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种生活

摩擦久了都会起球

写日记

………………迫切地感到,我有写一些生活日记的必要。我很怕哪一天我找到一种无痛死掉的办法,实在不能忍住,背着大家偷偷逃跑了,朋友们会觉得我不爱她们。不是这样的。我很爱……也知道所有人都很爱我。然而爱与被爱都不能使一个人活下来,我们早已在和生活无数次的摩擦中明白这个道理了。

我很小的时候就喜欢写日记,记录事情起因经过结果,大约三年级,后来日记被班上的同学翻出来:那是一个有密码锁的日记。上了锁的日记就像一扇写着禁止入内的门……在任何一个题材的故事里,这样的门的作用都是被偷偷推开。所以有一天我来到教室,看见我的门敞开着,人们在我的房间里大声交谈,然后看着我。

后来我把写了日记的部分撕掉,剩下半个空白的密码本,假装很大方送给了班上同学。

刚刚想起这件事,我才想到,原来我对被窥视的恐惧是那个时候就种下。

被人窥视,被人评价,那种感觉就像,就像灰姑娘的姐姐穿水晶鞋,我切掉大拇指,或者切掉脚后跟,仍然必须微笑着站在王子面前,希望他可以请我去跳舞。我是一个性格十分软弱的人,别人说不喜欢什么,我都会默默地改,从那一天到今天,已经有大约十五年的时间,我才明白到,一个我切掉脚才能参加的舞会,可能本来就不是我应该去的舞会。把它留给仙度瑞拉吧,我可以在家替她打扫房间。

我在这里写日记,本意是默默地写,但像开头说的那样,我措辞时永远会考虑到它被另一个人看到之后会产生什么后果——我会怎样被评价。我从来没有过“不考虑观众”的写作,可能以后也不会有了,被评价的恐惧流淌在我的血管里,在我缓慢凝成人形的岁月之中,它是那个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过程中不断被添加进去的水。

在我还没有学会上网的时候我就已经在书里读到,这样的性格是可耻的、低贱的,这样的写作者是下等的、媚俗的……有一段时间,我觉得我永远不能成为一个作家了,或许我能成为一个运营网络账户的人,兜售我的想法,营造一个假的人物形象,反正我很熟悉那种谄媚观众的行事方式。但这个想法仍然让我非常难过,因为,就算我是在想过它会被公开的前提下写这些东西,这些想法,它仍然是真的,我的难过,我的爱,也是真的。每一次每一次看到人们谈论艺术的巧言令色,我都痛苦得想要流泪,我越想说真话,越只能说出虚假的雕琢过的话,人们只想要看到真心的时候,不知道这就已经是我最真的真心。