已经空了,武勇不知所终。她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起来,出门就发现武勇在客厅里抠墙皮吃。 “……你在干什么?” “饿。”他说着,露出嘴巴里一片细碎的灰白。 南宫问雅就又去厨房打了一碗剩菜来给他吃,但是这次没有馒头了。 她说:“我的墙要被你抠秃了,所以以后不许再碰。” 武勇只是低头吃着菜,对她的话没有反应。南宫问雅也不着急,她好整以暇地看他吃完,然后说:“以后饿了跟我说,如果我在睡觉就忍着,一直到我睡醒再跟我说。听懂了吗?” 武勇低下头,好像在仔细思索她的话。不过很快他就点了点头,说:“好。” 南宫问雅一觉睡得很香,心情大好,于是又教了武勇很多东西。比如说吃完饭要去哪里洗手、怎么洗手,厕所在哪里上,末了还教他怎么拖地。武勇默不作声地跟着她,竟出乎她意料地都记住了。 看来这个小宠物很聪明。 安顿好了武勇,南宫问雅就出门去工作了。今天她直奔最繁华的商业步行街,在街口买了杯奶茶。步行街人来人往,她举着奶茶一边喝一边默默地掉眼泪,看见她的路人都以为这是一位失魂落魄的失恋少女,所以对于她走路的横冲直撞都多了些包容。南宫问雅走了一遍,又转向旁边的超市。不知今天是什么日子,超市结账的地方排了长长的队伍,南宫问雅在队尾默默地把东西放进了弃物筐,然后贴着队伍一路走出了超市。 出了超市,她把手中的空奶茶杯扔进垃圾桶,然后回家去。 关上家门,她才终于从口袋里掏出今天的战利品,一一点数:二十,三十,五十……今天一共收入了二百一十元,成绩还算不错。她心情又变好了一点,好到从冰箱里拿了一截火腿肠来给武勇吃。 南宫问雅的手法堪称神乎其技,但凡她要偷的东西没有不得手的。可惜她一直没什么远大志向,只是每天游荡在街上偷偷路人的钱,每个人偷十块或者二十,挑着装还可以的人偷,这样就算人家发现自己丢了钱也顶多骂一句晦气,不会兴师动众地找到她头上来。 所以这么多年来南宫问雅从来没有过什么麻烦,小日子也一直过得还不错。 武勇盯着她手里的钱,说道:“可以给我一点吗?” 南宫问雅心情正好,随手从里面抽出两张二十来给他,但还是奇怪地问道:“我给你吃的,给你住的地方,你还要钱干什么?” 武勇身上没有衣服,所以他没有能装钱的地方,只能牢牢地攥在手里:“等到你不要我了,就能用得到了。” 南宫问雅有点生气,她说:“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不要你?” 武勇则仍是平静地回答:“我不知道。如果你没有不要我,那我就一直拿着。” 南宫问雅就笑了,她说:“不错。聪明的宠物值得一点奖励。” 说罢她拉起武勇的手,拉到衣柜跟前,在里面挑挑拣拣,然后找出来一件白衬衫和牛仔裤,说:“穿上。” 武勇便依言穿上了,这衣服对于他来说有点大,不过卷起裤腿和袖子还不算难看。南宫问雅说:“现在你可以把钱放在裤袋里了。”牛仔裤袋有一点紧,武勇把两张二十块叠成了小小的正方形,努力了半天才塞进去。 南宫问雅又说:“我的家不能给你白住,以后你每天给我打扫卫生,听到了吗?” 武勇想了想,问道:“就是擦地么?” 南宫问雅点点头:“对,目前只是擦地,以后我会教你更多。” 下午是小屋唯一光线好的时候,这时暖色的光海会贯穿阳台、卧室、客厅、玄关、厨房,南宫问雅每天下午都会打开所有的门,避免阻挡光线的流淌。武勇的一头金发在光里显得更灿烂了,他的脸经过清洁后露出本来的样子,竟然是清秀俊美的。他眼睛很大、眼尾上挑,双眼皮很深、眼窝也很深邃,鼻子高高的,嘴唇很薄,唇色很淡,显得有些薄情。不过一个多年流落街头的流浪儿怎么也不会是多情的,他的唇锋利得恰到好处。南宫问雅躺在沙发上,瞥见他的嘴唇,便冲他勾了勾手指:“过来。” 武勇便放下手中的拖把朝她走过来。当他在她身前站定,南宫问雅又说:“脸,凑过来。”武勇便俯身,一道影子慢慢将南宫问雅罩住。 她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指腹蹭过他的眼窝、又捏了捏他的鼻子,最后又在他嘴唇上蹭了蹭。 “有人说过你长得好看吗?” 武勇想了想,说:“有。” 南宫问雅便放开了手并推开他的脸,撇了撇嘴,好像自己私藏的宝贝被人染指了一样,臭着脸说:“那他是放屁。” 武勇点点头说:“是。” 南宫问雅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这种软闷的触感让她有点生气,不过她不会跟武勇计较。傍晚时分,南宫问雅又开始弹钢琴,弹的还是昨天的那首曲子。她只会弹这一首曲子,练了十几年之后她把这首曲子练得炉火纯青,但是除了武勇以外再也没有第二个人听过。然而武勇自然不懂什么钢琴,也不知道她弹得好。 南宫问雅却毫不在意,她只是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曲子的走势随着她的心情而变化,一开始欢快,后来渐渐变得沉闷起来。她觉得指尖越来越沉重,最后到底没有弹完,便终止了弹奏,早早合上了琴盖。 她扔给武勇两个馒头,还有一碗牛奶。光芒滑过污渍斑斑的地板,滑过武勇金灿灿的头发。南宫问雅俯视着他吃东西时耸动的肩膀,忽然就觉得心情也没那么差了。武勇把馒头吃得一干二净,牛奶也一口气喝掉。看他放下碗,南宫问雅问道:“饱吗?” 武勇如实点点头:“很饱。” “那还想吃吗?” “想。” 南宫问雅温柔地抚过他的脸,轻声说:“但是不行了,明天还有。” 武勇点点头,说:“好。” 这一晚比昨天更冷,南宫问雅开了空调。电机整夜地发出沉重的嗡鸣,搞得南宫问雅睡不着。她翻过身去看身边的武勇,却发现他睡得极其香甜,梦中嘴角微微翘着,仿佛睡眠是什么莫大的令人高兴的事。但是睡觉又有什么可让人高兴的呢? 南宫问雅讨厌夜晚,也讨厌睡眠,讨厌睡眠的最主要原因是讨厌做梦。梦是一种虚假的东西,却又那么无赖地调动她的情绪,让她无法控制。她的梦又向来很丰富,她梦见各种真实的和虚假的回忆,梦见很多存在过的或者虚构的人,做梦醒来她总是会发脾气。 武勇会不会做梦呢? 她胡思乱想着,慢慢地跟他面对面睡着了。 南宫问雅后来又教了武勇怎么擦拭柜子,怎么清理墙壁。总之他是没有事情做的,这些劳动于他而言无可厚非。 南宫问雅今天工作完毕去超市逛了一圈,采购了许多东西回来,心情很不错。金钱离手会让她心情变好,因为每到这个时候她才能感受到自己的双手可以创造些许价值,即使这价值是完全自私的。 她拎着糖果、酸奶、火腿,还有一些速冻食品,想着以后也许可以给小宠物改善一些伙食。虽然武勇从来不介意吃到嘴里的是什么东西,不过她本来也不会在意武勇喜不喜欢吃,只是给武勇投喂更贵更高级的食物会让她拥有成就感。 她照旧用钥匙把门转开,看见武勇穿着宽宽大大的衬衫躺在沙发角落,领子串到了胸口,露出一截锋利平整的锁骨。 她本来走进来想要把新买的火腿给武勇吃,可是当她走过去的时候却发现墙根底下多了一摊碎片,而墙上柜子里摆的小钢琴八音盒不见了。 她气疯了,拽住武勇的领子,冲他怒吼:“是不是你打碎的?是不是你打碎的?” 武勇被勒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咳嗽了两声,艰难地说:“是的,擦柜子的时候打碎的。” 他凭什么能这么风轻云淡地说这种话?擦柜子就能打碎她的八音盒了吗? 她红着眼睛松开武勇,用手去拼地上碎掉的八音盒。手被割破了,鲜艳的红沁在玻璃上,像是一朵尖刻的花。她感觉到痛——她一向怕痛,可是她却哆嗦着手继续拼着,却怎么样也拼不成。她颤抖着捡起发条,可是发条也破损了,她永远失去她的小钢琴八音盒了。 武勇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眉宇间有稍许困惑。 空调仍在沉闷地震鸣,在狭窄的小房间里一层又一层地铺热。南宫问雅用冷水一遍又一遍地冲洗着伤口,水流哗啦啦地奔流,她红着眼睛哭。 南宫问雅生气的后果是武勇接下来一连三天都没有饭吃了,他又去抠墙皮吃,却被南宫问雅冷冰冰地呵止。 天气最近有些回暖,南宫问雅晚上被子盖得不那么严实了。她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却忽然感觉脖子上一凉,眼睛倏然睁开,对上黑暗中武勇那双冰蓝色的双眸。像是封冻的火焰,凛冽刺骨。 她低头,脖子上一痛,他拿着水果刀抵着她,眼神却坦坦荡荡。 他说:“你为什么不给我吃的了?” 南宫问雅的脖子感受着那段冰凉的刺痛,却依旧平静无比:“因为你做错了事情。” “我做错了什么事情?” “你打碎了我重要的东西。” 武勇低头思索了片刻,想起了那个小小的钢琴八音盒。 他说:“不能吃,也不暖和。为什么是重要的东西?” 南宫问雅眼神一暗:“因为是重要的人送给我的。” “你爸爸么?” “不是。” “那是你姑姑?” “我没有姑姑。” “那是谁?” “我哥哥。” 武勇显得似懂非懂,但他仍然没有忘记他的目的:“那我要怎么做你才能给我吃的?” 南宫问雅看他态度松动,找准时机抢下了他手上的水果刀,然后翻身把他压在下面,学着他刚才的样子把刀刃抵在他脖子上:“谁教你用刀?” 刀锋在夜色中倒映出南宫问雅碧绿的眼眸,像狼。冰凉的锋利的刃部轻吻着武勇的脖颈,他安静得像公墓里的一块石碑。南宫问雅总是好奇武勇的呼吸为什么总是这么轻,像是一根羽毛荡过湖面,不留痕迹。 武勇说:“我爸爸。他总是拿刀对着我,后来姑姑怕我死,就不让我再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她是怕你死,而不是讨厌你?” “姑姑不讨厌我,姑姑也不想让我死。她夜里总是在我床边偷偷流泪说对不起我,她以为我睡着了,但是我醒着。” “你不能相信一个人夜里说的话和眼泪,我偶尔也会在深夜里忏悔自己偷窃的钱。” 武勇仍是静静地看着她,南宫问雅不是很确信武勇是否听懂了她的话。刀锋热烈舔过柔软的肌肤,留下一寸华丽的红,与南宫问雅颈间的伤痕对称。 “你有爸爸,有姑姑,你又为什么什么都不会?甚至擦柜子都能打碎主人的八音盒。”她不小心用上了“主人”这个字,向宠物本身泄露了自己的真实意图,好在宠物并不会在意这个用词。 “爸爸和姑姑什么都没有教过我。很多东西我曾经会的,后来忘了。不过我会找吃的,我会下跪,也会杀人。” 南宫问雅把刀挪走了一寸,月色倒映在刀锋之上,两串血迹在其上合二为一,艳丽的血与圣洁的月光融成黑夜女神的画作。南宫问雅忽然改主意了,她把刀在武勇身上穿的白衬衫上擦干净,然后放在床头柜上。 洁净而工整的白衬衫被弄脏了,血迹在黑夜里蹭出黑乎乎的一团。这衬衫多年以来都太干净了,她每周都会手洗一回,用她娇气的双手细细地搓,洗掉事实上并不存在的污垢。 它太干净了,她始终都抱有虔诚而尊敬的心去供奉它,可是今天她突然想要侵犯它了。 鲜血弄脏了洁白的衬衫,穿着衬衫的人却仍旧安安静静地躺着,像一尊神像。 南宫问雅俯身去吻神像。 月色打湿被子,被子流动成一汪波浪。南宫问雅坐在孤舟上,摇晃舒展,像一柄张满的帆。 武勇发出一声闷哼,裤子褪到一半,卷成一团卡在他的膝盖,这让他的双腿无法伸展,很难受。银月流泻于南宫问雅光裸的肩膀,缠绵的曲线把月色汇集成了溪流,滴滴答答地落在脚底。 “我的好妹妹,今天哥哥就把你干死在床上。”武勇忽然开口,声音像一簇平静的银泉。南宫问雅吓了一跳,慌乱的视线沿着领口慢慢上移,直到看清身下人的面孔时才松懈下来。但愤怒使她精致柔和的面容显得扭曲:“谁教你说这样的话?” “我爸爸。”武勇那一对蓝色的眼仁仍然平静而幽邃,像宇宙中央的黑洞,吞噬吸收一切,“他每天都跟姑姑这么说。然后姑姑就像你一样,坐在爸爸身上摇晃。” “那你爸爸呢?” 武勇渐渐挺动起腰肢,然后伸手握住南宫问雅胸前晃动的乳,它们像一对雪白的雀鸟,在笼子的束缚中颤抖。 “爸爸说:‘可惜爸妈死得早,永远也看不见他们的女儿被自己的亲哥哥干得高潮。’姑姑什么也不说,就是哭。爸爸就又说:‘你这条母狗,我的乖狗儿,你就是我的专属玩具。’爸爸还说:‘妹妹的逼里装着亲生哥哥的精液,还一个劲地吸。谁家的妹妹像你这样?’” 南宫问雅脸色惨白,她像是失魂落魄地说:“你明明连怎么洗澡都不记得,为什么会记得这些?” 武勇平静地、机械着挺动着腰部,夜潮淋漓,打湿他腿间的毛发。他的眼睛仍然清清亮亮,像蓝宝石:“姑姑送走我的前一天晚上,她也在房间里坐着爸爸。爸爸说:‘我的好妹妹有没有好好吃掉我的精液?给我生一个孩子吧,给阿勇生一个妹妹,以后也让他来操妹妹的穴。’姑姑就摇头说:‘不要,求求你放过阿勇。’爸爸就说:‘真的吗?你为他求情,那我明天就杀了他。’姑姑哭着求爸爸:‘求求你,不要杀他。我明天就把他赶出去,叫他再也不来妨碍我们。’爸爸笑着说:‘好。他不过是个垃圾罢了,回到垃圾桶是他的命运。你生下的孩子才是我的好孩子。’” 南宫问雅很快变得大汗淋漓,她双手紧紧地攥着身下的白色衬衫,那道血迹愈发地锋利灼眼。 武勇又接着说:“我记得,因为我经常梦到,每晚都梦到。后来我差不多什么都忘了,只记得他们之间的对话,无穷无尽,我还能背下来好多。” 南宫问雅垂下眼眸,她的目光渐渐变得黯淡,渐渐在月色的激流里沉没、消散。她说:“那你再背几句来,给我听听。” 夜色坠于深海,楼群如同一颗棵拔地而起的珊瑚,鱼群在其中栖息。而南宫问雅和武勇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两只交尾的小鱼而已。 月色滑过武勇的面颊,他的眼睛沉陷在一片黑暗之中,锋利的薄唇却仍浮在亮面上,不停地开合着。 他说:“好妹妹,乖妹妹,真会吸,我的荡妇小母狗。” 南宫问雅闭着眼睛,武勇沉沉的声线像是一座又一座岛,布满她的航线。 “妹妹乖,把哥哥的精液都喝下去,一滴都不许剩。” 她震颤着睁开眼,看见那圣洁的、雪白如鸽羽的衬衫,但是很快那道血迹便刺破了她的视线。她的目光沿着衬衫下规整的骨骼一路向上,望见泉眼里的那张薄唇。神像碎了,穿着衬衫的不是神像。 麻木地说着淫荡话语的人仿佛在叫她“妹妹”,可他又确实不是她的哥哥。甚至他也不是在叫她。她眨了眨眼,衬衫包裹的躯体转瞬变成了一具骨骼,骨骼温柔地操着她;但是她再一闭眼,血肉就生了出来,长成了瘦骨嶙峋的金发男孩模样。 骨骼从未操过她,自始至终只有这个瘦削的男孩。 她伸手掐住他的脖子。 “为什么是你?”她哭着吼道,“为什么是你?” 武勇被掐得连连咳嗽,但是他双眼仍如一汪甘泉,清冽地滚动着。 她松开了他。 银月被黎明吞噬。

南宫问雅依旧在黄昏时分弹琴,还弹那首曲子。她弹得沉痛,琴音似巨石般嵌在墙里。落日在阴冷的屋内铺成宽阔的大道,她看见一具骨骼向她走来,却瞬间碎成齑粉。 小钢琴八音盒的碎屑也成了垃圾,被丢进了外面的垃圾桶,跟小孩子武勇一样。但是今天的武勇不是垃圾,是主人听话的小狗。他坐在墙角啃着火腿,脸颊蒙了一层油渍。但他全然不在意,仍然是专注地、乱七八糟地啃咬着。 南宫问雅又弹不下去了。以前她每天都弹一遍这首曲子,但是自从武勇来了以后,她一遍都没有弹下来过。她就去找武勇的麻烦,她站在他前面,窄细的影子将他笼住:“你害我弹不了琴了。” 武勇把最后一口火腿塞进嘴里,然后舔了舔手指。他说:“我什么都没有做。” 南宫问雅说:“不,你什么都做了。” 晚上南宫问雅洗澡,她挤了两下沐浴露,却发现罐子空了。她只能推开门,喊武勇。 “我房间的衣柜下面有这样的一个塑料罐子。能找到吗?” 武勇就照她说的话找来了她要的沐浴露。她看着他,想了想,说:“你一起进来吧。”武勇便脱下衣服走了进来。 南宫问雅把沐浴露打满浴花,然后给自己身上抹了一遍,又往武勇的身上抹。塑料般廉价轻浮的香味包裹住他们,南宫问雅专心地将泡沫涂满他的皮肤,浴花挪到他腿心时南宫问雅怔了怔。 跟上次不一样,这回他们一起洗澡,他腿间硬物胀了起来。 不过他只是安静地拿着花洒,冲去两人身上的白色泡沫。 泡沫像雪一样融化,像雪一样渗入大地。南宫问雅默不作声地凑过去,闻了闻他的肩膀。 现在他们两个拥有了相同的味道。 睡觉时他们面对着面,南宫问雅始终闻到那股浓郁的沐浴露味道。她忍不住慢慢地凑近,凑到香味中心,然后被熟悉而安心的气味包裹着慢慢睡着。 第二天她的脸埋在宠物的胸前醒来,窗帘开着,但是并没有多少光。阴云沉沉地压下来,让她胸口有点闷。她起床,脱下睡衣,穿上白衬衫,格子短裙,小腿袜,戴上领结,又穿戴上一大堆花里胡哨的配饰。武勇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睁着眼睛望着她的动作。 她去冰箱里给他找了吃的,然后出门。 刚出门就下起了小雨,她没打伞,在人群里穿梭。人们打着一朵一朵的伞,像细雨里生长的一丛一丛蘑菇。她挤过一道又一道伞,轻车熟路地把手伸进一个又一个口袋。她像一个匆匆赶路的行人,在每一个人身边停留不到两秒。她始终得意于自己绝无仅有的偷窃手法,把一张又一张纸币收入囊中。但是今天她却失手了,那个人口袋上有一颗松动的扣子,她把手伸出来的时候带动了那颗松动的扣子。扣子掉到地上,连带着她也被发现了。 是失败的一天,天空灰蒙蒙的,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脱掉被淋湿的白衬衫、格裙、小腿袜,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配饰。她疲惫地躺在床上,脸上带着两重暗红色的指印,膝盖也疼。 武勇爬到她身边来,亲吻她脸上的指印。 他说:“你被人打了吗?” 南宫问雅默不作声。 武勇抚摸她膝盖上的淤青,跟她对视:“你给人跪下了吗?” 南宫问雅怒道:“你有病?” 他听不懂她的恶意,他只是说:“我从前经常被人打,也给人跪下。” 南宫问雅避开他的目光:“这有什么好炫耀的?” “我没有炫耀。” 细密的雨珠碎在窗玻璃上,南宫问雅忽然觉得心情没那么坏了。她勾勾手指,说:“过来。” 武勇就凑近了些。 她在武勇的嘴唇上咬了一口,咬出了血。她尝着甜甜的血的味道,又命令道:“把衣服脱掉。” 武勇便依言脱掉了衣服。她又跨坐在他的身上,突然发现他的右手攥得紧紧的。她想要掰开他的右手,他却死命地攥住,不肯松。 “你拿着什么?” 他不说话,但是南宫问雅却瞄到了,是她给他的两张二十元纸币。 她笑道:“怎么,你觉得我今天会不要你?” 他点了点头,说:“你今天心情不好。” 她却在听到他这句话时心情转佳:“放心。心情不好也不会不要你。” 武勇的手渐渐松开一些,但他还是把纸币握在手里。 南宫问雅没有理会他,只是伸手捏着他的嘴唇,反复碾过新鲜的伤口。 “能不能描述一下你现在的感受?” “疼。”他说,“嘴很疼。但是下面很舒服。” 南宫问雅慢慢地起伏,硬物在肉瓣中沉入又被吐出。她说:“现在呢?” “很舒服。”他的声音依然平稳,但却有点踌躇,像是在绞尽脑汁地思索着,“像是被咬着。也像是被绞着,绞得很紧。” “喜欢吗?” 他犹豫了一下,说:“喜欢。仅次于吃饱的喜欢。” 她不说话了,但是仍然在运动着。曲线在阴天暧昧的光晕里变幻不清,武勇奋力举起双手,拖住她上下挪动的影子,又接着说:“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南宫问雅的眼睛陷入一片阴影当中。她把手放在他的手上,说:“我叫南宫问雅。” “南宫问雅。”他轻轻地说,睫毛密密实实地覆下来,挡住湛蓝的眼睛。 “叫我阿雅。”她忽然说,话音和视线一般迷离。 他顺从地说:“阿雅。” 她却叹了口气,说道:“还是叫我问雅吧。” 武勇此时温驯得像一只羔羊。他开口,语调沉沉的:“问雅。” “嗯。” 天光在她颈间倾落,她像一件易碎的玻璃饰品,又像一朵洁白的云。 南宫问雅在武勇胸口上醒来,她看着身下的小兽,对方沉沉地睡着,不知道又在做什么梦。黄昏时分,天色暗沉沉的。因为下雨所以没有日落,只有一寸灰白的光芒不断消逝。 她又在客厅弹琴了,琴声像雨。她是一张天国遗落的废纸,在雨中慢慢变得浑身冰冷湿透,但一具白骨伸出手来为她挡雨。她不敢停下,停下白骨就消失了。 “哥哥。”她轻声说。 “阿雅,弹得很好。下次哥哥教你弹别的。” “不用了,哥哥,以后我不会弹钢琴了。” “我的妹妹终于长大了。” 她还想说什么,可是她已经弹完了最后一个音,白骨消弭于潮湿的空气当中。她怔怔地看了很久,却只有灰尘弥漫的客厅。 灰色的晚霞绽放在寂静的黄昏里。

不屈

灯灭着,窗帘也关着,密密实实的黑暗盘住身躯,让南宫问雅很难动弹。 窗外夜雨倾盆,一道闪电从窗帘的缝隙劈进来,将男人的面容照得雪亮。他英俊的容颜凝着一场风暴,他目光狠戾又狂热,尖锐地钉在她肩头。 南宫问雅挣扎着,咬着牙望向他:“你放手。” 粗粝的手指沿着肩颈线滑下来,在她手臂上暧昧地揉来搓去。南宫问雅皮肤一向娇嫩,她想那里可能红了,但是黑暗过于浓郁,她看不见。温热的呼吸洒在她耳根,带起一片细密的鸡皮疙瘩。他的唇迷离地沿着皮肤游离,落下一片若即若离的吻。 南宫问雅奋力想要推开他,可他的怀抱箍得太紧,她一点也推不动,只能咬牙切齿地骂道:“武勇你混蛋。” 武勇没有说话,只是他的吻变本加厉地落在她身上,像是一种刻意的轻侮。直到南宫问雅的胸口剧烈地起起伏伏,他才从她身上微微抬起头,说:“是,我是混蛋。但还是混蛋不过你。” 南宫问雅闭上眼睛,睡衣被扯下来的冰凉感无比清晰。他在她下巴上咬了一口,食指毫无预兆地捅进干燥的甬道:“对吧,妈。” 南宫问雅浑身战栗,她气疯了,但是又被恐惧缠住双足、动弹不得。武勇嗤笑一声,抽出手指,但嘴唇压了下来。他吻南宫问雅的脖子、锁骨,又吻到乳头,她的乳头像没发育完全的少女,只有小小一点,裹在肉里,宛若含苞待放。 “别咬,求你……”她咬牙哀求着,但武勇的牙齿在那敏感的部位放肆地研磨,酥麻感卷住全身,让她很快就想要尖叫。武勇发了狠,伸手将她两团乳肉聚拢在一起,然后张开嘴巴胡乱地含着,南宫问雅冷不丁就泻出一声低吟。 “看来小妈很受用。”他轻笑一声,但南宫问雅却感觉不到一丝笑意。 黑暗里他捉住了她的手,缓缓地挪移。她有预感他要做什么,疯狂地挣扎起来,但是她根本阻不住他。最终她的手被不由分说地按在他的裆部,感受那硬烫的跳动。 “别……” “好好摸着。”武勇在她下巴上烙下一吻,“一会还要用它肏你。” 纵然对他今夜闯入她房间的目的早已有猜测,但听他亲口说出来时,她还是瑟缩了一下。 “对不起,武勇,对不起,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对不起你……但是现在我是你继母,做这种事对你的名声也没有任何好处——”南宫问雅低声下气地说,“我欠你的,我会慢慢补偿你的。” 武勇捏着南宫问雅的下巴,突然笑了。 “我的名声?你在威胁我吗,——妈?”他动作仅停了一瞬,便又继续了下去,“补偿?你又能补偿我什么?能乖乖挨肏就是最好的补偿了。” 他抓着南宫问雅的手在裆部凸起处上下摩挲着,呼吸慢慢急促起来。他望着南宫问雅屈辱含泪的面容,感到一股子邪火蹿起来,蹿得格外旺。他带着她的手耐心地拉开裤链,然后将里面硬得发胀的肉棍放了出来。 南宫问雅颤抖了一下。 “别动。除非你想现在就让所有人知道你在和你的继子干什么。”他捏住她的腰窝,在她耳边暧昧地吐息,“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但是想必你很需要现在的身份。猜猜如果今天的事捅出去你还能不能继续当你的好太太?” 极端愤怒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但武勇知道,事已经成了。他的手顺势向下拂去,抚至下半身时能明显感受到南宫问雅在颤抖。他不睬,两指分开那两片紧紧闭合的肉瓣,大拇指在洞口的肉核处捻着。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湿了,耻液黏答答地沾在他手上。由于手指不停地推按,肉缝周围已一片湿滑,甚至他将指尖推进穴里时感觉到她飞快地夹了一下。他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一夹,显然地没想放过她,修长的手指长驱直入,从缓缓地探入变成激烈地抽插,到最后淫液溅了她一腿。 南宫问雅紧紧地咬住嘴唇,一声不吭。武勇察觉了她的神色,轻笑一声,缓缓地拔出手指。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什么粗硬的东西就紧跟了上来。她并非未通人事的少女,清楚地知道那是什么。 “武勇,你一定要这么做?”她咬紧牙关,在这一刻无比冷静地看向他。 “当然。” “好。但我有要求。” 武勇不答。龟头被唇口含住,那种绵软潮热的触感能让人发疯。他往前稍微顶了顶,内壁的软肉立刻不要命似地缠上来,仿佛要将他绞干净。他握住她的屁股,将她抬高了些许,说:“可以。小妈的要求我都答应。” “你不问是什——唔!”南宫问雅话没说完,肉棍便破开唇缝粗暴地插了进来。 “武勇!你……混蛋!”她痛呼着,内壁因疼痛而夹紧,武勇一瞬间爽得寸步难行。他借着穴内丰富的湿滑液体抽插了几下,才从滔天的快感里回过神来,去回应南宫问雅的话:“小妈还是修养太好,连骂人都不会。” 太爽了,这辈子死在这里都是值得。南宫问雅骂人的时候她的小穴也会跟着一夹一夹,好像在帮着上面的嘴一起骂他;殊不知却取悦着罪魁祸首。他拍拍她的屁股,说:“让我来教你。‘畜生’,‘杂种’,‘狗娘养的’。来。” 南宫问雅不说话,他就变本加厉地欺负她。 “你穿着婚纱跟我爸走红毯的那天,会想到有一天被他的儿子压在床上干吗?”他把她的双手缚住,贴着她的耳朵说。南宫问雅还是不吭声。热液飞溅,弄湿了武勇的裤子。她一时感到恨,恨他连裤子都不脱就来肏她,就好像把她干到绝望流泪是一件如吃饭喝水般寻常的事情一样;她躺在床褥里,狼狈不堪,而他却仍堪称衣冠楚楚。 武勇插了一会,不满于南宫问雅始终没有动静,不禁在她肩膀上咬了一口,说:“做爱的时候能不能专心。” 南宫问雅倔强地沉默着,武勇低头看她,惊讶地发现她眼角滚下一行眼泪来。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无声无息地哭了。他第一反应是慌乱与失措,紧接着反应过来自己今天便是来欺负她的,她的眼泪该是正合他意。他长舒一口气,在那一抹泪光里发了狠地操干。 借着月光,武勇微微低头,看见那两片肿胀的软肉被肏得翻出来,正楚楚可怜地夹着狰狞的肉棍。他拔出些许,又凶狠地刺入,肿成深粉色的花瓣随之开合,他专注地凝视着,重复着动作,乐此不疲。 雨声恰到好处地遮去暧昧的吐息声与粘稠的插捣声,落雷浇在碰撞的肉体间,将烈火越浇越旺。南宫问雅紧咬唇关,清晰地认知到自己的反抗都是无济于事。在他摸黑来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她想着要抵抗,绝对不能被他强行发生性关系;但是他轻而易举地就破开了她的防线,扒光了她的衣服。当他开始进犯她的身子,她又想着至少她的灵魂仍然可以不屈;但显然她的肉体正在背叛她。哪怕是她刚毅不屈的灵魂也无法轻易地在情事中抽身,更何况她并不能断言自己的抵抗心无旁骛。她的双腿被掰开,腿心的窄缝轻而易举地被肏开了,此刻正泛着暧昧的红,挂起黏滑的热液。她越是想着抵御情欲,象征情动的清液就越是奔流。 她想:一定不能被打开身子。哪怕正在被奸污,也多少要留些体面。可是她悲哀地感觉到她的体面、她的尊严正在被撬开,她的灵魂正在和她的身体一样被奸淫,她的矜持与操守正如冰块一样融化,化成肉缝泻出的汩汩泉液。 “放松。”武勇的目光灼在她脸上,泛起火焰样的涟漪。她抗拒着,但是酥麻的快感钻进躯壳,纤细的痒仿佛正缓缓地打开攸关的锁。她尝到了鲜血的味道,尖锐的血腥味刺激味蕾,她舌尖紧紧地抵住伤口,仿佛这样就能证明什么。但她在这片微弱而锋利的疼痛里,无力地发觉着耻肉的颤抖。 不想令他得逞,可是她掌控不了一具即将高潮的身体。淫亵着放荡窄穴的是他,为她带来情欲震颤的是他,给她带来洪水将倾般激烈高潮的也是他;从她第一次反抗失败开始,她就已经失去了拒绝高潮的能力。 南宫问雅无力地张开双唇,闪电劈开夜空,照亮她脸颊干涸的泪迹。锁开了,冰融了,紧缩的内壁发疯一般吞吃粗热的阴茎,敏感的肉体在内部绞在一起,武勇清晰地感觉到她躯体深处的颤动,最为真实的、欺骗不了他的颤动:如此急迫的收缩是伪装不来的,入口处也就此收得极窄,发狠一般咬住茎根,高潮时穴壁剧烈的绞颤仿佛在吞咽,要将他整根吞吃入腹。 如若不是知道她绝对不想和自己做爱,他还会以为这是她在蓄意报复。 “放松,你夹太紧了。”他深吸一口气,“——妈。” 在高潮云端上飘飞的南宫问雅冷不丁地听见这个称呼,顿时清醒过来。 “你混蛋……” “自己爽完了就开始骂了?”他俯视着她,若有所思地在湿滑的甬道里抽动了几下。南宫问雅高潮后敏感的身体瑟缩了一下,他却好像没看见,继续不管轻重地捣下去。 武勇是个疯子,南宫问雅早就知道。她舔了舔下唇上的伤口,依靠这一丝纤细的疼痛唤醒理智。武勇伏在她的肩头,粗喘声像另一场大雨砸落。南宫问雅感受到粗粝的手胡乱地在她胸口和腰间乱摸,就好像在寻找什么、又仿佛想抓住什么,但最终仍是没有寻到落脚点,只是漫无目的地摸索。南宫问雅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发疯一般去推他:“别射在里面!” 然而武勇瘦削的身体一动也不动,肉棍仍然死死地嵌在穴里,他强迫般地环过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锁在怀里。阴茎仍含在穴缝深处,小幅度地插了几下,然后慢慢地不动了。 “你疯了!” 武勇稍微拔出性器,精液的腥味弥漫在雨夜封闭的房间里。他就着不断往外流的浓精又往里漫不经心地插了几次,直到阴茎完全疲软下来。 “你绝对是疯了!”南宫问雅气得扬手要打他,但被他轻而易举地抓住了手。 他说:“怎么,怀上我的孩子不好吗?” “你这个疯子!” “没关系的。”他伸手抚上她瓷器一般洁白而莹润的面颊,“孩子生出来,长大,我爸会发现孩子长得越来越像他和他的儿子,不会起疑的。” 南宫问雅捻了捻伤口,最终没有就他这句话说什么,只是推了推他的肩膀:“你先出去。” 武勇缓缓地从她身体里退出来,坐到一边,直起身子看向她:“小妈有什么要说的?” “谈条件。”南宫问雅拉起被子盖过赤裸的身子,为了不显得气势弱,和他一样地坐着。 “说。” “第一条。”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屈辱地望向他,“不准再叫我小妈。” 武勇耸耸肩,说:“在我爸面前也不行?” 南宫问雅踌躇了一下,说:“可以酌情考虑。” 武勇满不在乎地点点头,说:“下一条。” “第二条,不准射在里面。” 武勇没有回应,只是定定地看着她,说:“你原先想的条件就是这些吗?还是在跟我做爱的时候改变了主意?” “这重要吗?”南宫问雅冷冷地看着他,“你说过我的要求你都答应。” 武勇的目光锥在她肩头,然后平静说:“也许你应该想到,男人精虫上脑时的诺言是不可信的。”南宫问雅舌尖死死地抵在伤口,仿佛这样能让自己勉力维持冷静。她闭上眼睛,再睁开,然后缓缓开口:“那你要怎样?” 武勇伸出三根手指,说:“三个条件。至于其他的……如果你表现好可以再加。” 南宫问雅眼里的温度一点一点消逝。她望向武勇的眼睛,慢慢地点下了头。 “第一,我们之前认识的事对所有人保密。” 武勇嘲讽一笑,但他飞快地点了头。 “第二,我要钱。” 武勇好像有些惊讶,但他表情没什么变化:“要多少?” “看你给多少。” 他好像听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嘴角不动声色地勾起:“可以。以后每次我都会给你钱。我会给你弄一个新账户,确保不会被我爸发现。” 她点了点头,继续说:“第三,你要绝对地保证我们的关系不被任何人察觉。” 他定定地盯着她的眼睛,然后笑出来:“你倒是挺了解我。”他慢条斯理地拉上裤链,除了裤子上纵横的湿痕以外,几乎看不出他刚刚经历一场激烈的性爱。 “疯子是不会默认背德关系的保密的。”她轻轻地说,“我很清楚,你是疯子。” “别来无恙啊,南宫问雅。”他说,“你真的一点也没变。” 南宫问雅没有回答他这句话,只是接着说道:“接下来不是要求,只是我个人的请求。希望你心情好的时候能成全我。首先就是刚才说的,尽量不要叫我小妈;其次是最好不要内射;以及希望你……不要太频繁。” 武勇点了点头,说:“看我心情吧。”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小了,两人相对无言。沉默了一会,武勇站起身来,说:“那我先走了。” 南宫问雅“嗯”了一声,目光久久地搁置在黑暗中,直到那道身影消失不见。

不屈

灯灭着,窗帘也关着,密密实实的黑暗盘住身躯,让南宫问雅很难动弹。 窗外夜雨倾盆,一道闪电从窗帘的缝隙劈进来,将男人的面容照得雪亮。他英俊的容颜凝着一场风暴,他目光狠戾又狂热,尖锐地钉在她肩头。 南宫问雅挣扎着,咬着牙望向他:“你放手。” 粗粝的手指沿着肩颈线滑下来,在她手臂上暧昧地揉来搓去。南宫问雅皮肤一向娇嫩,她想那里可能红了,但是黑暗过于浓郁,她看不见。温热的呼吸洒在她耳根,带起一片细密的鸡皮疙瘩。他的唇迷离地沿着皮肤游离,落下一片若即若离的吻。 南宫问雅奋力想要推开他,可他的怀抱箍得太紧,她一点也推不动,只能咬牙切齿地骂道:“武勇你混蛋。” 武勇没有说话,只是他的吻变本加厉地落在她身上,像是一种刻意的轻侮。直到南宫问雅的胸口剧烈地起起伏伏,他才从她身上微微抬起头,说:“是,我是混蛋。但还是混蛋不过你。” 南宫问雅闭上眼睛,睡衣被扯下来的冰凉感无比清晰。他在她下巴上咬了一口,食指毫无预兆地捅进干燥的甬道:“对吧,妈。” 南宫问雅浑身战栗,她气疯了,但是又被恐惧缠住双足、动弹不得。武勇嗤笑一声,抽出手指,但嘴唇压了下来。他吻南宫问雅的脖子、锁骨,又吻到乳头,她的乳头像没发育完全的少女,只有小小一点,裹在肉里,宛若含苞待放。 “别咬,求你……”她咬牙哀求着,但武勇的牙齿在那敏感的部位放肆地研磨,酥麻感卷住全身,让她很快就想要尖叫。武勇发了狠,伸手将她两团乳肉聚拢在一起,然后张开嘴巴胡乱地含着,南宫问雅冷不丁就泻出一声低吟。 “看来小妈很受用。”他轻笑一声,但南宫问雅却感觉不到一丝笑意。 黑暗里他捉住了她的手,缓缓地挪移。她有预感他要做什么,疯狂地挣扎起来,但是她根本阻不住他。最终她的手被不由分说地按在他的裆部,感受那硬烫的跳动。 “别……” “好好摸着。”武勇在她下巴上烙下一吻,“一会还要用它肏你。” 纵然对他今夜闯入她房间的目的早已有猜测,但听他亲口说出来时,她还是瑟缩了一下。 “对不起,武勇,对不起,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对不起你……但是现在我是你继母,做这种事对你的名声也没有任何好处——”南宫问雅低声下气地说,“我欠你的,我会慢慢补偿你的。” 武勇捏着南宫问雅的下巴,突然笑了。 “我的名声?你在威胁我吗,——妈?”他动作仅停了一瞬,便又继续了下去,“补偿?你又能补偿我什么?能乖乖挨肏就是最好的补偿了。” 他抓着南宫问雅的手在裆部凸起处上下摩挲着,呼吸慢慢急促起来。他望着南宫问雅屈辱含泪的面容,感到一股子邪火蹿起来,蹿得格外旺。他带着她的手耐心地拉开裤链,然后将里面硬得发胀的肉棍放了出来。 南宫问雅颤抖了一下。 “别动。除非你想现在就让所有人知道你在和你的继子干什么。”他捏住她的腰窝,在她耳边暧昧地吐息,“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但是想必你很需要现在的身份。猜猜如果今天的事捅出去你还能不能继续当你的好太太?” 极端愤怒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但武勇知道,事已经成了。他的手顺势向下拂去,抚至下半身时能明显感受到南宫问雅在颤抖。他不睬,两指分开那两片紧紧闭合的肉瓣,大拇指在洞口的肉核处捻着。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湿了,耻液黏答答地沾在他手上。由于手指不停地推按,肉缝周围已一片湿滑,甚至他将指尖推进穴里时感觉到她飞快地夹了一下。他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一夹,显然地没想放过她,修长的手指长驱直入,从缓缓地探入变成激烈地抽插,到最后淫液溅了她一腿。 南宫问雅紧紧地咬住嘴唇,一声不吭。武勇察觉了她的神色,轻笑一声,缓缓地拔出手指。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什么粗硬的东西就紧跟了上来。她并非未通人事的少女,清楚地知道那是什么。 “武勇,你一定要这么做?”她咬紧牙关,在这一刻无比冷静地看向他。 “当然。” “好。但我有要求。” 武勇不答。龟头被唇口含住,那种绵软潮热的触感能让人发疯。他往前稍微顶了顶,内壁的软肉立刻不要命似地缠上来,仿佛要将他绞干净。他握住她的屁股,将她抬高了些许,说:“可以。小妈的要求我都答应。” “你不问是什——唔!”南宫问雅话没说完,肉棍便破开唇缝粗暴地插了进来。 “武勇!你……混蛋!”她痛呼着,内壁因疼痛而夹紧,武勇一瞬间爽得寸步难行。他借着穴内丰富的湿滑液体抽插了几下,才从滔天的快感里回过神来,去回应南宫问雅的话:“小妈还是修养太好,连骂人都不会。” 太爽了,这辈子死在这里都是值得。南宫问雅骂人的时候她的小穴也会跟着一夹一夹,好像在帮着上面的嘴一起骂他;殊不知却取悦着罪魁祸首。他拍拍她的屁股,说:“让我来教你。‘畜生’,‘杂种’,‘狗娘养的’。来。” 南宫问雅不说话,他就变本加厉地欺负她。 “你穿着婚纱跟我爸走红毯的那天,会想到有一天被他的儿子压在床上干吗?”他把她的双手缚住,贴着她的耳朵说。南宫问雅还是不吭声。热液飞溅,弄湿了武勇的裤子。她一时感到恨,恨他连裤子都不脱就来肏她,就好像把她干到绝望流泪是一件如吃饭喝水般寻常的事情一样;她躺在床褥里,狼狈不堪,而他却仍堪称衣冠楚楚。 武勇插了一会,不满于南宫问雅始终没有动静,不禁在她肩膀上咬了一口,说:“做爱的时候能不能专心。” 南宫问雅倔强地沉默着,武勇低头看她,惊讶地发现她眼角滚下一行眼泪来。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无声无息地哭了。他第一反应是慌乱与失措,紧接着反应过来自己今天便是来欺负她的,她的眼泪该是正合他意。他长舒一口气,在那一抹泪光里发了狠地操干。 借着月光,武勇微微低头,看见那两片肿胀的软肉被肏得翻出来,正楚楚可怜地夹着狰狞的肉棍。他拔出些许,又凶狠地刺入,肿成深粉色的花瓣随之开合,他专注地凝视着,重复着动作,乐此不疲。 雨声恰到好处地遮去暧昧的吐息声与粘稠的插捣声,落雷浇在碰撞的肉体间,将烈火越浇越旺。南宫问雅紧咬唇关,清晰地认知到自己的反抗都是无济于事。在他摸黑来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她想着要抵抗,绝对不能被他强行发生性关系;但是他轻而易举地就破开了她的防线,扒光了她的衣服。当他开始进犯她的身子,她又想着至少她的灵魂仍然可以不屈;但显然她的肉体正在背叛她。哪怕是她刚毅不屈的灵魂也无法轻易地在情事中抽身,更何况她并不能断言自己的抵抗心无旁骛。她的双腿被掰开,腿心的窄缝轻而易举地被肏开了,此刻正泛着暧昧的红,挂起黏滑的热液。她越是想着抵御情欲,象征情动的清液就越是奔流。 她想:一定不能被打开身子。哪怕正在被奸污,也多少要留些体面。可是她悲哀地感觉到她的体面、她的尊严正在被撬开,她的灵魂正在和她的身体一样被奸淫,她的矜持与操守正如冰块一样融化,化成肉缝泻出的汩汩泉液。 “放松。”武勇的目光灼在她脸上,泛起火焰样的涟漪。她抗拒着,但是酥麻的快感钻进躯壳,纤细的痒仿佛正缓缓地打开攸关的锁。她尝到了鲜血的味道,尖锐的血腥味刺激味蕾,她舌尖紧紧地抵住伤口,仿佛这样就能证明什么。但她在这片微弱而锋利的疼痛里,无力地发觉着耻肉的颤抖。 不想令他得逞,可是她掌控不了一具即将高潮的身体。淫亵着放荡窄穴的是他,为她带来情欲震颤的是他,给她带来洪水将倾般激烈高潮的也是他;从她第一次反抗失败开始,她就已经失去了拒绝高潮的能力。 南宫问雅无力地张开双唇,闪电劈开夜空,照亮她脸颊干涸的泪迹。锁开了,冰融了,紧缩的内壁发疯一般吞吃粗热的阴茎,敏感的肉体在内部绞在一起,武勇清晰地感觉到她躯体深处的颤动,最为真实的、欺骗不了他的颤动:如此急迫的收缩是伪装不来的,入口处也就此收得极窄,发狠一般咬住茎根,高潮时穴壁剧烈的绞颤仿佛在吞咽,要将他整根吞吃入腹。 如若不是知道她绝对不想和自己做爱,他还会以为这是她在蓄意报复。 “放松,你夹太紧了。”他深吸一口气,“——妈。” 在高潮云端上飘飞的南宫问雅冷不丁地听见这个称呼,顿时清醒过来。 “你混蛋……” “自己爽完了就开始骂了?”他俯视着她,若有所思地在湿滑的甬道里抽动了几下。南宫问雅高潮后敏感的身体瑟缩了一下,他却好像没看见,继续不管轻重地捣下去。 武勇是个疯子,南宫问雅早就知道。她舔了舔下唇上的伤口,依靠这一丝纤细的疼痛唤醒理智。武勇伏在她的肩头,粗喘声像另一场大雨砸落。南宫问雅感受到粗粝的手胡乱地在她胸口和腰间乱摸,就好像在寻找什么、又仿佛想抓住什么,但最终仍是没有寻到落脚点,只是漫无目的地摸索。南宫问雅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发疯一般去推他:“别射在里面!” 然而武勇瘦削的身体一动也不动,肉棍仍然死死地嵌在穴里,他强迫般地环过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锁在怀里。阴茎仍含在穴缝深处,小幅度地插了几下,然后慢慢地不动了。 “你疯了!” 武勇稍微拔出性器,精液的腥味弥漫在雨夜封闭的房间里。他就着不断往外流的浓精又往里漫不经心地插了几次,直到阴茎完全疲软下来。 “你绝对是疯了!”南宫问雅气得扬手要打他,但被他轻而易举地抓住了手。 他说:“怎么,怀上我的孩子不好吗?” “你这个疯子!” “没关系的。”他伸手抚上她瓷器一般洁白而莹润的面颊,“孩子生出来,长大,我爸会发现孩子长得越来越像他和他的儿子,不会起疑的。” 南宫问雅捻了捻伤口,最终没有就他这句话说什么,只是推了推他的肩膀:“你先出去。” 武勇缓缓地从她身体里退出来,坐到一边,直起身子看向她:“小妈有什么要说的?” “谈条件。”南宫问雅拉起被子盖过赤裸的身子,为了不显得气势弱,和他一样地坐着。 “说。” “第一条。”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屈辱地望向他,“不准再叫我小妈。” 武勇耸耸肩,说:“在我爸面前也不行?” 南宫问雅踌躇了一下,说:“可以酌情考虑。” 武勇满不在乎地点点头,说:“下一条。” “第二条,不准射在里面。” 武勇没有回应,只是定定地看着她,说:“你原先想的条件就是这些吗?还是在跟我做爱的时候改变了主意?” “这重要吗?”南宫问雅冷冷地看着他,“你说过我的要求你都答应。” 武勇的目光锥在她肩头,然后平静说:“也许你应该想到,男人精虫上脑时的诺言是不可信的。”南宫问雅舌尖死死地抵在伤口,仿佛这样能让自己勉力维持冷静。她闭上眼睛,再睁开,然后缓缓开口:“那你要怎样?” 武勇伸出三根手指,说:“三个条件。至于其他的……如果你表现好可以再加。” 南宫问雅眼里的温度一点一点消逝。她望向武勇的眼睛,慢慢地点下了头。 “第一,我们之前认识的事对所有人保密。” 武勇嘲讽一笑,但他飞快地点了头。 “第二,我要钱。” 武勇好像有些惊讶,但他表情没什么变化:“要多少?” “看你给多少。” 他好像听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嘴角不动声色地勾起:“可以。以后每次我都会给你钱。我会给你弄一个新账户,确保不会被我爸发现。” 她点了点头,继续说:“第三,你要绝对地保证我们的关系不被任何人察觉。” 他定定地盯着她的眼睛,然后笑出来:“你倒是挺了解我。”他慢条斯理地拉上裤链,除了裤子上纵横的湿痕以外,几乎看不出他刚刚经历一场激烈的性爱。 “疯子是不会默认背德关系的保密的。”她轻轻地说,“我很清楚,你是疯子。” “别来无恙啊,南宫问雅。”他说,“你真的一点也没变。” 南宫问雅没有回答他这句话,只是接着说道:“接下来不是要求,只是我个人的请求。希望你心情好的时候能成全我。首先就是刚才说的,尽量不要叫我小妈;其次是最好不要内射;以及希望你……不要太频繁。” 武勇点了点头,说:“看我心情吧。”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小了,两人相对无言。沉默了一会,武勇站起身来,说:“那我先走了。” 南宫问雅“嗯”了一声,目光久久地搁置在黑暗中,直到那道身影消失不见。

忏悔录

南宫问雅跪在暗金色的帘翳里告解。 夏季的溽热从告解室带来湿木头的气味,南宫问雅低着头闭着眼,口唇艰难地嗫嚅着,寂静的教堂里升起浑浊的回音。我的主。她低声说,泛白的嘴唇抖若筛糠。大凡去到神父跟前告解的人,多的是这样的神态;他们诚惶诚恐,唇间溢出的主的名字,常常是破碎的,带有旧伤的腥味,但齿韵间颤抖的空隙里,总留有被宽恕的余裕。 而南宫问雅像所有忏悔者一样脆弱地跪着,声音打颤,影子却纹丝不动,如同被钉死在告解室雕满花纹的木窗上。清澈的阳光自头顶彩窗的伤痕处倾下来,泼在她身上,似神宽和的目光;她闭着眼睛看不见,但仍然呈出像被神凝视着那样的虔诚仪态,忏悔的姿势也毫无退相。我亲爱的父,她再次开口,声音仍然发抖,我痛悔我的罪。 告解室的木窗内阴影深深,看不见神父的姿态。神父与神皆不言语,但南宫问雅得到了她自己的回答。她说,谢谢你,仁慈的父。我向您告解我的一切。我已知我戴罪之躯不可得您回应,但您的聆听将是对我最大的宽恕。 我的名字是南宫问雅,这个体面的姓氏给予了我优渥的生活与丰足的爱,父亲,母亲,兄长,他们给我不同的爱。可惜我天资愚钝,自小不懂如何爱人,我从家人的爱里获得力量,却未能得到启发,所以我始终不知道,爱人与爱动物是不一样的。我从很小的时候起便知道自己很受小动物的喜欢,从小猫小狗到鱼禽昆虫,我受到它们的亲近,便也不吝恩惠,所以我早早地体会到了如何为动物做出善举,他人对我的行为交口称赞,于是我把这样的姿态定义为了面向芸芸众生的绝对善良。 小时候的我认为自己是聪颖的。因为我的定论绝非空想,拥有足够的事实支撑:当我走在路上,碰到无家可归的流浪汉的时候,总会为他们买来热气腾腾的面包,于是他们亲吻我的鞋子,说谢谢你,好心的小姐。我为淋雨的人打伞,送受冻的人棉衣,我为我所做的一切感到快乐。一直到我认识他的那天。 南宫问雅的嘴唇又开始打战,她紧紧地攥住胸前紫色的领带,用颤抖的食指在胸口划十字。汗水黏在她的下巴上,湿泞得像一片沼泽,太难了,说出这些对她来说太难了,她喉咙滚动了一下,两下,三下,声音才重又发出。 我遇见了那个男孩,他蓬头垢面,失魂落魄,双眼一片猩红,被街上的流浪儿推搡在地,嘲笑。八岁的我热衷于给予与拯救,我看见这样的人,不可能会无动于衷。于是我让家仆赶走了欺负他的人,以一贯的姿态来到他面前,微笑。直至今日我仍然记得那时的天气,前一天刚刚下过雨,空气弥漫潮意——而他摔倒在地上,腿上,手上,脸上,都是泥浆。我犯了仁慈的病,因为他的样子太过凄惨了,我给他面包和衣服,给他钱币,以及我最最真诚的微笑,然而,他脸上的屈辱将我刺痛了。为什么?明明我正竭力关怀他。 那双浸满耻感的眼睛愤怒地凝视我,家仆把我护在身后,骂他,你这条不识好人心的狗,我们小姐善良,看不得你饿死,你这是什么反应?他口中开始发出痛怒的哀号,他就像一条狗一样地扑过来,咬住家仆的腿,那种怒火几乎要把他自己烧成灰烬,可他不是猛兽,并不拥有锋利的牙齿,根本不能将成年男人的裤腿咬透。他呈现出这样狼狈的样子,被我看见了。他一定恨死我了。 可我更加不甘心。我蹲下来跟他平视,我说,你为什么不想要我的面包,衣服,还有钱币?你很饿,也很冷,我都知道。他却好像更加生气了,说,我不需要你可怜我。我不是应该被可怜的人。收起你高高在上的同情心。我的家仆啐了一口,强行把我拉走,我回到家,却开始感到痛苦。我在庭院里找到我的兔子,把菜叶喂给它,它温顺地吃掉。我在树坑里找到一窝蚂蚁,把面包屑撒在一边,它们很快开始列队搬运。困惑在我年幼的身躯里翻腾,我就快要死掉了。 于是我忍不住自己一个人偷偷去找他,就在我见到他的那个街区,我溜出去好几次,终于又见到他。和之前一样,他还是受到流浪儿的羞辱与欺凌,我毫不犹豫地冲过去,却忘了没有家仆在身边。我跟他一起被打了一顿,还被抢走了身上的所有财物,衣服也脏了,现在我跟他一样可怜了。 我从他的眼神里知道,他还记得我,但他装作没见过我。于是我也装作不记得那天的事。我只是问他,为什么他们要打你、骂你?他不说话。我又问他,你叫什么名字?他看了我一眼,说,武勇。于是我知道了他的名字。当时的我还不知道,这将是一个禁锢我终生的名字。那天我灰头土脸地回到家里,被焦急寻找我的家人大骂一通,紧接着我就被关了禁闭。我每天躺在床上,不住地想武勇的事。对于年幼的我对世界单薄的认识而言,他的存在太过于扑朔迷离了,小孩子好奇心旺盛,再加上那时候我身上或许带有的养尊处优之人的傲慢,我非要他收下我的好意不可。 我再次见到武勇是半年以后了,他比之前看起来更糟糕,感觉就快要死掉了。我求哥哥为他找医生。他状况不好,伤口感染化脓,指骨也断了几根,躺在那里就像一只残破的布偶。那时正是阴雨连绵的季节,天空久不见晴,我的觉比平时更多,在迷糊之中睡睡醒醒不知道几天,他醒来了。佣人来通知我,我马上去见他。 他见到我的第一句话,不是感谢,而是质问,他脸上的表情呈现出一种绝望的愤怒,发出的声音如同濒死的幼兽,他冲我吼道,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死。你以为这样是对我好?你所谓的救我,只是让我背上这辈子也还不起的债。 我看着他,并不说话,他抱住膝盖,痛苦地哀号。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平静下来,我看着他颤抖的脊背,说,你欠了什么债?治疗费?药物的费用?这些都不需要你还。他好像更加绝望了,火焰在他身体里复又燃烧起来。过了很久,他才能够再次说出话来,他说,欠的财物终究还得起。可是欠的情,欠的命,我怎么还你。我一辈子也没法还。 他的话对我造成了剧烈的震动,但年幼的我似乎懵懵懂懂地理解了。这样吧,我说,那你以后跟着我。帮我做我想做的事情。从今以后,你的命是属于我的了。你不再欠我了。 告解室内依然沉默,只有高高垂落的两片帘布无言飘动,如同一声衰微的叹息。南宫问雅松开领带,两片深紫色的布料带着攥痕垂了下去,浸满了不洁的呼吸。她说,那个时候我就应该发现了,虽然我对爱与善良的学习始终愚笨不堪,但我天生拥有察知他人情感的邪恶天赋。在那个时候说出来那样的话,便足以证明这一点。 武勇不是普通的流浪儿,他也曾拥有着一个体面而高贵的姓氏,然而这一切都已成为炉底灰烬,不值得提起,甚至还不如他的杀人犯父亲对他的影响大;但是,我告诉他,从今天开始,这一切对你来说都已经是别人的人生了。你叫武勇,来自南宫家。 父亲和母亲以为我没有同龄的玩伴所以太过寂寞,所以纵容了我的胡闹,他就这样留在了我身边,和我享受相同的吃住、玩具、教育。从结果来看,无疑这是一种无瑕的善举,但事实并非如此。正如当日我在他床前说的那样,自那之后,我就将他的性命据为己有。其实那时候我内心的观念对于他人来说也许是惊世骇俗的,尤其是在我这样一个被众人认为是“善良”的人身上,可是对于我们两个当事人来说,都不觉得有任何问题。 无论是我,还是他,都确切地认为将他和他身上负有的价值物尽其用是一种尊重。而我,那时候所做的一切,就是从头开始培养他身上的价值。 从来到我身边一个半月开始,武勇自发地替我吃掉我讨厌的食物,后来又变成了替我应付各种讨厌的场合,父亲和母亲欣赏他的能力,在他数度展现出出色的才能后真心接纳了他成为南宫家的养子。在其他人看来,我们亲密无间,名义上他是大我两岁的无血缘兄长,但父母眼中他是辅佐我的人,哥哥眼中他是我的挚友,别有用心的人眼里我们关系暧昧,仆人们的眼里他是个走运的眼中钉。 在他的身份逐渐得到承认之后,他不动声色地设法将那个冒犯过他的家仆逐出了南宫家,虽然他并未向我交代,但我始终对他的计划与行动了如指掌,但我并未阻拦。其实从那时候起就初见端倪了,我所谓的善良,在世俗中拥有着它自己的名字,叫做伪善。因为不懂得怎么爱人的人,是不可能会拥有真正的善良的。我身上那种善于自我伪装的、诡计多端的冷漠,早已将所有人都骗过去了,甚至于包括我自己。 但是我疑心我的一切,我的人格与本质都过早地被他察觉。他从来是一个敏锐的人。在刚刚到来的时候,我眉心微动,他便知道哪些食物是我讨厌的。到后来,我心念一转,他便知道我讨厌哪些人、即应该要哪些人倒霉。 早在那个他最后一次歇斯底里的下午,我们便做出了约定,他生命的支配权就此被当做债务抵给了我;如今我们在漫长的、形影不离的生长中,他的人格,与我的人格,终于融为一体,成为被同一意志操纵的两具躯壳。他像我的刀鞘,我的影子,我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我们密不可分。 别人总是用一些普世价值观下的词汇来形容我们,譬如说默契,譬如说忠诚,可是这些无疑都是谬误。无论是默契,还是忠诚,都是用来形容一个人对于另一个人的,但我们两人是一个整体。我目之所及的一切,我能够听见与碰见的一切,都可由他效劳,无论是看见父亲与女佣私通,还是听见权贵间不堪入耳的蜚语流言,又或者是,藉由触碰来为我日渐成熟的身体带来抚慰。我用他来感知世界,也用他来感知自己。 那些混沌不堪的日子里,没有痛苦或喜悦可言,只是他待在我身边的时候,就像是指甲修剪至刚刚好的长度,沐浴时浸泡在刚刚好的水温,我对世界一派平和,活着是一件令人身心舒畅的事情。 随着我慢慢长大,麻烦的事情渐渐变得多了起来,我被迫与其他家族的人交际,那些与我们相当的氏族,有许多令人烦厌的家伙,男人和女人有着各自不同的讨厌。我听见其他家族的女孩们私自议论我的身材不够丰满,议论我身边的他微贱的出身,用轻蔑的语气;我不动声色地持起手中的杯子,武勇的身影便销隐在一旁的阴影里。一刻钟之后,那些女孩集体闹起肚子来。还有些没眼色的男孩,脸上挂着轻浮过来搭讪,我垂下视线,他便将手伸过来,用刚好可以被听见的音量说,雅小姐,夫人要我教您跳舞。 我搭上他的手臂,微笑着对那些男孩说抱歉。我与武勇在舞池里起舞,舞姿熟练如平地步行, 他呼吸打在我脸上,像阳光洒过来一样温暖舒服。我望向他的眼睛沉默不语,耳朵里我们的心跳声渐渐重合。那是我唯一能够记得的我望见他眼睛的情景,他的眼睛像紫曜石一样贵气而深不见底,我在里面望见我的面影,然后那包容着我倒影的眼波急遽沸腾起来。 我在那一瞬间感受到失去了对他的掌控,就像是身体的器官失控了,害病了,并非拥有警示性的疼痛,而是更加可怖的麻痹。他靠近我的一瞬间我没能读懂他的用意,只是因为事发突然而惊慌失措,所以他的嘴唇碰触我的一瞬,我的后脊因怖惧而升起寒栗。他旁若无人地吻我,周围都是散乱的窃窃私语,我却只能感受到他舌苔的粗粝。狂乱的风暴掠过我的唇齿,吹起滔天的焰浪,我又感受到他年幼时的那种桀骜,愤怒的热焰噬骨灼心。我以为这个人已经彻彻底底地死了,仅留下完美的肉身供我差使,却不想那个孤傲而倔强的灵魂在这具躯体里重生了! 我在晚宴上与义兄接吻的事情传遍了权贵圈子,母亲责斥我,语气慈蔼痛切,她说,你不能跟他结婚。你应该与一位门当户对的少爷联姻,你跟他不会获得幸福,也不会对家族有任何助益。我不说话。我没有想过要跟他结婚。至于接吻,虽然私下里已并非第一次,但那仅是为了探索与取悦,与感情并无关联。但我厌恶母亲的话,我不想嫁给任何人,想到那些举止轻佻而蠢笨的少爷们,我便感到兴味索然。 后来我回到房间,武勇跪在那里,不言不语。我不理会他,躺到床上去休息。回忆起最初认识他的一切,我倏然感到不安,于是我坐起来审视他的眼睛,对他说,我将你的性命归还给你自己。在这一刻,我忽然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从未见过的惊惶与无措,以及后悔。此时我与他之间的链接又回来了,所以我清晰无比地知道,他后悔了在众目睽睽之下亲吻我。这本是应该的,可是,我却莫名有些烦躁。 他的头颅卑微地矮下去,言辞恳切,他说,雅小姐,我做错了,请您惩罚我。我蹙眉不语,只觉得心头火起,且越烧越旺。但是,他是我的东西;至少在这一刻,他还是我的东西,我可以随意地使用。我突然改主意了,我不想把他还给他自己了。于是我勾起他的衣襟,引着他到床褥之间。他立刻会意了我要做什么,这样的事情早有前例;他温驯地剥去我的衣衫,濡湿的呼吸像潮汐漫涨。 他舌面贴着腿根,熟稔而柔韧地转动、舒卷。骤雨淋漓,我猝然看见他被淋湿的鼻尖,心跳漏过一拍。你过来,我说。他依言凑近,我舔他的喉结,感受到那具身体发出陌生的弦颤。我看着他与我不一样的、平坦的胸膛,模糊地受到了某种召引。 教堂里,南宫问雅的声音渐渐地和缓下来,在她始终痛苦地颤抖着的躯体中,首次浮现出了平和与安宁。她声带滚颤,仍然为了忏悔,但终于慢慢地脱离了痛楚的海平面。她仍然闭着眼睛,但眼睫不再颤动。 她说,我的主,您创造出亚当与夏娃的那一天,可否怀有这样的期望? 我与他结合的一瞬间,浩荡神恩降临于我们身上,我感到肋骨回到了我的身体,我的生命与血肉都完整了。我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对,我只是觉得本该如此。我已知色欲为七宗罪之七,但我至今亦不觉与他的媾和带有任何罪孽。我的一片灵魂与另一片灵魂合二为一了,我只感到欣喜若狂。我不觉原谅了晚宴上发生的事情。 之后一切如常。只是我年龄渐长,那天的事又充作了警戒,母亲开始关心起我的婚事来。我心中不胜厌烦。我听见她同父亲商议别家的少爷,心里就像有蚊虫叮扰般躁郁。第二天,那位少爷因怪病而卧床不起,听说脸上留了瘢痕,毁容了。后来她又提起另外一家,两家开始私下商定;一个星期以后,母亲突然终止商议,没跟我说原因。 武勇站在阴影里,淡淡地对我说,他失去了繁衍后代的能力。 他行事缜密,没有人怀疑这些事情与我们有关。我将我的兔子捧到膝盖上,爱怜地抚摸它茸白的皮毛。知道了,我说,给我拿些菜叶子来。他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心念中的一切都可以轻易实现,如臂使指。我们已这样维持了许多年,都已习惯。就在他去给我的兔子拿菜叶的时候,我听见一阵响动,心里奇怪,循声找去;我越过墙缝,在角落里看见兄长与一位粉头发的女孩亲热。我没见过她,但我知道那是东方家的人;东方家的粉发过于醒目。 只是南宫家与东方家不和,人尽皆知,我在权贵中难听的流言蜚语,多半来自于东方家私下的诋毁;当然,南宫家也不吝捏造东方家的丑闻。他们注定不会受到祝福。我看着他们若有所思,武勇就在这个时候回来了,他默默地向那边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我们并肩走了,没有交流,但那一枚怪诞而恶意的种子已经埋下去了。我……我想说我浑然不觉,可是这是自欺欺人。 事实上,我后来才想清楚,那时心里的恶念,出自于一种嫉妒。在出生之后的十几年里,对于爱这样柔软的感情,我始终一知半解,无论是宽泛的爱还是具体的爱。对爱的钝感令我无法确切地感知这个世界。我唯一知道的便是家人的爱,是无论出于世俗还是出于我的私人体会,都确凿无疑的爱。但在那一刻我看见兄长东方小姐亲热,他们身上燃烧的爱意,远远超过我在这个世界上感受过的任何。 我只看一眼就知道,这是我无法拥有的情感,我对于人间情感的驽钝与凉薄注定我如一根浸湿的冷柴,是无论如何也点不着的。如别人所说,我是一个富于爱心的人,但我的所谓爱心基于一种自我与随心所欲,只有当我爱的是动物时,所谓善举才能件件落至实处;只有当我爱的是死物时,爱怜与珍重才能事事有回应。我永远都不会懂得如何爱人,因为一旦爱的对象变成了人,那么就永远无法逃脱瞬息万变与朝生暮死;这是一种鲜活的、具有生命历程的、随时会死去的情感。 而我的人生,事事追求绝对,要求井井有条,我要做的事情便一定要做到。我要武勇接受我的善意,他便必定会来到我的身边;我要谁倒霉,谁就要倒霉;那么推及我的情感,就变成了,我想要爱谁,就该要爱谁。可是爱从来不是这样一种温驯的情感。 于是我在那一刻,扭曲地嫉妒着兄长和与他相爱的女子。 晚间母亲又不厌其烦地说起我的婚事,我厌倦地把食物塞进口中,却觉味同嚼蜡。武勇在我身边注意着我的动作,适时地递来饮料。不能再向下一个母亲看中的人选下手了,这样的事情发生得太频繁,总归会被怀疑,我一边咀嚼一边想,要想想别的办法来移走她的注意力。武勇的面容隐于窗帘的阴影里,我们二人皆缄口不言。 三天后,她撞见儿子与东方家的大小姐私会。 南宫问雅静对告解室的方向,声音平稳,清晰,带有些恰到好处的哀戚,但听不出悲痛与愧悔。她讲起家族的旧事,如同在说别人的事情。膝盖好像有些僵了,破旧的教堂里,沉金色的光晕如一片死海,浸没她静止的身躯;而她一无所觉。 她嗓子有点哑了。她继续说道:兄长的秘密恋情暴露了,家中风雨欲来,父母再也顾不上催我的婚事。哥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严厉惩罚。他被关在房间里,日日有人看守,禁止他与东方家的人相见。家里此时一片混乱,我待在里面时常感到气闷,于是我跟武勇偷偷地溜出去,但又不知道去哪儿。 我不知道会遇到东方家的大小姐。从父母口中我偶然窥到她的名字,东方铁心。我本来以为她应该和我哥哥一样被关在家里,被管制与说教,但她明明白白地站在了那里。我无意与她见面。倒不是说心虚或是什么的,只是兴味索然。在这之前她没有见过我,顶多能从容貌中猜到我与我的兄长有着亲缘关系,但又没有什么铁证,所以她应该是不认识我的。可是,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她却唤住了我。南宫问雅。是你吗?她说。 我承认当时一时间有些慌乱,但转瞬即逝,武勇在我身边动了动,我轻轻按住他,对对方微笑,并不回答。东方铁心的目光像刀刃一样锐利危险,她看我的时候神色是探究的、审视的、居高临下的,令我不怎么舒服。她说,你不要装傻了,你是问天的妹妹吧?顺着墙缝偷看过我们的就是你,我决不会认错。至于这么巧我们就被南宫夫人抓到,你那点小把戏,还骗不到我。 她很聪明,但是太着急了,她太急着要拆穿我,但这并不能给我造成任何麻烦。且不说没有证据,就算有,又能如何呢?于是我只是笑,说您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您是?她狠狠瞪了我一眼,转身走了。我扯住武勇的袖子,有恃无恐。我想着这件事情怎么说也要缠住爸妈一阵子,我要趁着这段时间想好之后的对策。可是,我的烦恼是没有什么根除的方法的。我是南宫家的女儿,我必定会背负家族利益走入一段联姻。至于武勇——他不必想,他当然要跟着我。母亲总疑心我想要和武勇结婚,所以急吼吼地为我物色婚事,但她是多此一举。我结婚,或者不结婚,皆与武勇无涉。 回家又度过百无聊赖的几天,春日的阳光盛开又凋落,我每天躺在花园干燥的泥土上数云彩,无趣的日子就这么过去。我的兄长拒绝与东方铁心一刀两断,在房间里不吃不喝,我也有好多天没有见到他,但是我仿佛能够目视他燃烧的身影。我见识到爱情,灼人也自毁,再骄傲的人也会被烧到肝肠寸断。 哥哥。我坐在他窗根底下,轻轻地说。武勇自觉退至一边的阴影里,我从敞开的窗子里,听见兄长的声音。阿雅,你怎么来了?他说着,声音很疲倦。我亦不知我为何来此,或许是愧疚感姗姗来迟,或许只是好奇他的样子;所以我不知如何回答。我听见他轻轻叹息一声,说,阿雅,你要好好的,早些为爸妈分忧。 我听见他的话,脑子里发出轰然巨响。我抬起头,他面含憔悴,眼神里却是一种极其明亮的坚定,烧得我眼睛一痛。阿雅。他又说,语气欲言又止,说出来的却是赶人的话,阿雅,早点回去吧。哥这里没事。 我猜测我那时候一定周身烧满戾气,武勇默默地跟在我半步之后,一言不发;那个时候,我在一片清澈的早春阳光里分明地看见我被捆缚于这片富丽宅邸的模样,我最恐惧的未来,远比与面目模糊的人结婚更为可怖。武勇,我情不自禁地说,他上前半步,我犹豫许久,还是叹了口气,算了。 我夜里辗转反侧,碎片样的睡眠里,邪恶的东西乘虚而入。我亲爱的主,那年我十六岁;我早在十六岁时,就已经见到了恶魔阴森的面影。日子过得本没什么劲头,我风平浪静的日子里捱过一天又一天,欲动未动;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流言四起,流言丰富多样,关于我与武勇如何迫害无辜的男女、我们如何在别人家的宴会厅角落里苟合,以及武勇的真实出身有多么微贱,又是多么富有心机地混入南宫家。我承认这些流言其实半真半假,但由于被添油加醋,过于不堪入耳,所以愤怒完全盖过了心虚。 我知道流言的源头,完全无需费力思考,而我曾踌躇不前的许多天,正如薪柴溅到火星,从初见她时的恶意,到如今,我的恶念被补全了。考虑到现实的因素,以及我身为被众人交口称赞的良善之人所拥有的道德桎梏,我回避着恶魔的视线。 而当我低下头颅、一言不发地行走时,武勇悄悄地隐入春日瑰丽的花影之中。 像之前的很多次一样。 南宫问雅骤然痛苦起来,她声音剧颤,颤音快把喉咙灼破,一时间再也说不出来一个字;她努力地开口,最后却干呕起来。木窗上的影子蜷成一团,但仍然静止着。她的影子远比她镇静,它牢牢地附在陈旧的木窗上,默默无语地注视着她。 我、我、咳咳咳……我…… 她痛楚地说,脖子上冷汗淙淙,领带被勒紧在脖子上,似乎随时要勒断这根脆弱的颈项。她伸手去掐住自己的影子。她掐不住自己的影子。她的影子平静冷漠如常。 我不应该、我、呕…… 干呕将她的声音折断在喉咙里。她低声泣涕,但眼眶干枯,未能流出任何泪水。 我无法辩驳,我不能辩驳。因为他仍还是那样,永远对我想要做的事情一清二楚。东方大小姐身份高贵,她的死必然不能善了。他们说武勇认罪的时候非常坦然,他陈述自己的罪行,声音平稳,一颤不颤,他说那位东方小姐因家族仇怨而诋毁他,令他心生憎恨,于是愤而痛下杀手。但我未曾亲眼见到那一幕,那天他走之后我就没再见过他,故也不知他的下场究竟有多么凄惨。不知比起初见时他的狼狈又是如何。 南宫问雅抬起头来,将颤动的眼皮对向高空,斑斓的彩窗为她降下光芒,如神的目视。她失去了言语,绵长的寂静久久地勒住喉咙,窒息感缓缓升起。她口唇颤动,神情悲切,虔诚,我的主,我的主,我恳请您的赦免。我恳请您、我衷心地—— 我已知我罪孽深重。当我第一次遇见他起,当我第一次设法将他令他如我所愿,我的罪便再也无法赎清。他在我身边,成为我罪恶与欲望的容器,我本以为我们一体,未作计较,而当他死去,我才发觉:他代替我,成为了一个十恶不赦的人。 东方小姐死后,哥哥失去了离开的理由,顺理成章地继承家业。爱情的火焰为他留下一具焦骨,换作原来的我,必然默默嗤之以鼻;但是,我竟发现我竟渐渐理解这样的感情。这种玄秘的感情,疯狂而又荒诞,受困于我偏激而自以为是的傲慢里,直至他死去,方才重见天日。我无法责怪自己悔悟太迟。因为若不将他的人格从我的人格上剥离,我必然不会将他当做爱人。 他尝试过了;他在那个拥有蜜色灯盏与音乐鼓点的晚上唯一一次燃烧起反叛的意志,然而只一下,便熄灭了。我对他说,我要将你还给你自己,他怕我叫他离开;于是他低下头颅,再次成为我的刀鞘,我的影子。我们自始至终密不可分。 他的死成为我身上的最后一宗罪孽。而我的忏悔将永无止休。他再也不会回来,而我将为我们的罪,痛悔终生。 南宫问雅说完了一切,阳光早已错开彩窗裂隙,教堂里剩下沉郁的嗡鸣,藏在黯淡的阴翳里。她缓缓地睁开眼睛。暗金的光芒猝然灌入视线,疼痛灼得她低下头,与影子相对视,影子默然无声,而她那双翠色欲流的眼睛里,盈满了镇静与泰然。这是永远也不会出现在悔罪之人眸中的眼神。教堂随天色降下暗夜的阴影,错位的光线落入木窗雕花的空隙之中,在那狭小而神圣的告解暗室里,空无一人,唯有窗上的影子听完了全部。 她是此间唯一的神父,也是唯一的罪人。

甜痛

南宫问雅侧躺在沙发上,碧绿的酒瓶在视线中晃出一团翡翠般的虚影,给电视屏幕映得惨绿一片。武勇在她身边正襟危坐,似乎正专注地观看电视台播出的新闻节目,女主持人用冰冷的语气陈述一起别墅园区的火灾事故,说出“三死一伤”的瞬间空调发出“嗡”的一声巨响,紧接着关闭出风口,转入除霜模式。 太阳在窗玻璃的灰影中正式宣告降落,黑夜穿着黑色的袍子、手持弯月镰刀穿墙而过,南宫问雅从地上捞起遥控器来关掉电视,房内瞬时陷入阒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电视荧光味道,她皱了皱鼻子,坐起身来,向武勇问道,几点了? 武勇的身躯在黑暗里一动不动,一如急流里的礁石。他的语调也是一样的,不急不缓,拥有着一种固态的稳定与从容。他偏过头来小声说,八点三十一分,然后南宫问雅醉醺醺地爬到他的腿上,躺下。暗夜在这一刻发生了静止,空气中呛人的烟酒气味似乎也停止了流动。 南宫问雅从武勇的裤袋里摸出打火机来,咔哒一声点亮,阴郁的黑暗霎时被撕开一道口子;她松开手,火光消散,再按下去,光明卷土重来。在反复之下,火焰几乎被拉长成蛇形,炽艳的红光里浸开一片病弱的青紫,将房间照得郁黯。她对他说,烟,给我一根。 房间内仍然没有开灯,只有香烟纸卷上附有幽微的焰影。南宫问雅的左手攀在武勇的右臂上,指腹摩挲着他夹克袖子的皱褶,表情看不清楚;武勇顺势沉默地揽过她的肩膀,毫不在意袖口蹭过燃着的烟卷。南宫问雅嗅着他身上淡淡的皮革味道,微微一笑,将烟圈吐在他脸上。 嗳。她说,你怎么还没死啊。 她声音是很甜的,韵尾像兑了蜜的勺子,向嗜甜的人发出致命的诱惑。武勇一时间没作反应,在人生经历重大变故的灰暗时刻,他的思维与神经开始变得钝感,南宫问雅的语调天真烂漫,不似恶意。他把她抱到腿上,低声说,还没打算。 好吧。南宫问雅的叹息声有些迂回,真遗憾。 武勇低头欲吻她,但是离她嘴唇只剩一寸距离时突然停住了,黑暗里他皱着眉头,说,喷香水了?南宫问雅大大方方地把脖子凑到他鼻尖,说你闻闻看。武勇轻轻舔了一口,苦的。南宫问雅痒得咯咯直笑,说话都颤来颤去,她说,香水有毒的,你知不知道。武勇没有搭腔,南宫问雅等了一会没等到回答,顿觉无趣,嘁了一声,说,不是香水。只是雪花膏。武勇不信。什么雪花膏只抹在颈边?南宫问雅仿佛看出他所想,得意地说,我是故意的,只为了骗你一回。 武勇仍然不信。南宫问雅向来如此,不管真话假话到了她嘴里都变成假话,要峰回路转地拐过许多弯才肯揭晓虚实。他无心追究真假,只是嘴唇压至低空,忽然失去亲吻的念头。南宫问雅从他的怀里钻出来,烟卷夹在手指间燃烧,她一动不动地举着,没抽也没看,烟灰在黑暗里扑簌簌地掉了下去。没意思,抽烟也没意思。她低声地咕哝着,把烟头在茶几上摁灭,然后捞起一边的啤酒瓶。来,帮我打开。她冲武勇笑,但屋里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 武勇将瓶盖边缘抵在后槽牙边上,咔地一咬,泡沫噗地蹿了出来,扑进他嘴巴里,又从唇边溢出来,淋在身上。按说这样的情景应该挺狼狈的,但不知道是黑夜无光有恃无恐,还是他本就不在意,武勇把瓶盖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递啤酒瓶的姿势体体面面。南宫问雅喝了一口,眉毛皱了起来:好苦。 啤酒当然是苦的,就算是无意间漫进嘴巴里的泡沫都是苦的。武勇没应声,用纸巾把身上的酒渍擦干。他这件浸了烟又蘸了酒的夹克,已经是他最后的财产了,但他没什么要珍惜的意思。以他原本的家庭,一件皮夹克,没什么好在意的,哪怕他现在已经买不起了,也依然不会觉得有什么好在意的。 南宫问雅嘴巴里喊着苦,但一口接着一口,呼吸里都带了酒味。茶几上武勇的手机忽然亮了一下,武勇没看手机,却借着手机的亮光看清了南宫问雅的神色,空茫,而不知为何汗津津的。他心头一动,正打算说些什么,手机屏幕突然熄灭,她脸上的光也被骤然夺去。南宫问雅如同被黑暗惊醒,晃着手里的酒瓶,下巴点了点他手机的方向,漫不经心地说,有谁找你啊。 武勇没动,不重要,他说。南宫问雅含糊地应了一声,不知信了没有,又或者是根本漠不关心。她歪歪斜斜地靠在沙发背和武勇的肩膀上,手里拎着啤酒瓶细长的瓶颈坠下去,太沉了,酒瓶太沉了,她心里一阵烦厌,发狠一样把酒瓶举起来,一饮而尽。 她本是嗜甜的人,啤酒太苦,苦涩的啤酒蛰得舌尖发木,她的脸皱成一团。酒瓶空了,她随手立在地上,身子从沙发上撑起来的一瞬间,酒劲轰一声漫上大脑,她重心不稳地晃了晃。武勇——她突然喊他,我有点醉了。 她酒量还是这么差,醉还不至于,只是一瓶下去便微醺,精神泛起轻飘而愉悦的空虚,正是性欲最爱萌生的时候。武勇听见她的话,不知道怎么回应,下一秒她的手掌直直地覆在了他的脸上。你干嘛。他在黑暗里皱起眉头,但下一秒南宫问雅的手指把他的嘴巴严严实实地捂住了。嘘。她说,你现在不应该说话的。 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个不该说话法,但武勇没有再说什么,南宫问雅的指腹摩挲起他的鼻尖。原来这便是他的皮相在触觉探知下的模样,她的手指蛇一样地爬上去,碰触他挺拔的鼻骨。然后是脆弱的眼窝,摸起来像汁水饱满的橘瓣。这是一种危险的触摸,再用力点,再残忍点,说不定他就会在她手指无礼的探询之下瞎掉,但他沉默不语,南宫问雅的手指又向上巡去。 是他的眉骨——如峭崖一般将眼窝变成了深谷。她小心地揉着他的眉毛,就如同抚摸崖边的生机勃勃的杂草。 她没由来地口干舌燥起来。喂。她说。武勇没有回答,但他的睫毛在她手心里颤了颤。南宫问雅得到了回应,微微一笑,转头跨坐在他身上。你抬起头。仍然是命令式的话语,说的是没什么道理的要求,但武勇顺从地仰起下巴。南宫问雅的嘴唇向黑暗里坠下去,漫无目的、九死不悔地。她以为这个吻会落偏的,但武勇循着呼吸声挪动头颅,精准地接住了;他嘴唇冷冰冰的,像冬夜里冷了一宿的玻璃杯。南宫问雅蹭蹭他唇边,又咬咬嘴角,但迟迟未吻下去。武勇被蹭得嘴唇发痒,想要偏头躲开,南宫问雅的吻这才压了下来,像火一样燃烧的舌尖上,满是酒劲烧的余温。 他们接吻,像两条滑溜溜地缠在一起的鱼一样,自然而然,缠绵柔软,但是夹在中间的却是人类世界呛鼻的尘寰气味。烟味,酒味,冬季夜晚的潮味,墨水似地晕开,令人目不能视。南宫问雅离开武勇的嘴唇,在冰冷的室内呼出一团浅淡的白雾,她吻得头脑发热,忍不住下巴抵在他肩膀上喘着粗气。武勇什么都没说,但他冰凉的手掌很快钻进衣摆贴上她后脊的皮肉,像有一捧雪凶猛地塞了进来,凉得她颤抖了一下。 空调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轰鸣,制热模式又回来了。南宫问雅搓了搓手掌,但还是很冷,只有喝下去的酒精在肺腑里烧得正旺。她深吸一口气,手指勾向武勇的裤链。他身子僵了一下,很快按住她的手,但房间里随即响起拉链划开的声音。武勇情不自禁地向后仰去,被南宫问雅穷追不舍的身体抵在沙发柔软的靠背上,闷哼一声。 武勇停在南宫问雅后背的手掌缓缓地向前方挪过去,南宫问雅却根本没有理会他的动作,她裤子褪到一半,酒劲儿烧得越来越旺,她迷迷糊糊地咕哝了一句不知道什么,稳稳地坐在了他腿心。 武勇喉结滚动了一下,疑心自己也被她的呼吸熏醉了。他们浑身衣服都没怎么脱,只堪堪露出私处,草草地结合在一起。这样的姿势是不怎么舒服的,衣服布料卡在中间挡着,根本插不到底,也没办法动。南宫问雅嘴巴又一阵发干,却突然馋起烟来,但是并不想站起来去找烟和打火机。但是她嗅了嗅,循着那股淡淡的烟草味道,将鼻尖凑到武勇身上去,在他喉结上咬了一口。 武勇颤抖了一下,死死地按住她的后背,像把她锁在怀抱里。虽然黑暗中不能看见,但南宫问雅想出了他忍耐的表情。她扑哧一笑,双手扶住他的肩膀,身子快活地起伏。 早在触碰他的鼻骨与眉峰的时候,她就已经情动,说不上是什么缘由,他的眉眼鼻唇在她看上去性感极了,在指尖触觉绽开的时候欲望也随之而来。他们早不是第一次做爱,更用不上什么隆重的性爱宣告仪式。 她并不通知或是询问他,只是闷声不响地与他媾和,湿润的私处在交合的一瞬间泄洪。武勇的手掌在他后背上滑来滑去,企图要渡过身侧、寻找她的乳房,但南宫问雅狡猾的身板恰到好处地利用晃动与起伏躲避他的触摸,倒显得他狼狈。不知不觉间武勇额角挂上了细汗,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哼,然后稍微静了静,伸手脱下外套。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似乎近了一点,又好像依然遥隔云端。南宫问雅凑头去亲吻他的鼻尖和眼角,缠绵到几乎有爱意滋生。武勇的眼角被她的呼吸打出一层湿雾,他眨了眨眼睛,眼中微有热意。 你知道吗。她忽然说,你在做爱的时候,是最有生气的时候。武勇不置可否地笑,并不回答。南宫问雅去咬他的耳垂,冲他的耳廓里吹气,语气顽皮:烟与酒都不能令你消愁么?非要做爱才行。 武勇并不辩解,只是眉毛不知不觉舒展了些许。南宫问雅动得有些累了,在他身上停下来喘息,武勇轻轻地握住她的腰肢,静静感受她吐息时内部的收张,这样做爱是不能尽兴的,尽管她非常努力地吞吐,却仍然只似浅尝辄止。但是他们并不在乎爱欲是否恣意,只是享受着大汗淋漓的感觉。 这就是南宫问雅说的,所谓的以性消愁。并非贪恋快感,也非追逐高潮的绚烂,只是在肉体滚烫的交锋中燃烧自己的心绪,燃尽方休。只有在这种时候,什么都不会想,也不会疼,欲望是一头吞噬情感的野兽,将不必要的痛楚与愁虑吞下。在从前,当他还是那个拥有着光鲜衣着和富贵家境的闲人的时候,他总是对这种事情嗤之以鼻。他不屑地说,只有失败的人才会沉沦肉欲,放纵自己将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这种没有用的地方。 如今他遁入欲望之海,却猝然发觉从前的自己一语成谶。自己确实变成了一个失败的人。父亲公司破产,被诬陷入狱,姑姑也为躲难而远走。记得那天是阴天,他像游魂一样踱过工作日人影寥寥的街道。理发店,水果店,超市,学校,医院……他漫无目的地走过去,坐在医院大门口的圆石墩上,抱着双腿发呆。不知道过了多久,四肢都麻木了,突然有人走过来了,他在那道影子里抬起头,就看见了南宫问雅。 ——是你? 她惊讶地说。 这便是他们谈起来都略显烂俗的缘分。在小的时候,他们曾有短短几面之缘,武勇还曾搭救过被绑架的南宫兄妹,最终被南宫家送去极其昂贵的谢礼。也正因如此,武勇才对她留下了稍许印象。 武勇抬头看见她的眼眸,那么漂亮而清透,却因为背光而浸没于阴翳之中。 她的目光像雪一样地落在他身上,他在那一刻确信,一切狼狈都暴露无遗。跟我走吧。她向他伸出一只手,他轻轻地搭了上去,由此被她带回了家。也许也不是她的家。他印象里以南宫家的家世,应该住在城郊的别墅区才是。但南宫问雅把他带到了这个不甚宽敞的小出租屋里,里面布满她生活的痕迹。 他本就已经无家可归,无路可去,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南宫问雅伸出的手是一星微弱的萤火,令他不知不觉地跟着走。他跟她一起喝酒,也分享他抽的烟,无聊了就做爱,好荒诞又麻木的日子。然而他前路已然破碎,已没有更适合他的生活。他在淫靡破败的欲海中生活晃似原先的纸醉金迷,藉以甩脱空虚的落差。 他缓缓地沉入南宫问雅的身体,在一片暖绒的湿泞里,找到些微生存的实感。 南宫问雅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捞过一瓶高度数果酒,辛辣的酒气令她泪眼涟涟。她还是更爱喝果酒一些,不是不苦,是苦里有甜。酒精的气味填满他们身体交缠的空隙,几乎一触即燃。她还是开始动手脱他们的衣服了。屋里空调铺热不佳,空气里还是泛着潮冷。她双手哆嗦着,扯开他的衣襟,与她赤裸的胸口贴在一起。 当没有裤子遮蔽之后武勇才发觉南宫问雅湿得有多厉害,肉体插入犹如船桨推开波浪,温热的液体润得他腿根一片滑泞。他握住她的腰部,带动她的躯体无尽地下沉,硬物因而深入腹地,他们如两枚齿轮般紧密结合。第一次做爱的时候他对她说,我去买套吧,但南宫问雅浑然不理,姿态不容置喙。不是没有愧疚过,只是他的道德感也很有限,在她用穴口含住他的那一刻,他就丧失了再次建议的欲望。 那天他们在床上辗转,而窗外在下雨,世界都是潮湿连黏的声音。做到最后南宫问雅趴在他肩头睡着了,他不敢动,却看见她在梦中眉头紧蹙。她做的是什么样的梦呢?窗玻璃被雨浸润得模糊不清,那时他突然意识到,无论是外面的世界,还是她,都是目光穿不透的无穷迷雾。 他在睡眠中感到浑身发沉,口鼻窒息,一如泥潭中下坠。烟和酒的气味构成一种颓唐的氛围,然而他们的关系远远算不上靡乱,肌肤之亲之后,他们自暧昧的波浪中回过神来,像从深池浮出水面。穿好衣服,牵着小指回到客厅,他们又同开始时一样了。 小屋里的时间宛若静止着,无论是他还是她,思绪与情感都一味地凝固着。 客厅里的黑暗层层叠叠,南宫问雅的身躯死死地嵌在他的怀抱里,下巴卡在他肩膀上,疼痛苦涩的外壳包裹在高潮的外面,她短促地惊叫,一瞬间苦雨如注。 武勇抱着她粗喘,茶几上的手机屏幕趁此又亮起来,微弱的光芒将他们之间的气氛点亮。武勇喉咙滚动了一下,想要说什么,但南宫问雅的目光垂落进深不见底的黑暗里,显得遥远疏离。他把话语吞了下去。 南宫问雅去浴室清洁的时候,他拿过手机,解锁,黑暗里亮光投在脸上太显眼了,他走过去打开灯,眼睛被突如其来的光明刺了一下。外面又下起雨来,隆冬的雨,把世界变成了一块僵冷浸湿的脏抹布,他喘不过气来。 喝了一口南宫问雅没喝完的果酒,酒味冲口,下意识想缩舌头,但他面无表情地把酒吞了下去。南宫问雅披着浴巾出来了,她哆哆嗦嗦地去衣柜里找衣服,地板留下一排湿漉漉的脚印。窗户被雨浇得湿透,脏水淅淅沥沥,他咽酒时呛了一下,酒瓶一歪,上衣就被淋脏了。南宫问雅甩甩身上的水珠,望向窗外。

嗳。天好阴。雨就要下起来了吧? ……嗯,晚上吧。 酒?烟?……安眠药?南宫问雅笑得咯咯响。武勇看着她的眼睛,目光落在桌上小小的药瓶。他嚼碎药片,苦涩的味道在舌面上凝固,南宫问雅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他又继续拈起第二片。呕,呕……他伏在桌边干呕,苦意侵神,变成锥心刺骨的痛。这具娇生惯养的躯壳,连苦药都受不了,窝囊。 南宫问雅静静地看着他,在世界的一片天旋地转中,掰开他的嘴唇。什么东西被塞进来了,他先是想吐,然后一股锋利的甜味割开舌头,凶猛而残酷的味道,令他的痛楚飞速平息。南宫问雅随手把糖果的包装纸丢进垃圾桶,看看他,又看看窗外。 雨,下起来了。 他默不作声。 做些什么吧。 雨在他们中间生长。

武勇亲吻南宫问雅的手臂,光滑而莹白的皮肤上,挂满粗糙的疤痕。因为她刚刚洗完澡,身上都是沐浴露洁净的味道,他吻去水珠,用唇峰感受肌理间坑坑洼洼的触感。伤疤早就凝固了,但是他还是尝到了打火机液油的味道。他和青蓝色的火焰以同样的姿态亲吻她的手臂,同样地令她烫伤。 南宫问雅瞄了一眼熄灭的电视,突然间伸手把遥控器摔得粉碎。武勇深息着将她拉进怀里,手臂锁住她的腰,下巴卡在肩膀上。他鬼迷心窍地舔了一口——甜的。 南宫问雅突然笑了起来,脸上的阴郁一扫而空。 你是不是要问我为什么是甜的?她的语气卖弄一般,其实——是我洗过澡之后,把糖浆抹在了这里。 又是欺骗与戏弄的恶作剧,他不说话了,头颅安静地抵在她颈窝里,听窗外冷雨淅淅沥沥的声音。他抱着她,身体很快又起了反应,但他只是抱着她,任她一根接一根地吸烟,一口又一口地饮酒。 他不知道她醉了没有。他始终都不知道她酒量如何,因为像南宫问雅这样的人,拥有着万花筒一样的面目。她醉时也许也清醒,醒时或许也迷醉,这是不重要的事情。她不喜欢跟他讲真话。雨下得小了些,也许明天就要停了,南宫问雅不停地摁亮打火机,但房间的灯开着,这一星火光太微弱了。但是那一簇火焰烧到她瞳孔里,却有撕裂的痛感。武勇在背后抱着她,看不见她的神色,痛楚的神色,火焰把她的眼睛俘虏了,她由着它燃烧,在针刺一般的疼痛之中看见父亲母亲与兄长们的面容依次散去。 她把头埋在臂弯里,一动不动,像一块石墩。 武勇听见南宫问雅匀长的呼吸声,小心地把她抱起来,走向卧室。南宫问雅好像睡熟了,武勇在她旁边静静地躺了一会,然后从枕头底下拿出来手机。姑姑又发来短信了,很简洁,只有两个字。 明天。 他深吸一口气。雨明天就要停了。但比冬雨更加漫长阴郁、动荡危险的日子就会来临。他放下手机入眠,也许神智久被阴天浸淫,他的灵魂沉重的坠入深谷,坠落至深渊之下,遇见南宫问雅的那个时刻。她背着熊熊大火,背光望向他,这一刻梦里的他恍然大悟,她那双浸在阴影里的眼睛填满的原来是沉沉的死气,一如医院手术室熄灭的指示灯。 与她对视的一瞬间,他猛然惊醒,坐起身来剧烈地喘息着。他先是看了看窗外,雨停了,但乌云还未散去。然后目光又落在身边的位置。 被子里已经空了,她跌到地上去了。肮脏的呕吐物升起熏天的酒味,而那一截她说洗过澡之后抹过蜜糖的脖颈,也埋在秽物之中。而桌上的药瓶已经空了。

时隔几日,武勇终于呼吸到外面的空气,冬雨方尽,他闻见沉沉的潮湿气味。从楼道里走出来,收到姑姑的信息,说一个小时以后在咖啡馆见。关于具体的安排,他早在信息里同姑姑讲过了,接下来只要按照他的计划执行,有六七成的把握能够扭转局势。 头顶的乌云昏昏沉沉,他回首望了一眼楼上的窗户,但窗户像米粒似地一颗一颗一模一样地黏在楼上,根本分不清哪个是哪个。他闭上眼睛,叹了口气,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过界

外面下了大雪,扑簌簌打着窗子。南宫问天家里,一个桌子围着五个人,三个大学生,两个高中生,虽然是不同的年级,但是都在为期末复习做准备。他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这期末之前的复习聚会算是项老传统,除了大学考去了外地的阿孝和阿雷以外,他们每个期末都在一起复习。 此时此刻,大学生南宫问天正骂骂咧咧地翻一个学期都没怎么翻过的课本。东方铁心看了他一眼,笑道:“果然,人的潜力是无穷的,一个晚上一支笔,创造一个奇迹。”南宫问天翻了个白眼,东方铁心煞有介事地向一边的南宫问雅和武勇说:“武勇,问雅,你们明年也要上大学了,千万别学他。” 南宫问雅笑了笑,又低头接着钻研数学题。武勇则脸颊泛红,结结巴巴地说他会好好学习的。北冥雪感觉有些奇怪:“武勇你脸怎么这么红?屋里太热了吗?要不要脱件外衣?” “不用不用……我就是,嗯……体质问题,一会儿就好了。”他这么说着,北冥雪也不疑有他,接着背自己的书。 武勇松了一口气,同时警告地看了一眼对面的南宫问雅。南宫问雅却低着头专心做题,完全没有收到他的目光。武勇感到气血一阵上涌,对面那个看起来神态认真专注、眉眼写满无辜的女孩,就在桌子底下,把脚伸到他跨间挑逗。他也拿起笔,试图集中注意力于手中的英语题,可是那脚丫不安分地隔着裤子抚弄已经勃起的性器,让他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 “啧,怎么脸更红了?”东方铁心偶然瞄了他一眼,奇道:“要不你还是把外套脱了吧?” 武勇全身一阵紧绷,刚打算开口,对面的南宫问雅接过话茬:“武勇挨暖气太近了吧,要不让他来我这边坐着。”说着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 “那也好。”东方铁心拍拍武勇的肩膀——加上挤眉弄眼,“快去吧。”他顿时进退两难,如果坐到南宫问雅旁边她还指不定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可是——全桌的人都在盯着他,等着他动作,他只能慢吞吞地拢好自己的东西,然后推到对面去。站起来的时候他用力拉了拉上衣的下摆,借此挡住胯间支起的帐篷。 大家都在低着头忙自己功课。武勇坐在南宫问雅身边的一瞬间,就被她身上的香味包裹住。不是香水的味道,也不是洗衣液的味道,那一缕活泼的香气很幽淡,却又很好闻,一个劲地往他鼻子里钻。难以启齿的是,他闻着这味道,变得更硬了。 南宫问雅低着头做题,他难以控制自己的思绪,想着南宫问雅到底又要对他做什么事情,是不是又要像上回一样,把手伸进他裤子里?……然而他等了半天,南宫问雅好像只是在认真写题,没有要继续挑逗他的意思。他本应该松一口气的,可是心里仿佛有一簇骚动的火焰,让他的思绪无法安静下来。 他微微偏过头,看见南宫问雅浓密的眼睫,看上去那么清纯又那么无辜,他的目光就像被烫了一下很快挪走。不可以这样……他心里一阵焦灼,最终还是站起来,朝厕所走去。关上厕所的门,他在洗手池洗了两把脸,然后背靠着门坐在地上,把头埋进膝盖里,希望能让自己冷静。 这时,他听见外面东方铁心的声音,她好像在说:“大家都学了这么久了,休息一会儿吧。”然后那边渐渐传来几个人的闲聊声。他注意听了,南宫问雅也跟他们说说笑笑。无法解释为什么仅仅是听见南宫问雅的声音都让他情动,他深吸一口气,站起来,打开门想要出去。正要开门的时候他听见南宫问雅说:“……那我先去回房休息一会啦。” 心里没由来地一阵失落,他慢吞吞地打开门,没想到打开门便看见了南宫问雅。她站在门口等着他,还冲他眨了眨眼。武勇再也难以忍受,把南宫问雅拉进卫生间来,关上门。 外面传来其他三个人的谈笑声,武勇眼尾发红,把南宫问雅抵在门板上亲吻。他们唇舌相抵,武勇急迫地卷起她的舌尖一寸一寸地舔舐,牙齿轻磨她的嘴唇。南宫问雅环住他的脖子,在亲吻至激烈时忍不住发出嘤咛。他把她的声音尽数吞下,伸手拢住她的后腰,将她的身体与自己贴紧。 南宫问雅早已感觉到,那蛰伏在布料之下的硬物已经在嚣张地抵着自己。一吻终末,她定定地看着武勇,一双眼睛潋滟含情。武勇满眼都写着欲望,可是他却只是抱着南宫问雅,喘着粗气,慢慢平复自己的情欲。 “……对,反正就是,太怪了……幸好他之后没再来找过我。”他们听见东方铁心的声音。 “这人有病,以后离他远点。”还有南宫问天的维护。 南宫问雅在他们的聊天声里攀着武勇的脖子,然后舔了舔他的耳根。这一舔仿佛打开了武勇的开关,他仿佛终于难以压抑内心的野兽,在心爱的女孩面前暴露自己臣服于情欲的模样。 他撩起南宫问雅的衣摆,把带着草莓图案的可爱内衣推了上去,然后脑袋伏下去,舔咬着小丘顶端的蓓蕾。南宫问雅的乳并不丰满,是一只手刚好能握住的大小,他吮吸着一边的粉红色的果实,又轻轻揉捏着另一端。南宫问雅急促的呼吸声在他头顶响起,他终于有了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阿雪你呀,也别脾气太好,有谁欺负你了尽管跟我说,我……找人放学堵他们去。”又是东方铁心张牙舞爪的话语。 武勇能想到北冥雪肯定翻了个白眼,可是这些都已无法分走他的注意力。南宫问雅这个作恶多端的小恶魔,终于被他按在身下欺负,且无处躲藏。然而他看着被亲吻得眼泪汪汪的南宫问雅,突然又觉得疼惜。他沙哑着声音在她耳边说:“以后……别那样了。” 南宫问雅却狡黠地眨了眨眼,反问道:“哪样?” 她心知武勇绝对说不出口,才故意这样问。武勇红着脸支支吾吾半天,最终还是泄了气。 “我、我们还小。要等成年……以后再……做这种事……。” “你真是这么想的?”南宫问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然后缓缓凑近,在他耳边说:“晚上哥哥要送铁心姐姐和阿雪姐姐回家。”说着把一个什么东西塞进了武勇的口袋。 然后她冲他眨了眨眼,打开门走了。 武勇掏出她刚刚塞进来的东西看了一眼,脸一下子红到耳根。 那是一枚避孕套。 在卫生间磨蹭了一会,武勇也出来了。他看见南宫问雅已经坐了回去,仰着头和其他的三个人说笑,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武勇心中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坐在南宫问雅身边,思绪一阵飞散。口袋里的那一小枚塑料包装仿佛在微微发烫,他不受控制地去想南宫问雅把它塞进来时的样子。 平心而论她当时的神色并没有故意引导他的意思,她只是平静地、含笑地看着他,仿佛一切都交由他来决定。在东方铁心开启又一轮话题之前北冥雪及时捂住她的嘴,宣布休息时间结束。武勇松了一口气。 后面的时间里南宫问雅没有再来挑逗他,可是武勇仍然无法集中注意力。他的心绪总是飘到刚刚的卫生间里,别人在一起闲聊,而他们两个在偷偷亲热。这并不是第一次了,之前还有更过分的时候,南宫问天还在跟他说话,他的好妹妹就在桌子底下把手伸进他裤子里,差点给他玩弄到泄出来。她素来这么没轻没重,他每次试图跟她讲道理都没有效果。后来他被逼急了,也会反过去欺负她——他会亲吻她亲到双眼迷蒙,会玩弄她小巧可爱的双乳,甚至有唯一的一次,他颤抖的手探进她的裙子,隔着内裤轻轻揉按,直到那未经开拓的少女秘地抽搐着涌出晶亮的液体,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他当时大脑宕机了,愣愣地看着南宫问雅清理残局。那之后的一个月他都没敢见南宫问雅,下一次见面也就是今天——他故意坐在了南宫问雅的对面,没想到南宫问雅不安分的脚丫还是伸到了他胯间。 房间里充满了沙沙沙的写字声音,只有武勇一个人心神不宁。他想起南宫问雅乳肉的触感,那么细嫩娇软,还有他隔着一层薄薄布料偶然触碰到的——柔软温热,她望向他的目光也是湿漉漉的,仿佛在挑逗又仿佛在乞求。 下体一阵胀痛,他再一次溜到卫生间,脱下裤子坐在马桶上,不太熟练地撸动着未经人事的阴茎,他一边想着南宫问雅泪水涟涟的样子一边玩弄着自己,下体一阵酥麻。可是又总是差了点什么,他的手慢慢就停下了动作。 最终还是没能释放出来,因为勃起太久已经感受到累和痛。他却走出了厕所又回到南宫问雅身边,闻着她身上特有的味道,他脑子里又出现了南宫问雅哀求的眼神,每一次她都那样地看着他,正是这小鹿一样的目光让他一次又一次越界,做出他认为疯狂的举动……可他又是欲罢不能,每次都依然做着疯狂的事。 南宫问雅之前的话适时地溜进了他脑袋里:“……晚上哥哥要送铁心姐姐和阿雪姐姐回家。”她是想和他做那种事的对吧?武勇在口袋里紧紧攥着那枚避孕套,心里在进行一场天人交战。其实他们距离成年也只有几个月了,不存在影响身体发育的情况。况且毫无疑问他们是互相在意的…… 他烦乱地扫了一眼桌上的练习册,一整天似乎只做了两三道题,而南宫问雅已经做好了数学,换了语文习题。他一时间有点小小的气愤——他甚至怀疑每次南宫问雅都是故意干扰他做题了。每一次他来南宫问雅家学习,最后都硬邦邦地带着没怎么动的练习册回去,南宫问雅此人的行为绝对堪称恶劣。 今晚一定要让她受到惩罚。 武勇终于下定了决心,默默攥紧了手中的避孕套。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他们一整天的辛苦复习算是落下帷幕。南宫问天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来吧,姑娘们,我送你们回家。”说罢顺手搂过东方铁心的腰,被东方铁心一把甩掉。 “武勇今天回哪里……?你爸爸那里还是你姑姑那里?需要我顺路送你吗?” 武勇的脸“腾”地红了,他支支吾吾地说:“嗯……爸爸出差了,姑姑,回了奶奶家……我……” 武勇的脸红纯是因为不习惯撒谎,低着头怕被拆穿,却被南宫问天误解为了羞赧,于是他笑了笑,好心地替武勇解了围:“那你今天就住这吧,一会记得给你爸爸打个电话说一声。问雅,去给客房收拾一下。” 问雅甜甜地应了一声,武勇的头埋得更低,满脸都烧得通红。好在南宫问天没再纠结他的问题,去拿了车钥匙,穿好衣服和东方铁心北冥雪两个人说说笑笑着下楼了。 房间里终于只剩他们两个人。南宫问雅笑着看武勇,说:“邪帝叔叔出差了?帝姬阿姨回老家了?” 武勇气恼地别过脸去,不看南宫问雅。南宫问雅笑着凑了过来,坐在了武勇腿上。她微微抬起他的下巴,然后借着这个体位的高度低头去吻他。 武勇迷迷糊糊地接受了这个吻,然后伸手环住南宫问雅的腰,两具身体紧紧贴合,其间擦出细细密密的火花。武勇硬了很久的下身死死地抵着南宫问雅的腿心,随着激烈的亲吻而不住地顶弄弹跳。南宫问雅每次被亲吻之后都有些失神地急促喘息,那湿淋淋的眼神仿佛是在哀求着人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武勇发狠了一样把她的上衣推了上去,南宫问雅很瘦,没有了衣物遮蔽暴露在空气里面就是过分纤细娇小的身躯。和白天一样,他用舌尖轻捻娇嫩的乳首,手掌不安分地抚摸着她的腰窝。现在房子里已经不再有第三个人,南宫问雅终于可以放肆地娇吟出声。武勇很喜欢南宫问雅被自己欺负得呻吟的样子,因为这个小恶魔折磨过他太久,他一定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南宫问雅主动脱下了卡在胸口上面的衣服,她光裸的上身形状优美,武勇的目光黏在了上面,一刻也挪不开。南宫问雅又不满足地开始脱下武勇的上衣,露出他精瘦的上身——瘦却不病弱,每一寸肌肉里都蕴含着力量,如同丛林里的雄狮。她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武勇赤裸的上身看,让武勇有些羞窘地捂住了她的眼睛。她却轻轻拨开了武勇的手,屈起身子去舔武勇的耳根、脖子,最后还舔了舔他的乳头。 不知道武勇怎么会这么敏感,她在一路舔舐下来的时候武勇的身子都在颤抖。她恶劣地凑到他耳边说:“阿勇,好敏感啊,该不会我舔一舔就射了吧?” 武勇的脸一下爆红,他瞪着南宫问雅说:“你怎么可以说那样的话?” 南宫问雅眨着可怜巴巴的大眼睛,无辜道:“什么话?我说什么了?” 武勇气得牙痒痒,南宫问雅看着他的样子乐不可支。想象到这一整天来她都做了什么,武勇终于难以忍受,连她的裤子也一并剥了下来。南宫问雅就这么由着他的动作,也丝毫不因为自己赤身裸体而感到羞耻。当最后的遮蔽也被褪下,武勇清清楚楚地看见曾让自己魂牵梦萦的少女私处,穴口微张,吐露着清液。他拳头紧紧握住又渐渐松开,下体硬得发痛,叫嚣着想要得到纾解。 看武勇半天都没有动作,南宫问雅伸手去脱他的裤子。他感觉自己的理智已经被烧得一点都不剩了,最后被脱得赤条条的坐在椅子上没有了动作,还是南宫问雅从他口袋里掏出那枚避孕套来,撕开,递给他。 他从来没有用过这种东西,忙活了半天也没戴上,南宫问雅狡黠一笑,接了过来,把橡胶套贴在他稍显粉嫩的茎头上,然后一套到底。 “问雅,我……” 避孕套戴上,他才如梦初醒地看向南宫问雅,想要说什么,南宫问雅却一点也不给他机会。她再次走了过来,跨坐在他腿上。他们私处相贴,此刻已是近得不能再近的距离。 “来吧,武勇……插进来吧,你早就想了,不是吗?” 武勇一时间有些迷茫,可是情欲烧灼着他的思绪,让他无法思考。龟头已经抵住穴口,这一切一切都说明他们终于要跨过那条线了。不知道是南宫问雅先向下坐了一寸还是武勇先向上挺动了一寸,总之他们终于合二为一了。那一瞬间包裹住下体的紧致与温热让武勇快要发疯,想要不顾一切地抽插操弄,可是他在这里仍然维持着理智,南宫问雅还是初次,无法承受过于激烈的情事。 “阿雅,痛吗?”他握住她的腰,轻轻问道。 “有点痛。”南宫问雅的眼角渗出泪来,武勇的心不轻不重地颤了一下,紧接着就是愧疚感。 “要不我们不做了……” 南宫问雅瞪大了眼睛,感受到武勇是真的想要把性器从她体内拔出来,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武勇情不自禁地吞了下口水,南宫问雅幽怨地留下一眼,然后继续俯下身来亲吻他。武勇感受到自己再次被吻住,明白他这一次终止做爱的尝试算是夭折了。 南宫问雅的那里真的好神奇……他们亲吻着,相互吮咬吞咽,南宫问雅的下体就像在吞咽着他,在不停地夹动收缩,像是在把他往更深处吸。他感受到甬道的深处开始涌出潮水,南宫问雅难耐地扭动着身子,开始毫无章法地动着,试图让硬物在自己身体里进出,武勇才放心地接过主动权。他把住她的腰身,然后一下一下地向上挺动,这个姿势将肉柱吃得很深,每一下都顶到最里面。南宫问雅被顶得音节都破碎。 武勇越过南宫问雅的肩膀看着房间里的一切,这是他们白天凑在一起学习的地方。白天南宫问雅就在另外三个人的目光之下挑逗着他,晚上终于在同一个地方被他插到快要尖叫……他感到一阵得意,终于可以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一顿了。 她不知道,每次在这里被她玩弄过下体,他回去都会做春梦,睡前也会难耐地想着她柔软的身体、挺着硬邦邦的下体入睡。简直是太可恶了,可是这根东西最终还是插进她身体里了……她应该是喜欢的吧? 他汗涔涔地抬头看着她,她脸颊泛起薄红,粉嫩的唇微微张开,泻出动听的呻吟。他插得更卖力了,一定要叫她求饶才行。他想。 然而当南宫问雅真的开口求饶,他又开始于心不忍。 “呜——阿勇你慢一点……”她这样央求,他便听从她的话,放慢了速度。可是他放慢了速度南宫问雅又开始哀哀切切地看着他,问他怎么不快一点。女孩的心思真让人搞不懂。武勇一边用力插着,一边又去咬她的乳头,在一片绚烂的呐喊声中他感受到她内壁凶猛的收夹,知道她是高潮了。 清液淌了他满腿,他也最后顶弄了几下,射在了套子里。 他们刚刚清理完战场,南宫问天就回来了。 武勇红着脸不敢去看南宫问雅的哥哥,躲进了南宫问雅给他收拾好的客房。这一天是迷幻的一天,经历了不可思议的事情,晚上睡觉之前他还在回想这一切。少女柔软的身体仿佛真实地在他面前舒展,那么温情那么美丽。——他睁开眼睛一看,差点吓得叫出来,原来南宫问雅不知道什么时候真的溜到他的床上来了。 是南宫问雅用吻堵住了他的惊叫,然后毫不顾忌地跨坐在他身上,他可悲地发现自己再次变得硬邦邦了。 也许今天选择留宿这里是个错误的决定。在第二次插入少女的身体时,他晕乎乎地想。可是他难以抵御,少女在自己身上被干得眼泪汪汪却因为哥哥的房间在隔壁而不敢出声。这一切催生了他几乎从不探头的变态因子。初尝禁果的南宫问雅显然也对这种刺激的情景受用极了,被操得高潮了两回,每次都紧紧地夹着他,让他想射,最终他们筋疲力竭地倒在床上,相拥而眠。 南宫问雅娇小的身躯缩在他怀里,闭着眼睛,似乎快要睡着了。然而他看着她微颤的睫毛,忍不住孩子气地戳了戳她的脸颊。南宫问雅迷迷糊糊地“唔”了一声,他忍不住追着她问道:“你到底为什么会对我那样?” 南宫问雅口齿不清地呢喃:“哪样……我对你……”听起来像在梦呓。 武勇却越发精神起来,他好想得到那个答案,但是又不想打搅南宫问雅的睡眠,只好自己默默憋得慌。他叹了口气,正打算卡着这口气先睡觉再说,却突然听见怀里南宫问雅含糊的声音:“当然是喜欢你咯。”他身子猛地僵住,她却翻了个身背向他了。 好像过了很久,他才反应过来,激动又小心地揽住她的身躯。 “晚安。”他对她说。 今夜好眠。

烟味 南宫问雅跟在武勇身后走进楼道,声控灯一直坏到四楼,黑暗中弥漫着淡淡的潮湿与霉烂的味道,她就像趟在一片脏污的海水里,唯有脚底接触的黏糊糊的地面是这个冬夜的真实。武勇的衣角牵在她手里,似乎随时都能滑出去,她不禁攥紧了些许。 武勇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安,站在原地稍微等了她一下,一直到她走到身边,才继续走了下去。到达五楼的一瞬间昏黄的灯光亮起,她像刚从海里浮出水面一样大口喘息着,武勇从她身边穿过那片淋漓的灯光,来到门前,掏钥匙,开门。 她跟在他身后走进去,扑面而来的是一片沉冷的气息。里面的灯黑着,武勇伸手在衣架后面摸索了半天,玄关的白灯才颤巍巍地亮起来。身后的门被风吹得猛然关上,她的身子也跟着颤了一下,紧张与忐忑这才后知后觉地爬上脊背。武勇定定地看着她,说:“现在想回家的话,我可以送你回去。” 她摇了摇头。 武勇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他蹲下去鞋柜里给她找拖鞋,柜门打开的一瞬间一股鞋油的味道扑面而来,她皱了皱眉头,好在他并没有找很久,很快那片味道又被锁了回去。南宫问雅小心地脱下鞋子,换上拖鞋,跟在他身后走近房间更里面冷冰冰的黑暗里。 她低着头,闻见武勇身上的薄荷烟气味,淡淡地缭绕鼻尖,给予了她微弱的安全感。 武勇引着她走进卧室,然后开灯。灯光亮起的一瞬间南宫问雅似乎感觉眼睛被刺了一下,还没来得及适应,一片阴影就沉沉地压了过来,适时地为她遮去了强光。那一瞬间南宫问雅下意识地要后退,但是门已经在身后关上了,她被压在了门板上面,那股滂沱的烟味也向她逼近,她一动也不敢动,紧紧地盯着武勇那双深色的眼眸。 “你很紧张吗?”他问她。 南宫问雅的心漏跳了一拍,不过她最终决定坦诚回答:“有一点。” 武勇好像低低地笑了一声,不过似乎被掩在了她狂烈的心跳里。下一秒他对她说:“闭眼睛。”她照做了,于是潮湿的亲吻落在她唇面的时候她未能知晓他的表情;但她似乎从这个吻中隐约地获知了他的情绪,他如往沉静而淡漠,仿佛还有些许—— 他也在紧张?

灼热的舌尖舐过唇边,又向内侵入。她尝到了烟味,滚烫的,辛辣的,沿着她的脊柱升起灼痛感,武勇的呼吸打在她唇畔,又留下一片新的烧痕。她紧张得舌头不知该放在哪里,在武勇的侵袭中左躲右闪,最终被擒获,与他浸有烟辛的唇舌搅在一起。她呼吸完全乱了,在一片晕头转向中已经找不到新鲜的空气,吸进来的都是与武勇有关的味道,令她的神智更加迷乱。 她感觉身体正慢慢变得柔软,以致于无法支撑自己勉力站立,还好身后有门板做支撑,以让她不那么狼狈。武勇似乎发觉了她的窘态,又稍微向前压了过来,南宫问雅终于找到了些许支撑点,但也终于失去了最后的退路。他靠近的时候带来迅猛的薄荷香烟气味,鼻子闻到的和舌头尝到的渐渐融为一体,烙在她脑海里彻底成为他的味道。 她溺在这样的味道里,忽然开始流泪。 武勇看到她眼角的泪,愣了一下,放开了她。 “怎么了?不舒服吗?” 南宫问雅摇了摇头。 “害怕?” 她继续摇头。 “今天——”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地说,“要不算了吧。” 南宫问雅怔了怔,她朝武勇那边看过去,他的额角浮现一层薄汗,白皙的皮肤上浮起淡淡的粉色,那对深色的眼眸里似乎写着一种忍耐。她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神情,所以此刻这具身躯上的一切动作都开始变得极其显眼。他颊侧的汗滴,他起伏的胸膛……视线顺畅地下滑,她看过去的时候露怯了,只看见一眼,他穿着的紧身牛仔裤拉链处被微微撑起,呈现一个紧张的弧度。 她再次摇了摇头。 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再次沉沉地坠在她身上,语气里含了些许警示:“考虑清楚。”她坦坦荡荡地望回去,眼眸如月光一般清澈,虽然眼角的泪水还未彻底干去,但那双灼亮的眼睛已写上了一种勇敢与坚定。武勇在这样的目光里感到燥热,他不禁一把扯下外套扔在床上。南宫问雅见状,咬了咬牙,眼睛一闭,双手向下交叉地攥住衣摆,然后飞快地向上拉起。 “……你干什么?” 分不清武勇的语气里是惊诧还是羞怒,总之他一贯镇定的语态彻底乱掉了,一个字一个字像是从牙关里蹦出来的。南宫问雅怔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把衣服从头顶拉下来,就听见武勇骤然粗重的呼吸声,下一秒双腿腾空,她的心狂烈地跳动,密致的烟草味环抱着她,令她手腕泛起一阵紧张的跳痛。 武勇将她从怀抱中递出的力度是凶猛的,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会被重重地扔在床上;但是最终他的双臂护在了她背后,她陷进床垫的力道堪称温柔。下一秒衣服被彻底地拉开了,她看见他幽深的眼眸,泛起灼烫的烈火。潮湿的亲吻落在下颌与肩颈,舌尖弯曲地划过肌肤的一瞬间南宫问雅猛然震颤了一下,她如梦初醒,将双手紧张地伸向背后,哆嗦着解开内衣的扣子。 “别动。”武勇轻轻地按住她的手,语气里是浓郁得化不开的欲望。 她惊诧于能够听到他的欲望,本以为这是一样在他身上很难看到的东西,他沉默寡言,从不索取,也几乎不主动提出什么,而此刻她竟然隐约听出了一种渴求,这是一种珍贵的渴求,仅仅在此刻、面对半裸着身躯被压在床上的她生效。 南宫问雅想起来方才瞥到的那一眼,他隆起的裤子,早已预示了一种渴望与忍耐,她突然想看一看他此时的样子……但他们的身子贴得太近了,什么都看不到,只有体肤烙下的他吻的热量与形状,点燃她躯体的引线。 深冬的沉冷在他们之中蔓延,内衣被扯开的一刻,里面娇嫩的皮肤立刻因寒冷而颤抖了一下,还未经取悦,乳尖就已经翘了起来。武勇怔了怔,胸腔震出一丝隐蔽的笑声,然后他低下头,用微温的口腔嗪住它。那是从未被别人碰过的地方,仅仅是想到被他注视着,她就紧张得快要失神,然而他不仅用目光缱绻地拂过那里,还用双唇触碰:那是两片刚刚吻过她的嘴唇,她的舌根还能记起他嘴巴里的味道,那股辛辣的烟味已然在她喉间灼烧起来,为她带来迷乱的渴。 武勇舌尖与她的乳首相触的一瞬间,她猛地颤抖了一下,紧接着更加激烈的动作发生在那初次被碰触的娇嫩双乳上。南宫问雅听见理智崩断的声音,紧接着是自己失控般的短促惊叫;她从未想象过自己会发出这样的声音。他十分缓慢地啃吻着,后来又变成吮吸,南宫问雅曾一度以为这样淫秽的取悦该是鄙俗的,可是,他此时做的一切却显出一种镇定与优雅,反而失态的是自己。 视线飞快地模糊起来,她在混乱中毫无章法地扭动着,想要找到些许着力点,但他的怀抱锁得很死,她只好本能地朝他滚烫的身躯凑过去。胸口再次浮起一片炽热的酥痒,她轻哼了一声,感觉好像身体各处都在难受着,冷与热交织,渴望与退缩交织,乱七八糟的思绪在她被搅得一片迷蒙的脑海里留下一片混乱。她竟然在这一刻有了力量,双手情不自禁地环抱住他的脖颈,然后死死地抱着他朝床上翻滚过去。烟味,像浪潮一样漫过她滂沱离乱的思绪,视线因泪水而浑浊,她好像听见武勇隐忍的闷哼声,还以为下一刻他会对她做什么粗暴的动作;但他只是老老实实地待在她的臂弯里,仿佛任她摆布。 回过神来的时候被压在床上的变成了武勇,南宫问雅跨坐在他身上,身躯与他紧紧相贴,燥热的体温沿着薄薄的布料传达过来。他的胸腔剧烈地起伏,眼眸中锁着一种深刻而汹涌的情绪。陌生的濡湿感在私密的布料上洇开,南宫问雅第一反应是要夹住双腿,但腿间已经有东西挤进来了,让她并不拢、合不上,只好不上不下地卡在那里。炽热的温度将颤抖与勃动如实传达,让她感到陌生的硬物以一种强迫性却又本能的方式嵌进从未被触碰过的腿湾,在此时此刻她升起一丝危险的预感,但那羞怯地润湿着的欲望出口正发出急烈的召引,令她一时间克服了那种没有切实触感的恐惧。 “你怎么不脱衣服……”她的声音落在他耳边,语气像刚哭过似的,带着一种道不明的委屈,又近似一种央求。 武勇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甚至两道剑眉仍然压得很死,但是他们此时正以一种过分亲密的姿态紧贴,腿心处的异动轻而易举就被她察觉捕获。怒张的肉欲如燎原烈火,最终到达她躯体的触感是滚烫的、坚硬的、扎实的,触抵她腿心的物体以一种淫秽的摩挲诉说着隐忍的爱欲,那暧昧的姿态如同拨动琴弦——拨动一根随时会断裂的弦。 他的胸膛沉默地起伏了片刻,南宫问雅垂头看着他,撇了撇嘴,亲自动手脱起他的衣服。武勇在她的手钻进他衣摆的一刻反应巨大,整具身体猛地震了一下,随即按住她的手:“……别动!” 还是同样的两个字,没意思,她在他手中挣扎了几下,武勇的呼吸几乎是瞬间变得粗重了起来,眼尾泛起一抹暗红。“我警告过你了。”他闭上眼睛,深呼吸,像是说给她听,也像是说服自己。南宫问雅迷迷糊糊地“唔”了一声,刚想说什么,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后背砸进柔软的床垫里,剧烈的冲击力令她神智迷眩了片刻,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武勇的动作已经变得凶狠,他粗粝的掌心摩挲着胸前肿胀挺立的果实,酥麻感缠绵地淌过身体,南宫问雅隐约间感到腿间泛起激颤,她不舒服地动了动大腿,下一秒双腿就被猛地叉开,硬邦邦的东西转瞬间抵了上来。 “呜——” 她睁大了眼睛,敏感的躯体给予了她一种尖锐的触感,腿间被硬物顶住的触觉格外突出,她有点想躲,但那种炙热的触觉却宛若拥有着一种神秘的吸引力,令她舍不得退却,进退维谷之间她活动了一下腰肢,腿心便蜻蜓点水般地蹭过那被顶得高高的裤子。武勇的身体猛颤了一下,南宫问雅迷迷糊糊间感觉到他的手在她腰间游走,然后校服裤子就被剥了下来;裤子口袋里面装着不少东西,摔在一边时发出一声闷响。他动作没停,南宫问雅感觉自己像一颗被一层层剥开外壳的青色果实,但恐怕对方并不知道,在内里已盈满熟透的果浆。她不禁有些羞怯,稍微并了并双腿,却被略显粗暴地掰开。最后一条裤子也从腿间褪下,武勇猛然深吸一口气,看着她下半身仅剩的一条内裤,动作停住了。 “……嗯?” 她不禁偷眼瞧他。 武勇的嘴唇微微地颤抖着,一贯沉着而镇定的眼眸里莫名填满了迟疑与无措,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急促的呼吸表达着忍耐与克制,仿佛正与自己的本能交锋。南宫问雅赤身裸体地缩在床上,凉意掠过腿心湿润的布料,让她打了个哆嗦。 下一秒她上半身一暖,是他从旁边拉过了刚才脱下的棉衣外套盖在了她身上,她越过起伏的棉服外套看他的神色,看不清,好像凝着一团雾火。不过他好像终于下定决心靠了过来,内裤被剥下的一瞬间腿心被凉意侵入,微微地抽缩了一下。她对这样的变化感到陌生,原来十几年来她始终未曾了解自己的身体。 恍神的一瞬间腿被掰得更开了,腿心挤进来温热而柔软的触感,她几乎立刻明白了那是什么,脸颊飞快地烧红。“武勇你——”她急切地开口,声音却被体躯中刹那间滚沸的酥麻感掐断,她不敢再发声了,因为这样的声音会被歪曲成淫荡的索取。她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根本难以招架,那是本最为私密的爱欲出口,此刻却彻底成为入口,承纳并索求着别人的侵袭。 粗糙的舌面摩擦着敏感的果核,她几乎在挣扎,想要甩脱尖锐快感的钳制,但是这样的刺激如影随形,她还没能逃脱,惊天的爆发感就已来临。那一刻她感到头晕目眩,包围着她的是武勇外套的烟草味,羞耻感令她下身的触觉更加突出。她已经没有心思去想腿间滚流的热液是否弄脏了他的床了,淫欲卷住理智的一瞬间她四指抓紧,回过神来时发现床单被自己抓皱了。 武勇从她腿间抬起头来,滚烫的呼吸一缕一缕打在腿根。他死死地咬着嘴唇——湿漉漉的嘴唇,上面沾满咸涩的液体。这一刻他似乎在天人交战,南宫问雅只隐约感到安静了许久,然后武勇叹了口气,从一边拉过被子来,把她全身都盖住。 “躺着休息一会吧。”他说,“我去开热水器。走之前可以洗个澡。” 南宫问雅有点发懵,但是她瞬间感觉到了不对劲,在他即将转身离开之前拽住了他的衣角。 “别动。”他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像是含蕴着一道喷薄欲出的火。 “……你怎么要走了?”她闷闷地问。 他没说话。南宫问雅只隐约察觉到他吞了下口水,然后静静地说:“嗯。就到这里吧。” 她看见他高高顶起的裆部,他也没藏,但还是在她目光刺过来时烦躁地动了动。她在那一刻似乎能够知道他的想法,他的懊恼与退缩,他的渴望与忍耐,通通地暴露在了他掌心攥出的血痕里。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般笃定地认为自己读懂了他,她从他手腕凸起的青筋与绷得笔直的脊背处知道他竭力隐藏的爱欲,就像一种本能。 她正要思考如何应对他的退缩,行动就先于思索擅自执行了。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的手已经从衣角划落,轻轻地覆在了他腿间鼓起的布料上。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做出这样的动作,即使在性意识萌动的青春期,她也没有对这些事情感兴趣过;所以她关于此事的知识很少,只好生涩地触碰。绷紧的布料勾勒出肉物的形状,她紧张地摸下去,指间传来怒发的回弹。 武勇死死地按住南宫问雅的肩膀。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他嘶哑的声音里含蕴着怒火。 “不知道的话,我又为什么会跟你回家?”她静静地与他对视。 他的呼吸彻底紊乱,视线垂落片刻,他松开了她的肩膀,说:“我下一趟楼。” 南宫问雅微微一笑。 然后她从被搅得乱七八糟的床上翻出自己的校服外裤,从兜里掏出一个盒子来。

南宫问雅再次被死死地压在床上,凶猛的吻搅得她理智晕眩。过于压抑自己的人一旦得到释放时的疯狂是未可知的,南宫问雅被吻得嘴巴酸痛,双臂紧紧地环住他的脖子。两具身体贴得极紧密的时候她胡乱地去脱他的裤子,被他轻轻按住手腕。 “我来。”他的声音沉沉地落在她耳边。 她眼睛被吻得蒙上一层泪,模糊之间只看到他在一边静静地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慢慢地脱下裤子。那一刻南宫问雅的注意力落在了他黑色的内裤上,没来由地想,原来男生的内裤长这个样子。 武勇从盒子里拿出一枚避孕套,撕开包装,然后一边读盒子上的说明一边不太熟练地套了上去,一直拉到根部。南宫问雅没由来地有点紧张,这个时候武勇靠近过来,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放松。” 但是南宫问雅知道,他也在紧张。双腿被分开的一瞬间有凉意拂过,武勇胡乱地扶住性器抵在那里,此前已被搅得天翻地覆的穴口早已湿滑一片,他微微往前顶了顶,茎头顺畅地挤了进去。最为敏感和脆弱的部位被异物侵入,南宫问雅紧张之下穴口翕合,武勇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的手搭在她的肩膀,类似于一种安抚。性器缓缓地推入,越向内越吃力,南宫问雅脚尖都蜷了起来,武勇不禁停下了动作,轻轻地问:“疼?” “有一点。”她垂下眼眸。 武勇便不敢再继续插入,不上不下地卡在那里。南宫问雅看着他的神色,忽然福至心灵,冲着他点了点自己的嘴唇。武勇愣了一下,但也会意,即刻沉沉地压了过来,再次吻住她。舌尖相碰的瞬间南宫问雅就感受到了情潮的翻滚,武勇这才意识到南宫问雅有多喜欢接吻,吻是一种爱的泄露,是两具躯体的桥梁搭建。吻着吻着,一直到南宫问雅都能体会到自己有多湿了,填在穴中的肉棍才缓缓地动起来。他插至最深处的时候,她奇异地体会到了一种交融感,仿佛这便是他们爱的意义。 他开始抽动,一开始很小心,但是渐渐地动作开始变得不受控制——如同是今天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南宫问雅多次在他的警告下触碰界限,欲望滚沸地淤积在武勇胸口,此刻终于喷发。他忍了太久,在此刻终于能够得到抚慰,南宫问雅最初轻微的疼痛此刻已彻底在冲撞下消弭,只剩下潮湿与酥麻,贯入骨髓。武勇的动作大概也是生涩的,他只是毫无章法地顶弄,但是他顶得极深,已足够令她感到颤栗。 汩汩热液从交合处淌出来,把那一片床单都弄得黏黏糊糊。南宫问雅把手伸下去,怀着一种探知欲触碰他们性器相关联的地方,在一片黏滑之中,她摸见柔软而充血的穴瓣,在不停的冲撞中开合。她不禁用两指将它们掰得更开,以便于更深地吃下异物。 武勇被她淫荡的姿态激得脑子一浑,本就缺乏经验的他差点在这样的视觉刺激中缴械。他不禁耳朵一红,瞪着她说:“你别这样。” “什么样?”她无辜地歪着头。 于是武勇只好偏过头去不看她。南宫问雅未经人事的女穴是温暖的、紧致的,这对于武勇来说是致命的考验。他屏住呼吸,凶狠地抽送着,吞吐之间迸发出热烈的温度。炫目的快感自南宫问雅四肢百骸凝集,她呼吸骤然一滞,紧接着炽热的震颤自指尖传达至眉心,自脚趾蔓延至穴瓣,她短促地哼了一声,紧接着急切的抽缩发生在热液飞溅的穴中,她只感觉视觉被灿烂的白光攫住,意识快要毁灭在绚烂的快感之中。 她高潮的一刻武勇目光一沉,他呼吸乱了,但是仍然努力忍耐着,破开她不断抽夹的穴壁,将抽捣送至穴心。她夹着他抽缩,死命地将他往里吸,他闭上眼睛,努力地克制着射精的欲望,向风暴中心挺进。 “呜——不要了。”她小声地哀求道。 武勇没听。高潮后敏感的身体经受不住猛烈的冲撞,自巅峰回落之后四肢都填满乏力,他深吸一口气,冲至穴底,南宫问雅颤抖了一下,紧紧地扣住他的手指,理智跌破阈值而带来的无措低喊破碎地溢出,又可怜,又淫荡。先前三番五次地刺探武勇禁处的南宫问雅终于尝到了苦果,他的欲望一被解开克制便如洪水倾泻,燥热烧灼着他、也波及到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揣测他的想法,也没有精力去注视他的表情,唯一突出的感官便是尖锐的冲撞,酥麻感烧到骨子里。刚刚迎来人生中第一次高潮的穴在抽插中无力地颤动,快感无法汇积,只是随着阴茎的进出而绞缩。 潮湿的吻沿着下颌与脊柱伸展,下半身的凶狠与上半身的温柔激烈地对撞,令她心口烧起难耐的火。清冷的烟草味在她鼻腔里冲荡,她曾无数次在这样的味道中乞望他能拉住她的手,而现在他们相碰的不只有手,而是整具身体,以最亲密而禁忌的姿态共坠深渊。他的吻轻如羽毛般落在她的唇上,这样亲密的触觉一时间成了引燃她的火星。缠绵的痒自脊椎攀落,她的身体突然发出警戒的讯号,令她情不自禁地抱紧了他。舌尖交缠的一瞬间磅礴的火开始在躯壳间烧灼,方才被肏得失力的穴静止了一瞬,然后突然爆发出强劲的咬缠。 武勇的呼吸沉重地泄露,他眼尾通红,性器发狠一般捣进最深处。更加夺魄的高潮攫住灵魂与大脑,她开始在亲吻中感到窒息,唇舌分开的一瞬间她听见武勇的闷哼声,喑哑、失控,眼神里写满她从未见过的渴望,像是要将她拆吃入腹。她颤抖了一下,热流随之向下倾泻,她羞恼地感受到了那些热液的喷射姿态,把两个人的下身都淋湿了。武勇趁着她失神将冲撞送至穴心,于是快感攀上巅峰的一瞬间,她是深深地含着他的,就如同是一种浪漫的亲吻,抑或是温馨的拥抱。 他的动作停在了这里,然后伏在她的肩膀上,喘着粗气。过了许久,她感到下身一凉,紧接着里面堵住的液体淙淙地淌了出去。他走之前她偷偷地瞄了一眼,看见粉色的橡胶套里漆满喷薄的白色液体。

他在浴室里帮她清理身体。南宫问雅一直偷偷地看他,被发现之后,偷瞄变成了坦坦荡荡地凝望。 “怎么了?”他轻轻地问,声音里带着还未褪去的沙哑。 “就是想看看你。”她盈盈地微笑。 他没有回答,但是耳尖微微地红了。她本来还有问题要问他的,想要问他明天还来不来找她,想问他下次还会不会吻她;但是在目光相触的一瞬间,她好像觉得这些都没有必要了。 因为在他微微躲闪的深色眼眸中,明明白白地写着一种情绪,叫不舍。 换句话说,那是喜欢。

硬骨头 武勇的父皇失踪那年,他才十岁,琉璃国恰逢灾年,皇宫沉寂了十余天之后,束手无策的群臣将年幼的他推上王位。太阳在高天之上落下冷金色,新王在众臣拥簇下戴上王冠。他细幼的骨骼支撑不住沉重的铠甲,只好在仪式上换成了赶制的长袍。暗红的长袍拖曳在地,琉璃的王冠压得他抬不起头来,武勇关于那天的记忆,只剩下无尽的长阶、尖锐的阳光以及汗湿的衣襟。 后来他坐在王座之上,幼小的体躯如同一尊昂贵的瓷像,他什么也不懂得,什么也不知道,扶他走上王座的重臣跪在他身前,说,陛下,今后由我来辅佐您。金色的阳光,金色的画壁,金色的皇冠,金色的一切挤压着他入梦。他只想睡下去,想要逃开暗潮涌动的皇宫里那一张张虚伪的笑脸。然后他梦醒了,金色的皇宫变成了红色的汪洋,暴动的田民闯进皇宫,将这座伫立百年的辉煌宫殿付之一炬。 他听见铁具碰撞的声音,听见厮杀的声音,也听见肉体死去的声音,又闷又轻的一声,像石子落进土里。在火光当中,忠心耿耿的老仆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带他从暗道离开。旱季的长夜弥漫着灰土的味道,他牵着老仆人干枯的手掌,在只有一弯细月的恶夜里无尽地奔跑,麻木的身体感受不到疲惫和疼痛,只能感受到被汗水洇湿的后背黏住衣衫。他们跑了很久很久,天就快要亮了的时候,他被塞进货箱,随着货船的一声长鸣,驶向茫茫的大洋。在那一声沉郁而悠长的船笛中,他又听见铁具的声音,厮打的声音,还有肉体死去的声音,比先前听见的更闷更轻,像一颗干枯苍老的石子,落进黎明冰冷的湿沙之中。 他随着货船来到一个陌生的国家,那些陌生的脸孔开合他们的嘴巴,讲出他听不懂的语言。可是他仅能读得懂的,是恐慌,是战乱,是流离失所,他看见的每一个人,脸上都写着这样的惶惶不安。于是他在陌生的土地上流浪,在流浪的第一个晚上,他遇到了一群流匪,他们看他衣着光鲜,就来抢光了他所有的财物,连衣服都全部剥光,然后扔在旷野里。他赤裸着身子,在潮冷的黑夜里瑟瑟发抖,他痛哭着呼喊父亲和姑姑,没有唤来他们,却唤来了饥饿的野兽。他拖着麻木的身子在夜色中奔逃,跑到意识都涣散了的时候,饿兽被经过的猎人射杀,他在恐惧与疲惫中晕死过去。醒来以后,视野中没有一个人,只是身上多了一套洁净的衣服。 后来他知道,这个国家叫做玉岛国,他在玉岛国流浪许久,终于能够做到和他们交流。他从村民们口中知道了,这个国家正在遭遇玄天邪帝率领的魔兽军团入侵,而玉岛国原本贤明仁爱的领袖玉燕元首已然在入侵者的袭击中下落不明。武勇就在这样的动荡里不停地流浪,大多数时候食不果腹,只能食草茎,剥树皮,他漂泊了太久,渐渐忘记了自己原本的身份,也忘记了遥远的故乡。后来有一回,他饿了三天,走路时两眼发黑,这个时候他碰到了一群衣着洁净、谈笑风生的少年少女,其中有一个生得玉雪可爱的小女孩看到他,好心地施舍给了他许多食物,热腾腾的食物装满了他脏兮兮的衣襟,他对她千恩万谢。他们跟他同行一小段,在赶路的时候,他听见他们说着另一种异乡语言,和玉岛国的语言有些相似,所以他大概听懂了,他们来到这里是为了营救某个十分重要的人。 之后他们就分道扬镳了。越往下走下去,活得越苦,他看到很多荒村,住在里面的人几乎都跑了,只剩下年纪大的,老眼昏花地留在这里。那些人给他的食物他吃了三天,之后就又是无尽的饥饿。他就这样在异国他乡流浪了两年,很快就要十三岁了,但因为营养不良,完全看不出来少年模样。走着走着,他听说,那位失踪的领袖出现了,她与入侵者殊死一战,但力不能敌,后来她的尸首被挂上高高的元首宫,斩去头颅,她的追随者与子女被悉数发落,如今元首宫已不再叫元首宫了。 玉岛国山河易主,战乱终于停息了,但平静的日子并不长久,这位新的君主玄天邪帝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暴君,自他称王以来,平民百姓的日子变得更加艰难,繁重的赋税,歉收的粮食,燠热的长夏……苦海中的人们时常点燃香火,在寺庙中祈愿,祈愿短暂而脆弱的平安。 武勇十五岁了,由于幼年时有稍许武学底子,以及常常于荒野中与猛兽博弈,他身手还算不错,于是在长久的饥饿与流离之中,他开始偷窃与劫掠。一开始偷东西的时候,他总是被发现,就免不了一顿打,但是后来他动作越来越利索,挨的打也越来越少,只是平时遇到的普通人身上也都没有什么钱,只有偶尔运气好才能多捞一点。 他就在这样的漂泊之中度过了他的少年时期,很快他十七岁了,但是看起来像十四五岁,身量不高且瘦骨嶙峋。就在这一年,他揣着靠偷抢攒来的第一笔钱,第一次走近了城中的妓院。他永远都记得,那个溢满霉味与潮味的房间,他推开门,一股腥味直逼面门,几乎要将他逼退。但是他已经付了钱,还是走了进来,那个女孩半躺在脏兮兮的床榻之上,身上披着一件泛黄的白裙,但因布料太少而不能蔽体,雪白的脖颈、肩膀以及胸口,均从布料间泄露出来。看到他走进来,她微微一笑,稍微坐直了身体,那张软白的布料便从她清瘦的身体上滑落了些许,露出半只并不挺拔的乳丘。他走过去,因为紧张,眼神不住地躲闪,在这破陋的房间里乱瞟。他看见在床头摆着一块牌子,上面刻着的大概就是女孩的名字:阿雅。 那是一个沉闷的下午,溽热的空气浸满腐烂浆果的味道,他跪在陌生女孩的两腿之间,膝盖骨深深地陷进泛潮的床褥。女孩干净的面容与躯体上流动着一种不能看清的艳色,她微微扬起头颅,脸颊与胸口都染上薄红……他凑近了看,才发现,那是晚霞的红,从窗口缓缓地流进来,现在原来已是日落时分。 从他踏入这间屋子起,阿雅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用她碧色淋漓的双眼望住他,然后微笑。这种神态对于嫖客来说多少有些瘆人了,武勇猜测,她的生意可能不怎么好。好在他并不在意,只是伸手掀起她软塌塌的裙摆,她里面什么也没有穿,他一眼就看见那白嫩的、颤抖的肉丘,吐出湿润的露。 “操。”他低声地骂道。他混迹市井多年,会说更多污脏的言语,可是他第一次端详红肿而淫荡的女体,脑袋里一时间空空荡荡,只吐出一个干巴巴的叹词,转瞬湮没在濡湿的空气当中。阿雅仍然盯着他,眼睛很亮,像一对翡翠制品,他第一次地想,如果能将她的眼睛弄瞎就好了。女孩仿佛能感知到他的想法,身体微微地颤抖起来,武勇这才回过神,开始慢慢地脱下裤子。 柔软的床铺在霞色中仿佛泛起波浪,在湿闷的空气里,这张旧床吱呀呀地响,武勇情不自禁地拥住那道瘦削的身体,在肌肤相贴时,他感知到她皮肤上冰凉的汗。武勇关于那天记住的就是那些,潮湿的空气,潮湿的体肤,以及阴茎第一次插入女体时潮湿的触感。那种紧窄和温润的感觉,是一个初次犯禁的少年所无法抵御的,他还没适应那种灼热的压迫感,一股尖锐的热浪就冲向下体。晚霞还未褪去,他怔怔地低下头,仍是那张淫荡而潮湿的女穴,而在此时,它渗出一线炼乳般的白渍来。 武勇虽然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却也知道,结束得这样快该是一件让人感到耻辱的事情。但是那时伏在他肩上的女孩却没有什么反应,她在他耳边轻轻地喘息着,静静地等待穴里的肉器慢慢地软下来,然后滑出去。可是,她那过于平淡的神情却也一定程度上地刺伤了武勇的自尊心,他离开之后,脑袋里一直是她那双明亮的双眼,他竟体会到了一丝被审视的感觉。正是因为这种受伤,让他有了第二次的光临。 第二次来的时候,阿雅的状况不太好,她后背上有一道鞭痕,几乎深可见骨。武勇轻轻地抚摸那道伤痕,感受到她的身躯因疼痛而轻颤,以及下体处因疼痛的刺激而猛然皱缩。武勇这次做足了心理准备,打定了主意要将上次的一同找回来,于是没有一丝怜惜。凭借着一种本能,他含住那颗红肿的乳头,如同婴儿吸吮母乳一样,唤醒蛰伏在乳房之中的淫欲。湿滑的液体从交合之处渗下来,武勇犹嫌不够,他回忆起遇到过的男人们高谈阔论的模样,狠狠地掰开她的双腿,伏在她胸口说:“操。你是要夹死老子吗?” 这便是他正经地对她说的第一句话。阿雅的眼角渗出一丝薄泪,她的身体微微地颤抖着,仿佛在害怕。她的害怕引起了武勇的兴趣,他停下了动作,问道:“你不会说话吗?”肉穴轻颤着吐出一股热液,然后他听见她的声音,很轻,泛起涟漪般的颤音:“我……我会说话的,对不起……”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她亮到有些晃人的眼睛,她冷淡的躯体,都表达着一种高傲,而她的语言却是怯懦的。后来武勇才知道,她是被故意调教成这样。自玉岛国战乱以后,有太多流离失所的人,而像阿雅这样被卖到妓院的小女孩更是不计其数。因为阿雅模样长得干净,那些人心思一活,就给她编造出了一个曲折离奇的身世,说她是异国他乡的贵族小姐,因家族落魄而流落至此。为了这个身世,他们给阿雅调教成了这样一副优雅而淡然的样子,怕她说话时露馅,就叫她少说话。只是,即使这样,她也时常无人问津,因为世道不好,男人们到妓院来更贪恋妓女们的簇拥与崇拜,所以生意更好的都是些能言会道的热情女人,时常来光顾阿雅的,基本都是些迷恋未成熟少女身体的人。 还有就是武勇。武勇第二次来的时候,成功地一雪前耻,他将阿雅翻来覆去地折腾,一开始伏在她身上插弄,后来又换成令她趴在枕头上,从后面肏入那道潮润的窄穴。这样的姿势对武勇来说还是有点吃力,但是作为一个从十岁出头就开始流浪的人,他拥有着一种可怕的忍耐力。在阿雅背对着他的时候,姿势原本十分舒展,雪白的屁股像云朵一般,但是武勇舔过她背上的鞭伤,她的身体几乎立刻皱缩了起来,像一只风雨中发抖的孤雏。武勇仅凭一根灼烫的茎物与她相连,从那火热的、潮润的、瑟缩的肉壁里获取着她的情绪……他惊讶于自己能够获得这样的交流,在压迫着射精的欲望的同时,他仔细地用这根敏感的器官去体味。 阿雅的腰部软软地塌下去,只有那对洁白的臀瓣高高扬起,张开中间粉润的洞扉。外形狰狞的肉棍反复地出入于这道美丽的肉门,武勇感受到一种舒适的潮泞,内壁深处以一种沉静的韵律压下来,他隐约地感知到,阿雅此时并不感到痛苦,也不感到害怕;不过当他将她的臀微微抬起,猛力向内冲撞的时候,那无法目视的肉壁便微微颤抖起来,他似乎能够读懂那种慌张,以及忍耐。 女体似乎远比男人的身体复杂,而不太爱说话的阿雅对他来说也像一个谜。只有当他们的身体由灼热的性器官相连的时候,他才能模糊地探知到她的情绪,在这种时候,武勇满心都是成就感,也从那时候起,他迷恋上了肉欲。 玉岛国的长夏充满升腾的燥热,武勇不知道自己出了多少汗,涔涔汗迹浸透他的后背,像逃离皇宫的那夜……但是关于那天,他早已不记得太多,眼前只剩下晃动的洁白女体,她颤抖的脊背像一汪白月,述说着一种无措与凄楚。但是武勇不会怜惜这具颤栗的身躯,淙淙的暖液自肉扉中淌出来,润湿了他腿根的毛发,令两具躯体的碰撞也开始变得黏腻。武勇凭借着一种本能激烈地肏弄着这具瘦弱白皙的胴体,慢慢地,额头淌下的汗令他的视线开始模糊,他不停地抹开脸上的热汗,但是一切都被模糊吞噬……身下的肉体发出猛烈的震颤,他似乎听见了一声闷哼,然后下体连接处忽然变得格外滑腻。 那两瓣颤抖的屁股晃得厉害,喷溅出来的液体弄得武勇大腿一片湿泞,和他的汗液一起,滴滴答答地落在床单上。而在那扇颤抖的窄门内部,有着更加可怖的惊涛骇浪,武勇第一回知道,原来那道泛着浊粉色的甬道原来可以爆发出这样强劲的咬合力,那种力量不是静止的,而是反反复复地绞紧,像饿兽渴饮着鲜血。 他从那时的阿雅的身体里读到的,就是这种渴,一种极端疯狂的渴……他从来不知道,阿雅文弱而瘦削的身子里居然藏匿着这样的兽性,不停地喷洒出来的热液,以及震颤着咬住他的肉壁,令他再也无法忍耐。那种熟悉的喷薄感爆发在他身体里,灿烂的白光攫住他的眼眸,回过神来的时候,阿雅又回到了那种沉静的姿态,只是那已被完全肏开的肉瓣红肿着吐出一道白涎,他缓缓地抽离,被堵在里面的浊流几乎是立刻喷发出来,形成一道细细的瀑流。 “操。”他再次小声地骂道,没打算叫阿雅听到,但是她还是在这声音里扭过头来,那双潋滟的眼眸里呈现着一种内敛的媚态。一边是一张一合地吐着精液的穴,一边是艳色欲流的娇嫩面庞,武勇感觉喉咙一紧,刚刚射精过后有些萎靡的身体涌上一丝疼痛的振奋。可惜此时他还是有心无力。只是不甘心地将两根手指插进她被肏得很开的穴里,将里面的浓精抠挖出来。他一边这样,一边低声唤道:“阿雅。” 女孩迷茫地回头,可是她的身体正被两根粗粝的手指凶猛地奸淫着,剧烈的晃动与震颤令她没办法捕捉身后的身影。于是她只好将头埋进臂弯里,颤抖着应了一声。 “你就叫阿雅么?”武勇手上的动作情不自禁地缓了下来,“没有姓氏?” 她在身体的激颤当中微弱地摇着头,不知不觉间,武勇的手指从湿漉漉地穴中滑了出来,他放在鼻子下面轻轻嗅了一下,浓郁的腥麝味夹着一丝浅淡的咸,他从那时候开始记住,这便是淫欲的味道。 阿雅的肉体对武勇来说,仿佛有着一种不可替代的吸引力。后来他也试图找了一些别的女人,但是没有一个能够给他那样的感受,在脱离了初尝情爱的新鲜感之后,性事的趣味便大幅度地跌堕了下去,千篇一律的前戏、抽插、射精,那种身体上的快感似乎浅薄得不值一提,事后还会带来一种令人萎靡不振的空虚感,他不喜欢。对于他这样不知为何而活着的人来说,活着的哪怕一丝最微弱的意义都显得珍贵无比,而若将这种活着的充实感剥夺了的话,即使只是片刻,也让他比死了还难受。 只有阿雅的身体令他迷恋,她不是最美的,不是最丰满的,颤抖的穴也不是最湿润的,只是,与她翻云覆雨的时候,似乎在肉欲之下,流动着更多让他贪恋的东西,像是奔腾的地下暗流,浇灌他一度枯竭的灵魂。他肏弄她的肉体,仿佛在理解她的精神,这样地想着,他的性快感就会升到一种令他全身都要颤抖起来的地步,这种极端的快乐感,他没有在第二个人身上体会过。 所以,弄明白这一点之后,他开始频繁地来找阿雅,很快就花光了自己的嫖资。后来他常常在半夜翻墙进入阿雅的房间,在她还处于睡梦当中时捂住她的嘴巴,然后毫无征兆地进入她。阿雅对于他的这一切举动呈现出一种极大的包容,武勇不知道她是逆来顺受,还是乐在其中。 在半夜偷偷潜入妓院与阿雅做爱时,不能发出太大的声响。那张床已经十分古旧了,一点点动作就会令它嘎吱嘎吱地响,所以武勇渐渐地学会了怎么在最小的动作下最深地进入她。 在那样的夜里,视觉几乎被剥夺,滔天的性欲如野兽的巨口,武勇缓缓地滑入潮湿而幽秘的窄道,能在极端的静寂之下听见湿漉漉的声音。阿雅害怕被发现,内壁夹得十分紧,令武勇在插入的时候拥有了一种渐渐将她身体撑开的探索感。闷燥的夏夜焐得他浑身都是汗,汗和阿雅淌出来的体液混在一起,难分你我。武勇每次都是插进去之后,插着插着就越来越潮,越来越滑,然后洞口那圈濡湿的软肉就忽然间箍紧。黑暗中阿雅颤抖的身体极力掩藏着下体激烈的山崩海啸,但是作为最隐秘之处与他紧紧相连的人,武勇不可能体会不到那种剧烈的吸吮,在与阿雅开始做爱很久以后,他才能够做到不在她猛烈的高潮里射精。他有时候从正面,有时候从侧面,这两种姿势带来不尽相同的感受……有一次他们面对面地交合,在顶进阿雅深处的时候,她好像突然得到了一种绝无仅有的激烈高潮,在身子的颤栗之中几乎要小声地尖叫出来。情急之下,武勇连忙封住她的嘴唇,用的是嘴巴。他似乎懵懵懂懂地知道应该怎么做,黑暗里,那张湿润的嘴唇成了第二丛幽秘的森林,冰凉的舌头惊惶地蜷缩在唇瓣里面,被武勇捉住戏弄。温热的唾液洇湿嘴唇,亲吻很快就变得黏黏糊糊,和他们相连的下体一样,因为亲吻似乎还是第一次,武勇的冒进令他们的牙齿磕在一起,有些痛,但是又有别样的缠绵。吻到最后,嘴巴已经发酸,可是武勇莫名地喜欢这种唇齿紧贴的感觉,他像是找到了另一种与这具肉体交流的方式,像沙漠中渴极的旅人一般吮吸着那张柔软的嘴唇,阿雅似乎也是喜欢的,在那天的亲吻当中,她的身体变得异乎寻常地敏感,到后来她几乎承受不住这样激烈的肏弄,骨头仿佛都融化掉了,变成了一汪甘泉,无助地瘫软在床,任由闯入的暴徒摆布。 在他对这具身体愈来愈熟悉之后,一开始略显紧张的情事慢慢变成了游刃有余的玩弄,尤其是在紧张黑暗的浓夜里,他到后来几乎只要插上三下,阿雅就能快速地冲上巅峰。在她灿烂的潮吹里进入她的身体是武勇一项最爱的乐趣,在那种时候,他能够充分地欣赏她的慌乱、渴望以及对他的需要。他很快就知道,这是一具十分有天赋的肉体,至少在他眼里,不但能够充分地享受淫欲的欢乐,又能带给他人与众不同的性爱。 只是,这样的夜晚没有延续多久,他也不知道怎么就被发现了,总之再去的时候,阿雅房间的窗户被钉死了,他再也不能翻进去。于是为了再能够和阿雅睡觉,他开始加倍地偷窃和抢掠……在他几乎饥不择食地下手之后,很快碰上了硬茬子,那群人弄断了他一根胳膊,将他扔到野外,他几乎觉得自己要死了。不过,像他这样命硬的人,总是能够碰上绝处逢生的机会,正好在那天,一个在野外偷情的富太太发现了他,吓了一跳。但是那位太太心很善,被他鲜血淋漓的样子吓了一跳,最后决定把他带走治疗。 在给他收拾干净之后,太太突然发现,这位少年长得十分清俊,不禁心生喜欢,在尝过之后,更是惊喜地发现他在性事上很是厉害。这是一位很无私的太太,后来她将他的事讲给了圈子里的许多富太太听,她们纷纷对他提起了兴趣。武勇流连于这些华美而柔软的蚕丝床铺上,很快就拿到了惊人的财富。 他终于不用再偷偷地在夜晚翻进妓院,只是,他用自己的体力与性欲换来了充裕的金钱,却再也没有精力像从前那样与阿雅翻云覆雨。只是他仍然想来,哪怕只是与她说说话,或者用手指和舌头来侍奉她饱蘸淫欲的身体。后来武勇知道,阿雅也很喜欢和他做,她表达出这样的意思之后,整个人都羞怯地蜷缩了起来。她说,在所有的客人里,只有他会在意她的感受……会令她也体会情欲的乐趣,令她最快最绚烂地冲顶。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阿雅跟他讲述了自己的曾经,她说那些人要把她调教成落魄的贵族女,只是无论她姿态如何地矜傲,一张口便是一副软弱的样子,因此她挨了不少的打。不过打也没用,她就是无论如何也学不会,久而久之那些人放弃了她,把她扔在这里,任她自生自灭。 可是,武勇心里有些许疑惑。虽然他如今只是一个孤苦无依的流浪儿,但他曾经却是货真价实的王子,曾出身王室的他当然拥有着一双毒辣的眼睛,他看得出来,阿雅举手投足间的那种优雅与淡漠,那种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从容与矜慢,丝毫不像是被一些半吊子调教出来的,仿佛与生俱来。武勇不禁想,也许阿雅真的是某个贵族甚至王室中流落出来的……可是在那样动荡的年代,支离破碎的家族甚至国度数不胜数,就算她真的是,又能怎样呢?就像他,在这具发育不良的消瘦身体上,又还剩下几分王室的气度?现在的一切,原本就不再重要了。 不过自从有了这样的猜想之后,武勇更加愿意来找阿雅了,因为他开始隐隐地觉得,自己与她是一根青萍上依着的两个同病相怜的人。阿雅在妓院里的处境不好,她总是被打,被鞭子抽,被用烟头烫,在玉岛国无尽的长夏里,无数个难捱的昼日一个挨着一个,望不见尽头。 武勇开始卖力地周旋于那些贵族夫人的床上,用他年轻力壮的身子与能言善辩的嘴巴,挣来了越来越多的钱,也哄骗来了许多珍贵的珠宝,他把那些珠宝送给阿雅,心里却觉得这些配不上她,因为仅仅是她那对摄人心魄的碧色双眸,就胜过世间成色最好的翡翠,偶尔能让他想起小时候皇宫的琉璃,华美的翠色王冠搅动着灼亮的星芒,流过无数潮湿而沉闷的暗夜。 在这时,与阿雅的肉体交缠反而变成了一种奢侈的交流。有那样偶尔的几次,他也只是静静地埋在那具温暖的肉体之中,被她包裹着,感受着那种温情而寂静的依赖感。阿雅从不开口求他,但是他知道,阿雅渴望着他膨胀的阴茎。他也怀念那些与她肆无忌惮地欢好的白天与夜晚,心里默默地想,等到他攒够了钱,就带着她一起逃出去。 玉岛国的夏日没有尽头,长年在头顶灼灼闪耀的太阳为这片群岛带来了无尽的光照与炎热。阿雅伏在武勇胸口的时候,正好为他遮去了逼人的烈阳。武勇微微抬起头,看见她一头青色的头发如月色一样流下来,柔顺地堆在他的肩上,刺得他有些痒。他啄吻她的鼻尖,然后是嘴唇,脉脉地与她亲吻,没有深吻,只是用舌尖在她唇峰上打圈儿。后来她润湿的嘴巴微微张开,那条粉润的舌便也伸了出来,羞怯地与他缠弄。武勇沐浴在她信任与依赖的柔和温情里,几乎能够忘我,这在他七年的流浪生涯里,是劈开阴云的唯一电光。 只是,他仿佛能够给她的越来越少,他来找她的时候,总是因为疲惫而睡着。因为歉疚,他每次都拿来更多更漂亮的珠宝……阿雅只是默默地接过去,没有说过喜欢。武勇无可奈何,他只好一遍一遍地说,等到他有了足够的钱,就带着她一起走,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去。 最近城里弥漫着一种惶惶不安的气氛,因为据说那位高天之上的暴君玄天邪帝将要到此巡游。在这座草原岛原野边陲的小城里,没有人见过这位大名鼎鼎的君王,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何前来。这片海岛头顶的天空仿佛也对这位帝王抱有恐惧之情,在他即将到来的这几天,始终阴云密布,后来又下起小雨来。 在下雨的时候,武勇正跪在那位曾经救过他的太太腿间,卖力地服侍她。雨越下越大,倏然划落的一道闪电在天际劈开一个裂口,那位太太颤抖了一下,就在她的颤抖之中,门被猛然推开。武勇就以这样的姿态,与那位传言中可怖的暴君相见。那位中年男人穿着华丽的衣袍,头顶鎏金冠冕,灿烂的珠旒下那张略显沧桑的中年人面庞,正是他阔别已久的熟悉面庞。 “父……父皇……”他怔怔地说,一颗眼泪不知不觉地碎在柔软的床榻上。 玄天邪帝处死了那位贵族太太,武勇回到了他身边,恢复了皇子的身份。那天雨下得很大,武勇穿着华贵的衣服,回到那个檐墙破败的妓院,他坐着金碧辉煌的轮车来,被许多腰佩刀剑的侍卫簇拥着,回到这里。以前对他呼来喝去的妓院老板娘此时低眉顺眼地赔笑迎接他,他却看也不看她,只是径直来到阿雅的房间里。 阿雅怔怔地望着他,那双眼睛里装着一种深刻的寂静。她的眼神一向神秘莫测,武勇没有在意,他只是激动地走过去,将她拥在怀里,说:“阿雅,我们要自由了……”阿雅像从前那样微笑着看他,也像从前那样,目光只是渐次滑过他的额头、眼睛、鼻峰、嘴唇,对他华丽而昂贵的衣服视而不见,她一向这样,无论他是什么样,在她眼里都没有任何区别,他就是他。武勇感到由衷的欢喜,不停地亲吻着她的鼻尖,说:“阿雅,我回去就同父皇说,我要娶你……既然你要做我的妻子,只叫阿雅是不成的,我来为你想一个姓氏吧。”阿雅浅笑着摇了摇头,似乎在对他说,这不重要。 武勇败落在了她莹润的笑意当中,亲了亲她的眼睛,说:“好,那先不说这个。”阿雅坐在他的怀里,伸手轻轻地撩开了他的衣襟。这还是阿雅第一次主动向他求欢,武勇心里又升腾起一片喜悦,他三下五除二地将自己剥光,那些用他先前从未见过的昂贵的面料制成的衣衫被他随手抛在沾满汗渍与精斑的床单上,然后是阿雅的…… 他终于能够将那泛黄的破裙子撕裂,露出她月光一般皎白而光洁的躯体,这是他见到的第一具女性裸体,此刻仍然对他拥有着一种神秘的牵引。他珍重地吻过她的脖颈与锁骨,柔韧的舌弦滚颤着,有力地扫过挺立的乳头。那对尖尖的乳丘微微摇晃着,像一对洁白的铃铛,他卖力地亲吻,在此时,他已经不再是那个青涩的少年,他已拥有了出众的取悦女体的能力,阿雅根本无法招架他的攻势,那具腰背挺直的身体很快柔软了下来。他竭尽全力地爱抚着这具身体,他想,今此往后,他终于可以只面对这一具裸体,这样一具神圣而美丽的裸体,令他心旌摇颤不已。 他的舌头奋力地旋动着,切开她腿间湿润柔软的肉贝,他又闻到了那股咸涩的味道,是一种凝聚着无尽的欲望的淫荡味道。爱欲的烈火在胸中燃烧,他很快就将阿雅舔弄到第一次高潮,她小声地尖叫着,湿淋淋的体液喷了武勇一脸,就像他刚刚开始和她做爱的时候一样,他的眼前模糊一片。 “呜……”阿雅的脸藏在阴影里,似乎在小声啜泣,武勇抹开脸上的液体,却看到她努力地张开双腿,用她纤柔而脆弱的手指掰开那对浅粉色的花瓣,颤声说,“进来呀,武勇……”这还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也是她第一次这样放荡地邀请他,他感到心胸热血喷涌。 武勇亲了亲她的肩膀,然后扶住那根早已灼烫不已的阴茎,缓缓地推进她的身体。阿雅摇晃的身体像一艘小船,舒展的脊背有如一张盛满飓风的白帆,在骤雨当中摇摆。外面雨很大,时不时有雨珠从窗口跳进来,砸成白花花的一片。武勇埋在阿雅温暖的甬道里,又感受到了那种神秘莫测的湿濡,那种牵引着他的,来自她内心的,像大海一样厚重而深邃的感情。他们胸口紧贴着胸口,手心紧贴着手心,嘴唇也由颤抖的舌链接在一起,此时他们两个是真正意义上地相拥着的,近得几乎要融为一体。可是,武勇却久违地从那潮润的窄道中读出了一种奇异的情绪……是什么?他不懂,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与阿雅这样沉浸地做爱了,他似乎已丧失了一部分破解她身体语言的能力。 只是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阿雅沉浸在无边的极乐当中,脚趾都快要蜷缩起来。那张被撑开的肉唇泛起些许鲜艳的红,痉挛着吐出浑浊的热液,武勇在抽插当中,似乎感知到了些许的不安。为什么会有不安?是因为这不知何时才能停下来的暴风雨吗?但是这又与他们何干?阿雅今天似乎状态格外地好,她那汩汩地淌出淫液的下体不停地翕张着,内部窄得几乎只能容下一线,武勇推进的时候,感到脊背处都因尖锐的快感而泛起一层寒栗。 和阿雅做的时候,总是有这样黏糊糊的感觉,他感到自己的毛发又已被润湿了,顶到最深处的时候,滑腻地蹭过阿雅勃起的肉核,令她喉咙间滚动起悦耳的低吟。这种性爱中的高压让武勇没有来地感受到了一种紧迫,阿雅那凶狠绞缩的内壁甚至像是一种威逼,加剧了他的不安。于是他不觉放缓了速度,用那根已完全被洇湿的肉茎缓缓地捣进那具变幻莫测的女体,他不觉想起了那些偷偷藏在床上翻云覆雨的夜晚,喉咙不觉一紧。 也许阿雅也想起来了,此时,她的穴里突然没有规律地颤抖了起来,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抛入高潮。武勇在那绚烂地乱夹的媚肉里顶进,几乎要感觉头晕目眩,这具身体今天呈现出一种恶兽般的凶猛,他像以前那样在她高潮时冒进,却无法像以往那样自持。尖锐的挤压感直逼那深陷穴中的阴茎,他仿佛感到从这一刻起,一切都已身不由己了。从这一刻起,无论是他的快感,他的高潮,还是,他的命。 喷溅出的热液打湿了他的胯部,一直淋漓到紧绷的大腿,那在高潮中绞紧的穴,像一口绝命的旋涡,将他那根怒张的肉根无尽地吞绞下去,这一刻他已经不再拥有其他的感官,只有那锋利的、危险的酥麻感,侵透了他的全身,连视觉都几乎被剥夺,眼前摊开白光一片。他陷入了一种痉挛,像女人高潮时一样的痉挛,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还可以这样……在那夺命的女穴当中,浓精一股一股地喷进最深处,在这样一种极端快乐的麻痹当中,他缓缓地低下头,看到没入自己胸膛的短匕,锋刃已完全推入血肉,只剩下被磨损得厉害的柄,在晦暗的光线里流动着黑沉的色彩。高潮的余韵渐渐褪去,胸口剧烈的疼痛渐渐浮现出来。 “阿雅……”他失神地望着她。 阿雅穴里还含着他尚未疲软的阴茎,缓缓挣扎着坐起来。在这一刻,她的姿态仍然那般高贵,优雅又倨傲,长发如瀑,垂落在月白的体肤上,那对明亮灼人的眼眸,在此刻尖锐地逼向他的脸颊,里面盛着一种深刻的仇恨与傲慢。在这一刻,武勇突然意识到,原来她这对神秘莫测的眼睛,是可以被读懂的。 “我叫南宫问雅。”她轻轻地开口,声音如玉击般泠泠动听,她的语气里,含着一种悲哀的淡漠,一种高贵的骄矜,没有一丝一毫昔日瑟缩羞怯的影子。她的目光缓缓地落在武勇的胸口,继续说道:“玉燕元首的女儿。” 武勇恍然大悟。也就是在这一刻,他彻底地死了,从灵魂到肉体,彻底沉陷在了无际的死海当中。他的眼前忽然出现了她小时候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的记忆里,明明他没有在小时候见过她,可是那张脸格外真切地出现在他脑海里,圆润的脸颊,弯弯的笑眼,樱色的薄唇总是上翘着。她回头跟他道别,摇晃着她纤细的手腕,腕上的镯子发出悠扬的乐响。这大抵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幻影,在滂沱的雨幕之中,在真正的南宫问雅冷淡垂眸的面颊上,彻底地消散了下去。

熔痛黄昏

黛雅病了。 她像一截浮木般吊在辰砂的背上,坠着她掉进夜色。辰砂沉默地背着时睡时醒的黛雅,趁着夜色四合,她们逃离了凌晨三点灯光寥寥的火车站,钻进陌生城市蛛网般凌乱的巷道。辰砂太瘦了,她的肩胛骨牢牢地嵌在黛雅的胸口,硌得黛雅不能安睡,辰砂撑着疲惫的身子跑了一夜,黛雅就做了一整夜颠沛流离的梦。 失序的梦境掺杂着大量的现实,因而黛雅在浅寐的麻痹里仍感到清醒的痛楚。辰砂颠簸而震颤的背脊像一艘摇摇欲坠的船,载着她义无反顾地驶入风暴里。她干渴地喘息着,在深不见底的死亡诱惑中挣扎,命悬一线。 在黛雅支离破碎的梦境里,她与辰砂仍在暗无天日的钢铁囚笼里,枯寂地发狂或者昏睡。透明的药剂一遍又一遍地注进静脉,她和辰砂两个人如同两只被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困兽,失去意识后互相厮打,打到筋疲力尽便陷入昏睡。混乱而单调的场景取材于她的记忆,真实到比现实更像现实,她快要迷失。只是那两枚单薄而坚硬的骨头始终支在她胸前,这无法忽视的疼痛令她衡量虚实的天平向正确的方向倾斜。她想开口叫辰砂的名字,但是喉咙太痛了,两片嘴唇也好像黏在了一起,于是她只能在夜色里痛苦而焦灼地喘息,与辰砂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一同汇入无尽的夜色之中。 黛雅在清醒与昏迷之间浮沉。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不再颠簸了,那两片坚硬的骨头也不再试图切进她肉里。牵引着她的变成了疲惫但焦急的呼喊,如一根游线般吊住她。 “黛雅,醒一醒,不要睡过去。” 黛雅拉着辰砂的手穿过漫无尽头的金属隧道,警报声交汇成猩红的海。她也不知道怎么就逃出来了,稀里糊涂地逃出来了,但隧道的出口不是光明的世界,而是另一片黑夜。她的情绪随着梦境的画面起伏,唯一牵连着她现实与梦幻的那个人此时声音沙哑,却急切地攥住她的手,攥得她手骨生疼。 “黛雅,你给我醒过来。” 黛雅醒过来了,但她的眼皮像有千斤重,一寸也抬不起来。辰砂的手冰凉而颤抖,几乎与冬夜的潮冷融为一体。黛雅的意识几乎又要沉没,但下一秒温凉的呼吸撞破唇畔。 “醒过来。”对方强硬地说,却宛如在哀求。潮湿的吻降落在病人干枯起皮的唇角,温柔而焦急,绝望却缠绵。冰凉的嘴唇一遍又一遍在枯干的面颊上浅尝辄止,皮肤的触碰如同真与幻之间的一丝微弱缠连,黛雅仿佛紧紧抱着一根浮木悬在水面。冬夜的寒意侵透骨肉,黛雅在高热之中冷得发抖,她竭力张开双臂,想环住辰砂的脖子,但双手却无力地掉在一边。 “我知道你醒了,黛雅。”辰砂的话语夹在吻的间隙,轻得一吹就飞。黛雅想要回答辰砂,却张不开嘴。微冷却柔软的触感一遍又一遍触碰着黛雅,她逐渐感觉自己被一方泛冷的怀抱拢住,那么冷峻,却又那么温柔,像是一阵早春的微风。她在心里呼唤辰砂的名字,于无尽晦暗的冷海之间漂流,终于在那一片真切厚实的触碰感中渐渐靠岸。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儿,睁开眼睛却仍然陷入黑暗之中。她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有拥抱着自己的人剧烈颤抖的身体证明着触觉的真实。她缓缓地、缓缓地伸出双臂,圈住对方纤瘦的脖子。 熟悉的味道紧紧地缠住黛雅,即使什么也看不见,对方的身份也确凿无疑。 “辰砂……” 她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像是被磨得沉钝的碎钻。辰砂没有回答,但拢住她躯体的双臂骤然收紧了。 不知道这里是哪,没有一丝光亮,但能听见狂烈的风声。阴冷从地板升起,沁入黛雅高热不止的身体。黛雅在熟悉的臂弯里醒来,却感到自己的身体仿佛在疾病中变得陌生了。黑暗中她不安地盯住自己的脚尖,感觉胸腔里跳动的东西变成了一颗颤动的顽石,一点一点地沉落下去。寒冷而沉寂的夜晚看不见光线,哪怕是一线微弱的月光,而黛雅在这样暗无天日的时间里升起一种悲戚而沉静的预感。她缓缓地触摸自己的脚踝、脚趾,指尖反馈回来一片冰凉。 “你怎么了?”辰砂陷在一片暗色里,敏感地询问。 黛雅没有说话。昏沉的意识仍然冲击着她的脑海,她稍微坐起来就感觉头重脚轻,四肢渐次泛起麻痹感,好在此时黑暗将她们罩得密不透风,辰砂看不见这一切。黛雅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绵软无力的双手坚定地破开黑暗,握住辰砂的手腕。 “辰砂,我冷。”她的脸颊紧紧地贴住辰砂的脖子,这一句虚弱的话仿佛从她衣领里一路滑了下去。辰砂默默地又将手臂紧了紧,她无法解决这样的寒冷,只能用力紧贴对方的身体。可是这也无济于事,因为黛雅仍在发热,她的身体比辰砂烫得多,显然无法从辰砂身上获取热量。但尽管如此,她仍然觉得自己的拥抱是有意义的。漫漫长夜里她们两人如两朵飘萍,即使无法依附对方生存,也能从对方身上汲取微薄的生的证明。 “辰砂……”黛雅缓缓地开口,她声音低哑,质感像是某种闪耀的磨砂玻璃。辰砂不安地动了动,迎接她的是一个冰凉的吻。黛雅专注地紧挨着辰砂,像在沉睡时辰砂唤醒时她的那样,黛雅俯身贴住她的唇。黛雅的吻是轻盈的,如一串绚丽的浮沫,缠得辰砂几乎不能呼吸。黛雅很擅长亲吻,比辰砂擅长得多。她也不止于蜻蜓点水,潮湿的嘴唇肆无忌惮地覆住黑暗中颤动的唇瓣,一呼一吸都宛若牵动着另一个人一同沉浮。辰砂的呼吸被轻而易举地打乱,她胡乱地推开黛雅,没什么震慑力地怒叱:“你胡闹什么?” “我感觉暖和多了。”黛雅的话语像一把碎砂落在辰砂心底,磨得她不上不下。 “你应该好好休息。”辰砂说。 “或许吧。”黛雅躲避在黑暗里,无言地闭上了双眼,语气上却没有任何变化,“但我想这样做。” 黛雅矮下身子,咬住辰砂上衣的衣摆,然后将它缓缓推了上去,于是辰砂的皮肤暴露在冬夜冰凉的空气里。辰砂的躯体猛烈地起伏了一下,黛雅仿佛早有预感,头颅灵巧地挪移,猝然擒获那双湿润的唇。辰砂太瘦了,黛雅于黑暗中触摸着她嶙峋的骨架,似在抚慰,又似挑逗。辰砂从密不透风的亲吻之中奋力挣脱出来,声音沙哑:“不要继续了,黛雅。不可以。”黛雅却仿佛听不见她说话,指尖执着地摩挲着她颤抖的肌肤,仿佛在引燃火星,又仿佛在掀起风暴。 “你停下!”愤怒淤积在辰砂意乱情迷的鼻息中。黛雅的手顿了顿,辰砂用力地将她的手腕钳住:“你疯了吗!你想死吗!” 黛雅沉默了一下。 辰砂的胸腔剧烈地起伏着,片刻之后,她听见黛雅被疾病磨到低哑却仍然好听的声音:“辰砂,求求你了。”辰砂仿佛越过如有形质的黑暗看清黛雅的脸,仿佛看到她一如既往的央求表情。黛雅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甚至她央求的语气中都带着三分漫不经心,可辰砂的心脏仍然被那虚弱的声音勒得疼痛。她的愤怒像气球一样瘪下去。 “你躺下来。”辰砂闷声说。 黛雅乖乖地翻身躺在地上,然后感受到那瘦削的热源缓缓地从上方逼近。 那种被凸出的骨架扣住的感觉又回来了,不过这次不再是辰砂的肩胛骨,而是她的手骨。辰砂的手骨存在感比她的手本身还要强烈,它桀骜地触碰黛雅因病而滚烫的身体,带来一串解渴的冰凉。后来辰砂的身体缓缓地压了过来,她很轻,落在黛雅躯体上时仿佛一只停驻的、颤抖的蝴蝶。黛雅向辰砂索吻,然后趁机拉近两具身体的距离。寒夜里辰砂哆哆嗦嗦地脱去最后一件衣服,然后彻底地与她交缠在一起。烈火在两副骨架之间蹿升,辰砂枯瘦的身躯与黛雅丰润的肉体紧密扣合,如同一台精密的仪器开始投入运行。 辰砂按住黛雅的身体,然后熟练地挤开她的双腿。 这不是她们第一次这样做了。已经记不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从少女时期到来性意识萌动开始,又或者再早一点,身为彼此生命中最为熟悉的另一个人,她们很早就开始探索对方的身体。 器官的结构是一致的,但模样是不同的。就像她们同样一张脸长着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排布得到的面貌却孑然不同一样;她们在平时被衣物盖住的隐秘地方拥有着相似的构造,但又完全不同。她们尝试触碰那些地方,发现可以获得相似的感受——这种感受具有很多作用,可以抵御孤独,抵御寒冷,抵御沉默时的尴尬,只是有些耗费体力。于是后来在她们精力充沛的时候便经常会这样做,借此度过那些冰冷枯寂的漫漫长夜。 而今仍然是寒意侵骨的冬夜,黛雅病得意识朦胧,却仍然任性地索求着这件费神费力的事。辰砂在她的哀求里妥协,尽量温柔地抚恤她滚烫的身体。浓稠的暗色蒙住她们的视线,无形的火焰在她们之间跳升。交缠的身体以一种秘密的语言交流,她们本人无法精确地读懂,但是她们彼此的骨骼与血液、体肤与器官逐次沉浸于这种神秘而伟大的语言。 黛雅倏然颤抖了一下,如同钥匙精巧地转开锁孔。辰砂潮湿的指尖抚摸着黛雅柔软的肉体,亲吻如落雨般沉积在她的肩膀与锁骨。辰砂一向很喜爱黛雅的躯体,这是一具和她自己的完全不同的身体,柔软而丰润,明亮又甘美,所以每一次光裸地交合时她都放肆地触碰这具极具诱惑力的身体。 黛雅的躯体自情欲中回落,但她柔软的肢体仍然缠住辰砂,非要与她紧贴不可。 “不要动。”黛雅紧拥着辰砂起伏的身体,温热的吐息落在她耳边。 辰砂没有说话。她的沉默令黛雅感到些许不安,黑暗如一汪无穷翻涌的海,将她们二人都吞没。在这不知为何处的封闭室内,外面风声鹤唳,黛雅与辰砂在暗流中漂流,像一对船与帆。 辰砂从黛雅颤抖的躯体上支起身子,缓缓地说:“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黛雅没有说话。 她与辰砂在同一年出生,因此那些人分组时简单粗暴地将她们按年龄分在了同一组;自此之后,她们就再也没有分开过。生活与起居、睡眠与厮杀都在一起,对方就像是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所以她们能轻而易举地理解对方的每一个微动作。 黛雅瞒不过辰砂。 辰砂细瘦修长的手自上而下地顺着黛雅光裸的双腿触摸,带起阵阵微弱的颤栗。黛雅咬着牙沉默,直到辰砂将她的脚踝攥在手中。 辰砂伸手拉开帘子,一线月光刺破黑暗,突如其来的微弱光明令黛雅眼睛一痛。黛雅这才知道原来她们身边有一只窄小的窗子,晦暗的光线铺在暗室,这里的一切都是灰扑扑的,不值得任何侧目;只有辰砂手中的那只纤瘦的足,吸满银色的月光后绽出夺目的光芒,几乎成为一颗虚假的太阳。 辰砂敲了敲足尖,寂静的空气里迸裂出泠泠的声响,黛雅的骨骼跟着一同震颤起来。辰砂的手沿着脚踝向上触碰,坚硬如同宝石的触感慢慢变得柔软,直到回到人类皮肤的熟悉触感。 “什么时候开始的?”辰砂平静地问。 黛雅怆然一笑:“醒过来开始。” “所以你叫黛雅。”辰砂喃喃地说。 月光倾落在黛雅洁净的身体上,将她雕塑得如同一具石像。闪耀的钻石已经蔓延到了小腿,幽暗的光华在其中流转,闪现出一种诡秘的美丽。 “我的病,不会好起来了。”黛雅沉静地说,她的微笑漆满银月的光辉,显得格外凄恻而不真实。辰砂蹙眉看着她的身体,突然心头一动:“我叫辰砂。”借着月光,她将自己全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发现没有任何异样,心里没由来地一沉。 “不用找了,辰砂。”黛雅静静地躺在那里,语气带笑,但是话的内容近乎尖锐冷酷,“离开我吧。我已经没救了。” “你知道些什么?”辰砂愤怒地看向她的眼睛。 “之前听过一些捕风捉影的传言,我始终没有明白这些意味着什么。”黛雅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但是现在我一切都能连得上了。我会变成钻石,全身上下都变成钻石,然后,变成他们的财产。 “这就是我们的价值。” 辰砂沉默不语。 黛雅接着说道:“我偶然听到过那些人的交谈。他们说你是‘残次品’。所以我想你……可能不会变成这样。” “‘残次品’?”辰砂怔怔地说。 “不是‘残次品’,而是‘正常人’。”黛雅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辰砂手中的脚踝仍然放射着灼灼光亮,仿佛在证明着什么。 “放弃我吧。”黛雅催促道,“本来想找个办法……但是果然瞒不过你。” 辰砂没有说话。眩晕感攫住躺在地上的黛雅,她知道冰冷的钻石仍在她身体组织里生长,她即将变成一块死物,而在此之前,病热仍然会一直缠着她即将凋亡的肉体。意识似乎要涣散了,但是她死死地盯着被月光罩住的辰砂,辰砂深红色的头发低垂着,冷寂又肃杀。可悲的是,黛雅清楚辰砂不会离开,她所说的一切都是徒费口舌而已;但是即使这样,她也不能不说。 睡意卷住她的精神,忽然间,一片薄薄的阴影将她整个罩住。她的脚被重新放回地上,由于失去了月光的照射,它们被剥去光泽,变成一块幽暗的物体躺在阴影里。辰砂用她自己身体的阴影笼住黛雅,微微抬起她的下巴,说:“不许睡着。” 像最初唤醒黛雅时一样,辰砂的吻如乱雨,湿漉漉地落在黛雅的嘴唇。在口唇厮磨中,那对红润的嘴唇微微翘起,如同花瓣绽开。而黛雅本人也像是一朵微微开放的花蕾,辰砂俯下头,在她眼睛里看见了自己。 冷静,但焦躁。 黛雅的眼睛含着她的倒影微微弯起来,下一秒人畜无害地笑着的黛雅翻身将她压在了下面,并且紧紧地箍住她的双手,不让她动弹。 “辰砂。”黛雅轻轻地呼唤她的名字,声音喜悦而虔诚。 “你不准丢下我一个人死。”辰砂说。她很少说这样感情外露的话,黛雅听见这句话时惊讶地看向她,果不其然潮红一直攀上耳尖。黛雅伸手揉了揉她的耳尖,然后在月光里剥下她的衣物。 在这样的时候,黛雅一向比辰砂热烈许多。她的指尖带起一串又一串暗流,漩涡在辰砂躯体中交汇,慢慢地,黛雅感知到辰砂的颤抖。月光涡流沉入辰砂的眼底,她的身体紧绷如一列纠缠不休的、却又精密有序的琴弦,在寂静的黑夜里发出激越的鸣颤。黛雅的足部早已失去知觉,在她热烈的动作之中,那坚硬的身体组织无规律地碰击墙壁,敲出昂贵而沉闷的钝响。 “不要动。”辰砂轻轻地按住身上的黛雅,然后撑着墙壁坐起来。黛雅停住动作,讶然发现辰砂轻轻捧着她的双足,四指紧紧贴住冰凉的石头,仿佛要焐热这对光彩慑人的死物。黛雅静静地看着辰砂被光华映亮的脸颊,心旌猛然摇震。 “不要怜惜它们。”黛雅脸上挂着一弯亮银色的浅笑,目光牢牢地锁住辰砂的双眸,“来怜惜我。”冬风将月光撕裂,四分五裂的漂亮残骸落在幽暗积尘的废弃房屋。黛雅的身躯炽热地起伏,病热灼烧着她脆弱的肉体,混乱的迷梦再次入侵她的精神;但是她始终清醒着,因为辰砂始终伏在她肩头、或是在她影子里颤动,辰砂永远是真实的,是抵御梦魇的护身符。 银月如瀑,遥远而寂静地翻腾。 “在我死后,你要想办法逃走。”黛雅的声音哑得像一道潮湿的铁锈,几乎要分不清音节。月亮落下去了,在曙光来临之前,辰砂拉上窗帘。微弱的白昼光线像沉静的小溪,照亮两人之间的距离,却照不亮彼此的神情。 辰砂听见黛雅的话,沉默地垂下头,在黛雅颈间猛地一咬。 “痛!”黛雅惊呼。鲜血的锈甜在舌尖涌动,辰砂竭力将那一丝血腥味咽下,舌尖胡乱地舔舐着她自己造成的伤口。黛雅感到疼痛,但又不舍得推开她,只好将身体尽量松弛下来。 “辰砂,我的病没办法传染给你。”黛雅轻轻地说。 辰砂身子一震,然后停下了动作。在微薄的黑暗里,黛雅感到一颗炽热的东西沿着她后背掉了下去。 “黛雅。”辰砂少见地直唤她的名字,音调平静极了。黛雅愣了愣,直觉辰砂即将说出什么重要的话来。但是她等了许久辰砂也没有说话,张口催促道:“怎么了?”辰砂侧过头,望着被暗色窗帘蒙住的明亮天空,缓缓地说:“你休想丢下我一个人赴死。” 是她不久前说过的话。但是这次并非缠绵的情话,也非是稳定她情绪用的慰藉之语,郑重得宛若在凄冷的暗室中掷地有声。 “早知如此,还不如不逃。”黛雅苦涩地说,“是在那里也好,是在这里也好,我们好像总归逃不过屈辱死亡的命运。” “不。”辰砂无力地放下双手,“决不是屈辱地死亡。”

傍晚的时候,下了一场小雨。冬天的雨簌簌落下,沉静又哀恸,冬风透骨,吹湿灰色的天空。黯淡的黄昏里,美丽夺目的病石丛丛生长。深色的窗帘被拉开,玻璃上划满细瘦的雨丝。高热灼烧着黛雅残破的肉体,她的脉络与骨骼已燃尽全部生命,化为岑寂闪耀的、星辰般的灰烬。 “辰砂——” 黛雅喃喃地说。 辰砂握着她冷冰冰的手掌,突然感到一种使命达成一般的满足。她低头看看黛雅光华流转的躯体,又抬头望向深灰色的晚霞,快乐的热量自她的心脏向四肢延展。温热的火焰在她的躯干中燃烧,得偿所愿般的预感在她瘦骨嶙峋的身体里汲取养分、飞速生长,然后将她抽干。她忽然明白了一切,关于什么是“残次品”。她确实是一个失败的试验品,不是因为她不能像其他人一样变成昂贵的宝石,而是因为她是一种深刻而残酷的剧毒。 辰砂低下头,看见自己渐渐融化的骨与肉淋漓地滴落,沾满黛雅纯净而璀璨的残躯,那些被淋到的地方顿时变得污浊,再也无法闪烁华丽的光亮了。辰砂无声地微笑,直到她的意识与身体一同被渐渐蒸融,与伶仃地躺在地上的黛雅寂然相拥。

【实验室突发案件记录档案】 xxxx年xx月xx日,13号实验体与14号实验体出逃。推测在逃亡途中,13号实验体(代号:黛雅)机体与药剂成功融合,并立即产生异变反应。14号实验体(代号:辰砂,曾被误判为失败品)在13号实验完全体的催化下成功异变。相关人员到达现场时,二人已均无生命体征,成为迄今为止最成功的一组实验体。令人惋惜的是,此组实验体兼容性差,被发现时13号实验体已完全被14号实验体污染。现二者均已回收。 此次二实验体出逃为实验室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损失,如今保卫部已加强监管,案件涉及人员将被追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